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mit by 阴霾予雨

·原作向

·R

bgm:Habibi






2006年春末,理论上的咒灵高发季过去了,整个高专陷入一种无所事事的停滞状态。悟整天缠着我,一副恨不得手脚并用挂在我脖子上的架势,像个长臂猿。他又长高了一点,可能快一米九了——偶尔我需要抬头看他。这身量不论放在咒术师还是常人之中都大得惊人,他本人又没有收敛的自觉,源于天赋和性格的可怖压迫力漫溢出来的时候,总会吓到那个叫做灰原的一年级新生。

于是我找机会给他量了身高,在我的房间里,他站不安稳的样子像一只即将被掠去洗澡的长毛猫,皮肤却冷得像蛇。我要他站好,他偏往我衣领里探手,被抓住的时候还无辜地瞪着蓝眼睛瞅我。唉,他真的很适合去动物园扮演动物。饲养员是谁我不想管,反正不是我。手一抖,量出来189。

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这我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他长腿一跨,豪迈地坐在我大腿上,这又得另当别论。我嘲笑他是不是得了皮肤饥渴症,他歪歪头,把墨镜一摘,故意张大眼睛问我不负责治疗吗?我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装作要吐,他笑倒在地,毫无形象地翻滚起来。

那天晚上我们还是尝试了第一次,摆脱处男之身,紧张得要死。我抓着他的腰,而悟几次没控制好咒力差点把我推出去,下一秒又哼哼着让我继续,声音比平时还低,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这种场合本会如此。我无从考证,之后也没有机会再和别人在一起。

这没办法,谁叫我们是最强,也只有我们是最强。我们的关系超越同窗、朋友和爱人,只消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我们就能立即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我总自觉要遵循大义,不得不矮身低头,而五条悟刚好长得太高了,以一己之力把天花板撑了起来,还顶破了一个小孔。想到这里我哑然失笑。

悟勾着我的脖子一个劲地抖,边蹭边骂,嘟囔个不停。我得承认第一次的体验糟糕得让人不忍回想。无下限咒术始终保持着,我碰不到他的手,亲吻和做爱都不太真实。我们做了这件事本身也像假的。唯一的证据是次日家入好像察觉了什么,可能是闻到了气味,一整天都拒绝跟我俩说话。

七月份头上,家入和我坐在木廊边,照常吞云吐雾。她熟捻地抖掉烟灰,扭头问我:在一起了?你和五条。

呃,算是吧。

理论上没有表白环节,但潜意识里我们早就在一起了,否则怎么会滚到床上去。

家入心情复杂地瞅了我一眼,又上下打量了一遍,犹豫了很久,最后说:你俩谁出问题了都别来找我。

悟好奇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什么?什么问题?

家入愤愤往他脸上喷了一口烟,呛得大猫滋哇乱叫。我拍拍前者的肩膀,心照不宣地一起把烟灭了,当场逃逸。

毕竟悟不喜欢我抽烟。

我后来慢慢吃起了戒烟糖。那实在不是什么美味,在我的食谱上只比咒灵好一点点。悟忙着往我嘴里塞糖果,然后迫切地和我接吻,唾液从唇间挂下来,我忍不住皱眉。他每次亲完都要作势说味道不好,下次还是毫不犹豫地亲上来;至于我,我对肢体接触并不热衷,但悟的嘴总是甜的。

这不算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他的糖分摄入量实在超标。

有几次出任务之前我故意和他保持距离,不让他贴上来,隐秘的原因在于过甜的亲吻和咒灵的酸苦味差得太多,我怕会吐。

冬天的时候,我从京都出差回来,悟接过伴手礼——又是大福——毫不犹豫地揽住我的头,嘴唇撅着,热乎乎地靠近了。他接吻的时候不闭眼睛,让人凭空生出要融化在通明一切的六眼中的错觉,结局是我头晕目眩,猝不及防地尝到焦糖爆米花的味道。

没有阻挡。

我抹抹嘴,低声问他:无下限…?

他咧嘴笑,故意伸出一截鲜红的舌头。

那之后我才真正碰到了他的手,也许不仅是手,还有舌头、口腔,以及下面。我们偷偷围着唯一的电脑看过片,互相帮忙打飞机,交代在餐巾纸上,拧成一团团。我开玩笑说五条家要知道你那么浪费资源可得心痛到滴血。悟反应了一会,睁大眼睛痛骂我怎么管到这份上。

结局显而易见:我们在悟的房间里又搞了一次。他的皮肤太白了,做的时候浑身泛红,像蝴蝶的斑,挣得让人心烦意乱。

很久以后我才想起来,第二年他去海滩的时候晒黑了。那是唯一一次。

理子死了。

事情最初的开裂,就是理子太阳穴上的孔。在薨星宫里震耳欲聋的掌声不断回荡在耳边,像电影即将结束时观众集体起立鼓掌。雏鸟从象牙塔的蛋壳里坠下大树。我被彻头彻尾地击中,打败,躺在地上变成一滩烂泥。死因不是伏黑的刀和子弹,而是现实的一记耳光。我痛得要死要活,疤痕变成了束缚,即便痊愈了,消退了,也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我:电影要结束了。

悟独自从泥泞中爬起来。他轻松地告诉我演算的方法,兴高采烈,拉我去吃附近一家新开的甜品店,露出往日一样的神情。

但是不复往日。他问我是不是瘦了?什么东西在我喉腔里转了又转,很苦,于是我回答只是苦夏。他信了,也就不再问。

3。我想起来。

悟再跟我亲吻的时候,我老是恍惚间觉得自己尝到了焦糖爆米花的味道。他不在的时候,我死鱼一样盯着手机,手指上下拨弄滑盖,想输入些什么,最后什么都没想到。

有一周,很巧合地,高专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睡午觉醒来,疲倦得像死了一回。半晌,想起刚刚做了梦:梦里天内理子没有死,悟和我抓着她的手向外狂奔。突然我们被吹到空中,但东京从没有那么大的风。悟紧紧抱住我,一手揽着理子的肩膀,很大声地宣告,说我们逃出去第一站就要去吃喜久福!要是他们不卖就把他们都杀咯。理子吓得哇哇直叫,满脸写着见到活的神经病的惊恐。悟转过来问我:你呢,你要吃什么?

我?我思考了一会,鬼使神差地回答焦糖爆米花。

悟不怀好意地笑,我们在半空中毫无依靠地飘着,一起大笑起来。

然后我们接吻,这次不是甜的。

所以我醒了。灰原去世的噩耗也传来了。

2。什么东西倒数着。

八月底,我和悟终于抽了整整一天呆在一起。因为去年的天灾,最后的夏天格外忙碌。我几乎忘了腐烂之外的味道,咒灵的味道,无论怎么刷牙都去除不掉。我感到由衷的厌烦。

我是思考过放弃的。很多次很多次,在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我听着隔壁或旁边悟轻微的呼噜声,心里默默想:就这样吧,再也不管了。

再也他妈的不管了,然后像九十九一样出国爱去哪去哪,谁都联系不上最好。成为孤魂野鬼,去另一个瓦尔登湖,造一座小木屋,钥匙不给悟免得他来蹭吃蹭喝。

想罢又像出卖了灵魂一般,身心的空虚笼罩了我。那孤苦无助的感觉怎么也摆脱不了。

如果我放弃了,我还剩下什么呢?

第二天早上我被悟的怪叫吵醒,他一把抱住我说梦到我用头发抽咒灵,然后使劲揉搓我的头发,简直要把我薅秃。他彻底清醒过来以后又冲我撒娇说要个亲亲,能不能把丸子头解掉,或者直接剃个板寸。我一宿没怎么睡,烦躁得想用咒灵把他的嘴巴堵死,最后还是伸了舌头封住那张吐不出好话的嘴。甜的要命。

我的灵魂飞出躯体,俯瞰悟和我贴在一起的场景,很荒诞地意识到:五条悟做什么都是有意义的,但夏油杰只能做有意义的事。

于是苦夏的最后一天,所留下的只有一个齁甜的吻。

那天夜里我在走廊上坐了很久。蝉在叫,让我想起最近吃下的一个昆虫似的咒灵。翻江倒海的酸苦味从胃部搅起,我捂住肚子,无声地呻吟起来。

我吃了那么多咒灵,其实一次都没有吐过,这次理应是一样的道理。

但是我想起那个亲吻。焦糖爆米花味的,甜蜜到发齁的吻,黏糊糊的口水,悟薄而润的嘴唇。

我想起他对我毫无保留,我们也只有我们之间没有一丝隔阂。

结果我跪在木廊上抠着喉咙毫无形象地干呕起来。都怪五条悟。万籁俱寂,我眼睁睁地盯着地板,除了几滴混着血丝的口水——可能还有悟的——其他什么都没有。

第二天我离开高专,前往任务预定地点。

1。灯亮起了。

而后又过去几天,我安顿好两个小姑娘,给她们掖好被子再出的房间,蹑手蹑脚像做贼一样。从自己家出来的时候亦是如此,不至打扰父母永恒的安眠。

涩谷街头,我先看到的家入,我们胡乱扯了几句,又点起烟。我已经很久没抽烟了,肺被烟草浸润的时候竟然感到有点亲切。家入向来跟我不亲近,此时这种不远不近的态度反而更好,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还有挽回的余地。接着她给悟打了电话,我是知道他掌握了瞬移的,很快在人潮中看到他的时候并不意外。

我想跟他说什么,到嘴边了,差点变成一起去看电影吧。站在巨幅明亮鲜艳的电影海报下,那一瞬间,我在未曾存在的无量空处里反复领悟到我们将经历的一切。各自拥有过的幸福转瞬即逝,我们无法回到对方的世界里去,就像另一个无下限咒术,另一种恶毒的诅咒。

0。

从此十年我们再没相见,带菜菜子和美美子看电影的时候我也没再吃过焦糖爆米花。

Habibi, light is burning,

As I am burning,

Habibi, light is burning,

And I am yearning.

小姑娘很慌张地给我递纸巾,问我为什么对着空桶哭了,是她们做错什么了吗?

其他人沿着通道潮水一样散去。掌声仍在回荡,我头疼欲裂,摸摸金灿灿的阳光似的发顶,告诉她谁也没做错,只是我不太习惯太亮的灯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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