关于死亡前的最后一根头绳

*原作向短打

那根黑色的头绳,是在一个遥远的夏天买的。便利店里一包有几十根,缠绕成一团,缩在狭窄的塑料包装里。走出店门时阳光很热,猴子发明的空调在身后吹出冷风。五条悟不知道去哪里出任务了,夏油杰拎着他爱喝的汽水,攥着那包头绳,想象着五条悟为他扎头发的场景,慢慢走在马路边。

五条悟不擅长扎头发,经过他手的丸子头总是歪歪扭扭的,会被家入硝子嘲笑。为此五条悟还去搜了好多教程,最终仍然一无所获。他垂头丧气地滚到夏油杰身边,撞上了夏油杰的肋骨。躺在床上还能受到男朋友的重击,夏油杰把手里的游戏机放下,转身去给五条悟挠痒痒。最后演变成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夏油杰的头绳也散开了,掉在地板上,在某天打扫的时候被五条悟随手扔进了垃圾桶。到了夜晚做的时候,五条悟看着夏油杰的头发披散下来,伸出手指绕来绕去,把夏油杰逗笑了。

“头绳不知道去哪里了。”

“反正平常到最后也会散开的吧。”

“嗯……想要悟给我买的。”

第二天五条悟就给他了买了好多好多。各种颜色,各种款式,光是小蛋糕样式的挂坠就有十几种。夏油杰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兴冲冲地用粉色头绳给自己随便扎了一个低马尾,还大声喊着“真好看”,不知道是调侃还是真心。

于是当天晚上做的时候,夏油杰把头绳套在五条悟手上:“悟,现在可以给我扎头发吗?”

五条悟迷迷糊糊地抱住他的肩膀,意外地扎出了一个完美的丸子头来。夏油杰摸了摸丸子头,和五条悟十指相扣,亲了亲他的脖子和锁骨。

“悟真厉害。”

但是离开之前他都没有带走。没有带走粉红色的头绳,没有带走三人的合照,没有带走他最常和五条悟一起用的游戏机。他给自己的理由是如果带走的话,就总还会想回来。

所以他什么都没带走。

他只随便套了一根黑色头绳,连他自己都忘了是什么时候顺手买的。反正是五条悟不在的时候,因为和五条悟在一起的时光他都记得很清楚。但后来他又想起来了,在某天接受猴子们的朝拜时,太无聊太恶心,于是心里悄然浮现了想要给五条悟买汽水的心情。他觉得自己真是幼稚又可笑,却在朝拜结束后独自买了两瓶可乐,一个人喝完了。

五条悟从新宿回来后,主动去收拾了夏油杰的房间。他看着熟悉的相片、头绳、游戏机,忽然发现自己并不想哭。窗外的蝉鸣如往常一般嘈杂,夏天要祓除的咒灵还有很多,他仍然没时间停下来怀念自己的挚友。五条悟默默把夏油杰留下的东西装到一个大纸箱里,塞得满满当当,然后放在自己房间的显眼角落。此后每一天他的手上都挂着不同颜色的头绳,家入硝子看到了,笑了笑没说什么;七海建人问他:“你的童心还没泯灭呢?”

“你这后辈,怎么说话的。”五条悟装出一副成熟做派指控他:“尊敬一点。这个头绳也是你的前辈哦……”

七海建人没作声,默默离开了。五条悟也泄了气似的蹲在高专路边的草丛旁,掩住骤然泪流满面的脸庞。仅仅是想起了他的脸而已,为什么会哭出来呢?本来以为再也不会为了他哭泣、再也不会流眼泪了。

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五条悟站起来拍了拍校服。今天下午罕见地没有任务,他想去买最新款的喜久福,虽然他并不喜欢排队。销售旺季时甜品店挤满了人,有些低级的咒灵也会趁机捣乱。心烦意乱地排着队,五条悟顺手祓除了好几只四级咒灵,耳边仿佛有夏油杰的声音回响,在说着“悟,你先去玩吧,我在这里排队就好”。

……真是的,如果不能一辈子都做到的话,当初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坐在靠窗的位置,这是他和夏油杰经常坐的地方。夏油杰并不喜欢甜食,总是喝着汽水等他吃完。有时候夏油杰自己的汽水喝完了,还会趁他不注意偷喝他的果汁,常常被他抓个正着。如今奶油蹭在手腕挂着的头绳上,他擦了一下,又沾在手指上,慢慢化开。头顶的电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吹出的风差点把桌面上的假花吹翻。窗外走过一个很像夏油杰的身影,穿着一身袈裟,像个招摇撞骗的神棍。五条悟急忙用六眼观察他的咒力流动。

真的就是杰。

端着吃了一半的甜品,五条悟静静注视着夏油杰逐渐消失在人海中的背影。事到如今,再追上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手腕上的头绳被扯断,被他丢在了路过的某个垃圾场中。

夏油杰将那根头绳带了很多年。给菜菜子和美美子买头绳的时候,她们问他:“夏油大人,您不换一根头绳吗?”

是该换一根了,他想。头绳已经松松垮垮的,颜色也泛了灰。但他还是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在坚持什么。明明一开始舍弃了那么多东西了,最后一点点却舍不得。只是一根头绳而已,一根五条悟没有陪着他的时候自己去买的头绳。但仿佛抓住了这根头绳,就证明着还没有和那个夏天失去联系,还能在某个街头遇见他的悟。

事实上,日本这么小,他早就遇见五条悟很多很多次了。隔着人群,和那天一样。五条悟不戴墨镜了,绷带缠住他的六眼,夏油杰第一次看见还以为五条悟受伤了,还有些焦急。五条悟似乎没有以前那么爱笑了,夏油杰想,绷着一张脸,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他不说话。夏油杰也没有向五条悟招手。他把头发解开,将这根头绳攥在手心,妄图感受到五条悟现如今的体温。

最终他们心照不宣地转头离开,一个朝着太阳,一个背对着太阳。

夏天还在循环往复地到来,日光下并无新事,高专的蝉鸣和盘星教的蝉鸣都很相似,下雨时高专的雨滴和盘星教的雨滴也没有不同之处。雨点打在玻璃窗上,打在窗边的大树上,声音掩盖住几句叹息。多少年过去,他们好像都已经对当年的青春岁月很陌生了,但想起熟悉的名字时,心口倏然滑过夏天冻住的冰块,一股冷意扩散到全身,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刚刚相识的那个夏天也近在眼前了。

简单来说,此后夏油杰没有再买过新的头绳。最后一场战斗的爆炸中,那根头绳和夏油杰的一只手臂都化作了灰烬。这是他可以预见的结局,但是真正发现找不到那一点连接的时候,他还是有点难过。

真奇怪啊。明明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情绪了。

后脑勺靠着的砖墙被黄昏的余温照耀着,但还是冰冷的。五条悟走到了小巷口,站在那里,离得有点远,冷静地问他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那可太多了,夏油杰想。对于猴子的憎恨,对于理想的痛苦,还有……

还有没有带走的头绳。放在了床头柜,压在合照上面,他记得很清楚;没有带走的头绳,出现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里,恶狠狠地提醒着他:你是不是抛下了什么对你而言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是的,夏油杰惊醒之后扯着黑色头绳在心里小声说道,不应该把头绳都不带走的。

“只是在这个世界,我无法真心地笑出来了。”

五条悟走近了他,蹲下来,凑近他,在说着什么呢。

夏油杰听清了。但他宁愿自己没有听清。不如说恨意吧,说我们之间的最后一个夏天吧,说永远等待着却没有终点的爱情吧。

夏油杰发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无法送给五条悟一个完整的拥抱。满脸都是粘腻的、充满腥味的血,不能扎好头发,献上最后一个临行的吻,以弥补十年前的不告而别。

但他从不觉得自己的爱情是悲剧。对于深爱者而言,爱情永远不会是悲剧。

只是夏天过去了,冬天来了。

日本原野上的冷风总是很刺骨,这是夏油杰坐着咒灵前去帮猴子们祓除咒灵时发现的。山脚的残雪背着光,显出一点浅紫色,又被几丛萧瑟的枯茅遮蔽,隐隐冒出一些青烟。夕阳有些刺眼,他抬起手来挡住,佛珠在风中晃荡,发出摩擦的声音。高处的风声呼啸而过,旁边的女儿们叽叽喳喳地在聊天,还没意识到明天是怎样一场战斗。他也莫名放松下来,望着地面上星星点点的小村庄。冬天的景色,不管怎么说,都没有夏天漂亮,他得出了这个结论。

现在五条悟朝他摆出了发射术式的结印手势。夏油杰回想起曾经和五条悟十指相扣的日子,慢慢闭上了眼睛。

“悟,如果可以的话,再帮我扎一次头发吧。”

说完之后他又笑着摇了摇头:“我的头绳已经不见了。”

五条悟默不作声地把他一直挂在手上的粉红色头绳摘下来,刚才被教师服的袖子遮住了,没有漏出来。

“杰,我已经不会扎你的发型了。”

但他还是伸出手,扶住了夏油杰,扎出一个完美的丸子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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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痛,,别扭又固执的两个大人:smiling_face_with_te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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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哭了:sob::sob::sob::sob::sob::sob::sob::sob::sob::sob::sob::sob::sob::so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