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清晨的和煦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毯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照不进五条悟此刻混乱的内心。
解雇他？
这个念头再次浮现，但这一次却伴随着微妙的犹豫。方才，恼怒和羞耻感几乎要将他淹没，身为五条集团的总裁，他从未允许任何人如此靠近，更别提发生如此超出掌控和认知范围的事情。你要说床伴吧，虽说他一点也瞧不上那些莺莺燕燕，甚至脑海里刚浮现这种想象就会泛起强烈的恶心感，但这不代表他能接受男人啊，更何况是把他压了的男人！岂有此理……五条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被冒犯和失控。
但是。
昨晚在车内那深入骨髓的头痛和难以忍受的焦躁，此刻回忆起来依然心有余悸。而随后将他从痛苦中强行拉扯出来的，温暖而坚定的安抚感，现在想想应该是夏油杰的功劳了。虽然之后伴随着更多令他面红耳赤的混乱片段，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在过程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而最终的结果是，他久违地真正放松了下来，甚至记不起自己是如何睡去的，直到刚才被全身的酸软感唤醒。
“最懂您心思、最合您心意、能把您照顾得最妥帖的人……”
夏油杰的话像魔音绕耳，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
五条悟阴沉着脸，锐利的蓝眸死死盯着站在床下，一副“被抛弃了”的委屈模样的夏油杰。他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虚伪和算计，但除了一丝委屈和坦然，他什么也没找到。
这个人……确实不一样。
——从入职那天起就不一样。他能精准地把握自己所有苛刻的要求，甚至提前预判自己的情绪和需求。咖啡的温度、会议的静默、文件的优先级、酒会上恰到好处的解围。以及昨晚，那匪夷所思却又确实有效的帮助。
五条悟不得不承认，自从夏油杰上任后，他暴躁发作的频率显著下降，工作效率似乎还提升了那么一点。找一个完全契合自己工作习惯和生活节奏的秘书，难度不亚于在东京海湾里捞一根针。
而昨晚的事虽然过程完全超出了他的底线，但结果似乎并不完全是坏的？至少那要命的头痛确实消失了，而且……
一个更现实更残酷的念头压过了所有的羞恼——如果解雇夏油杰，他能找到下一个同样好用的秘书吗？在寻找的期间，他的工作效率下降，情绪失控带来的损失谁来承担？更重要的是，昨晚那种诡异的突发状况，如果再次发生，下一个秘书能像夏油杰这样处理好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五条悟是顶级商人，最擅长的就是权衡利弊。在绝对的商业利益和个人舒适度面前，一时的羞愤似乎可以暂时搁置。
他的脸色依旧难看，但指着夏油杰的手指却缓缓放了下来。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扭过头，不再看夏油杰那张让他心烦意乱的脸，声音一点点从牙缝里挤出来：
“……出去。”
夏油杰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惊讶的光芒，但表面上依旧维持着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总裁？”
“我让你，现在、立刻、从我的卧室滚出去！”五条悟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残余的怒火，但听起来更像是色厉内荏，“还有，帮我把今天所有的行程都推掉！……十分钟后，我要在我的书房看到明天所有的会议摘要和需要紧急处理的文件，如果有一份遗漏或者顺序错了……”他试图找回往日那种极具威慑力的语气，“……你就真的可以收拾东西滚蛋了！”
——这几乎等于默认他留下了。
夏油杰从善如流地微微躬身，语气恢复了谦逊，仿佛刚才那个满脸委屈的人不是他，“是，总裁。我立刻去准备。”
他拿起自己皱巴巴的西装外套走向卧室门口，没有丝毫迟疑，只是在关上房门的瞬间，他透过即将合拢的门缝，瞥见五条悟猛地拉起被子，整个人几乎都埋了进去，只露出一撮凌乱的白发和通红的耳尖在外面，像只企图把自己藏起来的猫咪。
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夏油杰脸上那副精心伪装的委屈和小心翼翼瞬间消失，但并非立刻恢复成深沉的平静，而是先是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十分嘚瑟的笑容。
——成功了。悟果然吃这套。
就在这时，硝子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脑中响起，语气复杂，“喂！进度突然跳了10%！现在15%了！你这法子……”
夏油杰正沉浸在初步计划通的愉悦里，被硝子一打岔，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鼻子，像是要掩饰一下表情，用意念回复道，“看吧，我就说这方法最有效。”
“有效个屁！五条的能量波动差点炸了！”硝子没好气地吼了回来，用鼻子想想都能知道这俩人昨天晚上肯定干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床板没塌都算好事。
“啧，知道了。”夏油杰咂了下舌，硝子的警告像盆冷水，让他稍稍冷静了些，10%，虽然伴随风险，但无疑是个极其鼓舞人心的开端。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这才朝着书房走去。
自那个“清晨事变”后，总裁办公室的氛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五条悟似乎决心将那晚的一切彻底封存，对待夏油杰的态度比以往更加公事公办，目光尽量避免接触，仿佛对方只是台高效的工具。
夏油杰则完美扮演着逆来顺受、专业尽责的首席秘书，对五条悟的冰冷疏离仿佛毫无察觉。他依旧精准地完成所有工作，甚至比之前更加无可挑剔。
表面的一切似乎回到了原点，但某些变化，却悄无声息地发生着。
每天下午三点左右，五条悟喝完一口之后就几乎不碰的咖啡，总会悄无声息地被替换成一份能精准抚慰他挑剔味蕾的甜点或热饮。有时是顶级品牌出品的醇厚热可可，有时是难买的限量款奶茶，又有时是一碗冰糖炖品。
他从最初的无视，到后来会沉默地吃完喝完。某次，在尝完一团极其符合他口味喜好的喜久福后，他甚至盯着屏幕，状似随意地评价了一句：“……不错。”
虽然语气平淡，却让递上红茶的夏油杰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唇角略微勾起一个弧度，“……是吗，总裁喜欢就好。”
五条悟开始默许甚至期待这种微不足道的特殊照顾，心情好的时候，他甚至会极其含糊地评价一句“今天的太甜了”或者“这个好吃”。而夏油杰永远会在他话音落下后，用平淡无波的声音回应，“下次会调整甜度”或者“既然您喜欢的话，以后我会常买这个品牌的”
强大骄傲，习惯了孤独的五条悟，在经历了最初的抗拒之后，终于开始无意识地向那个唯一能抚平他所有烦躁、给予他恰到好处温暖和甜蜜的人，展现一丝脆弱和依赖。
这天，一个跨国并购案的最终谈判终于尘埃落定。合同条款极其苛刻，过程更是令人绞尽脑汁，耗费了巨大的心力。
视频会议结束时，五条悟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向后深深陷入宽大舒适的真皮办公椅里，身体松懈了下来。长时间高度集中的精神骤然放松，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惫感。
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用力地按压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他微微仰着头，后颈靠在椅背上，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细白脖颈，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不同于往日尖锐气势的，罕见的脆弱感。
室内一片安静。
过了好几秒，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像是叹息，又带着点黏糊糊的鼻音的抱怨，无意识地从他微张的唇间溜了出来——
“……啊……累死了……”
声音很轻很含混，像是一种疲惫到极点的生理性呻吟，里面没有往日的命令口吻，也没有不耐烦的暴躁，反而透着一股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撒娇感，仿佛知道在这个绝对私密的空间里，有一个人会接收并回应他这份疲惫。
他甚至没有看向夏油杰的方向，只是闭着眼，维持着那个放松的姿势，仿佛一只终于回到安全巢穴，可以收起所有利爪和戒备，露出柔软肚皮发出呼噜呼噜声的大猫。
一直静立在侧后方如同背景板一样的夏油杰，几乎在这声抱怨落下的瞬间就动了。
他没有出声询问，只是无比自然地走上前，动作轻缓地将五条悟手边那杯早已凉透的咖啡撤走。
片刻后，一杯冒着热气的蜂蜜柚子茶被放在了原来的位置。清澈的茶汤里漂浮着几片饱满的柚子果片，散发着清甜的、带着微酸果香的热气，光是闻着就让人感觉紧绷的神经得到了舒缓，而且旁边还配了一小碟造型别致的抹茶奶酥点心。
做完这一切，夏油杰定定地注视着他，接着轻声呼唤道，“总裁。”
过了好一会儿，五条悟才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那一杯一碟上，伸出手端起了那杯温热的柚子茶，凑到唇边小口地喝了起来。酸甜适宜的液体滑过喉咙，确实有效地缓解了干燥和疲惫。
他喝了几口，然后极其自然地拿起那块小巧的奶酥点心，送入口中。酥脆的外皮和细腻清甜的抹茶内馅再次带来了熟悉的愉悦感，抚平了他急需满足的味蕾，于是忍不住发出一声满意的唔嗯声。
五条悟终于微微舒展了眉心，抬眼看向夏油杰。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后，夏油杰自觉地移开了视线。
白发男人不由得在心里吐槽了半天这个呆瓜——明明我还想再吃一些的……但是碍着面子没有开口，夏油怎么就是看不出来啊！什么嘛，好歹说一两句啊，每次都是我先……
五条悟闷闷不乐地咽下了嘴里残余的馅料，就这么再次郁闷住了。
请一直甜蜜下去……
太会套路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