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五】早熟的小孩与晚熟的大人

原作向,8k。

夏油杰是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五条悟是个纯粹的夏油杰主义者。

五条悟怀抱着夏油杰主义,好像这样就能抱紧夏油杰。

神子是假神唯一的信徒。

可我是假神子,你是真神明。

早熟的小孩×晚熟的大人

————————————————————————————————————————

就像有雪花屏的电视一样,我的世界永远断断续续。世界组成一块大大的屏幕,上面老是播放着一个白衣服的男人。

最爱吃喜久福毛豆生奶油味的大福,爱吃草莓味的甜品,冰箱里会塞满各种各样的冰淇淋。

好奇怪,我明明视角只被限定在桌上,但我仿佛知道冰淇淋会以什么姿态挤得满满当当,一切都很熟悉。

他笑得不多,睡得很少,一口一口舔着冰淇淋的时候,脸上出现了仿佛在看电影的神情,一定有时候放的是悲剧,明明呼吸没有突然的波动,我却仿佛能感受到他眼罩的湿润。

我知道得很清楚,眼泪和血液是同一温度。

“五条老师。”我听见有个黑发海胆头的孩子这样喊,他看起来很需要好好睡一觉。

好奇怪,我为什么称呼他是孩子?明明脸上是已经破灭过的熟悉神情。

被称作五条的人是个奇怪的人,永远蒙着白色眼罩,永远不过立春和圣诞,而是在前一天吃一碗荞麦面,看他表情,应该不会是什么好吃的食物。

师生都是同样奇怪的人,明明不是开心的心情吧,两人每次见面嘴角都笑得弧度很夸张,这种事要做得自然的话,还是需要我来教教他们。

这次两人要出门去什么地方,那个眼罩男把我拿起来插到他的胸口处,出门前把眼罩取了下来,戴上一副黑色墨镜,很满意地照了照镜子,应该是去见很重要的人吧。

我看着镜子里,然后知道了自己是一束无尽夏。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的眼睛应该和我是一种颜色,很漂亮的蓝色。

“这是有人送老师的吗?老师把这支花保存得好好。”

一看就知道平日里有其他傻小子负责开启话题,这孩子很少担任这样的角色,神色有点奇妙的不自然。

五条翘起嘴角:“是个大善人呢!”又顿了顿,嘴角放了下去。伏黑惠这才注意到五条老师的嘴角其实有些天然向下的。他觉得老师无端的有些难过,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惠,你一定从来没有收到过花吧!”

幸灾乐祸的意味几乎要从声音里冒出来。

伏黑惠:……

“不过悠仁他们当然更没有收到过啦!”五条悟把眼镜往下拉了一点,和惠对视着:“我们就成为第一个送他们花的人吧,看望老朋友可不能失礼。”

伏黑惠很敏感地捕捉到一阵震颤,就像要溃堤之前那种绵绵不断的颤抖,伏黑惠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成为这个补堤的人。

胸口插着一束蓝花的白头发的男人抱着一束花,旁边那个黑头发的人抱着更多的蓝花跟在他后面,看起来亦父子亦师徒,手里都拿的是无尽夏。

花店的小姐姐笑盈盈的声音响起:“无尽夏花语就是不论离别多久的人,都将会团聚永远美满。”

墓园里白花很多,走过了很多很多白花,五条和伏黑惠才站定了,面前是三块坟墓。

第一块是个高鼻梁深眼窝,颧骨瘦削的人,很年轻的脸,但潜意识里我觉得他会成为一个很靠谱但很累的成年人,可一朵花会对什么感到熟悉吗?一朵花又知道什么呢?

伏黑惠很缓慢地蹲下身,把一束蓝花放在了第一束墓前。

我不知道五条是什么表情,但感觉我贴着的身体非常用力地绷紧。

第二块是个很漂亮的女生,看起来臭屁又爱美,表情带着点狠劲,我觉得她眼角应该有颗痣的,仔细看了看,又庆幸那里没有。

又一束无尽夏被放了下来,虽然我是无尽夏,但不得不说从来没有什么花语,只是自欺欺人的人把花做成了夏天的标本,就以为夏天永远不会过去。

然后就走到一张嘴咧得大大的脸的墓前,头发咋呼着,好像夏天的温度还残留在上面。一双手摸上墓碑,冰冰凉凉的,什么也没有。

身为花,总是对水气非常敏感,我敢保证,有湿润的水珠掉在了墓前,然后就消失不见。

“那个店员说送这种花,是希望团聚,祝永远幸福美满。”

五条贱兮兮的声音又在此时响起:“啊呀呀惠,老师告诉过你的哦,不要在死人面前说爱和永远、不要这样的字眼。”

他的眼睛完全被黑墨镜挡住了:“毕竟,爱是最扭曲的诅咒。”

“不过无关紧要,惠也不要那么伤心嘛,反正这几座都是空墓。”

好像有很好的一段岁月被开了一个大口子,伏黑惠的声音像破风箱一样响起:“老师,我并不伤心。”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眼泪了。

“五条老师,你会哭吗?”

“每个人都会的,我只是可能已经过了伤心的时候。”

是真的吗?可你握着惠的肩越来越用力,“无能”“我该死”的声音在你心里狂啸,然后才发觉似的,掩盖似地拍了拍说:“我去前面看看。”

伏黑惠知道前面也是一座空墓,老师很理智地说了那样的话,但也每年都来扫一座空墓。

五条慢慢地走到那张脸前面,奇怪地,我好像闭着眼也知道那是一张怎样令人憎恶的脸。

很深的眼窝好像很早就开始老去,细长的眼睛总像是很厌恶什么似的眯起,嘴角总是很夸张地往上提,大而厚的耳垂被很多人恶心地认为有神性。

不过这张照片选的很好,照片里的人不是微笑的样子,也看起来还有余力去爱。

真正的神子很无力地倚靠在墓碑上滑坐了下来,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瓶酒,在空中虚虚地与照片里的人一碰杯。

这里停顿了很久都没有声音,只听见墓园门口的风一次又一次刮到墓园尽头。

“我以前想如果你28岁不回来,我就去请你喝酒。”

“酒不是个好东西,荞麦面也不是。不过你28岁的那天,我会愿意陪你去就着酒吃荞麦面的。”

墓碑上的人没有答话,给不出答案,我想跟你碰一碰杯,花瓣只是在风里不经意地抖动了一下。

“不过既然你不回来,那就惩罚你一个人喝闷酒吧。”酒像眼泪一样倾泻下来,是很浓厚的酒香,浓厚到足够让墓碑上的人等到下一次对方来访。

笑兮兮的声音又响起,但我看的很仔细,这个人没有一点微笑的神情:“不知道你后来有没有变得抽烟喝酒,不然还真的辜负了你坏孩子的长相。”

他又变魔术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根草莓味的雪糕,摆在墓前:“喏,不知道从哪里带过来的,天气这么热,就便宜你啦。”

就在这时,五条突然愣住了,空气里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悟。”

我终于想起你的名字。

小小的花身飘起,藤枝疯长,回到一个永不落幕的夏天。

五条悟看到年轻的夏油杰松松垮垮地开门进来,手里提着一大袋雪糕,都是草莓味的,打开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冰箱,很明显地皱了皱眉,很不容易地把雪糕都塞进那些甜品里。

然后叹了口气。

明明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怎么就老成得像老人一样叹气。

他看起来瘦了很多,可能是因为苦夏的缘故,困兽一般地在空空荡荡没有人的屋子里踱步,然后突然发现鱼缸里自己买的那条斗鱼死掉了,五条悟的那条还悠哉游哉地游着。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捞出来扔到自己的袋子里。

五条悟意识到这是什么时候,护送理子失败之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执行过任务了,连话也说得很少。

五条悟成为了“最强”,这当然很好,不好的是很久没有听见夏油杰说:“我们是最强的。”

就像两人每次闹矛盾时,都是夏油杰先递出台阶,他从纸袋里拿出一支无尽夏,希望外出的人早日归来,花的颜色和五条悟的眼睛一样好看,他把它放在角落里,似乎希望这份心意被发现,又好像希望只是静默地点缀着就很好。

然后他走出房门,很轻地关上门,好像再也不会回来。

五条悟情不自禁地往前追出一步,好像这样就能留住什么。

就在这时,咒力爆破在他眼前。

好像做了一场不得不醒的美梦,世界好像在慢放,一支孤零零的无尽夏好像张大了嘴要去撕咬面前这个人,又好像只是想轻轻落下一个吻,蓝色的花瓣落在五条悟的手背上,很快就消失不见。

五条悟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无下限咒术。

“老师你还好吗?怎么解开了无下限咒术?刚刚初级咒灵差点攻击到您。”

五条悟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好长一会儿才听见自己声音响起:“是杰的咒力残余。”

“我不会认错的。”

“那不是攻击。”

伏黑惠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后来听一些人讲过这两位的故事,两个最强,走着走着,只剩一个。就像两条斗鱼是不能养到同一鱼缸里的。

“老师,您知道夏油杰是怎么死的,无论肉体还是精神。”

五条悟想起来了。

第一次他说完“平安夜快乐”,然后那么轻那么缓的“噗呲”一声,刀没入心口,这是五条悟一生里最轻最缓的一刀,那么温柔,那么小心翼翼,那么希望对方挣脱,又最终如对方所愿那样没有造成任何痛苦的一击致命。

第二次,他看着夏油杰脸上可怖的缝合线终于被火吞没掉,所有的所有的事情都成了一滩灰,飘洒在大洋里。夏油杰终于还是夏油杰,永远意志自由的夏油杰。

然后五条悟听到自己说:“我不会认错的。”

就像当年六眼判定那个夏油杰是真的,他否定了最高的理性去做出判断:“他是假的。”

五条悟回到家,机械地拉开冰箱门,拿出一袋喜久福,他其实没有那么爱吃,只是第一口是夏油杰给他的。他只是喜欢看这个人为了他绕路去买小点心,回来再好像举手之劳似地塞给他,别扭得好像这样就证明不了他多爱他。

他咬了一口,没有甜味,只是好像吞下浸在呕吐物里的抹布一般,原来那个人当初是那种感受。这是他从充满恶心气味的狱门疆里学会的感受,从此所有味觉都被诅咒的味道代替。

五条悟是个晚熟的孩子,迟钝的大人,他总是精神后知后觉,总凭感官恣意妄为,他需要通过经历才能学会很多东西,就像孩子第一次指着玫瑰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他第一次经历爱时也不知道什么叫爱。

狱门疆教会了他一些东西,五条悟站起身来:“领域展开,无量空处。”这是他从狱门疆里学会的。

狱门疆的十九天里,五条悟度过了十年,他学会了怎么操控时间。

他看着自己在高处喊着:“歌姬走过的地方会塌哦。”夏油杰就那样悠哉游哉笑眯眯地经历“塌方。”

他看着夏油杰很正色地说:“这该是个弱者生存的世界。”自己什么也不懂地回:“把责任强加到能力上面,本身就是弱者所为。”

他看着自己像刚刚突围的猛兽:“这些人需要我都杀掉吗?”你说着:“不,没有意义了。”好像明明还是正派的回答。可我忽略了你垂下眼皮的颤抖,明明那么明显。

他看着自己陶醉又新奇地享受着成为真正最强的快感,他无声地呐喊:“快回去!杰不在这里。”可自己仍在特级咒灵的尸骸前微笑。

是的,五条悟最无敌最强大,他能操纵一切的空间,他能操纵自己的时间,可也是他在自己的时间里最无能最羸弱。

他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自残似地回放一切然后抱紧一切,因为一切都是注定的。

他只能看着新宿的街头对面那个人声明自己一生既定的理想,也选择了自己既定已知的结局。如果我仍把你看作并肩,那我一定不会用强者的视角声称你做不到,可无知无觉的五条悟最笨蛋。我该放下术式的手,跑过人群抱住你,反正你一直坚信我怎么选择都有意义,可后知后觉的五条悟最后悔。

“老师,你还好吗?”一阵猛的敲门声,伏黑惠还是放心不下,进屋来看看。

然后他嗅到一种味道。悲伤总是有气味的,一切敏感的小动物都嗅得到。他看到五条老师面上的表情好像看了很多悲剧电影。

“惠喜欢看悲剧电影吗?我最讨厌那个了,因为什么也改变不了。”

伏黑惠递给五条老师一个对他自己觉得甜得腻人、对老师来说刚刚好的大福,觉得老师一定会因为吃到甜的而恢复开心:“真的吗?我以前听虎…有的人说,老师看什么电影都不会掉泪的。”死亡总会成为避讳的词语,当太多人死去,生活也就只能消音。

伏黑惠小心翼翼地看着五条悟咬了一大口大福,然后面无表情。

“我错了,我那时候太蠢。”

五条悟被很多人夸过“聪明”“天才”,但他知道自己其实是个迟钝愚蠢的人。听说断头蜻蜓死去之后,身体还会无意识地挣扎一下。五条悟也总是滞后,好像一只最欢愉也最痛苦的蜻蜓在那一刻被油脂凝成了琥珀,从此留在了一个不会过去也不能回去的夏天。他总是迟一步才能懂得夏油杰的选择与道路。六眼只能分辨所有的术式,却分析不对感情。

当小小的夏油杰第一次使用术式,保护了自己的父母时,“咒术师是为了保护普通人而存在的”这一信念便扎根心底,赋予了一切行动的意义,此时年轻的神子正吊儿郎当地听着五条家主的耳提面命,觉得可能老头说的是正确的吧,但并不有趣,可也没有那么糟,这只是体验的人生而已,不需要什么理由与理想。

第一次见到夏油杰的时候,觉得这人名字和刘海都好奇怪,吃东西也讲究碳水蛋白质维生素搭配均衡,一点也不能享受吃对生命的意义。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会拥抱,牵手,永远倚靠在一起,五条悟在后来翻着自己的回忆时,才明白夏油杰早就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了,他很早就知道了爱是克制,又忐忑地误以为利用着懵懂的神子模仿他做着爱的事情,可五条悟知道这绝对不是模仿,只是自己是个愚笨晚熟的人,为什么不来教教自己呢?

明明和自己一样十多岁吧,却早慧得像个大人,老是对自己念叨他的那一套“弱者论”。自己是什么时候相信的呢,是因为这话正确然后相信吗?还是仅仅因为他是夏油杰,所以相信的呢?五条悟觉得可能不是前者,不然为什么新宿两人转身走过时,他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理由来阻挡夏油杰,他可能是个夏油杰主义者,可新的夏油杰已经把过去的自己杀死了,旧我便被抛弃,显得苍白无力。于是五条悟固执地怀抱着旧的夏油杰主义,以为这样便可以把一切都留住,以为这样离开的人都会回来,什么也不会改变。

杀死咒灵从来不需要什么理由,何况五条悟已经找到自己的主义好些年了,就像此刻,他很轻地抬手,看对面的咒灵瑟缩着,脸上又是“你好弱”的神情,咒力已经释放出去。

然后就听见对面的咒灵说:“悟啊,你累不累呢?”

五条悟永远不会认错夏油杰的咒力残余,他虚虚地掐着对面这只老树皮形状的咒灵:“你是谁?”

咒灵很虚弱地开口:“摸摸我吧。”

不知道在期待什么,五条悟解开了自己的无下限术式,手心里握住的是咒灵的皮肤,这绝对不是夏油杰的温度。

他看到自己和夏油杰在那条最后的巷子里,这是一段夏油杰视角的回忆。

这副无力垂着的身躯那时候抱着的居然是有点如释重负的解脱的心情,掺杂着双方同样的不舍。原来他是以那样的心情说着:“你来晚啦。”

五条悟听着双方说着那些无法改变的既定话语,然后听到自己说的“平安夜快乐。”

感觉到这个人一震后发着不易察觉的抖,又无奈地笑着:“怎么临死前都不说点诅咒人的话呢?”这人那时候恍惚地想着原来眼泪和血液是同一温度。

可是当夏油杰成为无尽夏后,才明白五条悟说了,说了好多好多遍。因为五条悟相信爱是最扭曲的诅咒,明明知道“永远”“唯一”这样的字眼都是大忌,可他念了好多好多次无声的“我永远唯一的挚友”。

然后他附在这副身躯上听到夏油杰没有一生没有说出口的话,他一生也仅有机会无声地说上这么一次:“我爱你。”五条悟在那个瞬间突然懂得了什么叫爱。

无人关注的角落里,夏油杰曾收集过的那些咒灵像受到诅咒一样,身上多了一段奇怪的咒力,如果把他拼凑起来,会发现这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十三年。

咒灵咒力耗尽后就在五条悟手里死去了,好像五条悟又亲手杀死了夏油杰一次。

还有两千多只没有遇见的咒灵,五条悟还要杀死夏油杰许多许多次。

“满象!”伏黑惠一刀补死了咒灵,往五条悟这边跑过来:“老师你最近怎么了?”

五条悟松了松眼罩:“可能是甜食吃少了。”

“惠啊,你还要多锻炼,近期的咒灵就交给你了。”

伏黑惠就那样低着头站在原地,很久都没说话。

“老师你知道的,我没有其他别的人了,你可以对我说的,我需要你对我说。”干涸了很久的眼泪终于一点一点地冒出来了,原来当初听到的震颤是一阵共鸣,原来自己才在溃堤。

五条悟抬头看着不知名的地方,说什么呢?说我又想再看两千多次不同视角的同一电影,但又不想两千多次杀死同一个人。自己明明想要培养出强大的同伴,怎么最后还是孤独的前锋呢?

“没事的,只是苦夏罢了。”

“老师啊,为什么人永远拯救不了自己想拯救的人呢?”

五条悟永远后知后觉,他也许可能还是会走上夏油杰曾经的道路,作为一个夏油杰主义者。

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宿傩和羂索都已经死了,也许是因为咒术师方太多人死去,咒灵在这个夏天也不会像蛆一样涌现,禅院等三大家族的后辈们也都在稳步成长,五条悟枕着手臂想着最近安排给惠的事太多了,毕竟他还作为禅院家家主,也该让他放一段时间假了。

伏黑惠想象过很多次自己的死状,他一生受到过两次诅咒:一次是虎杖咒下的:祝你长命百岁;一次是被咒下受尽命运的捉弄,像小丑一样死去。

他痛苦又矛盾地不希望是前者,又在心底里期待不希望是后者。

伏黑惠没有死在涉谷事变,没有死在与宿傩的决战里,伏黑惠死在一个天气很好的冬至日,似乎不想麻烦别人,生日和祭日挑选的同一天,像受了什么诅咒似的,他的所有期待永远都会落空。

他那时牵着禅院家一个小孩的手,拍了拍他的头,小孩顶着一副冷漠厌世的脸,无父无母,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可会有什么不同的吧,他还小,不知道一切都会过去。他蹲下身来,和小孩平齐:“哪里有这么多怨恨呢?不如多想想自己重要的人。”

然后一把特级咒具刺穿了他的心脏。

“你杀了我的父母,然后去当上禅院的家主。”

五条悟终于赶到了,看到自己的老师,伏黑惠短暂地笑了一下,好像这花了他很大的力气:“老师啊,虎杖比我幸福,在众人拥簇下死去。”

五条悟伸手想按住那个创口,血液却还是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他按着伤口的手在发抖:“没事的没事的,硝子会治好你的。”

“没用的了。”五条悟顺着伏黑惠的手摸到了一个创口:“虎仗和我互换灵魂后,我的灵魂就开始碎掉了。”灵魂的损失是不可逆的,伏黑惠其实已经死在了那场战争中。

五条悟终于知道眼泪和血液原来是同一温度。

“老师啊,我杀了我父亲伏黑甚尔,对吧?”五条悟捂着伤口的手一颤。

“我杀了我姐姐津美纪。”

“我杀了我的挚友虎杖悠仁。”

“老师啊,别杀他。”伏黑惠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小。

“其实在不平等里救人是救不完的对吧?杀咒灵也是杀不完的?咒术师也永远都在死去。”

“老师啊,我是不是还有你的恩惠没有还完?”

五条悟想说:“从来不存在什么恩惠。”他低下头去,发现伏黑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听不见了,嘴角还带着点笑。

五条悟抬起头,旁边那个孩子不知道什么原因,尽管已经极其害怕和恐慌,但还是没有逃,像小兽一般,等待着自己一报还一报的死亡。五条悟举起结好术式的手。

他跟惠长得真像,好像惠从未长大过。

五条悟抱着自己死去的学生离开了。

好奇怪,五条悟什么都有,那么圆满的开头,好像没有更圆满的事,以至于一切后续都只能下坠。他被赋予一切,然后救不了自己的学生,救不了自己的同事,救不了自己的任务对象,救不了自己的挚友,也救不了自己的爱人。什么都给你,就是为了让你经历一个个地失去。

过了十二年,夏油杰的问题终于以这样的方式来到五条悟面前,术式师永远是以血肉之躯填无尽之渊,为了保护弱者而死去,但也是因为弱者的欲念而不得不去死,只有连绵不断的死去,从来没有一了百了的胜利。

“杀!杀!杀!都去死吧!猴子都该去死的!”

但五条悟知道这不会是结束,就像他当年选择教育,而不是一举荡平高层那样。杀了一批弱者,总会有下一批。如果不铲除旧㾨,那么脓血会一直流出,永远不可能达到真正的平衡。

必须要解决最根本的问题。

五条悟知道该怎么做了,夏油杰当年说:“如果是五条悟的话,就能做到吧。”这个人其实从始至终都知道最简单的方法是什么吧,但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另一条更艰难偏激的道路。

如果他不厌其烦地向我说个百十遍,那我可能会听的,毕竟神子知道,自己是假神唯一的信徒。

五条悟永远无敌,这是只有他才能做到的事情。

五条悟抱了很多束无尽夏,这一次没有其他不太会讲话的人来开启话题,一路都没有声音。无尽夏的颜色很美,像最澄澈的海子,如果海子哭泣的话,想必没有人会发觉的。

五条悟把一束束无尽夏放在一个个墓前,然后就那样坐下来,他一个人举杯,一个人坐在外面,所有人都在石头上,没有任何回应。

伏黑惠走后,这个夏天算是安安稳稳地要过完了,咒灵好像突然销声匿迹。

五条悟抿了口酒,很用力地皱了皱眉:“喏,怎么会有人爱喝这个东西呢?”

他拍拍屁股起身,悠哉游哉地往高专走,手里拿着一根草莓味的雪糕,吃完后居然发现是自己从来没有抽到过的“再来一根”。五条悟很满意地眯了眯眼睛,随即把它扔进垃圾桶里。

就像很多很多年的那样,那时候所有人都在,所有事情都还没发生,好像就只是一个略显疲惫的傍晚,做完任务打算回到高专,五条悟知道一定有个名字和刘海都很奇怪的家伙等着自己,手里提着自己最爱的喜久福。

打开房门,就像夏油杰当年那样最后一次踱步。冰箱已经空掉了,五条悟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条白色的斗鱼已经死去,翻着肚皮浮在水面上,鱼缸至此空荡荡。

“对不起啦,早就不该让你一个人。”

五条悟举起手:“无量空处——结。”

这是他从狱门疆里学到的,他那么聪明,学习能力那么强,早就清楚封印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请不必担心他感到寂寞,日子还那么长,他还有许多时间去过很多遍那三年。

簌——

房间里空空荡荡,好像从来没有人存在过,世界上有两千多只咒灵一同消失,就像爱人总会一起殉情。只要神子自我献祭,便会迎来真正的结局,可假神不舍得。

当最强消失掉,就会达到真正温顺的平衡,避免最惨烈的牺牲。这是最简单最成功的太平。

在永远没人到达的地方,这里有两个永远不老的年轻人,笑得像狐狸的那位把头歪着靠在那个很高的人肩上:“悟啊。”两人坐在高台上,腿荡来荡去,以同样的频率。

这里是没有结局的电影,这里是永不落幕的夏天。

14 个赞

我一直觉得他们的关系用友谊来定义太狭隘,爱情又被太过泛滥地定义,【挚友】【my one and only】成了最为贴切美妙的词语。这篇其实没有明显的性向,夏五夏在这篇if线里被模糊了,因为他们可能已经丧失了探讨到这一步的可能性。
最后只想说jjxx 你没有心!
微博和lofter叫另外的名字《反与正·夏日终曲》

6 个赞

真的好好哭,五条悟在动漫里说过“很讽刺吧,被赋予了一切,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真的好心疼啊,一直背负着最强的责任,当我看到“救不了学生,救不了挚友,救不了爱人”的时候,眼泪哗哗的流,jjxx你没有心,你怎么忍心让五条悟一直失去的啊,我的悟咪,呜呜呜呜呜(悲伤到胡言乱语)

7 个赞

好意识流…无尽夏的花语很唯美,但是2000多只咒灵的还都返回一段记忆,太伤人了,这人不能承受了,五条悟他不是神子他还是个人啊

1 个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