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五】蜻蜓【琥珀线番外一】 by藥師晒太阳

今天是个很好的天气,虽然晴朗,但天空飘满了厚实的云彩,带着淡淡水汽的风凉凉的,令人舒适,广播的气候预报里说会下雨,不过夏油杰推测那应该会跟昨天一样在傍晚,或者直接在晚上。
是个合适出门的日子。
少年抓着用来捕捉虫子的网兜,提起桌子上事先由家人准备好的野餐篮,轻快地向后院正在闲谈的老人们喊了一声,“我出门啦!”
“去吧,去吧,记得要准时回家哦?”老妇人的回答十分爽快。
正直二年级的夏油杰,就像很多城市里的小鬼那样,每年都被父母送到了乡下的老家,和年迈的祖父祖母一起度过今年最后的半个暑假。
虽然还没满十岁,不过夏油杰从小就是个很会照顾自己的孩子,因此祖父母并不介意他独自出门,毕竟乡下的孩子们也都是自己外出玩耍,并不需要家长的陪伴。
看着像是出门去玩,实际上,对学业十分认真的少年是为了完成暑假的昆虫观察作业,而打算去林子里抓只天牛或者独角仙饲养一阵。很多同龄的孩子们要么干脆去昆虫宠物店买一只,要么随便从菜园里抓只青虫充数,或者院子里的知了也没什么问题。
毕竟只是小学生的暑假作业罢了。
但好胜心强烈的夏油杰就是决定自己抓一只,并且要又大又好,帅气到让同班的笨蛋们羡慕到哭的那种。这样的念头可以说每个小学男生都肯定有过,但愿意为此啃完一本昆虫图鉴,顺便查找家附近的森林里都有些什么虫子,然后天天早起考察了一星期,把觉得喜欢的虫子们的栖息地都背得了如指掌之后才气定神闲地拿出网兜的家伙,估计也只有他一个了。
翻看了一眼野餐篮,确定标本盒,水壶,午餐的三明治都放得整整齐齐,甚至还有充当点心的一块奶油蛋糕之后,少年轻轻叹了口气。
他其实是个咸党,比起奶油蛋糕,更喜欢甜味不太明显的和果子跟羊羹这种老人的点心,奈何祖父母硬是觉得小孩子就爱吃甜食,时常给他准备了各种甜腻的西点,让夏油杰对此略感困扰。
为了不让祖父母感到失望,他只好老实地把点心都吃干净,导致这个误会更加严重,如今已经是每天都有一份的程度了。
这就是电视剧里所谓的,甜蜜的困扰吧?少年故作老成的想。
出发前往众多虫类栖息的林子需要走上很长一段路,得离开居民区,沿着河提一直走到靠近山峦的地方,不过这儿也没什么太高的山,只是几个小山包罢了,附近还有个没什么人的小神社,只在新年的时候会有人参拜。
这条路夏油杰已经很熟悉了,毕竟他连续跑了整整一周,连最初怕他迷路,特地陪着出门的祖父都失去了兴趣,随意让外孙去林子里闲逛。
少年早就定好了全部计划,来回的路程,需要捕捉的虫类,甚至包括抓完之后在附近闲逛,真正独自玩上一会儿的余裕。倒不是夏油故意不让长辈作陪,因为最近镇上有孩子走失的缘故,家长们对家里的孩子们都管束得严厉起来,出门都有人跟随,年纪大一些的也必须在落日前回家。
这对小孩子们来说可就是件叫人丧气的事情了,哪怕连向来乖巧的夏油杰也一样,比起在祖父母面前维持乖孩子的形象,他还是更喜欢自己一个人愉快轻松的玩耍。
随着舒适的长风吹过,白云的影子一片又一片地略过地面,夏油杰没有走在高高的河提上,而是跳到河岸下方,踩着厚实得仿佛地毯一样的草地悠闲地前进。
乡下的河岸边常见的蜻蜓群落乘着吹拂起发梢的凉风,从他的身侧,头顶一只又一只地飞过,它们的数量如此之多,让夏油杰觉得自己仿佛正在穿越由蜻蜓所构成的海洋。昆虫薄薄的翅翼在风中嗡嗡作响,日光落在上面,折射出宝石一样漂亮的色彩。
想象自己正徜徉在宝石海洋中的少年忍不住笑了起来,男孩子们小时候总会对这样那样的虫子们感到好奇和喜欢,他自然也不例外。
但和谐的嗡嗡声里,似乎开始夹杂一些微妙的啪啪声。
夏油杰循着声响,转过头去。
在河提上,他看到了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穿着短裤和短袖套头衫的孩子——少年不太确定对方的性别,若说是男孩子,那双裸露出来的腿过于纤细和雪白,但要说是女孩子,他的衣服又过于男孩子气,明明是炎热的夏天,虽说今天比较凉爽,但也不是能够轻易用棉质兜帽严严实实地把脑袋遮盖起来的温度。
只有一点能够确定,对方肯定不是附近的孩子,因为夏油杰完全不认识他。
至于方才听到的啪啪声,少年很快知晓了来源。
那个陌生的孩子,似乎是很无聊地在河提上方晃圈,不断飞过的蜻蜓群落同样也正在经过他,这时候,难免会有虫子撞到身上,这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蜻蜓又不是什么叫人讨厌的虫子,没人会特地介意这个。
但那孩子不一样。
每一只撞到他肩膀,胸膛,甚至手臂上的蜻蜓,都被他精准地拍开,然后用手指夹住,要么甩掉翅膀,要么丢到地上,照理说虫子很轻,摔打它们造成的伤害还不如拍打来得大,但被陌生孩童摔到地上的蜻蜓,没有一只能够飞起来。
夏油杰甚至看到他恶劣地用双指夹住一只撞了后自己弹开的蜻蜓,将它折成了两半。
少年什么也没有想,直接冲了过去。
“喂!你在干什么!”
看不清面容的孩子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用不太确定又轻飘飘地语气回答,“……玩吧?”
从声音听起来,像是男孩子,女孩子应当不会那么恶劣。
“没有这么玩的!蜻蜓太可怜了!”
也许是夏油杰怒气冲冲的语气,也许是夏油杰过于认真的表情,让河提上的少年感到了困惑,于是他停下手,和不认识的孩子对话开始对话,“……只是蜻蜓而已,没什么的吧?”
既不是猫,也不是狗,或者雀鸟,不会流出鲜红的液体,不至于发出惨叫,无法令人联想到死,只是碎裂,掉落和蜷缩起来罢了。
“那也是活着的东西!和你一样的!”
“……一样?”那孩子的语气听上去更加困惑了,“哪里?它们明明那么弱。”
“和强弱没关系吧!它只是在那里飞而已,又没有妨碍你!”
“妨碍了,就可以玩吗?”
“蜻蜓妨碍你什么了!”夏油杰恼怒地说道。
然而对面的回答却叫他无法理解。
“碰到我了。”
那孩子这样说道。
就只是这样?那算什么啊!就为了这个?少年恼火起来,向着陌生孩子的方向跑过去,然后冲他的脑袋伸出手,“那我也碰到……咦?”
他楞在那里。
“看吧。”面容隐藏在兜帽底下的孩子,轻轻微笑起来,“不经过我同意的话,谁也不能随便碰我的,但是……这些虫子却擅自碰我。”
啊啊,原来如此。
夏油杰理解了,这个孩子可能并非人类。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总能看到常人无法看见的东西,即便指给父母看,他们也无法理解,并且告诉夏油杰,他手指所在的地方,根本空无一物。
那些怪异的东西总是毫无自觉地违背着常理,能够一直拉长到三层楼的脖子,爬在脚上永远甩不开的婴儿,在半空中扬起巨大的翅膀遮挡了太阳,却根本没有影子的昆虫,等等等等,诸如此类,面前这个不被允许就无法碰到的孩子,大概也是其中之一吧。
不过他还真是第一次碰到能长成人样,还能正常对话的家伙。
怒气不自觉地平息下来,没再继续沸腾,或者说,恼怒也毫无意义吧?毕竟非人之物没有遵守人类伦理观的必要。
“就因为碰到了,所以要杀死蜻蜓吗?这也太严厉了吧?丢开不行吗?”
对面的,少年形态的存在微微歪头,“死?”他说道,“没有死吧,明明还在动。”他捡起一只地上的蜻蜓,已经只剩下了半截,但残余的翅翼和细长的钩脚都还在不断挣扎。
夏油杰不由得张口结舌。
唔,不是人的家伙,生死观念似乎也和人类不一样啊,对他而言,搞不好只要还能动就不算死。
“不,这个死了啦,大概是六只脚只有最后一只还在人间的程度吧,现在还能动只是因为神经反射而已,再等一会儿就不会动了。”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不会重新长出来吗?明明蚯蚓就可以。”
“不会啦,不如说,只有蚯蚓可以,其他大部分都不行哦!”
“这样啊。”少年叹了口气,“擅自说它们很弱,真是抱歉,明明很厉害呢。”
“……又有哪里让你觉得厉害了?”
“死掉了还能动,不是很厉害吗,人类都做不到这种事情吧?”
“嗯,啊……倒也可以这么说。”因为话题转换得过于迅速,夏油杰一时间无法反应过来,但他是个既聪明,又敏锐的孩子,很快从陌生少年的话语里察觉到了什么。
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提到人类呢?
“那个……”夏油杰轻轻咽下一口口水,他意识到少年可能在说某种可怕的东西,“你,也像对待虫子那样,拧掉了人类的头吗?”他对此并不怀疑,这些异物确实是可以做到这种事情的。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夏油杰就是本能的知道。
它们可以。
果然,对面的孩子点了点头。
“嗯。”他说道,“但一开始没打算那么做,我只是好奇而已。”
“…………好奇,什么?”
“因为他叫我跟他走,说是给我看可爱的小狗。虽然在笑,但说谎说得一点不认真,身上满满的恶意味道,再加上走的方向起码几千米内绝对没有幼年犬类。”
“虽然带着恶意和杀意靠过来的家伙我已经习惯了,不过这么不会隐藏的笨蛋,还是第一次见识呢,眼神也很恶心,所以有点好奇,想看看他能干嘛。”
夏油杰突然想起了,镇上最近有孩子失踪的事情。
和大部分单纯无邪的小孩子相比,他相对更早熟一些,因为看过足够多的书籍和报纸,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夏油杰,大概猜到了叫住少年的到底是什么人。
“然后呢?那家伙干了什么?”他不自觉地开始皱起眉头,“也跟我一样,想要碰你吗?还是摸你了?”
“那倒没有。”对面的孩子这样说道,“我以为到了没人的地方,起码会拿出武器什么的……结果却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叫我看后面。”
“看他这么大胆,就算没有咒力,我觉得可能也很强吧,所以就假装转头,然后用术式去抢石头,再折断他的手,真没料到这个笨蛋在石头被拉走之后竟然没立刻躲开,反而傻乎乎地用手挡住面孔……我的精细操作现在还没练好啊。”
“……所以……”夏油杰慢吞吞地说道,“他后来怎么样了?”
那孩子把只剩下一半的蜻蜓提起来给他看。
“啪。”他说。“然后就这样了。”
果然。
但是,不知为何,夏油杰并没有觉得恐惧,甚至也没有任何反胃感,明明有个人死了,而他只觉得那家伙死的好。
仅仅因为对方可能是个坏人吗?少年困惑的想。
“尸体在哪里?”
“嗯?那可不是小孩子能看的东西。”
“你不也是小孩子吗?”
“……对哦。”既然自己看了,那就没道理不给别人看,五条撇了一眼面前缠绕着淡淡咒力的少年,应该也是个咒术师吧?只是不知道术式是什么,现在还很弱,不知道以后是否会变强。“跟我来。”他没有去牵对方的手,只是将双手插在裤兜里,大步往前走。五条悟不喜欢被人接触,除开父母以外,连家中服侍多年的女佣都没法触碰到他,更别说面前这个只是一面之缘的陌生少年。
两个孩子无声无息地沿着河提走进林子,爬上小山,一直走到深处的荒芜神社。
五条带着连名字也不知道的黑发少年,绕到神社后方的一间杂物小屋,随意地推开门,在昏暗的光线和充满了灰尘的杂物堆中,夏油杰看到了一双穿着鞋子的脚,它们就那样耷拉在地上,仿佛不存在生命的死物。
那确实是尸体的脚,所以本来就不可能具备生命。
少年感到了久违的胃痛。
照理说,一个好孩子应该做的事情就是立刻报警,但到时候他要怎么跟警察说明呢?说不是人的东西把一个倒霉的猥亵犯干掉了吗?那么等会儿他要去的地方可能就是医院的精神科了。
“会腐烂吧,这个天气。”他叹了口气说道。
“嗯,肯定会。”陌生的孩童这样回答,甚至还抽了抽鼻子,“现在味道就已经有点不妙了。”
“为什么要放在这里啊?”
“随便放在外面,会吓到人吧?毕竟是尸体?”
这话倒也没错。
“一直放在神社肯定会被发现的,虽然他大概不是好人,不过既然已经死了,那就埋掉吧,死人就应该好好安葬。”夏油杰并没问对方动手的时候是否有被人看见。
正常人根本看不见这些诡异的东西。
“……埋掉?”陌生的孩子小声说道,“但以前我没干过耶。”
“以前?”
“嗯,大部分时候我只是折断他们的手脚而已,接着跟在后面的家伙就会替我清理善后,所以我干了什么他们也都知道,平时我不会把人藏起来,虽然我知道被带走的多半还是会死啦……不过,我弄出尸体可是第一次,总觉得不太好,不想给他们看。”
老实说,夏油杰这次没怎么听懂,毕竟他只是个小孩子,课外读物看的再多,对世界的了解还是相当有限的。
总觉得信息量很大的样子。
“既然都会死的话,你杀和别人杀又没差别。”黑发的少年眨眨眼,看向那双男人的脚上,正抓着脚腕的一只漆黑小手,“反正他死了大概也是活该吧。”
“好吧,那就埋了他。”陌生的少年点点头,“谁来?”
夏油杰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难道是我吗?我可搬不动耶!”
“可是提议的人是你啊?”至今仍无法看到面孔,只有下巴露在外头的小鬼这样说道,“谁提议的谁负责。”
“不行,你也得来,毕竟是你制造的垃圾。”
被害人已经迅速从人类尸体滑落到大型不可燃垃圾的地位,真是令人唏嘘。
最后他们只好决定一起去。
夏油杰甚至从野餐篮里取出本来要拿来坐的一次性防水野餐布,用来包裹男人碎裂的上半身,以免地上留下过于明显的血痕,他并没问少年之前的血迹去了哪,非人之物有一百零八种方法弄走血迹,所以夏油杰完全不担心,他甚至记得要用手帕把野餐布上的指纹擦掉,带上原本准备在抓虫子时候用的橡胶手套,将消灭了痕迹的塑料野餐布好好包裹在尸骸上,还绑上绳子。
即便是两个人,拖动尸体也还是很累。
于是夏油杰拜托对方先去挖坑。
“我来想想办法。”他说。
陌生的少年一点不怀疑地走进林子,等他走远了,夏油杰才戳了戳尸体脚上的小小手掌,“喂,要不要来帮我搬?你很希望他被埋掉吧?”
小小的,漆黑的孩子,从尸骸底下的影子里钻了出来,张开了鲜红的,没有牙齿的嘴巴。
他在尸骸上蹦跳了好一阵,才慢吞吞地帮着夏油杰拖动尸体,艰难地将它拖进林子的深处,一片没人的空地,而提前过来的陌生少年一身清爽的站在旁边,地上是一个不知道怎么挖掘出来的螺旋形坑洞。
两个孩子默契地,你没问我如何挖坑,我也不问你怎么搬动尸体。
他们只是齐心合力把垃圾丢进了坑洞,然后填上土壤。
结果填土反而是最累的事情,干完之后天色都变得阴沉了。
满身是汗的两个孩子只好在暴雨落下之前,先重新躲到先前的杂物小屋里,神社的主殿地方很小,里面全是灰,还不如杂物小屋,夏油杰才不要进去。
他们在门口,用屋檐上淅沥沥的雨水清洗了满是泥土的手掌,然后坐进小屋里安静地等待雨停,因为干了体力活,肚子很快就饿了,夏油杰打开被放到旁边的野餐篮,从里面拿出三明治打算吃。不过他看了一眼旁边正在注视自己的家伙,又从里面拿出那块奶油蛋糕。
“你喜欢甜的吗?”
对面稍稍点了个头。
于是他就愉快地把麻烦递了过去。
“好,这个是贡品。”
“贡品?”
“嗯,因为你听了我的请求嘛。”应该是这么个说法吧?夏油杰这样想到,给非人之物的食物,确实就是贡品没错。
“什么请求?”
“不要欺负蜻蜓?”
“不是尸体吗?”五条惊讶地说道。
“那是你自己搞出来的吧?我只是好心帮忙埋掉而已。”夏油杰这样回答。
似乎确实如此。
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的五条,轻轻掀开奶油蛋糕上的塑料罩子,小口咬了上去。“唔,这个好吃。”他说,“不像生八桥,一点不黏牙。”
“是吗?你喜欢就好了。”
一起吃完东西的两人愉快地分享了水壶里的加冰橘子汽水。
“嗯,东西真好吃,虽然挖坑和埋人很累。”五条开心的说道,“看来离家出走确实好玩,难怪好多人喜欢干。”
夏油杰看了他一眼,心想,怎么妖怪也有离家出走。
不过,他说出来的,却是别的东西。
“对吧?挖坑和埋人可不是件轻松的活。”
五条赞同地点头。
“所以,以后还是尽量不要杀人比较好,因为处理起来很麻烦。”他并没有说这次刚好是个坏蛋的事情,对非人者而言,人的善恶又有什么意义呢?绝对比不上挖坑很累更有说服力。
“也不是喜欢才做的。”五条不满地鼓起脸颊,“都说了是意外,平时我并不杀啊。”
“但你也不介意吧?毕竟拧掉人的身体,和拧掉虫的身体,对你来说又没什么差别。”夏油杰平静地说道。
“啊,确实没有。”五条说道。“毕竟,都那么的弱。”
“虫子被玩弄很可怜,人也很可怜,所以不要再那么做啦,就算很弱。”
“说到底,为什么不能呢?”五条这样问道。
“虫子的话,就是觉得可怜而已,至于人,当然因为我也是人,因为我自己不想死,所以也不想看到的同类的死嘛,不是很正常吗?”
“不想看到同类的死……是这样啊,所以我才觉得不爽吗?”
“?”夏油杰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你说了很有意思的话呢。“五条笑起来,“好吧,看在刚才贡品的份上,就答应你不杀虫子了吧。”
“喂喂喂,人的部分呢?”那个才是重点啦。
“我尽量?毕竟也有像之前的垃圾那样,冲着我跑过来的家伙吧?反击的时候手误是没办法控制的。 ”
这话实在很有道理,自寻死路的话也不能怪他。
但夏油杰还是很嫌弃地望着面前的少年。
“干嘛,就这点事情也要定束缚吗?”
“那是什么?”
“约定的一种,一旦约好就必须做到的。”
关于人和非人者之间定下约定的故事,夏油杰还是听说过不少的,但似乎最后都变成了悲剧。
“那还是不要了吧,感觉太勉强你也不好。”他这样说道,“不过你愿意听我这样弱小家伙的请求,还真是谢谢了。”
“嘛,只是偶尔哦,毕竟我很宽大。”
“哈哈哈,是吗?”真是傲慢的说法,但并不叫人讨厌,是因为并非人类的缘故吗?夏油杰这样想到,“我想谢谢你,可以允许我碰你吗?”
“……嗯,因为贡品很好吃,破例允许一次。”
然后,黑发的小小少年拥抱了面前的陌生孩子,那并不是个多么美好的拥抱,夏季湿热的温度重叠在彼此的皮肤上,汗水和泥土的味道充斥着彼此的鼻尖。
“感谢就是这个吗?”
“嗯,毕竟蛋糕和三明治都吃完了,我也没别的东西了嘛。”
“真寒酸。”五条咕哝着,“不过,还行吧,我不讨厌。”
临时的阵雨很快停了,两个陌生孩子之间的同盟也到了结束的时候,夏油杰依然没有询问对方名字,非人之物的名字,听说很重要,所以他并不敢轻易询问。
他们简单地,在河提边挥手道别。
至于五条,他只是单纯忘记了要去询问名字。
嘛,反正那家伙肯定知道我是谁,以后应该还会再见面吧,如果他进了咒术界的话。这样想着,五条家的年轻幼子便轻易地将这件小事抛在了脑后。
结束了根本无人知晓的短暂离家出走,回到家中的小少爷换下外出的便服,穿上惯常的和服穿过回廊,走向母亲所在的屋舍。
充满了夏日风情的庭院里,正巧路过了一群飞舞的蜻蜓。
前面带路的侍女无奈地看向身后的小少爷,那个淘气的孩子多半又要抖落一堆虫子。但毕竟只是一些虫豸,并没有谁会为此责备这个备受宠爱的珍贵幼子。
但身后的少年第一次做出了不一样的举动。
他伸出手,用指尖温柔地捏住无意撞在衣衫上的蜻蜓翅尖,将它轻轻丢出去,目送着这些拥有美丽翅膀的细小生灵重新滑入湿润的凉风里。
从少年身后,诸多的蜻蜓震动双翅,轻盈地略过晴朗无云的碧空。
而五条第一次的,不是看着它们落下死掉,而是看着它们升向天空,渐渐远去。
就好像蜻蜓们飞入的,是他那双与天空同色的眼瞳。
“哎呀,哎呀。”侍女这样说道,“今天这是怎么啦?”
“嗯?只是觉得撞一下也没什么而已。”有着短短的雪色头发,以及在双眼中包裹了另一片天空的少年回答,“毕竟,蜻蜓还是挺漂亮的。”
他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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