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我都未曾知晓的世界(夏油复活if)

summary:不过他们真的有后半生,这件事想来就好比在风和日丽的一天中了彩票一样。

涉谷事变后。夏复活、五失明if。

大概是没有人幸福的,“一起逃走去看海”式的故事。如有错误,一切都是我不负责任的瞎脑补。跟本传画风极不相符请注意……
另外漫画尚未给出说明的设定和写的时候才发生的事(比如棘的胳膊、惠被夺舍)没有涉及。
读的时候可以听Queen的《39》。
“for my life, still ahead. pity me.”

全文2.4w所以分了上下,下篇大概率也会贴在评论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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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醒了?”
五条悟睁开眼,最先听到夏油的声音。紧接着是热水壶,蒸汽从壶口冲出来轻微的呼声,墙上的老式钟表时针一格格走过,发出轻微的踢踏声。港口工人模糊的喊声,每天的大约凌晨五点开始,货运船会陆续入港,按月付薪水的操作工人们分散在机器之间,在小到只够三艘客轮停泊却也充当了本地经济小中心的港口,与庞大巨兽般的骨架合作搬运集装箱。
“啊啊。”躺在被窝里的男人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呆,才尝试发出声音。
墙壁那一侧,电车不时呼啸而过。那车每半小时发一趟,直通市中心。鸟被吓得四散而飞,发出属于某种黑脑袋的海鸥的鸣声。他倾耳听着,用力眨了几下眼睛习惯视野里干涩的空洞,确认了今天也没有一涌而上的信息流像人生前二十八年里那样在梦醒时分侵扰他——手下意识地往枕头旁边伸。
另一只手及时迎上去扣住他的掌心,严丝合缝地交握在一起。
前者的指尖满足地在后者掌心里挠了挠,五条悟长出一口气,从被子里钻出来,撑起身体。他的视线里,映出披散着头发的男人的面貌:额上横亘着一道狰狞的伤疤,看得出它曾经深到皮开肉绽的程度,虽然现在大致被皱缩的皮肤掩盖;没有身体信息,咒力走向也模糊不清,加上瘦削的脸颊,天啊,平面得像是一页漫画。
“早上好,悟。”
夏油杰看了看五条悟,睁着两只眼睛,在一片湛蓝里却看不到一点神志,视线无法对焦。他叹了口气:“还是没有好转?”
“你还着急起来了。先顾一下自己吧?”五条悟笑了笑,凑上去要亲他。夏油闭上眼睛坐在床边挤挤才安静地偏过头同他接吻,在这两三秒里,鸟鸣与港口人声填补了寂静的空气。
嘴唇分开时倒是发出轻微的一声“啧”。夏油接着轻声问,早餐准备好了,要拿过来吗。五条悟从枕头下摸出来黑色眼罩,摇头的同时略微偏转脑袋,把它斜着绑上去,刚好盖上一侧眼窝。
穿着拖鞋的脚步声远去,由于不习惯普通人的视觉,声音便成为了很大的依靠——某种程度上他还真是盲人;接着五条悟把双腿放下来,租的公寓面对床脚有一面半身镜,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只眼睛还算是蓝色,刘海压在眼罩底下,不能像以前那样干脆全都捋上去。还是以前帅气点。
“悟?烤吐司要凉了。”
“哎。”他应了一声,踩着拖鞋走向开放式厨房的流理台一侧,阳台庞大的落地窗一眼看过去,正对着的坡道外起了雾,天空呈现不太健康的灰色。
这一年夏油杰二十七,五条悟二十九。

2

…有必要说明,这是因为夏油杰在官方档案里永远二十七。
咒术界最强彻底失明的消息传开之后,这位个人档案里实现了永驻青春的男人跑得最快。根据后来窗探查到的消息,从爱知县他现在的住所坐船、坐大巴再搭电车到东京咒术高专总部要半天,五条悟早上被家入硝子宣布彻底失去视力,晚上他就出现在高专门口。
跟百鬼夜行宣战那次不一样,他直接走过了广场,站到教学楼前问刚好路过的辅助监督:我要找五条悟,五条悟在哪。问话日常得好像去7-11买了盒牛奶,递过纸币,接过零钱,感谢惠顾。可怜的高专临时工,在不耐烦地回答“很抱歉这是机密”后才认出那张脸,吓得魂飞魄散,文件掉了一地。
五条悟都能猜到如果老家伙们还在的话该有多高兴。他们可能会拍着大腿骂可惜,早该放五条悟这个饵出来引夏油杰出洞:自从涩谷事变落幕以来,这家伙刚拿回身体,还浑身是血的时候就销声匿迹了——他脱掉那身扎眼的袈裟混进人群,参赛者刚被放出来,咒灵凑热闹跟着暴乱,所有术师有生力量都被派去祓除和镇压,着实是个逃离的好机会。在后来的清理现场、清点死伤和城市重建里,他再没有出现过。
不过没有老家伙,也没有大腿给他们拍,五条悟突破狱门疆的时候,御三家近乎死绝了:禅院家被屠满门,五条家本就称不上人丁兴旺,加茂家平定死灭回游损失惨重,加上家主被夺舍,已经毫无颜面到濒临原地解散了。理所当然。咒术界名义上的领导者不可能在有难的时候不被波及,五条悟还听到了更好笑的版本:据说五条家大多数长老是在祖宅被轰飞的时候在里面一起埋了——现在东京只要被划作死灭回游会场的地方根本找不出一栋完整的建筑,这个说法因而无从考证。
只有死亡是真实的。
五条悟出来后的短时间内就掌握了夜蛾被处刑,七海建人的死,九十九的自我牺牲,两个小姑娘的惨剧,学生不同程度的伤,很难说哪个让他沉默得更久一些,总体来讲他忙着拯救世界,可惜,只救下来大概四分之一。
至于瞎了的事情,据他本人所说,就是瞎了,扑的一下,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也没受伤。从涩谷事变结束那天算起过去了三个来月,期间他除了主持葬礼就是待在高专,某天早上他从寝室床上醒来,好像六眼觉得走到这儿已经仁至义尽、足够圆满了似的,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里有必要插入一下前情提要,其实五条一点儿也不为这件事感到意外,他的眼睛本来就在这场灾难里牺牲最多;左眼在此前突破狱门疆的尝试里已经基本失去了能力,现在右眼像个灯泡似的,某天灯丝烧断,便彻底熄灭了。
夏油杰走向医务室。这段路好像走了一辈子。进门时也没人拦着。
鉴于五条悟失去视力得突然,他一整天被家入禁足在医务室,得由家入硝子亲自带他回到高专故地重游。顶楼就是医务室,家入硝子先推开门,五条悟听着声音站起来,家入转过头说:进来,要不你们两个…
“怎么了?”五条悟看着家入硝子的表情凝固。
“…他躺下了。”家入硝子看着脚下。
不,说是面朝下亲吻地面更合适些。
天啊,接下来的时间简直就是灾难,家入硝子得拜托忧太看着五条悟让他别乱跑,接着拖着夏油的领子随便开了个教室门,生生在里面呆了三天,跟死神角力才让夏油杰捡回一条命来——羂索在他的肉体里刻下了一点反转术式,这家伙逃亡期间一直都依托着这点术式吊着一口气,天啊,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伤口感染、发烧、各种并发症,躯体回归掌控后产生的咒力乱流——能活着走到高专真是夏油杰这辈子做过为数不多正确的事情之一。
在这三天期间,乙骨忧太负责给家入送吃的喝的以及浓咖啡,五条悟干脆把自己被褥全抱到了医务室,就睡在抢救中的挚友君隔壁。没人问他是什么心情,只是能看见他每天都在紧闭的门外站很久。
就这样又耗了半个多月,虚弱的夏油杰终于被告知,他可以见到同样虚弱的五条悟。
“补补课,在他来之前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家入硝子扯着他病号服,急不可耐地拉出白板,开始给夏油讲解:五条的左眼在破开狱门疆时受到不可逆的伤害——这样吧,就把他的咒力想象成一口大坝,好吗?它以前是满的,但来了次灾害,甭管是什么,反正池子中心有几百立方米瞬间蒸发了——尽管其他的水会涌上来,但整体的水位下降了,现在他的左眼视觉基本等同于普通人。
夏油杰脑袋嗡嗡,看家入硝子干净凌厉的笔法也好像蚯蚓字,半天才问出来如房间里的大象一样明显的问题,用提线木偶般滞涩的语气:右眼。…那悟的另一只眼睛呢?
“……右眼?突然瞎了的这个?根据他自己说是真瞎,普通人的那种瞎,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六眼之前剩一只的时候还可以凑合用,现在不行了。”
讲到这里,白板背面被敲了敲,三合板木头空洞的响声毫无鉴赏的余地。白板下方,能看见一双脚停在病房门口。
“我来得不是时候?”五条悟笑嘻嘻问。
家入硝子拉开白板,心下暗骂三声——她不知道这个年纪了还要照顾苦命鸳鸯们脆弱的感情——用身体挡在床前,好遮住夏油杰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哀戚。
就好像他走来的每一步路上都忙于否认这个事实,直到在真正的病榻门口,在旧日光辉的墓碑前,苦心构筑的一切才意料之中地崩塌。

3

五条悟过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夏油杰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算起来,自从涩谷一战之后他们的确没有好好见过。家入硝子走了之后他们又聊了几句。其实也算不上聊,肉体反应已经足够说明一切,那十年里他们的交流都在暗地里进行,涩谷的交锋明明是在大庭广众下,一些暗语却仍然在他们彼此之间存在——如果没说出口的话积累到一定程度,那就不用再说了。
加上他们现在已经不是最强了。
夏油被羂索操纵时就已经被剥夺大半咒灵,剩余的那几只变成了盘踞在他身上不明显的咒力。
而且说到底,咒术界几千年都没有受过这样的重创,现在几乎失去组织性,归为最原始的状态了,始作俑者已经以死作为偿还,哪儿还有多余的精力管十几年前的通缉犯啊。如果说以前的咒术世界是御三家众多人口为骨,高专这样的组织为肉,高层加上各国政府首脑是埋在下面给出指令的神经组成这样丑陋的巨人,现在他们就是站在巨人的尸体上,等着春天长出花来。
前段时间,五条悟还路遇戴着黑框眼镜的面生政府人员。居然没通过五条家传话,没通过辅助监督,亲自派了人来——转念想想没人能给辅助监督派任务了,也没有御三家。五条悟和他的学生好像就是现在咒术界最大的代言人。他叫对方说明来意,社畜君递出名片说出某个五条悟听说过的财阀老板名字,叠了一层又一层的敬语说,这位希望与您商讨…想必您也明白,乱世同样也是机会的风口浪尖…某中东国家的…
五条悟话都没让他说完,笑呵呵凭借身高优势倾身抽走他手机,在男人阴影笼罩的惊恐视线里将其掰断扔了。
想想真令人叹惋,那居然是他最后一次耍帅。过去没多久六眼就瞎了一个,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夜之间所有势力都像退潮一样离开了——他倒是清闲,没人打扰他也好在高专里指使着学生重建一切。

可惜这也不随他愿,在这个档口,夏油杰自投罗网。
老实说,五条悟预想过自己的死亡,预想过咒术界消失,预想过如何毁灭世界,就是没想过自己还能再见到他。活着的他。
夏油杰头上裹着纱布,家入说这次颅骨是真合上了,皮也缝上了,大概十五天后可以拆线,顶多也就是合并后的骨头会留下一圈凹陷…后半生努力别撞到脑袋哦。医师犀利而不失幸灾乐祸地补充。
不过他们真的有后半生,这件事想来就好比在风和日丽的一天中了彩票一样。风和日丽的一天——而且打电话时听说断断续续联系十年的前男友也中了。两人花了几分钟坐在病床边一来二去地说话。五条悟问他今后打算去哪里。夏油笑笑:“不如悟告诉我,通缉犯能去哪里?”
“由我来看管你?”
“失去了视力的六眼可以看管特级逃犯吗?野心很大呢。”
“少管我叫六眼。要我说,你在涩谷动起来的那条胳膊才算野心。”
而后夏油杰轻唤了一声他名字。既不悲伤也不愉快,不像十年来任何一句呼唤,是新的语气。
失去光泽的六眼被眼罩遮着一只,他抬起头,也不知道夏油杰在想什么,抬手就把五条悟头上的眼罩拉了下去。
两只眼睛都被遮住,出于瞬间失去视力的应激反应,五条悟下意识抬起胳膊撞上夏油的身体,但下一秒钟他安静下来,因为气息忽然贴近,恋人亲吻了他。……以前怎么没觉得接吻时要闭眼是如此简单而又正确的规矩?哦,是因为闭着眼睛也看得见啊。视觉被剥夺时,才能听见鼻息,感受到嘴唇、黏膜,气味——不愿看时就闭上眼睛,普通人可真幸福。
安静地吻了一阵,五条悟没取下眼罩,他抬腿迈到夏油的病床上,小声地说了个祈使句:杰,让我摸摸你。夏油杰到这个时候才接受了他是真的失去视力这个事实:五条悟手摸错了方向,他不得不拉住那只手,牵引着让它摸自己,隔着病号服落到胸口,再下滑至腰侧,他身上每条起伏嶙峋的线。
五条悟一边摸着,自己动手把身体拉到到病床上来,蹬掉鞋,侧着挤在夏油杰旁边。好像触碰还不得劲,一边嘴里还要闷闷地念叨,杰瘦了好多哦——话语到一半堵在嘴边,因为最后指尖触碰到病号服的裤裆。跟本人的精神状态不同,夏油杰的性器高高挺立。
“…但是还挺有精神。”可能是人闲太久了性欲就会起来吧。五条悟用手圈着摸了两下,回味般评价道。下一秒他叉开腿,居高临下跨上夏油杰的腰,膝盖结实地卡住他胯骨。
这时也不知道是谁失去视力了,五条悟很快趴下去,胸膛贴上了夏油杰的,隔着消瘦了很多的肋骨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心脏的搏动。夏油杰好像在他耳边送过去一声轻笑,手伸到床边把病床靠背摇高了一些,另一只手摸上腰,揉他腰窝处的凹陷,罪恶的指尖又几乎陷进股缝那样用力地揉捏他臀部,不算彻底柔软的肌肉从指缝间凸出来。五条悟最受不了这个,还没摸几下就被揉得也有了感觉,下身很实诚地同恋人的撞了车。
不知为何他眼前浮现出热感应成像。世界是淡漠的冷的蓝色,只有到两个人肢体的触碰处,如水波荡漾泛起一层层橙色,温暖的核心被撕破暴露出来,为了取暖只能越撕越开……五条悟迷迷糊糊地快要缠到夏油身上了,他手脚又长,一米八几的夏油杰在他怀里都显得局促。
病房里发出什么声音都特别明显,为了堵住喉咙口溢上来的喘息,他又眯着眼去找夏油杰的嘴唇,以前做得过分也不是没有找不着北的时候——但这次是真的找不到:气流勾起了头顶模糊的痒意,夏油杰叹口气,又捧起他的脸,食指轻轻勾着下巴牵引方位。这家伙还是那么坏,猛兽捕食一般,挑准五条悟最无防备的时机把他的下唇叼住。
被咬着的那一方一声闷哼。“躺好,”夏油杰又捏了捏他屁股才不舍地放开五条悟的腰肢,拉着他的肩膀叫他转个身,“不要。”五条悟拒绝,“看不见杰的脸。”
“那就面对面。”夏油杰把他从自己身上赶下来。
“不做?”
“做。”夏油杰快速答了这么个字,语气又硬生生从哄骗拐到无奈,“…没有润滑,会伤到悟的。今天先用前面吧?”他又用回了最习惯的语气,劝慰,商量,好言好语,随便怎么说,反正是仅对五条悟一个人开放的那种。
说实话病房里有点暗,夏油杰也看不真切五条悟的脸。但显然,他比五条更适应这一点。五条悟躺在他对面,曲起胳膊枕着,笑了笑,“好喔。今天就先这样——差点忘了杰是病人啊。”
他们于是做,只用前面。夏油杰先帮着五条悟做手活,接着把自己的靠上他的,两个人一起变得更兴奋,呼吸变得不稳,最后不分你我地搞得乱七八糟。五条悟眼前一白,弓着身子释放到夏油的手上——紧接着像是要接起恋人这一刻的气息,夏油吻了过来,先探出舌尖舔他的嘴唇,气息顺着鼻子相撞,流淌下去,冷凝的湿气沾湿了唇缝,舌尖…然后才是忘记呼吸。气息在体温的交换里迷失了,他们俩接了个比日本的雨季还长的吻。好了,好了。夏油杰这么说着,两个人挤成一团,主要是夏油杰被挤到了床的一角。
他有意在身下垫了纸巾,他们不至于弄到硝子的病床上,拉上被子把两个人都罩进被窝里的时候还在忙前忙后擦着两个人的体液。
五条悟靠着他,叹了口气,先是说,“我们……”
夏油杰扯着指缝里的皮肤,卫生纸妥帖地按在每个缝隙上。
于是他说,“我…不、还是说回你吧。”
“嗯?”
“能再见到杰,很高兴哦。”
其实五条悟想说的是,我们多久没这么纯情过了。十年前他还是dk的时候,不,要这么算起来是十二年前,毕竟他们刚入学半年就暧昧了——第一次做爱,夏油杰不知道怎么进去,五条悟也不知道该让杰插在哪里,他是知道大概位置,但实际操作的时候怎么弄怎么不对,身体不配合汹涌的情潮,怎么也挤不进去。但就算那个时候他们还是有插入的野心的,赶着任务,或者急着去吃饭打游戏的时候,在浴室里,那好歹也要把青少年朝气蓬勃的生殖器插到某处的,比如说,恋人的口腔中。贴在一起手淫那是绝无仅有的体验。夏油杰把他拉过去,五条悟顺势靠进他前胸的空间。
“…我也是,”话语明显停顿了一下,也许他想说如果悟没有瞎就更好了,“之后悟确定要跟我一起?”
“不行吗?”五条悟玩他头发。
“也不是这个意思。”他笑了,“就是…不可能吧。”
“你还要去杀人?”
“那倒不…但悟搞错了什么吧,哪怕发生再多事我也是罪犯啊。”
“自己明白还跑回来?够蠢的。”
五条悟继续想着,以前做的那些荒唐的、淫乱的事情…之后两个人都变成熟练的惯犯,杰,在自己的身体里——面对面,心贴心,彻底的占有,腿勾着腰身,某处深深嵌合。曾经他们最喜欢的体位就是正面,之后十年开发的玩法就更多一些——奇怪,明明青少年时期还历历在目,对立的那十年却好像蒙上了玻璃,不,好像上辈子的记忆一样。
“不过…”他换了个姿势压在夏油杰身上,长长地舒了口气,“现在的情况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说实在的没什么人管得了杰。非要这么说我也是罪人呢。”
“略有耳闻。”
夏油说得轻巧,语气好像在谈论今晨的报纸头条某桩无差别杀人事件,或连环杀人犯被捕获。
“御三家让真希杀了一大半,另外的杂碎…反正在我刚出来那会杀咒灵时都在场。对外宣称的是结界反噬,剩下的全牺牲了。真能折腾啊,现在的年轻人——”五条悟顿了顿,像是在等夏油杰发问,但对方没接话头。
“明天大家都要回来了。想想真是做梦一样。”
“高中的时候我跟悟也进来过很多次呢。这里。”夏油补充。如果他说的是医务室的话,确实因为形形色色的伤进来过很多回。青少年专致跌打损伤。
五条悟转回身去,深深、长长地吸气,鼻尖蹭过枕边的长发,好让鼻腔里充满夏油杰的气息——“过来,我要接吻。”
“好。”

4

“有屁快放,下课快十分钟了,五条。”
家入硝子叉着腰,小大人似的——不对不对,这种东西一看就是跟庵歌姬学的,她自从去了趟京都回来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可恶的京都校交换项目!
“我好冷。”五条悟侧开脑袋,“不想回寝室,那边在通风,更冷。而且我好困——”
家入硝子回想了一下今天这家伙上课的时候是怎么在咒术历史老师的眼皮底下,把脑袋像铁板烧一样在桌面上不断翻面。
“你没睡?上课的时候。”
“没有啊,太冷了,每次像是要睡着的时候又被冻醒。”
真是怪了,今天明明还蛮热的,尽管高专周边都是林子气温不至于飙升到四十摄氏度,但不温不火的热风还是一阵阵往里吹。壁挂式空调也关上了。虽然校服是短裙但上身是长袖,教室里的空调又被五条关了,连家入硝子都觉得要解开袖扣散散热。
她撑着脑袋,疑惑不解地看着蔫巴巴的男同学。正好赶上夏油杰去买晚饭,还要段时间才能回来。她打定主意,刷地站起来,两只手盖在五条悟的额头上。
“啊。”被男同学的空气墙弹开时,家入硝子发出了然于胸的声音。
“啊?!”
“你发烧了,五条。”家入硝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这家伙的体质,还会发烧啊。”
“嗯…?”五条悟撑起脑袋,不知道是这个词还是硝子刚才的动作更让他惊奇一些。他也跟着摸自己的额头,刘海全都掀起来。“奇怪啊。我自己一点都不感觉热…”
不愧是两个神经病男同学,每一个人的反应都在她意料之外。更精彩的是夏油杰这边,他进来以后听说这件事脸色一变,不是担心同学或者担心爱人的那种变。家入硝子后来忍不住心里骂着想明白了,夏油杰脸上的神情好像不小心踩着猫尾巴,也就是说五条悟发烧这件事多少跟他有关,这家伙一点都不意外。
亏得家入看热闹不嫌事大,主动请缨帮五条悟写好晚上自习课和可能的任务的请假条,夏油杰扶着他回寝室,再出去买点药。总之就这么热热闹闹分了工,对这个无异于大号小孩儿的同学,两个人居然都抱着“我们家五条君长大了啊”那种…诡异的欣慰心情。
当然,他那个时候脑子处于38度的高温,没功夫去想。趴在男同学肩膀上,走起路来像是脚底踩棉花;也许是烧了有一会儿了,全身上下哪个关节都开始不太对劲,平时就会疼的后脑勺也凑热闹似的跳着输送痛感到神经中枢。好在躺到床上的时候,夏油杰还会扯着被他压在身体底下的被子给他囫囵盖上,帮他拖着胳膊扒掉外套,还会……等等,为什么某人的手往下身摸?还没等五条悟反应,微凉的手指已经嵌到了身后。
“…果然。”
“你——”五条悟抓着夏油杰的手腕让他撤出来,怎么回事,这家伙突然色心大起?“这可不是要做的场合吧,杰…虽然也不是不可…”
“就是因为做了,才会变成这样啊。”夏油杰深深叹了口气,抽纸擦了擦手从床边站起来,“我晚点去买消炎药。”
“…诶?”
虽然从来没想到两件事之间的必然联系,但是现在他的屁股也开始应景地痛起来了。等等,他们昨天的确做了。而且套刚好用完了,事后还因为太累先睡了一觉……所有线索串联起来,连迟钝如他也懂得了:原来在“做那种事”之后不好好清理也会生病啊?紧接着,一个细长的,末端泛着银光的小玻璃棒出现在视野里。
“这个…从家里带来的,将就着先用一下吧。”夏油杰没有看他,耳朵尖暴露了他现在糟糕的脸色——整个脸都是红的,简直像是刚才用手指非礼了男同学的不是他。或者昨晚的不是他。夏油其实也只照顾过生病的母亲,知道照顾病人的第一步是量体温而已。
不过仅凭这点,足够甩五条悟八条街了。因为五条悟把那东西接过去,在手里上下左右端详,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问他,杰,这是啥啊?
“…悟没生过病吗?感冒什么的?”
摇头。头发蹭得被子沙沙作响。
夏油杰脸色极速变换,像是夏天说一不二的天气。先是意外,然后无语,然后…内疚?他为什么要内疚?紧接着像是滑坡一样,全部的情绪都变成了内疚,悲伤占据了他的内心——
“对不起,悟。”他忽然站起来,郑重地说。
哈?五条悟回答。
当然、当然了。夏油杰是想过五条悟身体好,没想到这么好——这是因为堂堂五条悟,人生中第一次生病居然是因为他。而且还是因为…嗯,是因为他操了他。
五条悟还在发懵,十几岁的dk已经被庞大的愧疚压得无地自容,讲话磕磕绊绊。“我把枕头拿过来,今晚陪着悟——我、总之,我会负责…”
“负责个鬼啦!”五条悟嚷嚷完立马被一阵咳嗽打断,身体蜷回被子里。
如他所说,夏油杰的确负责照顾了这整件事的全程。入了夜五条悟烧得更高些,他不仅教会了他怎么使用体温计,还给他买来感冒冲剂,家入硝子过来了一次,不情不愿地拉住他的手腕,在一阵毫无反应的咒力注入之后,五条悟朦朦胧胧地听见她说,你看果然治不了吧,反转术式只能治治皮肉伤啦。
接着她就走了,再晚些的时候,半梦半醒的五条悟不确定是几点,爱人的气息轻手轻脚地钻进身后的被窝里。咒术高专嘛,那时候还是铁架子床,单人床睡一个长手长脚的男学生还算足够,两个人再怎么说也挤了一些。此前如果要睡在一起,他们俩一般都会打地铺。
“杰以为我睡了吧?”五条悟说,身后的气息吓了一跳,一阵呼吸打在他脖子上,有薄荷香味——这家伙用了他的牙膏。
“快休息吧,悟。”
“头痛得很。”
“我去拿冰袋…”
“不要!好晚了。”
夏油杰躺回来。手搭在了他的腰上——似乎明目张胆了些。
“喂,你说硝子有没有猜到啊。”
“别说了,悟…”夏油杰的声音几乎带着点恳求。“别这样吧,杰。不就是抱了我,怎么跟干坏事一样?”五条悟笑起来,“杰都这么小心翼翼的话,就真的变成见不得人的事了。”
黑暗里,夏油杰愣了愣。五条悟看不见他的脸,但身后响起轻缓的笑声。“说得是啊。”
后来他们又开始聊天打发时间,泡在夜晚和睡眠的缝隙里,凭借年轻这张通行证,睁着眼什么都不做。五条悟从不否认他是被六眼剥夺了睡眠的人,天生觉少,在生病时入睡更是几乎不可能的。一开始好像在说想不到这方面会出问题,夏油说毕竟那里不是用来做这个的,他讲这话时被五条悟踹了一脚……他的气味就在咫尺之间,呼吸返回到躯体上时,五条终于感受到了自己过高的体温。原来发烧就是那么回事。紧接着,朦胧的,柔和的睡意将他淹没…他睡着了。

睁开眼睛是被冻醒的。
肩膀和上半身都露在外面,皮肤变得冰凉,可是头痛消退了。五条悟抵住自己的鼻息,热度也没有了。
他警觉起来,一下坐直。床头的电子钟不见了,往下一看,沉默的机械摔在地上,可以看见它旁边的碎片——摔碎了。身侧空荡荡,不用转过去就可以感觉到,既没有气息也没有体积、温度。五条悟转过头,看到床头两个枕头亲密地挤在一起。
他蹦下床,打着赤脚走到寝室门前,走到外面。
这是个晴朗的夜晚,构成景色的是寝室楼走廊和楼外隔着玻璃看出去的林海与月光。市区仿佛离得很远,也因为结界的缘故,深夜的高专只有自然光线。他顿了顿,内心升起一阵急于求证什么的不安定,继续一言不发地向前走。走过两道门的牌子上便是“家入硝子”——五条悟同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越过了夏油杰的寝室,在心底某个黑暗的缝隙里,他好像知道夏油不在那儿。
五条悟敲了敲门。灯亮起来的速度代表她并没有入睡。
“什么事?”家入硝子好像并不意外他的光临,屋里只开了盏台灯,一小片光亮落在书桌上,能看见白花花的资料。
“…”
五条悟想说点什么,但是混沌黏住了他的脑子,有什么东西悬浮在空气里,像新生的动物幼崽要突破胎衣一样渴望化为现实。
“你没穿鞋。”家入硝子看了看他,陈述道。
“…我在做梦。”五条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思维灵光一现,他猛地皱起眉头——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他说过同样的话。是哪里?在什么时候?
“这不是梦,是现实。回去睡觉吧。”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无声对峙了几秒——不,也许只是一下的恍惚,五条悟深深沉溺在思绪中——
“进来吧,”她叹了口气,让出进门的空间。
“不嫌弃的话…我这还有杯面,可以当夜宵。但五条,你真的不能在夏油的房间里待着了。”
“不,我是说…”
夏油…的房间…?
五条悟的思绪剧烈动摇,连带梦的世界即将崩塌。滞涩的混沌感仍然充斥着思绪,但这里的砖瓦已经在迅速松动濒临崩塌了,无法掩饰的记忆和各种要素全都混杂在一起。他站在门口,不,门不是真实,连那灯光,或者杰的气味也不是,因为他曾在十年前的某个今天说过一样的话。“我在做梦”。
啊,违和感找到了方向。五条悟顿了一顿。这是高专四年级的春天他说过的话。因为那年春假返校时,属于五条悟的、非理性的某处很痛心地发现杰并不在学校。那之后什么东西爆发了。虚幻的,一脚踩空的,视线没有落点,空洞而混杂的世界,所有线索和未来和过去缠结在一起——梦的世界才有的运行规则。只是那时不是梦,而现在的确是。
要命的噩梦啊。
被摇晃着肩膀,五条悟睁开眼睛。天光终于照穿了眼皮,穿过虹膜到达眼底。
“……唔、醒了醒了。别晃了——”
他睁开眼睛,感到眼球如玻璃珠般在眼窝里转动。感受器官运行得无比艰涩,但最终夏油杰担忧的脸庞还是映照在视野里面。
“醒了的话,你得把眼睛睁开。”夏油杰撑在病床边,黑发披散下来,扫着五条悟的脸。
“以前是不用的…真怀念啊,做了个我还有六眼的梦。”后者快速地从朦胧里撤退出来,以伸个懒腰标识清楚了分界线,“几点了?”
“问得好,早上十一点。”夏油杰指了指挂钟。
“啊?”
“而且你的学生们急着要见你,我拦不住他们了。”
五条悟又闭上眼,躺了回去。
“不想见人。杰,能不能拜托你再拦一下——”
“不可能哦。”

十一点一刻,五条悟把自己整理完毕,在乙骨忧太的带领下,所有学生集合在目前重建中的咒术高专能找到最大的教室里。巨大的圆桌摆在中央,附带日式装潢,一圈坐垫,架高的地板和吸顶日光灯。曾经这地方是个会议室,高层的那帮人来高专交流时才会打开使用。
五分钟前,自己也没碰过钥匙的五条悟把大门踹开了,一边说着“进来进来随便坐”这样的话,一边跳上桌子走到会议室最里侧。
就这样,大部分涩谷事变这场灾难中的中坚力量在这里坐齐。罪魁祸首——不,罪魁祸首的肉体,被盗走身体的倒霉蛋——理所当然没有到场。
“不错嘛,大家都很有精神!”五条悟坐起身,环视一圈。他今天还是带了墨镜,不过是普通的那种,不是纯黑的。气氛倒是放松,几个年轻人趴在桌子上或者直挺挺地坐着,只是没找到合适的、用作交谈的语句。一年级坐在他左侧,二年级在右侧。
“野蔷薇呢?还睡着?”
虎杖点了点头,“钉崎已经稳定下来了的样子,新田小姐说再过几天就会醒过来。”
“忧太——你那边?”
按理说没人知道他在问什么,右侧的乙骨却点了点头,“辅助监督收集了目击记录,两个前辈目前很大概率在北海道。”
“真是伤脑筋啊,跑那么远?”
乙骨忧太凝重地点了点头。
“没关系,机会有的是,把他们再找回来就是了。”五条悟咂了咂嘴,“惠?真希,还有棘?你们也说点什么啊?”
“我不认为这种情况有什么好说的,尤其是在你…”伏黑惠仿佛才从长梦中醒来,指了指五条悟的眼睛。
“话说你现在是校长了吧。”真希插嘴。
五条悟耸肩,“拭目以待咯?”
“木鱼花。”棘两手撑在桌子上。
“好——现在我们进入正题。”是时候说句话紧一紧气氛了,五条悟这么想着,却被眼前的年轻人们认真起来的速度惊讶到。不,倒不如说他们从来就没有在插科打诨,每个人绷紧的弦都没有松懈。五条悟慢慢从坐垫上站起来,视线无声地扫了一圈,在白板上写下第一个地名。
从此处开始,他详细地陈述了一个完整的计划,甚至列举出了详细到街道的地址,以及每个人在每一处都应该做些什么。
虎杖悠仁去仙台,乙骨忧太去北海道,钉崎野蔷薇遗憾不能回老家,但关西也是不错的选择——他们应该去什么地方,找什么人——以及一份就主题来说有些短的、已掌握的生还者名单。
凭借这些信息,足够他们联系上日本全境内的辅助监督,掌握每一处类似薨星宫那样结界的损毁情况、重新构建起名为“咒术高专”的线索网络。五条悟没有辜负刚才年轻人们打起的精神。
“经历了这场战斗还活下来的大家,对新生来说——如果高专还会有的话——都算是老前辈啦,要好好利用这份经验哦。”
以此为结语,五条卸下墨镜送了一个wink。“有问题吗?”
踏着沉重到几乎凝固的空气形成的台阶,他继续说:“——我本来是要这么问的。可惜出了点儿小状况,老师呢,就要在这里跟大家道别了。”

“…哈?”
伏黑惠先发出尖锐的鼻腔音。
“现在离开高专结界,五条老师您会——”虎杖悠仁急切起来,眉头皱起的皮肤带着一块疤痕。那是他经历这一遭后想摆脱都去不掉的勋章。
“等一下,大家想想看。”
五条悟挥挥手叫他们都坐下,“六眼失效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估计敌对势力们都开心坏了吧。但是,很可惜,因为失效毫无来由,恢复可能也毫无来由——那么在它恢复之前,有什么方式可以阻止吗?”
“暗杀你呗。”禅院真希撑着脑袋,“被封印了那么久想要弥补的话就好好呆着啊,你不会好心到要替现在的高专引开敌人吧,眼罩混蛋?”
“不,不不。”
五条悟通过眼角瞥了一眼已经紧张得刀都立了起来的乙骨忧太,抬手用一根指头按下他的刀鞘。“也许大家不知道,六眼这东西啊,想杀也杀不掉的,比起天赋更像是诅咒呢。如果杀掉了我,立马就会有新的六眼出现在世界上。”
“那你的意思是…?”伏黑惠追问。
“现在的我,是最安全的。”五条悟指了指自己,“拜托同学们把消息散布出去,就说六眼是永久损伤无法恢复——但我仍是‘六眼持有者’。独一无二的哦。也就是说只要我还活着,新的六眼就不会出现。倒不如说,只要对外这样宣传了,无论哪方势力都会希望我永生不死啊。”
静默。
沉重的空气在消化这个事实,青少年们思考这件事花的时间比五条悟构思的时间都要长了。他们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大咧咧又不着边际的老师自始至终也可以是个布局者。
…当然,只有一个人不意外。
他知道五条悟可以做到这点。一直以来,他都对五条悟有着连本人都感觉奇怪的信心。
“进来吧,我知道你在听。”带着墨镜的男人转头对大门说。
穿着黑色毛衣,披头散发、额头还有伤疤的男人笑眯眯地推开了门。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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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好带感的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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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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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看后续呀ww

下篇在这里!虽然迟了点(悲

5

“你们要逃跑最好赶快哦,三天之内整个咒术界都会知道。”
五条悟道了声打扰推开医务室大门的时候,家入硝子已经像是等他多时一样坐在高脚凳上,手里抖了抖烟灰,不算准确地落在纸杯和纸杯的边沿上。夏油杰就跟在他的身后,现在他袈裟不知道去哪了,也没有制服穿,松松垮垮的黑色毛衣把他衬得像一道影子。
“哦,你知道了啊。”五条悟靠在门口,“还想着专门过来跟你说呢。”
“按理说我现在知道得比你们多,你们应该管我叫前辈。”她把凳子转过来翘起二郎腿,“我可是一直跟那些高层在一起——在你们挽回局面的时候。虽然现在大多数都死了吧?”这话换来五条悟的点头回应。
“不介意我坐下吧?”五条悟拉开冰冷长桌对面显得还要温和点的办公椅,“要说的话还挺多的。”
“哦对了…先前要给你的地址,发给你。”家入硝子拿出手机,line清脆的“啵”声之后紧跟着五条悟手机的提示音,“对了还有你…不要一副傻了的样子啊,夏油。”
“如果你们不介意我旁听的话。”
“可是我亲手把你的脑子治好的,如果坏掉会很受打击呢。”家入点了点头。
“哈。”夏油笑了。尽管这不好笑。
“我带了酒。”五条悟突然说。
“哦?我记得你连烧酒和生啤都分不清啊,五条?”
“虽然不太好啦,但是是在夜蛾办公室里拿的。”
夏油杰瞥了他一眼。
“刚回到高专那几天清理办公室的时候发现了,在他的立柜里。”五条悟笑嘻嘻地从座位底下掏出一瓶山崎威士忌,“酒是留给活人喝的,对吧?”

上午的会议开得相当成功,只是气氛在夏油杰进来的那一刻崩掉了。二年级虽说知道前因后果,但看见他都情真意切地眼前一黑;一年级的虎杖悠仁只认识羂索形态的夏油,险些直接一拳呼上来。只有伏黑惠坐在风暴中心岿然不动,打招呼似的道了一声“夏油先生”。
小小一间教室,都能进化出山体滑坡一样的认知断层。至于夏油杰,他任由迳庭拳停在鼻尖前三厘米,对着少年拳峰燃起的咒力火焰站在门口岿然不动,笑眯眯地让五条悟解释:这位是夺回身体的原主啦,啊虽然也不是什么好家伙,但现在没有毁天灭地的实力啦,况且我还在旁边看着……连乙骨也跟着加入到这场混乱的解释里:夏油先生在百鬼夜行里已经打空了所有咒灵,构不成危险——大概吧(他紧张地瞥了一眼五条悟确认这点)…最后众人领会了眼前这个怪刘海男人要跟五条悟一起走的事实。
在场的人要不跟夏油杰作对要不跟他不熟,只有乙骨忧太露出了一点忧虑的神色。作为收尾,五条悟抛出经典的发问:“好啦,现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虎杖悠仁先问:“这意味着今后再也见不到五条老师了吗?”
“有段时间会见不到吧,”五条悟点了点头,“不过没那么严重啦,悠仁君。老师会在远处看着你们的。”
禅院真希指了指夏油:“你打算拿这家伙怎么办?”
“不怎么办,咒术界现在很缺战力的啊。”五条悟眨了眨眼,而夏油杰今天头一次主动发言:
“不会再次踏入高专范围内的,真希同学。”
“由不得你吧。”她说,“而且我也不怎么在乎了。”
夏油点了点头,“很高兴看见你成长了。”
乙骨忧太跟着说:“夏油先生,其实…”
“嗯?”夏油看过去,才注意到这孩子怀里抱着熊猫:因为一直在睡觉所以没有被发现,不知道为什么,它变得很小。
“…没什么。”乙骨按下话头。
“说来听听嘛,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见到他了哦。”五条悟怂恿,一直很沉默的狗卷棘皱起眉。
“如果立场不相对的话,您也是我的前辈。”乙骨下定决心,“在非洲的时候,米格尔先生讲了很多关于您的事……”
“乙骨君只是做了不得不做的事,我也一样。”
很奇怪,夏油杰听到这话好像松了口气。他靠在门口,露出迄今为止对五条以外的其他人的第一个微笑。
“陈年旧事就别再提啦——现在要重建咒术界也是为了扫除像羂索那样的千年老妖怪,对吧?感谢大家的努力,咒术界要从零开始了喔。”五条悟毫不避讳地说起他的名字。
坐在对面的虎杖悠仁下意识地触摸眼睛下方的皮肤。那里已然空无一物——是真的从零开始。他闯进咒术世界的契机,那个千年诅咒,如今尘归尘土归土。两面宿傩向世界归还了存在太久的罪孽,但他“虎杖悠仁”的错误与正确又该如何清算呢?……另外,前辈们的对话他听得一头雾水,他暗自决定散会后一定要问清楚。

“…走了?已经?”
打头的是钉崎和禅院真希同步率高达百分之四百的质问。
年轻人们扑了个空。
第二天的早晨七点半,是个坏时间,夜间任务早已结束,晨练尚早。还没来得及问清任何事,五条悟,他们的老师,眼睛坏掉的特级,带着夏油杰,人去楼空。
最后追到的地方是医务室。家入硝子笑着,脸上挂着刚睡醒的倦意,肩膀上搭着她门背后挂的外套,摆摆手向青少年们摆脱自己的责任:昨晚跟他们喝酒来着,喝着喝着就睡着啦…醒来的时候已经…反正行迹他们肯定会处理干净,不用费心找云云。
乙骨显然想说什么,但话语被制止住了。接着硝子揉了揉脸,说:啊对了,但五条有希望帮忙转达的口信。我学不来他的语气,就悄悄录了音来着。
简单形容一下家入硝子遇到的场面:年轻人们虽然一语不发,但都不约而同皱着眉头聚拢了——简直像她的桌子有引力。离了五条悟他们还是那么紧张,一刻都没放松过。好好笑。家入硝子倒是久违地有了闲心思,任由好不容易放了假的心情在医务室上空盘旋着,划开手机屏幕,把那个小方块推到桌面上,按下播放键后又把音量拉高了些,让声音升到医务室各处:
先是什么东西摩擦的动静。麦克风被不上心的使用者刮蹭过什么东西,噼里啪啦的杂音混合着过大的底噪,但一开始是寂静。紧接着遥远的背景音里,撞击的声音脱颖而出——差不多跟它同样遥远的声音,在响起的瞬间就能听出是五条悟。
“就这么说吧。”
“你说。”
仿佛在麦克风上方某处,家入的声音很近。除此之外还有几声不太一样的杂音,倘若仔细辨认的话,可以确定是风声。
“告诉他们,遇到一群这么棒的学生…”
“诶,算了…也不对。”
“那你要怎么说?”家入硝子的声音掺杂着鲜少见的幸灾乐祸,“录了五遍了,要写个稿子吗?”
…明摆着不是偷录。乙骨忧太和禅院真希对视了一眼。这帮恶劣的成年人,别太敷衍了吧?
“说得也是,又不是永别,何必非要留口信。”听众这边还没吐槽完,录音里的五条悟又开始运转。
“悟,任性得一如既往啊。”
“怎么?”
“没怎么,看到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闭嘴啦,被我押送的通缉犯先生。”
“拜拜硝子,走了哦。”
“后会有期。”
这句微微顿了一下,听起来离麦克风更远了。
达到目的之后录音迫不及待下班,几乎在夏油杰话音刚落时,底噪也跟着被切断。随后年轻人们才很迟地注意到进度条末端倒计时归了零。
那于是变成了这两位留给众人,留给全世界过分简短的信息。

“还有件事该告诉你们。”家入收回手机,顶着一帮怪力少男少女的灼热视线敲了敲桌面,“你们知道五条和夏油严格意义上算叛逃了吗?”
“哈啊?!”“木鱼花——”“说来也是…”二年级说。
一年级的三人一共五只眼睛彼此看了看,心照不宣地想:是五条老师做得出来的事。
倒不如说发生这种种一切之后,最应该逃开的人总算选择了自由吧?

6

夜色渐浓。时间回到两人留下录音的那一夜。
离开高专坐上提前安排好的车,还没出去五百米,夏油杰就软绵绵地倒在了五条悟的肩膀上。

“别管,继续开你的。发生什么都别回头看。”
本来指望着这人能坚持久一点。五条悟暗骂一声,感到百分之零点一的糟心,挥挥手招呼司机专心看路,不至于在东京的高速上搞出四车连撞什么的惨案。
接着,像是这两天在病房排演过无数遍的那样,他接住挚友君的肩膀,脱下外套、卷起来垫在人后脑勺、将其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夏油杰一直闭着眼睛,额前的瘢痕皱在一起,皮肤被针孔打上丑陋的点,在车灯底下显得更混沌不堪了。
五条悟摸了摸,果不其然,自己恋人的额头上覆着一层虚汗。不知道这会他的意识在经历什么。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夏油杰,车辆在黑夜里往羽田机场的方向飞驰,往前排看去的话,电子钟清晰可见。3点48分。掐着表过去了三分钟,他叹了口气,俯下身趴到夏油耳边。
“别着急,杰。找到‘出口’,我在这里。我陪着你。”
…虽然陷入这个状态的他大概没有听觉吧。车辆停止了,红色车灯铺天盖地的光把恋人半侧脸都照得血红。司机犹豫着转过头来,无孔不入的夜色之中,五条悟垂着头看他,不发一语。

简单来说,在此之前自由行动、说话的夏油杰,都是靠五条悟注入他身体的一点咒力硬撑着。夏油自己要求的,五条悟也满足了他。
症状第一次发作是在他苏醒的头一天,他们做爱那次之后不久,五条同样亲眼目睹了。也许是因为肉体第二次易主,夏油杰时不时就会陷入这种癫痫发作般的状态,但没有外部表现,而是所有感官都失灵,肉体麻痹失控,倒在地上,鬼压床似的动弹不得。根据本人的描述,不仅要克服失去感官的本能恐慌,还要在这种纯粹黑暗里摸索、前进——直到摸到光亮的出口,努力钻出来恢复意识。完全是洛肯水箱实验般的折磨。
…“虽然这么说,但每次出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意识呢。”——夏油杰曾经淡淡地补充,而唯独在这一点上家入硝子赞同。这不是什么好迹象,他肉体跟灵魂的连接并不稳固,不时发作只能被判定为是断了联,像糟糕的游戏服务器那样。
但五条悟不同意。
所以他们现在在黑夜里飞驰——想到这里,身边传来一声气管收缩的喘息,夏油杰剧烈呼吸着直起身来,手掌“砰”一声拍在车窗上。
“…好啦好啦,你都把司机君吓到了。”五条悟靠过去扶住他肩膀。前排座椅肉眼可见地震了一下,可怜的辅助监督君此时重新发动了车,硬是没转过头来。夏油杰胸膛起伏,还在不住剧烈喘息,直到五条悟问“能听得到吗”才迟迟应了一句。
…可以感受到五条悟拽着他肩膀的衣服,而他垂着头,冰冷的死亡在身上褪去之后,才能感受到肩窝缝隙处怎么都使不上力,两条胳膊在发抖。
就算是前一次真正的“死”也没有这么狼狈啊。夏油杰略带讽刺地想。

一个小时后,他们将会乘坐今天最晚的红眼班机,一天后经停伦敦,最后到达阿姆斯特丹的疗养院。一切都是五条悟的主意。
最后实际花费时间比预定多了两天。夏油杰都不知道五条悟在伦敦还有认识的房东,姑且称为安全屋的公寓常年对他开放,他给的租金都够买下那间公寓了。
没有咒力强撑着,夏油杰两次陷入感官失灵,被架到安全屋睡了一天。至于五条悟最不缺的就是钱,机票随随便便就改期,他还慷慨地全包了任何杂费——“我们可是叛逃了,没准什么时候连账户都会被冻结啊?一分钱都用不了。”其人一边往外流水一般地划钱,一边这么说。
早知道盘星教资金紧张的时候问你要点了,夏油杰闭着眼睛躺在两米的双人床上想。
鉴于旅途这么漫不经心,实事求是地说,刚到疗养院的时候,两个人都被骂了一顿。
不过护士小姐的责备在五条悟卸下墨镜的时候停下了——他的两只眼睛深浅程度不一样,足以说明问题。而且是脸啊,那张男女通吃、难辨国籍的精致面孔让她看呆了——她急急忙忙道了声sorry便结束了对话。
每天早晨拜访疗养院,中午离开,下午在城市里沿着马路线四处乱走,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月。五条悟只是听说夏油杰在做一些感官协调的康复训练,任凭谁都能看出收效甚微——可以通过他发病的频率判断:时间随机,但每晚入睡前夏油杰的身体总会找到机会犯病三次,他似乎也早已习惯这种恐惧,恢复感知的时候像是僵尸复活似的,勾起脑袋靠腰支撑着把身体拉起来,把旁边靠在椅子上午睡的五条悟吓一跳。

那天他们沿着铁路手拉手走路,城郊的旧铁轨已经由于城市改造无人造访,五条悟盘算着上午那个和蔼的白胡子老头对他说的话:我们一向很重视客户的隐私,如果您还是不肯告诉我们夏油先生创伤的起因…治疗计划…效果,概率……用语果然不简单,英语这种粗枝大叶的语言都能被说得委婉到弯弯绕绕,他琢磨了半天才懂we’re not saying that…这种句子是方便默认的免责协议。
“…杰觉得我们投身玄学是不是更好?灵力修炼,精神能量什么的?像那种平成年代坐在瀑布底下打坐的…”五条悟踢着石子盘算。
夏油杰道,“悟,不然还是放弃吧。”
“那你打算怎样?过这种时不时感官剥夺play的日子?”
“不。”夏油摇头,小腿蹭过一截枯草,他停下脚步,把五条悟也逼停。背景里除了荒草地与灰蒙蒙的天空一无所有,铁轨向着天际线断断续续迈进,后者只剩下一半的视野,却把全部的夏油杰纳入眼中。风摇动枯草的沙沙声恍如漂浮在宇宙之中。
“该怎么说呢…每次陷入到无力的状态里,我却听得到悟的声音。倒不如说,悟讲的话比这些所谓的治疗效果好多了。”
五条悟停下脚步。

在半个月第零一天的时候,对夏油的康复治疗正式宣告破产。退院、注销档案、买机票离开一气呵成。
先是在中西欧,今天看古代花园遗迹,明天去河边野炊,后天在公共喷泉丢懒得换的硬币……睡了各种各样旅馆的床,经常接吻,偶尔做爱,就这样朝北上去,又搭飞机到临近极圈的雷克雅未克。
建筑也棒,人际关系也平和,唯独不好的就是天太冷:夏油晚上七点出门买牛奶,感觉半截脑壳快被冻掉了,撞到一帮抬头看天的路人,原来是极光出来了。
那光线照得人脸极其诡异。抬头看的时候夏油清晰感觉到脑门漏风,头盖骨咔嚓一声断掉,灵魂一路上升——下一秒眼前一黑,他已经失去感官,人躺在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五条悟追上来了。他仗着羽绒服厚,架住男朋友的胳肢窝往长椅上拖。一片寂灭的黑暗里,他只听见五条悟的声音:啊,我们都好,谢谢关心,挂掉电话,请,好吗?我是说不需要帮助……这家伙英语好流利。不行了,实在太冷了,明天就走吧。夏油深吸口气,手指撕裂了消磨意志的僵硬,他自黑暗中又一次脱出。
其实并没有第二天就走,来这儿的目的还有个见人,定下了机票,五条悟说什么也要拖着他去。找到了街边几乎写着“便宜”的地下室出租屋,过去的时候,买了肉桂面包卷。夏油杰沉默地跟在五条悟后面,所以观察到很多:开门的确认无疑是一位咒术师,三十来岁,男性,分辨不清国籍但反正不是日本人,术式跟压缩有关。
“资料说是高专驻留在这里的术师,想不到确有其人啊。”五条悟当着人家面毫不在乎地用日语同夏油说。接着转回去又用英语,还把装着面包的纸袋子递过去:虽然有点唐突,但你听说死灭回游了吗?
夏油还是听懂了男人口音浓重的回答:我有可能不知道吗,五条先生?您身后的那个人——字字咬着舌尖蹦出来——掀起的波澜传递到了这里。
“你误会了,这是他弟…哈,just kidding. 是祓除了诅咒的躯体哦!”
五条说得轻巧,身体和尸体在英语里还他妈的是同一个词。接着无缝切换回日语,五条悟又解释:这家伙算是冰岛区域唯一的咒术师,他丈母娘是日本人,亲缘关系够远的吧?这个国家是个日照时间相当短、本该抑郁率很高,但人又活得很幸福的奇怪地方,咒灵与咒力的存在都很稀薄,兴许是个被发配坐冷板凳的倒霉蛋也说不定呢。
…哦对了,他是做皮革生意的。他们俩窝在人家小但精致的布艺沙发上,看夏油杰半天不说话,那位先生又去厨房准备热茶了,五条悟补充。
“说实在的,悟,你为什么来?”夏油杰看着窗玻璃上覆着的雾气。
“很简单啊,需要他的帮助。”五条悟长叹一口气,撑着膝盖说,“这家伙姑且是个巫毒教信徒,听说在家乡还混成了萨满——他最擅长处理的就是建立联系。灵魂之类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不是所有人都处理得来呢。”
还不死心啊。夏油在心里淡淡地想。那时时间已经爬到了晚上九点。等等,今天他是不是只发病了两次来着?

7

…你不要再拉我了。
虽然夏油杰一直很想这么说,但他更想让生活维持现状再久一点,所以那话一直梗在喉咙口,没说。雷克雅未克成为了欧洲之旅的最后一站。
去往美国的飞机上五条悟还在大骂那个术师:漫不经心的家伙、咒术界吃人体系的漏网之鱼,招摇撞骗欺骗真心……如此这般。因为他干脆地拒绝了他们。甚至没有看一眼夏油的伤,没有检查他的咒力运转,什么都没做。夏油杰倒是本就不抱希望,说到底那个男人不过是想撇清责任而已;又没什么错——就像是如今世界上的其他国家急于撇清与日本的责任,假装根本没见过羂索,好让咒术师们自己处理死灭回游的烂摊子一样。高专的术师偶尔需要海外出差,行程手续什么的都有特殊门路,但要不是因为上述原因,他一个战犯怎么可能自由地满世界飞来飞去。他看向窗外,还有七个小时,他们又将跨越时区降落到北美洲。
也许在自己未曾参与的十年,五条悟的生活就是如此,所以悟才会对长途飞机如此习惯?尽管他现在仍然想问五条悟,你真的不困吗。

聊聊目的地吧:夏油杰苏醒、休养、五条悟失去六眼这一连串事件之后已经过了2018的年底,五条悟的二十九岁生日那会儿他人还在狱门疆里,出来之后心照不宣地让它过去了,没打算补上。时间走向次年二月,一连串旅行的最后,两个人的落脚点扎在波士顿的港口。
“没有来由,就是想看海,啊对还有不回日本”——五条悟这么说。
到达时间刚好是当地的凌晨,两个人随便钻进一个公寓,第二天出来绕着楼转了一圈,才发现它有多老旧——外墙剥落了漆皮,瓷砖掉落,更糟糕的是仿佛屋顶还被什么东西熏黄了。一般来说,五条悟是可以看见的。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在这里凑合段时间。于是他们住下,每周交租,下个周一不走就默认了会继续住下去,这样没头没尾的延续长达两个月。
每天清晨五点,港口传来装卸货物的声音会吵醒夏油杰,只要一动弹,五条悟也会跟着醒来:所以很多时候他只是那样躺在枕头上,放空,数着天花板上陈旧的污迹,等待天亮。白昼变长,很难相信到了四月中旬时再睁眼居然就是天光大亮,明明他们来的时候清晨五点还在夜晚的范畴。周三搭巴士去超市,周五大扫除,周末去看海,夏油杰点烟五条悟就皱眉——久而久之他连烟都快戒了;衔尾蛇式的循环把日子延伸得模糊成了一片,没头没尾。
另一个变化是五条悟看来接受了自己从今往后都会以独眼的方式存在的事实,他在亚马逊买了一箩筐彩色弹力球,没事干就拿着球像其他独眼的残疾人一样训练空间能力,往墙上扔,往天花板扔,以地面为借力,弹回手里,再来一次。有时是红色,偶尔是蓝色,公寓的白墙上被他蹭出浅浅的色斑。
到了第五周交租时,前台的卷发女性难得地在收钱时顿了一下,五条悟没捕捉到她在说什么,但她打了一通电话。夏油杰出去采购了,那时候他一个人,看见一个大妈,分辨不出族裔的有色人种,笑呵呵推门进来,说你就是五条先生?很高兴认识——哦,原来是晋升成长期租户了,这位才是正统房东,这么一看他该夸夸那位小姐遗传了她的翘鼻梁。跟她攀谈完几句,五条说你等等我,漫步到最近的ATM机取钱。想不到他账户还没被冻结,划出来一大票现款。稀里哗啦的钞票全给了房东,大妈乐坏了,跟他们说恭喜你们,这公寓接下来十个月都是你们的了。
——“另外,你和另外那位是情侣吧?我听我女儿说了你们的事。”中年女性绕到前台后方轻抚着年轻女性的肩膀。
“是啊,”五条一愣,话语先一步说了出来,“怎么样,我们很配吧?”
回答完后他想起,那是他们在高专毕业/肄业后,第一次在人前被认作情侣。
五条悟转过头去,沉重的思维压得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啊哦,脑海里警铃大作,发现违和感了。爱明明是可以突破一切阻碍的事来着,到了他和夏油杰这儿,为什么说出口时会变得荒谬不堪呢?他叹口气,掏出手机,扭头发信息给夏油杰学这个事情。“我们这样相当倒错吧?明明谈了十几年恋爱。”
夏油杰秒回,“不算是一直恋爱吧?”
—在干什么?
—排队等结账。
数完钱剩下几百刀,五条悟又发信息过去,叫夏油杰赶快回来,零钱都拿来吃晚饭,他请。
接下来的话语被打成平假名,组成汉字词组或者维持原状,他仅剩下还有点用的那只眼睛盯着屏幕,长按,一行行把字删掉,对话框归了零。
他注视着港口——这段时间以来每天被吵醒的港口,正常运转的世界——深深吸了口气。
几分钟后,两条胳膊都搭在购物车把手上的夏油杰手机里又蹦出一条新消息,来自唯一一位联系人,唯一一个SNS对话框。
“我们回去吧。”

“回日本?我以为悟在开玩笑?”
先是提着袋子结账,之后抱着装满物品的无纺布袋在路上快步行走,脚步一下快过一下,夏油杰几乎是飞跑回家的。气喘吁吁走到楼下,发现五条悟就站在楼门口,身后大厅没有开灯,像一道黑色的深渊。晚餐自然是取消了,不知道为什么夏油杰第一个想到的是这件事。
“骗你是小狗。”他眨眨眼,“突然之间想回去,所以才这么说了。”
“我以为是不能回去所以才一直在国外……当初走得也那么匆忙——”这里的“匆忙”特指夏油,他连身上的衣服都是去优衣库随便买的,手机也是新的,从他躲藏的随便什么地方拖来的行李箱里大部分东西都没派上用场,以前盘星教他的东西都被“家人”们处理掉了,dk时期的物品倒有可能还在,不过都在五条悟寝室里。
“让学生们散布的信息倒是真话呢,”风刮得有点大,预示着晚间的降雨。五条悟挠了挠头,“想让六眼在我这儿终结,这话是认真的哦。”
夏油想说什么,但发现自己说不出口。在疗养院的几个月间除了灵魂跟肉体断联之外的几乎所有问题都被缓解了,他们如今是两个深有渊源的残缺不全的人,但五条悟终究跟他不一样,因为走了刀山火海般的这一遭,他只有那一处残缺——致命的残损。
而现在他说回就回——夏油的内心仿佛在剧烈地动摇着——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立场再跟五条悟,把即将面对的一切继续下去。他任性,夏油杰陪他闹,而他现在突然说自己想通了,夏油却没有感到高兴。
…就好像停滞已久的时间突然再次流淌。
“喂。”五条悟再次开口。
“什么?”
“说起来杰啊,一直在纵容我吧?”
“悟在说什…”
“不许否认。”
五条悟指了指他手中的无纺布袋子:除过基础的生活用品和食材,里面堆放着巧克力、桶装的奶油爆米花,纸盒装的饼干,每天早晨夏油会烤好的面包,方便五条悟直接用热水冲泡的巧克力粉,他们近来生活的缩影。
夏油杰耸耸肩。
“是觉得亏欠了我什么,所以这样想?还是因为失去了六眼,把我放到危险的境地?事到如今总可以告诉我杰在考虑的究竟是什么了吧?”
“…”
“好吧,既然你不说,那我告诉你。时间也等得够久了,我在等着六眼还会不会回来,如果它恢复,我就改变计划回高专;如果没有,我就履行我的诺言,一直逍遥自在,让这个诅咒终结在我这儿才好啊。”
五条悟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不过如你所见,它大概决意不回来了。但是我始终没问过,杰呢?你作何打算?”
问到点子上了,自从苏醒一直待在悟身边,什么也不用面对,没人叫他偿还,他也配合地从没做过任何打算。
沉默了半晌,夏油脑海中浮现一个画面。脑中把这大半年的荒唐旅行过了一遍,原来一直以来悟是在绑架他,他终于明白过来:但绳子攥在他手里,他自己拉着自己,像衔尾蛇,像自愿绑上萝卜钓竿的驴。而悟永远是悟,他只要在前面,仰着头一直前进就好了,这个人身上散发的力量太具侵略性,太纯粹,太强大,周遭所有的一切包括重要之物都会被吸进去,直到进入那一片虚无的、深蓝色的永恒之中——如果他只是这么存在。但倘若这道蓝色深渊对他伸出了手——
那他们俩都会万劫不复的吧?
更何况他现在只是被栓起来的一线风筝,连重要之人的死都没能撼动他,因为他始终觉得自己也该是个死人。
“…不,悟,我并没有……”
“嗯?”白发男人挑了挑眉。
“……我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这样而已。悟该让我就这样回归死亡的。如果不行,…那么…我这次会跟上你。”
那个瞬间夏油杰恍然以为自己做了个大梦又回到新宿街头,压着身体灵魂的剧烈震颤,用极端的冷静拒绝着五条悟。他当时怎么那么傻,满以为这样就能斩断一切。这样就好,想通这个就好——一直以来空白的感官像是晕染上颜色一般,本该从肉身到灵魂都死去的存在突然拥有了活人的感觉,夏油杰抬起头,徐徐夜风抚过他的脸。那是属于生者的特权。
“哈、杰又在开过分的玩笑了?你以为我会让你就那么简单——”
反驳的话语说到一半,五条悟看着他,字眼卡在喉咙里出不来,好像一下子有千言万语选不出最佳答案,他也不是十七岁了,已经不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下一刻夏油杰就感觉到五条悟的身体、气息和咒力都贴了上来,然后袋子被他丢在地上。反正肉体的麻木也不是第一次了,但伴随着麻木而激荡身心的暖意——他不敢说什么是活着的感觉,但这的确是其中一种。
“我懂了。我明白了。”五条悟低声说着,“别哭了杰,我现在明白了。”
夏油杰哽着,不追问他知道了什么。因为世界是属于五条悟这样的生者的,而不是他一个不明不白的存在,不需要刻意便是透明的旧日亡魂——他甚至有了新的右臂。真好笑。但是只要现在这一小会儿,只要短暂的须臾一刻,再贪心地为了悟存在一瞬间吧。

8

第二天两人抛弃了租期十个月的好房子,落地在羽田机场,搭上大巴逃也似的离开了东京都的涵盖范围。
夏油杰第一次提出,要带五条悟去他“复活”之后住的地方。

他们现在也许在神奈川县,也许快到关西了。路上下了瓢泼大雨。两个人几乎没有对话,但是踏上日本境内,具体可感的结界很难不把人拉回从前的生活。
一路上走走停停,第二天傍晚电车到站时大雨已经把天空洗刷了一遍。走出车站,崎岖的柏油路上积聚了大大小小的椭圆形镜面,完美反射着毫无特色的天空。绕过两栋没有东京的高楼那么具有压迫力的居民楼,穿过写着禁止通行的马路,拐进巷子里,钻进比五条还矮的铁门,爬上三层阶梯,他们来到了夏油杰重获新生后的第一个住处。
公寓一层两户,他们居住的这一侧背阴,窗户往外看不到夕阳。由于现在五条悟也要凭借光线来感受周遭的世界了,这是他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情。这是栋非常老旧的居民楼,内部比楼梯间看起来要整洁一些,但逼仄的氛围没有改变,不坐下来的话感觉头会撞到天花板,连阳台都是几乎只能站下一个人的宽度。
恋人说了一声“随便坐”,抬手开了电灯,脱掉鞋往屋里走去。灯光铺满房间。
日本的海洋气候总是蛮讨喜的,五条悟换上了休闲衬衫,手揣着兜,站在门口,带上门,漫无目的地打量。整个屋子盖着和式地板,卧室门拉开是铺在地面的被褥和枕头,地面和墙都空无一物,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本该放电视的矮柜子上堆满了医疗器械。
绷带,棉花,碘酒,甚至还有……针线。天与咒缚解除的时候夏油杰头上的伤口自然合拢,之后的进一步祓除是靠五条悟强行把咒力打进去,犯不着开颅手术——那时他亲眼所见。
但是显然,夏油的情况比想象的更糟。五条悟想到这心里一动,接着注意到一侧书柜上,在书的前面,大概同他视线等高的位置,摆放着一个镜头。冷峻的玻璃像眼睛似的反着光。
“喔,那是刚恢复意识的时候用的。”
夏油杰收拾完了卧室,探头从门边出现,随着五条悟的目光轻易捕捉到了他在看什么。他走过去,拿下来摆弄几下开了机——张开镜头的时候五条悟笑出声来,好家伙,这还不是个相机,是更老牌的摄像机。
“你看。”一方屏幕亮起来,五条悟凑过去。那是编号为“10”的影像,画面上,夏油杰坐在沙发上,没扎头发,视线直直地盯着前方。他的额头上覆着一层纱布,包扎手法极其粗糙,不是硝子的手笔。
夏油毫不留情按下快进,除了通过身体快速的晃动可以看出时间流逝以外,视频里的那个夏油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从天亮到天黑,直到一半的身体都沉浸在黑暗里。之后某个瞬间男人突然身体一震,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漫无目的走了四五圈,最后趴过来,手掌横亘在屏幕前——视频结束。
“那时候没有对时间的感觉,意识也不怎么清醒,什么也没有。连吃饭都得定闹钟。”他盯着视频中的自己解释,“几乎就是行尸走肉,录下来才能知道今天做了什么。”
往后滑了几段视频,到了第“15”和“20”之间的某一处,镜头开始面对空空如也的客厅。夏油杰不是一直待在原地了。到了“030”,男人的影像从阳台走出来,他的头发湿漉漉地垂在肩上,大概是刚洗完头。他凑了上来,把录影机关掉。这是最后一条。
五条悟按照日子推算了一下,涩谷事变结束一个月,那时候七海建人刚下葬没多久。葬礼还是他主持的,很多人都哭了,他干巴巴的没什么情绪,比起情绪更像是只在心里反复说着,哦,七海海死了啊。他于是只好闭上眼睛假装什么也看不见。
“虽然之后还有几次低血糖晕倒的情况,但很快就缓解了。”夏油杰合上摄像机摆回原位。
五条悟想了想,问,你要不要去看菜菜子和美美子的墓。我们得买把凿子,墓志铭你可能不满意,他说。
“写了什么?”夏油杰问。
“就是因为除了名字什么也没写啊。”五条悟回答,“在高专的墓地里,跟夜蛾他们一起。”
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眼睛有些湿润,好像六眼迟迟地活了过来。到了日本境内,兴许死者的在天之灵现身了吧?五条悟没反抗天意,擦了擦眼睛,视线模糊得无法视物,但还能看见夏油犹豫着抬起手想要触碰他,却收了回去。
“…我去热晚饭。冰箱里,应该有冷冻的便当。”
“电早都断了吧。”
过了半晌,厨房那边传来一阵翻动的声音后,夏油遥遥回应:“没坏——都还好着呢。”

“对了,你的那些东西哪里买的?”
晚饭时间,五条悟穿过水龙头的声音和燃气灶噪音拔高声音问夏油杰。他们刚把路上的脏衣服都丢洗衣机了,挂起来大概会挤爆过分窄小的阳台,但管不了那么多。夏油在窗台上养的薄荷早已含冤而亡,端到屋里来,甚至挑不出一片叶子装点胡乱做的晚餐。
“明明都神志不清了来着,而且你那时候一副浑身是血的样子,药店见了都得打急救电话吧。”
夏油杰摇头,“换掉衣服和洗干净血迹这种事情,随便找一处商场就能做到吧?当天就拎包入住了这里,跟邻居说不小心被开水烫伤,他就把医疗箱借我了。另外楼栋管理员婆婆也会偶尔来看看,钥匙我给了她一把。”
“邻居?你怎么联系上的?”
“电话簿。楼底下就能找到。”夏油戳了戳呈现深黑色的咖喱米饭,“所以也没打照面,拜托他放到门口了。”
“这种人,简直像是特地来救场的角色啊。”五条悟塞了一口饭,隐隐觉得故事远不如自己想象中传奇——他以为夏油逃亡路上起码要杀一两个人的,“当时穿的衣服呢?你那身袈裟?”夏油点了点头,说还在,洗干净了。埋头扒拉一会盘子他又说,不然今晚就烧掉吧,反正以后也用不到了。
话音刚落门铃响了,来得像今天下午的雨一样又快又急,一声盖过一声。五条悟吓了一跳,丢下勺子转过头,姿势像是被吓炸了毛的猫,夏油杰暗笑着示意他去应。
“在哦,请问哪位?”他说,对面不回答。又是一阵急雨似的门铃。夏油杰叹口气起身,趴在猫眼看了看,神色突然变了。
五条悟仰着脖子,看他的脸色从疑惑到惊讶再到……疑惑混合着惊讶,还有一点高兴?下一秒夏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开了门——
“终于等到你们回日本了。五条悟,夏油杰,你们两个,现在跟我回高专。”来者说。
带着墨镜、留着胡子,不像鬼魂,连一根毫毛都没缺少的夜蛾正道,站在门口,怒气冲冲地叉着腰,墨镜之后锐利的视线以一种老男人特有的攻击性剐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没错,正是剧情安插的,空投补给箱的路人君。难怪他“恰好”有医疗箱,还“恰好”肯借给夏油杰——五条悟放下筷子、夏油杰侧过身让前班主任经过的时候夜蛾正道恰好看向了他,不咸不淡地说,我倒是没想到悟也在。
五条悟抬起手,“等等,你先别说话。我正在对自己的预判能力表达敬意。”

这次不是高专官方的监控行为,倒不如说以五条悟为首的高专都不知道。乐岩寺那老家伙不仅不是像众人以为的那样跟御三家一起死了,还保下了夜蛾正道,此人自从恢复以后一直在花时间追踪夏油杰——而五条悟这边自以为没有六眼就能摆脱被监视,也没想到会有人因为六眼之外的原因跟踪他的行迹。谁能想到恩师还能有一天突然复活啊?
“本来想着恢复之后就直接回高专的,你拖慢了我的计划,杰。”餐桌是和式的矮桌,老男人理所当然坐在主人坐席的坐垫上。
夏油杰耸耸肩,“我不是故意要复活的。”
“我也以为你还会选择再次死去。不然我为什么要跟到这里?悟,你对他做了什么?”
“呃…”五条悟好像刚睡醒,把脸从手上拿下来,“呃,不让他死?”
“我可从没说过要去寻死。”夏油杰垂着眼睛,淡淡地任由自己被这二位审判,“如果是那样,悟根本不可能见到我。”
看来夏油杰已经准备好了被抓回高专打工,接下来是指不上他了。五条悟深吸一口气,握着叉子,说:“不能这样!校长,你再给我跟杰一天时间。过一天我们绝对回高专报到,我向你保证,可以吧?”

尾声

故事就要这样结束了。倒数一天日子,两个人即将回到高专,正在回暖的天气,樱花早已盛放后落败,樱花树下泪水掩映的恋情自然也结束,走向街上的脚步,好像隐约地在等待入夏。
他们住的地方同样也是个没怎么被死灭回游影响的城区,走在街上偶尔会经过拉着黄色警戒线标识的废墟,但不过是一栋楼或者一座体育馆,在咒术师们的战斗中光荣牺牲了。铺天盖地的新闻倒是都在报道这些,今天哪个国家与哪个国家又陷入紧张局势啦,哪位总统又提出咒力是否可以作为资源啦,咒术师们呼吁成立正式的国际协会啦……连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位前任最强也久违地走上街道。早上逛商场添置新衣服,下午在银座定好的位置吃饭,到快入夜,街上反而刮起热风。
“我需要一个高一点的地方。”五条悟盘算着,“今天的计划就这样。杰有什么想法吗?”
夏油杰按下不表“以为今天有什么特殊计划”的感叹。什么嘛,就只是普通约会啊。
“对了,你去过东京塔没?”五条悟突然转过头来问他。
夏油杰摇摇头,“那不是游客才会去的地方吗?”学生时代没兴趣,他俩都不是什么对东京有大城市滤镜的高中生,成年以后的黑暗时代就更别提了,没那种闲心思在东京旅游。
“好!那就去看看吧。”五条悟拉着他拐了个方向。晚高峰正在蓄力,人流在逐渐加大起来。出了电车站,距离东京塔还有段路,他们牵着手,在马路边的人行道上慢慢走——直到夏油杰的步伐反超了五条悟,他停下了。
“悟,怎么了…?”夏油杰侧过头去,看五条悟的脸,路灯光下,他的五官镀上了一层模糊不清的晕影。
“那里好像也不错。”五条悟转过头,看着夜空中的某处。
夏油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两栋办公楼的中间是一个黑色的、低矮的楼房,屋顶立着一座已然废弃的铁制气象塔,不高,四五层楼的样子,看到顶端才需要仰视,顶部是形似五边形的平台。
“我们上去吧,想看看夜景呢。”
“行。”夏油杰点头认可,就像这段时间以来他无数次纵容五条悟所做的那样。拨开杂草,用咒力轰坏门口挂着的锁,两个人趟着到脚踝的杂草走进建筑物庭前的院子里,夏油杰打起手电,两个人沿着水泥制的阶梯层层向上,第五层之后便是塔的部分了。盘旋而上的阶梯踩上去发出了让人难以安心的吱呀声,夏油杰默默放出了咒灵为他们两个兜底,期间他们一前一后,没有什么交谈。再推开一扇门,便是塔顶的平台了。
夏油先踩上去,脚底下踩着的地面是编织在一起的铁片,透过缝隙可以看到离自己四五层楼高的地面。一阵眩晕袭击了他。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已经躺在地上了。手掌撑上生锈的铁板,风动般哗啦啦地发出巨响。
等等,刚才…悟是不是推了他一把?
“悟你…?!”
来不及思考或者责怪,夏油杰用一条腿撑起身体,蹬着地面站起身来,还没稳住脚步就跌跌撞撞往平台的对面冲过去——
因为抬起头的一瞬间,夏油眼中映入的光景是五条悟站在十米外、平台边缘塌了一半的栏杆上面,一手揣在兜里,对他挥挥手,后仰着倒了下去。
这是什么?什么玩笑吗?
…大费周章地上来干什么?旁观他寻死吗?
剧烈的耳鸣和窒息感从身体内部一涌而上,夏油杰拉开步子把身体拉扯到极限冲向栏杆边缘的时候,为自己脑中居然还有思考的余裕感到不可思议。但思维的列车还是疯狂地向前冲着——他无法想象渴望自杀的五条悟是什么样,更无法想象失去生存意志的悟陪他走了这么远的一段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提前发现?
——脑中思考着这些,冲到栏杆边缘的夏油杰也没有停步,一抬腿跨过了朽坏的栏杆,庞大的夜风拍打过他的面庞,剧烈的失重感撞在什么东西上,爆炸了。

五条悟的气息——连同咒力——包裹住他,剧烈的风拍打着夏油杰的面颊,五条悟环抱着他,即将触地的高度急剧回升,两个人再次升到与平台等高。
“是这样的,杰,我呢,其实很早就有个猜测。别怪我没告诉你啊。”
夏油杰再也掩饰不住心中剧烈的震动,眼睁睁看着五条悟松开一只抱着他的手甩掉脸上的墨镜扔了下去,抬起眼睛来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恋人。
“是这样的——我看不见,是因为我根本不想看见啊。出来之后一直在主持葬礼,高专的大家不同程度地受了伤,又遇见你…不愿看到的东西很多诶,对吧?”
“那么现在…?”
“现在嘛,那自然是——”
夏油杰清晰地看见,五条悟仍黯淡无光的左眼,有那么一瞬间划过了璀璨的亮斑。绝对不是街灯的反光,因为它美丽得一如昨日。显然,行动补足了未说出口的言语。
自然是因为,我想要看见你啊。

END

——

补充说明:其实五条悟的眼睛一直在恢复,只是他没说,那之后也不打算把眼睛恢复了的事情公开。这段时间一直在研究如何开关六眼,从被动技变成主动技了,可喜可贺啊五条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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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和学生们(表面上)和解了,猫猫也可以获得短暂的自由:pleading_face:真好啊,就是头盖骨断掉那个描写真的很吓人!正道复活了!好耶!猫猫眼睛变成手动挡!好耶!以后可以过上平静的生活吗:pleading_f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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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看的:so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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