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er0
盛夏的天总是黑得格外晚,放学后就多出了许多的空暇,大人们也愿意在这个炎热又漫长的季节多给孩子一些宽容,就比如此刻,祈本里香并不十分在意已经半落山的太阳,只是背着红彤彤的小书包不紧不慢地走着,她刚刚和忧太分享了一个凉丝丝的雪糕,嘴里还残留着香草的清甜,而通向家里的公交车还有好几班,她大可以哼着幼儿园老师今天新教的小曲晃到候车凉棚下慢慢等,只可惜忧太的家在另一个方向,不然就能和她一起唱了,忧太唱歌真的很好听!
想到这里,里香不由得嘟了嘟嘴,她真想白天能无限地延长延长再延长,这样她就能和忧太一直待在一起了,但是不行,黑夜总是要降临的,忧太和她都要回家去,就像十分钟前,他们在冷饮店门口紧紧拥抱过对方又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一样。
但是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她和忧太又能在学校见面了!
她欢快地一蹦,坐到了老旧的长椅上。这是一处很偏僻的站点,又过了下班的高峰期,连续两周都只有里香自己在此处默默等候绿皮的公交车从道路另一边不疾不徐地驶来,但是今天有些不同寻常,长椅的最左侧,竟然还坐着一个人。
这着实有些出乎里香的预料了,她忍不住偏头悄悄打量过去。这位不速之客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穿了一身休闲运动服,打着一对耳钉,黑色的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只有一束奇怪的刘海垂在额前,脸颊的轮廓锋利又清晰,偏偏细长的眉眼又转折出恰到好处的弧度,乍一看去,竟有几分慈善和蔼。幼儿园孩子脑海里的词藻和章句少得可怜,美丑的概念也只是模模糊糊有个大概的轮廓,但是年幼的里香却一下子就笃定,面前这个男人,虽然看上去有点像妈妈经常描述的不良青年,遇上就要躲得远远的那种,但是他的的确确是生了副极好的相貌,况且眼下,他也并没有和妈妈说的那般,偷鸡摸狗惹是生非,相反,人家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抱着一个边缘残损的本子专注地涂涂画画,尽管看不到内容—
“想看看?”
头顶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她猛地跳开,这才注意到,原来刚才走神时,自己居然已经挪到了那个人旁边,这对于一个陌生人来说可太失礼了,妈妈可是叮嘱过她很多次啊!
里香一下子涨红了脸,几乎恨不得要原地消失,她手足无措结结巴巴想道歉,男人只温和一笑,大大方方地把手里的本子递了过来,转头去削那只尖端被磨平的铅笔—
少年人的好奇心到底是战胜了尴尬和胆怯,里香连声道谢接过,那是一张黑白速写,没有多余的背景,只见画面的正中央是一只正在狼狈飞行的大鸟,也不知是鹰还是秃鹫,眼珠滚圆而暴突,浑身的羽毛支楞八叉,秃掉的地方甚至还有疙疙瘩瘩的皮肉,然而高昂的头颅却笔直向着天空,张开的利喙似乎要穿透纸面迸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狰狞的绝望和明了可见的愤怒一下子就晃了人的眼。
里香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她想夸赞画的很传神很逼真,但是话到了嘴边,却被奇怪的情绪阻拦,她皱起眉头想了又想,最后犹豫再三变成了一句不安又窘迫的提问:
“它没有脚吗?”
“哦?”这回轮到男人惊讶地看了过来,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面前的小姑娘咬着下唇搓着衣角,支支吾吾地说:
“这个角度,应该能看见它的脚才对啊,是忘记画了吗。”
公交车喷着尾气从坡道下面气喘吁吁地爬上来了,眼看就要停在里香面前,然而小姑娘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只专注地想求一个答案。
夏油杰脸上挂着的笑意突然就淡了几分,他垂下眼帘,将最后一抹刺目的夕阳从视线里驱逐,只看向手中灰扑扑的铅笔,很轻地回答道:
“不是忘了,它本来就没有脚。”
“为什么?”
“因为它要一直飞。”
夏油杰的声音沉了下去,他抽回画本,起身走向停在路边的摩托车。
“很晚了小鬼,早点回家去。”
伴着川崎机车引擎的一声咆哮,黑发男人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而里香也终于匆匆忙忙上了公交,年过半百的司机老伯早就和她熟悉,见状花白的眉毛都挤成一团,粗声粗气道:“里香,和这种人少来往啊,吵吵闹闹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然而一向乖巧听话的小姑娘这次却有些敷衍,只是胡乱应了两声,圆阔漆黑的双眼隔着车窗,定定地看着远去的那片烟尘,若有所思。
“为什么要一直飞呢?”
忧太也会画画,他也给自己展示过他画过的鸟,但是忧太笔下的鸟不是那个样子。那是只很漂亮的白鹭,羽翼华丽而丰满,沉静地立于湖水中,让周围的荷花都为之黯然失色。
里香莫名觉得,忧太的鸟以后也不会是那样子。
毕竟那样太怪了,世上怎么会有一直飞的鸟呢,只要是活物,总会累的啊。
年仅6岁的里香嘀咕出声。
…
仪表盘的红线直逼200码,速度已经是快出了残影,马达的躁动撞击着耳鼓,却激不起他内心任何的风波,高大的楼房树木在眼前的减速玻璃中极速向后倒退,一点点开始变成低矮的民居和灌木。夏油杰伏低了身形,稳稳压住因路面坑坑洼洼而不断颤动的车身,松松的丸子头早被吹散开来,一头长发肆意飞扬在半空,他就这样按紧了油门,一路不带任何刹车,直奔郊区而去,而当那轮血色的夕阳低垂得有些发黑,路上再无他人时,他终于开始缓慢减速,最后“哧—”一声利落地急刹掉头甩尾,精准地横停在一幢町屋前。
夏油杰放下支架,摘了头盔,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个随处可见的廉价皮筋,将一头披散的黑发仔细拢了拢,又扎做一个松松的丸子头,这才提了背包,脱了鞋进了玄关,轻车熟路穿过缘侧到了和室。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正盘腿坐在桌案前,眯缝着眼睛鼓捣这手里的针线和布片,丝毫没有因为夏油杰的到来停下动作,而房间里的两个收藏柜满满当当塞着他的作品,一排排扭曲怪诞的小脑袋趴在玻璃上,忧郁而伤感地窥探着外面的世界—夏油杰至今无法理解夜蛾为何如此钟情于缝制这些丑陋的娃娃,并且还坚持认为他们很可爱—但是俗话说得好,艺术家都是疯子,既然他愿意画没有脚的怪鸟,自然也管不了自己的恩师做奇形怪状的玩偶。
奇怪的玩偶再不可爱,也总比乌烟瘴气的玩意儿要好的多。
夏油杰也不出声打扰,同样盘腿坐到一边,从背包里拿出一张卷得工工整整的画纸推到老师手边。
夜蛾正道抬了抬眼皮,也不去接,依旧摆弄这手里几块黑白相接的布头。
“还是固定练习?”
“是,虽然毕业了,但该练的还是要练的。”
夏油杰兀自倒了杯茶,吹去热气,小心地喝下一口。
“我这茶名贵得很,你倒好,每次都把他当水喝。”夜蛾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手上灵活地给线头打了个结,终于停下了自己的活计。
“夏油。”
“嗯,老师您说。”
“以你的现在能力,找份正经工作不难,你也知道形势如何,一定要去走这条路吗?”
夏油杰只看着茶杯釉面上的一个光点,头都没抬。
“是,想好了,不后悔。”
“那我教不了你什么了,自我表达这种东西,我可不擅长。”夜蛾把手里娃娃框架提起来看了两眼,摘下眼镜摸了摸下巴,
“但是有个人应该可以。”
夏油杰眉头一挑,只见夜蛾丢给他一张小纸条,上面赫然是一个地址。
“他是我以前的学生,不过在我这儿待的时间很短就是了,替你约了明天八点,别迟到。”
“我知道你的想法,”不等夏油杰回应,他紧接着补充说“但是他跟那些人不一样, 就是性情古怪些,你还是亲自去看看再下决定为好。”
夜蛾说完摆了摆手,拿过一旁的棉花开始给娃娃填充,单方面宣告了这场对话的结束,夏油杰也不再废话,只郑重地一颔首,起身准备离开,然而刚走到拉门前时,却又听见夜蛾沉肃的嗓音:
“最近查的严,多注意些。”
黑发青年一僵,停了几秒,这才回过头接上话:
“是,我明白,多谢老师了。还有—”他突然升高了语调。夜蛾诧异看过去时,正好看见他这位成绩优秀的学生露出一个促狭坏笑,调侃地打量着自己手里刚刚成型的小熊猫。
“您终于做了一个正常点的娃娃了。”
两秒钟的时间,夏油杰跨步回身关门一串动作行云流水,任由可怜的纸拉门替他承担了飞来的茶杯和滚烫的茶水,同时被挡住的还有恩师的怒吼:
“臭小子我看你是又欠揍了,给我站住!”
而夏油杰早已一溜烟跑了出去,飞身上车点火,一猛气把挥舞着铁拳的夜蛾正道甩出老远,直到机车窜出两百米开外,他才分神瞥了一眼后视镜,却瞧见已至中年老师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夏油杰的嘴角陡然一紧,微微抿出一个略苦的弧度,随机他又将时速向上提了个档,呼啸驰骋着离去。
回到住处时已经是晚上九点,这是一栋不大不小的公寓,位于东京市区的边缘,设施陈旧老化,楼层太低以至于夏天格外闷热,又因为临近公路太过嘈杂而没什么人愿意租。但是夏油杰并不在意这些,他一个月前从美院毕业搬出学校后就住进了这里,就图房东开的价格低,有个能睡觉的地方,不至于露宿街头,反正他一天大部分时间要么在外面四处取景为绘画找灵感,要么有别的活计要干,真正留给吃饭睡觉的时间并不多,累极了倒头就能睡,吵不吵也就无所谓了。
绕过放在客厅中央的画架,放下背包,刚脱了被汗浸透的T恤准备冲个冷水澡,手机铃声却先一步响起来,看见来电人姓名时,他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犹豫半晌,还是按下了接听。
“我不是说过有事短信联系吗?”
“夏油你这话可就见外了…”
“没事我挂了。”
“诶诶诶!别别别,我是有正事儿! ”孔时雨终于收起那副油腔滑调的商人做派,赶忙叫停,“上次的东西,对面很满意,尾款和分成我也给你打过去了,你应该收到了吧。”
“所以?”夏油杰隐隐有了预感,他偏头看向客厅里蒙着防尘布的画架和地上的颜料刮刀,食指轻轻敲打着床沿。
“他想找你再订一幅。”
“最近风声紧。”
“啊呀你放心,保密性这块儿我绝对有保证,没人会知道你是谁,还有,这回给你涨价,翻两倍,怎么样,够意思吧!”
夏油杰心头一动,但他并不着急回应,只暗自权衡微妙的利弊,孔时雨也很识相地不去催促,当手机电流的滋滋声响过十五秒时,他才终于简洁明了地回了两个字:
“谁的。”
“六眼,就两年前拍出4.5个亿那位,上星期他还办画展…”
“不接。”
“唉?!你…”
这次毫无回旋的余地,夏油杰直接挂了电话,静静看着手机的屏保。
像素和距离问题,那张壁纸略显模糊,色彩却十分的浓烈,大片殊形诡状的花朵和青绿枝丫铺满了画布,显出一种夸张到到令人不快的葱茏,更加有趣的是,这丛植物的根底上,还半掩着几颗根灰白的骨头,发黄开裂的纹路中长出无数密密麻麻的细根,纵横交错地挤成一团,像一团乱糟糟的毛线。
这就是那位六眼的作品,亦是他上周展出的新作之一,名为《荒芜生》。
夏油杰看到了这些,夏油杰不仅看到了这些。
他是个模仿者,却又远超一般的模仿者,说一句天才也不为过。
他从不追求全盘复刻,以假乱真,毕竟一件真品摆在那里,画的再像也只是假冒。
夏油杰会创造真实,真到连原作者见了都要怀疑一番,这是不是自己某年某月遗落在某个角落的某张画。
这也是为何孔时雨长时间与他合作甚至不惜装模作样好声好气一番的原因,倒卖和洗黑钱的客户分给的利润可是让他赚的盆满钵满,相比之下,提供身份掩盖和忍受偶尔的冷言冷语这种小小的代价也就微不足道了。
除了孔时雨,没人知道,在字画黑市上鼎鼎有名的“断头蜻蜓”,居然是位刚毕业不久的青年学生,
三年来被夏油杰模仿过的人可谓多了去,国内的国外的,死去的活着的,有病的没病的,给他一张原作,研究上小半天就能落笔,那些被世人所争议解读甚至不惜打得头破血流的东西,在他的眼里,只要稍加思索,便能窥见核心。至于画了多少张又被拿去做什么又会落到谁手里,他从不关心。低调做人,拿钱办事,不说废话,不惹麻烦,这就是夏油杰的宗旨。
没人知道他要这些钱来做什么,它们的数额早就远远超出了夏油杰的学费,就算扣除各种花销,剩下的也依旧十分可观,然而即便是如此也没见他的生活水平有什么明显的改善。
但是夏油杰从未模仿过六眼。
又或者说,哪怕是看懂了,他也创造不出真实的六眼。
第一次见到六眼的作品时,他就悲哀又有些庆幸地意识到了这点。
那是个他琢磨不透的存在,是个太过张狂恣意又不可侵犯的存在,抬头看去,望不见尽头,似神祇睥睨,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任何妄图攀附亵渎的人,都会败倒沦落成泥土。
这是他当时唯一的念头。
而六眼的怪脾气也和他的名声一样大,风格反复无常,印象派超写实立体主义还有各种杂七杂八一个不漏,然而画展开幕却从未露过面,代理人面对人山人海的追问除了客套话也是守口如瓶,个人简介只有干巴巴一句话—“一个百无聊赖的画家”,照片不肯贴一张,可以说是任性至极,甚至画坛所谓的“大师”“元老”真诚恳切地隔空喊话想与他交流切磋,消息也全都石沉大海,气得一众老头脸色铁青吹胡子瞪眼却毫无办法,让他接受媒体采访就更是天方夜谭。所以到现在除了名字,这个作品被拍出上亿美金的家伙,信息竟是一片空白。
夏油杰曾经悄悄推测过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最后也只草草得出个不成型的结论—
大概是个活在人世间却疯疯癫癫的神吧。
他又想起了上星期六眼画展上几位“权威”高谈阔论的鉴赏解读,只觉得荒谬又好笑。
这哪里是什么称功颂德。
这分明是再毒辣不过的调侃和嘲讽。
就像个坏脾气的小孩子,笑嘻嘻当着老师的面把作业本撕个稀烂,还得意洋洋地道: 反正我的作业你也看不懂,所以你还不如不看。
六眼大喇喇毫不避讳地将其摆在明面上,未经丝毫掩饰,随随便便就把人耍的摸墙找角、晕头转向。
夏油杰自以为生来就有些反骨和厌世,就像他从来不和别的孩子一起拿着玩具枪奔跑追逐走街串巷,也从来不和别的同学勾肩搭背哥俩好一样共同上下学,更对那些情窦初开四处招摇的风流趣事无心无感。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这些举动在他眼里只有一个字——蠢。
像一群吱吱乱叫的猴子。
陪伴夏油杰的,从来都只有纸笔,它们不会说话,可也不会傻乎乎地卖弄自以为是的小聪明,至少能安安静静地供他涂涂写写,一晃几年没人教没人理随随便便居然练就了一手好画,紧接着顺其自然考上了东京条件最好的美院。
所以夏油杰从小到大就有没佩服过什么人,那些被同期们奉为圭臬的美院高层的作品,排除一些令人不快的因素,在他看来,也就是那样。甚至对于亲自教了他三年的夜蛾正道,他也只有对师长的尊敬和感激罢了。
但是这个六眼,他甚至都没见过面,就已经为之惊叹折服,甘拜下风。
那是真正的强者和智者,当今艺术圈的肮脏和敏感暗流汹涌,世道无日不风波,凡人皆战战兢兢,而他却自有潇洒周旋之法,不仅如此,他还周旋得开心,玩的欢快,别有一番乐趣。
这种心境,先不说别人,夏油杰自己都学不来做不到,避其锋芒的胆怯若是展现在画布上,必然会露馅 。
他还没傻到砸了招牌自取其辱。
夏油杰苦笑一声,黯然摇了摇头。
再次响起的手机铃成功打断了他游走的思绪,他理都懒得理,开了静音,随手丢到一旁,起身走进浴室。
倾泻而下的冷水浇在绷紧的肌肉上,一下子驱散了夏天的酷热和潮湿,夏油杰微微仰头,任由一颗颗冰凉的水珠顺着打湿的长发淌过喉结,划过胸膛,带来阵阵蛇类爬过般的颤栗,最后又汇入成股的水流 ,没了踪迹。
水消失在水里,就像一个人淹死在沉默里。
突如其来的呛水让他咳得撕心裂肺,眼前一下子泛起了血色的光点,一片天旋地转里只能连忙扶住低处的水管躲到一边,落空的水流便尽数喷洒在墙壁上,发出吱吱沙沙的声响,盖过了夏油杰急促又撕裂的喘息。
就这样弓着身子缓了片刻后,他才叉开五指撩起湿哒哒的额发,隔着眼睫上的水帘,打量着梳妆镜上一块块的污渍,光影折射间,那些斑点似乎活了一样,徘徊集聚又组合,渐渐化为一个诡谲的形状—
像一只没有脚的鸟。
“因为它要一直飞。”
哪怕飞不出天地,越不过高山,成不了正道,求不得心安。
人海翻涌,呼吸和沉默,它一个都学不会。
只有死的时候,才是它落地的时候。
而风浪,就要来了。
夏油杰手掌用力一抚,波光粼粼的水渍立刻把那黑黢黢的图像冲得支离破碎,一团团糊在镜面上,直到再也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他才扯过毛巾,裹了下半身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捡起手机删除了刚刚的十五个未接来电。至少在未来半个月内,孔时雨应该不会再来打搅他了。
夜蛾给的地点位于东京的市中心,说不上太远,但是想在不违章不超速的情况下提前十分钟到达,还是有些费力的,夏油杰斟酌了片刻,定好了七点钟的闹铃。
毕竟是夜蛾推荐的“高人”,万一真是个脾气大的主,初次见面就得罪了人家,总归说不过去。
当然也仅仅是说不过去而已。
夏油杰耸耸肩,也不再管半干的长发,兀自关了台灯将自己陷进枕头里,感受着从窗外吹来的夜风, 长长地舒了口气,有些疲倦地合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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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第二季疯狂上头激情开坑,第双艺术家这个脑洞我存了很久,各种细节修修补补,最近终于开始动笔了,不知道大家是否喜欢,也不知道自己能写到什么程度(对不起我是菜鸟)。但还是想尽力展现两个人生命轨迹的纠葛,相爱,和抉择,有笑有泪,有伤有痛,就像原作里的短暂的那年盛夏,最好的夏油杰遇上最好的五条悟,却又匆匆离别和放手。
但是在我的笔下,他们终会重逢。
寫得好好
啊啊啊,谢谢喜欢,我会继续写的!
好喜欢!
啊啊啊啊好期待
老师的设定超带感……想看后续啦
老天,那句【哪怕飞不出天地,越不过高山,成不了正道,求不得心安。】完美戳中我,简直就是夏油杰苦夏期到死那段时光的人生总结,期待老师下一次更新!
Chapter1
专业学了美术的人,或多或少都曾经怀揣比肩达芬奇,超越毕加索的理想,但是到最后,无论以前还是现在,生活的出路无非就是那么几种:
出身普通但能力不错的,就去担任品牌广告设计或者服装设计这些高端些的行业,出身普通能力还不行的,就要落魄点,退而求其次去当自由插画师,接点零散的稿子潦草度日,又或者去应聘美术老师,总归能求个平顺安稳。
当今真正能登上所谓的艺术殿堂,进而有机会远近闻名开办画展,拿到乱七八糟各种荣誉证书的,要么是有才且有钱有势,要么是草包且有钱有势,更不幸的是后者还占了大半部分——至少在夏油杰眼里便是如此。
所以夏油杰看见眼前低调却价值不菲的小别墅时,并没有很意外,他将川崎停在路边,走到铁栅栏门前,试探性地向里面看了一眼,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找错了地方——
庭院里用砖石围起来的花圃菜畦,蓊蓊郁郁长满了齐腿高的杂草,一棵不知名的灌木由于没有修剪,枝叶互相交叠挤成一团,铺的十分考究的青石板路似乎也很久没有打扫过,斑斑驳驳全是泥沙和尘土,玻璃也脏兮兮灰蒙蒙,墙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藤蔓,明明已经大清早居然还关着窗帘。
总而言之,这栋建筑和它周围光鲜亮丽的同类相比,从头到脚透露着格格不入。
如果不是半掩的大门在无声昭示它的等候,夏油杰很难相信这里真的有人在居住。
他有些犹疑地穿过庭院,礼貌性地在门板上叩了三下。
没有人回应。
夏油杰低头看了看已经显示着8:10的手表,掂量片刻,还是推门而入,虽然有所预料,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面颊上的肌肉不自觉抽搐了两下。
偌大的一楼,除去一张沙发一张茶几,满地扔的全是纸张、颜料、刮刀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画材,雪白的墙壁被当做了试笔布,抹的花里胡哨好不惨烈,更离谱的是丢在墙角充当笔洗的鱼缸,里面的灰黑色的水不知多久没换过,在夏天高温的烘烤下已经泛起了变质的泡泡。
夏油杰决定收回之前的评价,屋主不是不修边幅——
这位高人是要开垃圾场。
他面无表情地踮起脚,小心翼翼地避开糊在地板上半干不干的各色颜料,轻手轻脚走到楼梯口,决定先找到人再说,然而刚刚过了转角就差点踩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脚底下的人生了一头皓雪般的白发,年轻的面孔白里透红,精致秀气却毫不落俗,看上去与他年龄相仿,此刻正呈一个“大”字倒着摊开在楼梯上,嘴角挂着亮晶晶的不明液体,呼吸匀称绵长,显然是睡得正香。
夜蛾推荐的高人,除了眼前这个毫无心理障碍敞开着大门睡在垃圾堆旁边的家伙,不做他想。
夏油杰的脸彻底黑了。
他蹲下身抓住对方的肩膀,毫不客气地摇晃一通。
“喂,醒醒,起来了。”
跟自己预约了八点,他倒是睡得安稳,未免太过没礼貌了些。
白发青年被他一通折腾,修长的眉毛不爽地蹙成一个结,睫羽来回颤动了好几下,这才挣扎着半撑开了眼皮,苍蓝晶亮的瞳孔一下子对上了夏油杰谴责的视线。
哪怕是带着刚刚睡醒的恍惚和迷蒙,那蓝色依旧太过透彻冷冽,带着神明特有的瑰丽,一下子就看进了夏油杰心底。
夏油杰愣了一下,猝不及防对方“嗷”一声怪叫原地暴起,紧接着面前生风,还没来得及躲避,额头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这一击力道非同小可,再加上他踮着脚尖半蹲在地上,这下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更加不幸的是,他恰好跌坐在一管颜料上,黄色的大坨膏状物在挤压下喷射而出,黏黏糊糊尽数落在他今天新换的长裤裤管上,黑色的布料配上黄色,格外地扎眼。
鬼都知道这玩意儿有多难清理。
只是短短的几秒钟,夏油杰却觉得自己用光了这辈子所有的素质和好脾气。
偏偏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丝毫没有道歉的自觉,反而是顶着一头乱草一样的白发坐在楼梯上理直气壮地质问:
“小眼睛的怪刘海你谁啊!你这是擅闯民宅知道吗?!”
夏油杰额角的青筋抖了抖,垂下的怪刘海也跟着抖了抖。
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控制不住要用自己的拳头去好好招待那张漂亮的脸蛋,教教这个邋遢又恶劣的家伙该怎么做人。
“我叫夏油杰,是夜蛾老师推荐来的学生,门是你自己开着的,我也没有擅闯别人家的兴趣。”
他暗自深吸一口气,冷着声简略地自我介绍,顺便从脚边捡了一团干净些的废纸,将裤管上的颜料胡乱擦去,环顾四周寻找垃圾桶无果后,又木着脸将它重新扔在地上。
对面的白发青年一点儿都不在意他的举动,只是扭转身子伸长手臂在身边的废纸堆里翻找一通,在夏油杰越发晦暗的目光里摸出半个吃剩下的小糕点,一边狠狠咬了一口一边懒洋洋地嘀咕道:
“哦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怎么,怪刘海你要和我搞艺术吗?”
夏油杰的嘴角崩出生硬的曲线,拼命忍住想站远一点以躲开飞来的糕点残渣的冲动,心头的火气压了又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回道:
“是,还有我不叫怪刘海,我有名字。”
白发青年三下五除二解决了那块不知道来源
的小点心,随手把碎屑往皱巴巴的白T恤和休闲裤上抹了抹,嘴上吊儿郎当地回应着:
“好吧好吧,那我就叫你杰吧,我是五条悟,你可以叫我悟。”
他伸了个懒腰,一脚踢开挡路的空罐子,揉着肩膀站起身,
“夜蛾老头儿可真会给我找事干啊… ”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吧。”
夏油杰从善如流跟着他上了二楼,这里客厅没比一楼强到哪里去,除了横七竖八倒了几个画架,地上扔的更多的是纸团,他甚至很眼尖地看见几个食品包装袋掺杂其中。
“来,坐吧坐吧。”
五条悟对他摆摆手,任由黑发青年板着脸扶起最干净的一个画架,又挑了一把不缺腿的比较稳定的椅子,环顾四周后勉强找了一方小小的空地安置好,从背包拿出自己的颜料笔刷,规规矩矩地问道:
“要我画什么,五条老师。”
然而话音刚落,耳边又是一阵风刮过,紧接着自己脑壳上传来“咚”的一声,被一记栗暴打得嗡嗡作响,他这次再也忍不住,扭过头来怒瞪着五条悟。
白发青年看上去却比他还恼火,他拿着一根不知道又从哪里翻出来的蛋卷,比划着嚷着道:
“什么五条老师?!我看起来像那种盛气凌人的烂橘子吗,还有,你连自己要画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那你还不如回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
夏油杰把笔刷往包里一扔就要收拾东西,他现在是真的想转头走人了,面前这个家伙实在是让他看不到半点可靠的地方,夜蛾老师果然是年纪大了连脑子也生锈了吗。
五条悟咔嚓咔嚓嚼着蛋卷,薄脆的碎渣掉了一地,嘴里鼓鼓囊囊连说话都很含混:
“你要是来我这里让我教你夜蛾那套,那是浪费咱俩的时间,你不是要学自我表达吗,你连自己要表达什么都搞不清,我可帮不到你。”
夏油杰手上动作一停,他皱眉看向白发青年,对方正蹲在一堆废纸里咽下最后一口蛋卷,窸窸窣窣去寻找别的吃的,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他沉默了几秒,又缓缓坐了回去,泄愤一般把一大堆白颜料挤在调色盘上,又挤了几堆蓝色,开始了他几乎每天都要重复的事。
练习,修正,再练习。
油画是个很费时间的东西,需要全身心投入,不断铺色,调整,打磨。
然而这是第一次没有命题,没有范围,没有限制。他当然可以选一个之前的作业画上去,但是夏油杰的直觉告诉他,如果不想再挨一个栗爆,还是不要这样做的好。
他平定了呼吸,落下第一笔。
这边夏油杰慢慢进入了状态,那边五条悟也不去打扰,兀自在房间里兜兜转转,时不时在杂物堆里翻动几下,嘴里时不时咕哝两句:
“好烦,快饿死了。”
“啊啊,有了有了。”
大片的红蓝颜料不要钱一样铺了上去,几乎溢出布面,黑发青年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只专注于眼下,他挑了支松鼠毛笔刷,屏息凝神,开始一点点勾勒细节。
五条悟小口咬着山楂卷,被酸得直抽冷气,他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向夏油杰的方向,有些惊讶地挑起眉头。
确实很有意思。
他收回了视线,又拆开了另一个山楂卷。
…
墙上略显幼稚的挂钟滴滴答答的走着,每隔一小时报时一次,当钟盒里的布谷鸟第二次飞出叫个不停的时候,夏油杰终于松了口气放下笔,抬手按了按发酸的脖颈。
“五条… 悟,我画完了。”他生硬地半途换了个称呼,精神高度紧绷后的放松让他毫无防备地扭过头来,于是下一秒鼻尖直接磕在了五条悟肩上,直冲脑门的酸爽让他眼眶都泛起了泪花,一句脏话随之滚出舌尖。
满屋子翻吃食的五条悟,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后,背着手俯下身,一直散漫随意的神情早就无影无踪,他没有理会苦大仇深捂着鼻尖夏油杰,只是专注地看着画板,若有所思。
夏油杰刚刚缓过劲来,却见五条悟已经把视线转移到他身上,湛蓝的眼瞳一瞬不瞬盯了过来,嬉笑和疏懒褪去,那眼神就像两把锐利的刀子,几乎要把他整个人贯穿。
“你去过我上个月的画展?”
夏油杰一呆,愣是没反应过来。
“《荒芜生》,冷暖比例对半,分割式构图,前后空间压平,偏光和背光我是故意画反的,”
他曲起食指,拿关节在画框上敲了敲,无视夏油杰逐渐瞪大的小眼睛,自顾自地道,
“你用了珊瑚和鲸骨,很好的创意,也很细心,甚至我左撇子的笔触和走向都一点不差,”
他顿了顿,眉眼一弯,露出了喜出望外的神色,活似是搞鬼后和同伴接头的不良少年,“我在里面藏了一句话,你居然也找到了!我还以为这辈子没人会注意。”
他忽然一下探过身子,扳住了夏油杰的肩膀,而后者的表情已经是一片空白和茫然。
“愚昧而不自知?”
夏油杰的脸色变了又变,五指猛地收紧,细细的笔杆几乎要承受不住他的力道,发出濒临断裂的颤抖,过了几秒,他嘴唇微微开合几下,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回应:
“贪婪而不自知。”
“好哇!”面前的白发青年得到了想要的答复,激动地一蹦三丈高,踩着一地的杂物来来回回地踱步,一边拍手一边嚷道:
“夜蛾果然没骗老子!太好了太好了。”
夏油杰强行按捺住心底的震惊,他看着五条悟手舞足蹈地在自己身边乱晃,又把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个遍,才垂下眼帘低声说:
“你是六眼。”
这次他反应足够迅速,在五条悟的栗爆挨到头发之前敏捷地一矮身躲到了旁边,使自己的脑壳幸免于难。
“什么六眼,都说了叫我悟!”
这位作品价值几个亿的白发艺术家,此刻正抱肘而立,梗着脖子不悦地和他纠正称呼的问题,仿佛这是什么天大的事一样,随后又哥俩好地凑了过来搭上夏油杰的肩,乐呵呵地道:
“不过话说回来,你是不是很讨厌人类啊,哦不对… ”
他话锋一转,皱起眉头:
“又或者说,你讨厌自己。”
夏油杰被强迫着迎上那道探究的视线,脸色越发难看,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轻飘飘地道:
“每个人理解不同罢了。”
五条悟捂着嘴,吃吃地笑出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我要定你了!”
“不过以后不要在我面前仿别人啦,”五条悟收了笑容,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跟了我,你以后要成为自己,你不是别人的复制品,你是杰,仅此而已。”
“而且你模仿我并不到位哦。”他突然狡黠地眨了眨眼,招手示意夏油杰跟上,两个人顺着螺旋楼梯爬到了阁楼,显然五条悟把这里当做了仓库,架子上放着大量未拆封的颜料画纸,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而在房间角落最不起眼的地方,则层层堆着他的画。
夏油杰疑惑地看着五条悟三下五除二将那堆大大小小的画板推倒,环视一周后捡起了一张。
“啊哈,果然在这儿,我就说这张拿回来了。”
“杰,过来搭把手!这张太大了!”
即便是阁楼光线十分昏暗,又隔着一段距离,夏油杰也立刻认出来,那张和他屏保一模一样的画布——
这张一个月前还被放在玻璃保护柜中,拉着警戒线供人赞叹膜拜的作品,此刻正被五条悟用两指提垃圾一样拎在手里,十分危险地来回摇晃着。
他心情极其复杂地走上前,帮五条悟拉住一角,小心后退着下了楼梯,然后眼睁睁看着五条悟手一扬将它随手丢在地上。
“冥小姐本来想拍卖这张的,幸亏被我拦住了。”
白发青年就在夏油杰不明所以的注视里,缓缓举起了手里的刮刀,随意比划两下,接着又快又狠地对准画布铲了下去。
“???”
绿色的颜料层顺着五条悟的动作被翘起一大片,又被顺势翻了个面,展示在夏油杰面前。
那块颜料背面,竟是一整片的黑色,上面赫然画着一只巴掌大冰蓝色的眼睛,漠然而沉静地审视着外界。
夏油杰想不出五条悟是怎么做到的。
又或者,他是以怎样的严谨和精力,才能做到这些。
“你可以复刻任何人的画材,习惯,风格,但是你永远不会成为他。”
“有些东西,可以学别人的借别人的,但是有些东西,必须是自己的。”
五条悟丢掉刮刀,食指隔空点了点夏油杰的鼻尖。
“我很中意你。”
“所以… ”
夏油杰有些怔然地看着他伸出了手,房间里光影明灭,只有五条悟翘起的白发折射着莹莹的微光。
“你要选择我吗。”
往后的许多年,夏油杰仍然清楚分明地记得,那时所有的细节。
哪怕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哪怕他们才刚刚说了没几句话,甚至窗外的蝉鸣和周围的场景都随着岁月变得模糊不清。
五条悟的轮廓却明了得可怕,就好似被人拿刀一笔一笔刻在了他心口上,想忘都忘不了。
他恍然握住了五条悟的手。
“好。”
楼下忽然传来开门的声响,紧接着一道女声平地炸起。
“五条悟!你怎么又把你家搞成这样!”
夏油杰惊讶地听着有人“噔噔噔”跑上楼来,紧接着一个栗色短发的女孩叼着烟从楼梯口露了头,二十多岁的模样,素净的脸庞上明晃晃写满了愤怒。
“我说你好歹要注意一下吧,天天活在垃圾堆里自己不难受吗… ”
忽然她止住了话头,看着面前的夏油杰,露出了然的神情,
“哦,你是夜蛾老师推荐给五条的学生吧,初次见面,我是家入硝子,五条的同学,给儿童绘本画插图的。”
刚刚躲到夏油杰身后的五条悟此刻才探出头来,语调颇为委屈:
“硝子,你都两天没给我带吃的了,我都快饿死了,我想吃毛豆味喜久福,还有上次的可丽饼,啊,山楂卷就算了,太酸啦… ”
“你快闭嘴吧。”家入硝子翻了个白眼,向楼下一指,
“给你带了,包装袋不要乱扔,上次不是给你买垃圾桶了吗… ”
然而五条悟只听了前四个字,已经欢呼着冲下楼了。
“… ”
家入硝子痛苦地捂住了额头,掐了烟头,四处寻找烟灰缸无果后暴躁地将其扔在了地上,转头对夏油杰道:
“来,坐吧,他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上来了。”
夏油杰是知道家入硝子的,毕竟像“六眼”一样任性没有半点信息的艺术家还是在少数。这位女插画师的作品以童话为主题,色调温暖鲜明,被称赞“有治愈人心的力量”。
所以他也明白,儿童插画师和“给儿童绘本画插图”绝对不是一个等级。
他曾有幸在黑市拍卖会上见识过她的画,能被竞价到上千万美金,那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但是他确实没料到,这位女艺术家居然和“六眼”是同学。
夏油杰默默扶起两把椅子,很客气地请她坐。
“所以悟不会做饭对吗。”他有些好笑地问。
“你看他像会做的样子吗?”家入硝子又点了根烟,没好气地指了指地上乱七八糟的物什,“如你所见,这家伙除了比较有才,其他方面就是个白痴。”
“我不是没尝试教过他,但是自从上次他半夜三点给我打电话大呼小叫说自己不知道怎么关火以后,我就彻底放弃了。”
“… 可能悟心思不在这方面。”夏油杰只能笑着,无奈摇了摇头。
“也许吧,我们是本科时候跟的夜蛾老师,但是五条比我们同一届都要小两岁,”家入硝子悠然吐了个烟圈,
“你都不知道夜蛾老师有多头疼,做的娃娃也因为这个越来越丑。”
“也幸亏他待的时间不长,甚至都懒得毕业,没半年就自己跑出去单干了,跟我们联系也不多。”
“后来还是冥学姐找上我,说大名鼎鼎的六眼眼看饿死在家里了,拜托我抽时间照顾他一下,好歹是同期,真出个三长两短确实也说不过去。”
“所以,我就每隔几天给这家伙送点吃的,顺便叫人来打扫一下。”
家入硝子用犬齿咬着滤嘴,颇为嫌弃地嘟囔着。
“话说回来,你真的要跟着他吗?”
年少有为的女插画师终于切入正题,把视线移向一直沉默聆听的夏油杰,有些担忧地道:
“作为过来人,我可是要提醒你,五条不仅仅是性格怪。”
她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壳。
“他这里跟我们,跟大多数人,想的不太一样,我以前经常看不懂他自己一个人窝着倒腾些什么,现在也看不太懂,我也不是很想懂,那确实是天赋,不过也是负担。”
夏油杰从地上捡了一个调色盘,十分精准地帮家入硝子接住了即将掉在衣服上的烟灰。
“是,但是我觉得他这样挺好。”
栗色短发的少女露出了欲言又止又无可奈何的神色,最后只能叹了口气。
“随你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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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宝子们的留言,真的很高兴你们能喜欢这个故事!
第二季海报里那两只没能牵在一起的手真的让我好痛心,五条悟没能拉住夏油杰,因为夏油杰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去死,而五条悟也只能尊重他,放他去死。相爱着,却遗憾,却分离。
所以这一次,我希望五条悟能拉住夏油杰,而夏油杰也会选择紧紧牵住五条悟的手,再也不会分开。
好耶!手要牵得紧紧的啊!
等更新www耶
见面啦www好喜欢
无论是设定还是文笔,都好喜欢!!
蹲蹲~
越看越喜歡!看到作者後話好高興啊!這次一定要牽緊緊阿
五条悟真的是个古怪又可怕的存在。
刚认识他时,你大概有种隔着玻璃去看精神病人的感受,会别扭,想远离,甚至觉得害怕,外加骂一句不太好听的话。
可一旦和他长期相处,甚至不用太久,只要一两个星期就足够,那种隔阂和不快就像一片画素描时被小手指轻轻蹭掉的污渍,不知不觉就消失在了视野中,没留下半点踪迹,你会适应,会习惯,并且自己甘愿入住精神病院的病房,和他共享满屋的垃圾堆,隔着玻璃去看外面的人,甚至觉得乐在其中,然后在某一个睡得昏天黑地不想起床的早晨,惊觉一切都已经脱离正轨。
所以当五条悟第一次来扯他袖子时,夏油杰早就没了应有的火气,他连眉毛都懒得动一下,只是下意识把头扭了个方向,准备继续睡。
然而那只手并不肯善罢甘休,转而不轻不重开始去拍他的肩膀——夏油杰甚至都有些惊讶五条悟什么时候会拿捏力道了,毕竟这家伙可是有过一拳把他锤下沙发的光辉事迹。
虽然他后来锤回来了,两个人还因此打了一架。
很好,目前威胁不大,他可以再安稳地睡…
“夏油大人,夏油大人!!”
来人终于开口,语气有些急:
“真是的,夏油大人怎么睡在这里,真不怕感冒,和九十九前辈的见面也要迟到了!”
嗯?
夏油杰只觉得脑子里混混沌沌,传入耳廓的声响也被扭曲的变了调子听不真切,但是他很肯定,五条悟要么是吃错了药要么是在作妖,居然用这么奇怪的称呼,而且他自己不也睡在沙发上吗,居然还好意思批评他。
所以夏油杰很不爽,非常地不爽,他一挥手把肩膀上的爪子打掉,依旧紧闭着眼恼火地道:
“悟,别闹。”
“夏油大人!!!”
菜菜子捂着发红的手背,无奈又委屈地嚷了一句,一直站在旁边观战的美美子也颇为头疼。
毕竟在她印象里,如师如父的夏油杰一向作息规律,各种活动更是从未有差错,然而今天和九十九由基的见面就在10点,眼看已经过了9点30分,楼下的司机已经等了足足十分钟,愣是没看到夏油杰的影子,两位助理急匆匆上来画室寻找,才发现夏油杰居然拿外套盖着脸雷打不动熟睡在沙发上。
史无前例,更无对策。
双胞胎姐妹沉吟半晌,互相使了个眼色,终于是下定了决心,二人屏住呼吸壮起胆子,轻手轻脚地上前去,分别小心翼翼地拽住了夏油杰的袖口,接着用口型默念三个数,猛地一起发力直接把人拉了起来。
“夏油大人!!!”
“要迟到啦!!!”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和少女们清脆的嗓音登时让夏油杰打了个激灵,一下就睁开了眼,几乎是脱口而出道:
“又怎么了,悟。”
直到被强制苏醒的眩晕慢慢消失,他才有些愣愣地转过头来,看向躲到一米开外的两位助理。
“夏… 夏油大人… 要迟到了。”菜菜子结结巴巴地提醒着——虽然夏油杰生来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位声名远播立体画派艺术家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茬,收拾起针对他的人来更是毫不手软,甚至连举止都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一见便先生出三分畏惧来。
哪怕是跟了夏油杰整整七年,几乎被当做亲生女儿的菜菜子美美子也不能例外。
夏油杰听罢,一手虚点着额角,阖上了眼皮,再次睁开时,那短暂的迷茫和惶惑已经跑的没了影子,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取而代之的,是恰到好处的微笑和冷肃。
“好,这就出发,居然睡过头了,真是不好意思菜菜子美美子。”
他一边穿上西装外套,抻平上面的褶皱,一边有些抱歉地回应着,美美子也不敢耽搁,立刻上前来替他重新扎起那头长发。
“夏油大人,悟是谁啊。”
菜菜子的好奇心终究是比她的孪生姐妹旺盛了太多,耐心又少了太多。二十二岁的少女眼珠骨碌碌转了又转,终究还是忍不住嘀咕出来。
“嗯?” 夏油杰偏头看向她,眉峰微蹙,似乎是没听太清。
“嗯… 没… 没什么。”菜菜子一下又怂了,赶忙摆手装作无事发生。
“就是您刚才梦里喊的那个!”美美子暗骂自家妹妹的心急和胆小,眼看到嘴的瓜要没了,她也顾不得其他,硬着头皮高声问道。
夏油杰整理衣领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如常,美美子偷偷观察他的神情,惊讶地发现,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夏油大人,居然抿紧了唇——都说唇形薄的男人生性寒凉,然而美美子硬是从夏油杰的脸上,捕捉到了那一闪即逝的落寞和伤感,正暗自好奇猜测着,却听见夏油杰平静却郑重地道:
“他是我的挚友。”
“我唯一的挚友。”
无视两位助理探究的视线,夏油杰拿起桌上的手机,语气又变得轻松柔和。
“走吧,不是要迟到了吗。”
…
夏油杰不喜欢美国的蝉,和东京的同类相比,它们体型明显得要笨拙,颜色也灰扑扑蔫巴巴的,让人喜欢不起来。
他摇上后车窗,将热浪和嘈杂隔绝在外,漠然垂下眼睑,任由阳光投下的阴影从脸上层层闪过,一刻也不愿停留。
他想起五条悟第一次带他画的东西,便是一只蝉。
成为五条悟所谓的学生的第一个星期,白发青年什么都没教他,只任由他每天涂涂画画,偶尔跑来看两眼,却又立刻走开,不提出任何意见。
刚开始,夏油杰还会因为五条悟凑过来而停下手上的动作,准备听听这位顶尖艺术家的“高见”,然而挨过两次栗爆又躲过两次后,他终于能对那颗突然出现的毛茸茸的白色脑袋无动于衷了。
“干嘛停下,接着画,别看我!”
至于五条悟自己,则大部分时间随便窝在屋子的某个角落,抱着块缺角的画板,各种颜料一通折腾,用完又是乱扔,最后满地狼藉,夏油杰空闲的时候实在看不下去,会过来帮他收拾收拾,实在弄不干净的,也只好作罢。
夏油杰永远忘不了硝子雇佣的清洁工上门时难过得要哭出来的表情,只能是一边安慰着一边客客气气把人送出门去——他很肯定,那位老伯宁可不要这些工钱,也不愿意再靠近五条悟的垃圾场。据家入硝子说,这已经是她换的第三位了,不过照这个趋势,只怕要以后换更多。
“悟,笔刷不要乱扔啊!”
“有什么关系,反正随地我也能找到。”
夏油杰一度怀疑,他到底是找了个老师,还是请了个祖宗,甚至第三天就莫名其妙地接过了替五条悟买食物的重任。
“反正你每天也要去五条那里,顺路给他带过去也挺方便吧,省得他老是烦我了。”
夏油杰面无表情地举着电话,觉得自己对这位女艺术家的敬意瞬间减少一半。
然而最终不知出于什么想法,他还是应下了。
或许因为是同龄人,他和五条悟熟悉的有些过快了吧。
后来夏油杰如是想着。
他第四天带着杂七杂八的食物来到五条悟家里时,白发青年正津津有味地吃着提拉米苏,见夏油杰过来,不由分说地挖了一大勺,完全不给拒绝的机会,直接塞进了他嘴里。
夏油杰被齁得差点对着水龙头洗胃。
他不理解五条悟为什么要吃这么甜的东西,甚至还强烈要求加双倍的糖,他真的不怕脑子被糖精糊上吗?
对方的回答则是:
“因为想事情真的很费神,甜食可以帮我补充能量嘛,怎么样,杰有没有觉得精力充沛,神清气爽啊?”
夏油杰看着五条悟眨巴眨巴的苍天之瞳,勉强把那口提拉米苏咽了下去,又咳了两声把喉咙里残留的糖分清理掉,这才干巴巴地回答:
“谢谢,然而没有。”
“哈?!”
白发艺术家不满地瘪了瘪嘴,看来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显然他不能理解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会不喜欢甜食。不过他很快又把这一点点的不满抛诸脑后了。
“杰,”他突然压低了声音,指向窗外。“看见那个了没。”
“什么?”
夏油杰顺着方向寻过去,只看见厚实又葱茏的绿荫。
“就那个,蝉,从下往上第二根树枝那里,有个叶子挡住它了,你仔细看看?。”
您老眼神真好。
夏油杰暗自吐槽,只得把他的小眼睛又眯缝了几分,歪头换了个角度,这次他终于看见窗外枝丫上栖息着的小东西,显然它还没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两个思维不太正常人类光明正大地偷窥,只微微掸了两下晶莹的羽翼,悠哉悠哉地挪了挪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哼小曲。
“咱们今天画它。”
夏油杰不知道他为何对一只蝉有了兴致,不过既然五条悟要求了,他也没道理拒绝,于是两个人各自拎了把椅子坐在落地窗前,一个抱着素描本,一个贴上水彩纸,铅笔颜料盒在地上摆了一排,这一画就是小半天。
“你是不是觉得挺疑惑的?”
五条悟活动了下肩膀,突然问道。
夏油杰正在给他那只的阴影排线,闻言头也没回,嘴上回应着:
“肯定有你的道理吧。”
“有道理个鬼。”五条悟失笑,提笔调了些蓝色,“说不定我只是闲得无聊呢。”
“那也没办法,我都快画完了。”夏油杰耸了耸肩,拿纸巾擦掉手掌内侧的铅灰,又换了支硬炭笔。
“好啦,开玩笑的。”
五条悟岔开着腿,端起调色盘。
“其实我第一次正式学这个,也是画的蝉。”
“哦?夜蛾老师倒是没说过。”夏油杰眉梢微挑,勾完最后的边缘线,扭过头来,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不是夜蛾老头儿,他水平还不到。”五条悟毫不客气地啧了一声,又继续道。
“是我之前的老师啦,比夜蛾年纪还大,棺材土都能埋到胸口了。”
五条悟拿笔尖点了些白颜料,大概是画到了高光部分。
夏油杰也探头看了一眼,心里也不得不承认五条悟的功底真的很强,无论是线条的流畅程度还是构图调色都恰到其分,要远远超过大部分插画师,水彩纸上那只活灵活现地小动物正躲在被晒得有些卷边的枝叶之间,隔着次元壁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欢快和生机。
“我那时候可没你这么老实听话——至少表面上不是。”
他扭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夏油杰,后者只是轻咳了一声,却并不否认。
“所以呢?”
“所以?他就硬要我画蝉,还要我好好观察,否则就要重画。”
五条悟撇了撇嘴,
“他大概是想告诉我,不要毛毛躁躁没个耐心,要和蝉一样,厚积薄发之类的,这样才能走的远吧。”
“听起来很有道理。”夏油杰很赞同地点了点头,然而下一秒脑海里的危险警报突然疯狂作响,他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迅速抬手挡在面前,堪堪夹住了五条悟戳向他的笔杆,这才避免了脸颊落得和之前裤子一样的命运。
“又怎么了,悟。”夏油杰只觉得十分头疼。
“有道理有道理,怎么什么都有道理,我要说地球是方的而且明天就要会爆炸你是不是也觉得有道理?!”
五条悟愤愤地盯着他,
“你明明就不是这么想的!”
夏油杰哭笑不得。
“说不定我就是这么想的。”
“不会。”
“为什么?”夏油杰根本不理解他的自信从何而来。
“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五条悟笃定地道,“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哪怕你和我有诸多不同,但是在最根本的地方,我们是高度一致的,不对吗。”
夏油杰没有说话,又或者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大可以矢口否认甚至反唇相讥,毕竟只是凭着一面之缘就断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实在太过荒唐和草率,再加上白发艺术家有些自负和高傲的态度,估计大多数人都会十分反感排斥。
然而黑发青年只是默默撤掉了遮挡,转而拿了张湿巾,小心地握住五条悟的左腕,擦去他手上沾到的各色颜料。
五条悟也没拒绝,继续讲他的经历。
“反正我当时就这么说的,老子才不要当蝉!”
“哦。”夏油杰并没有太多惊讶,只看似专注地把五条悟小指上最后一点污渍揩去。
“蛰伏的那十年,它真的有活着吗?”五条悟也不抽回被夏油杰握着地左手,径自换右手接过笔刷洗了洗,表情很是不屑。
“它这一辈子只有十年,它居然用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来躲在地下吃吃睡睡,刚爬出来见到阳光没几天就要见阎王去,人要活成这样,得多没趣。”
鬼使神差地,夏油杰手指一蜷,无意间抚过了五条悟掌上的薄茧,被画纸磨得略硬的质地莫名让他有些发怵,紧接着像触电般赶忙松开,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的举动多失礼,他有些躲闪地移开视线,看着自己刚刚画完的那张速写。
“那你又想怎样呢。”
夏油杰有些无奈地问他。
“我啊,宁愿当棵树。”五条悟点上最后一点白,无视夏油杰谴责的目光,扬手就把笔刷一扔,又摸来一把刮刀蘸了些黑色,毫不犹豫往纸上一抹,那只活灵活现的蝉登时便被从中间斜劈开来,丝丝缕缕,断断续续,像笼罩了一层化不开的乌云。
“用十分之一的时间来入世,然后用剩下的时间去出世,我觉得,这样就很好。”
他眼角一弯,又笑了起来,看向夏油杰。
“杰想怎样呢。”
怎样呢?
夏油杰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他看着五条悟期待的神情,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当初那个玩笑一样的笔名。
两年前的夏天,当他第一次把层层包裹的油画放进背包,准备去孔时雨指定的地点时,刚打开门,一只蜻蜓的尸体就应声落在地上。
那可怜的家伙估计是昨天想趁他回家时飞进去,不想门又关的那么快,好巧不巧被夹断了头,身首异处,最后却还剩些许组织连接着,于是就这么被夹在门缝里一整晚,到现在才得以解脱。
夏油杰看着那只死蜻蜓,或许是气流的缘故,翅膀竟然还在微微颤动。
楼道狭窄又闷热,空气里漂浮着肉眼可见的灰尘,他为了遮挡面容,又戴了口罩和帽子,此刻已经被闷得有些头晕,额角也沁出细密的汗珠,但是夏油杰还是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默默把那只死蜻蜓捡了起来,下楼后放在了草丛里。
它的生命本来就只有这一个夏天,却又提前迎来了终结。
而他自己,也要让几近窒息的苦涩利落地斩首,鲜血不见一滴,从此游魂一样飘忽不定。
不愿隐匿于污秽,却又挣扎其中。
“就叫‘断头蜻蜓’吧。”
孔时雨问他笔名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怎么思考,不过满心满眼都是利益的倒卖商才不会在意这些,挥挥手,就随他去了。
但是五条悟显然没这么好打发。
“大概是只蜻蜓?”
听到夏油杰半开玩笑一样的回应,五条悟立刻就不高兴了,他皱起眉头,宝石般的眼瞳犀利地看了过来,嘴角都肉眼可见地下弯。
“你是这样想自己的?!”
夏油杰还没来得及回答,五条悟猛然暴起,“呼”一下劈手敲在他头上,伸手就来扯他刘海。
夏油杰只觉得脑浆差点被打出来,赶忙死死拽着五条悟的胳膊不让他迫害自己可怜的长发,怒声道:
“拜托是你让我说的,我说了你又不高兴!”
白发青年听罢,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八度,尖锐得有些刺耳。
“你还有理了?!”
说完手上一动,直接去拧夏油杰的脸颊,这次夏油杰没能阻止,被扯得脸皮都拉长变形,索性也来了脾气,报复性地去掐五条悟的脸。
互掐很快上升为互殴,两个人一齐摔倒在地上,真刀实枪一通扭打,途中碰翻了水缸和颜料罐洒了一身都来不及管,就为这么个看似寻常的问题争得脸红脖子粗。
五条悟终于找准了机会,翻身骑在夏油杰身上,伸长了脖子躲开黑发青年的反击,不顾对方的怒斥利用奇长的的手臂去扯他的脸,直把那张俊脸蹂躏得有些变了形,颇有些猪头的模样,还是不肯消停下来,嘴里愤怒地嚷嚷着:
“蜻蜓你个头啊!你居然想当个池塘里的短命鬼吗?!不行!!这绝对不行!!你应该是… ”
他的声音突然变小了,又渐渐听不到了,甚至连近在咫尺的面容都开始模糊不清。
是什么?
五条悟后来说什么来着?
夏油杰迷迷糊糊地想着,连带着脸颊都有被扯的痛感了——五条悟的手劲儿可不算小,哪怕他后来经常被扯已经习惯了,可也免不了心有余悸。
他明明一直记得的。
他一直都记得。
“夏油大人?”
夏油杰缓缓睁开眼,身边的美美子正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我们到了,不过夏油大人是不舒服吗。 ”
“啊,没事,美美子,昨天睡得有些晚了而已。”
夏油杰开门下车,扑面而来热风熏得他微微眯了下眼。
你应该是一只鸟,要飞往你的山。
五条悟说。
夏油杰走向那座庄园,盛开的玫瑰花芬芳馥郁,却又乏善可陈。
你要飞很高很远,谁都比不上!这才是你应得的。
五条悟跳上凳子,伸长了手,比划了一个高飞的姿势,一米九的身高又因为太过用力,差点把吊灯打下来。
而自己就肿着脸站在凳子旁边,双手举在身前,护着五条悟身侧,一边心惊胆战地看着他在上面乱晃,一边做好了随时接住他的准备。
好吧好吧,那就听你的吧。
他记得自己是这样回应的。
所以你能下来了吗。
他答应他了。
他也做到了。
夏油杰进了大门,沿着小路向房子走去。
他想,他现在是一只鸟了,一只飞了十年,飞得很高,很远的鸟。
一只没有脚的鸟。
他找不到愿意落下的地方了。
为何失眠?
因为喝了太多的酒。
又为何饮了太多的酒?
因为也只有醉时,才敢放肆地去想他,去想那些困顿的夏日午后,去想落在地上的一个个纸团,去想自己和他手上的铅灰油彩。
而那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恶劣,明明见不到,却又要来他梦里作乱。
十年了,却也只能在梦里。
五条悟太聪明,聪明得让人害怕,聪明得能考虑到一切,却唯独忘掉他自己。
但是五条悟从来都不知道。
他夏油杰压根不想去什么山。
他只想带着残破的躯体死在一棵树上。
所以啊。
夏油杰走上台阶,按下了门铃。
请别再拒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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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我哒哒哒跑来更新啦!!!
这个故事大概是一个过去与现实相交织的写法,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懂。我想慢慢展现同时展现两个青年从相遇到相爱的点点滴滴,和两个男人从离别到重逢的思念和苦涩,想和大家分享我心中的他们。
估计没有太过于刺激的情节(很抱歉我是菜鸟),也许下一个坑会有?不过还是要先写完这个。
第二季五条悟从梦里醒来的时刻,一切都化为了泡影,我就想到,夏油杰又何尝不是呢,他们都深深想念着彼此。三年青春困住的不只是五条悟,更是他们所有人,是一生都愈合不了的痛。
又及:希望大家多多鼓励和督促我,开学了,懒病又要犯了,法学狗活着太难了,很担心自己会咕咕咕。
所以期待大家的评论和感想哦!你们每一条评论我都有仔细看过^3^。
感谢大家的喜欢!
呜呜呜老师写的好好
啊啊啊!谢谢喜欢!我会加油的!!
好喜欢太太的文,永远喜欢夏五初见的互相看不顺眼到后面的无间契合,永远为夏五流泪55555期待太太的更新
Chapter3
九十九由基给他开了门,嘴里还叼着一支快要抽完的烟,她也算当了夏油杰十年的老师,废话也自然不必多说,只是领着他到了客厅,两人在沙发上面对面落座,年近半百的女艺术家熟练又专业地给茶几上的两只杯子满上了红酒,一手随意掐掉了烟头,笑着跟夏油杰说:
“尝尝吧,我藏了挺久的罗曼尼康帝,东堂也是没口福。”
她所说的另一位学生,东堂葵,年纪比夏油杰大了几岁,此刻正身在法国巴黎,为了筹备自己一个月后的画展忙的焦头烂额。
和夏油杰不同,东堂葵偏向野兽派,画风也更粗犷奔放,不过这和他的性格确实很相符。
夏油杰也不拒绝,拿过来直接喝了一口,九十九由基见了,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我就不该指望你这家伙能喝出什么味道来,再好的酒落在你这里,也都和便利店几美元买的差不多。”
黑发男人哑然失笑,只能回答说:
“我本来就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只能辜负九十九前辈的好意了。”
女人听完哼了一声,似乎颇有不满,她掏出烟盒,递给夏油杰一支,自己叼了一支,两个人一同点上,乳白的烟雾随之袅袅升起。
“前辈,又是前辈,都十年了夏油,你连个老师都不肯叫。”
她一抬手,阻断了夏油杰即将开口的解释。
“别扯什么我德高望重你资历尚浅叫前辈是应该的这种屁话。我知道,你心思不在这儿。”
夏油杰没有反驳,只能移开了视线,看着面前的高脚杯,猩红的液体尚且黏着在杯壁上,不难看出来,的确是上上品。
只是对他而言,依旧索然无味。
爱酒的东堂葵若是知道他这么糟蹋,估计也要气得大骂——他的脾气和他师父实打实地相似。
九十九由基见他不说话,又把烟深深吸了一口,语气里也多了几分无奈。
“你啊,披着我教的壳子,内里却和那小子一模一样,一样的坏,一样的倔,一样让人讨厌。”
“我最开始就和你说过,你画超写实其实更容易,你偏不,非要搞立体,我自己也走过这条路,多难我能不知道?”
“就算你现在名声在外,甚至说在立体画派里面数一数二,要跑去日本这种地方开画展,也是很不容易吧,毕竟那帮老东西欣赏不来。”
夏油杰微微苦笑,只“嗯”了一声,修长的两指夹着烟,也不抽,由着它缓缓地燃烧,猩红的烟灰攒了一截又一截,被轻轻一抖,全数落进缸里,
九十九由基一看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就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了,当下翻了个白眼,撇嘴道:
“一个月后,天元要在他家里举办酒会。”
“所以?”夏油杰耸耸肩,有些不屑地反问,九十九由基早就习惯了他的态度,也懒得再纠正,只是接着说:
“你别小看这酒会,十几年才办一次。天元这么多年一直是圈内的首席权威,他邀请的几乎全是名人和老人。”
“哦,所以与我更没什么关系吧?”
夏油杰毫无触动,他又抿了一口杯中的酒,目光移向了别处。
虽然他已经是稳坐立体画派里面的第一把交椅,名望丝毫不亚于九十九由基,但是毕竟也才两年而已,岁数就更不用说了,尽管他已经32岁,但是和那群眉毛胡子垂地的老家伙相比,到底还是差了远,无论哪一条都入不了天元的法眼。
当然他也没兴趣入天元的法眼。
“他邀请了乐言嘉寺。”
夏油杰眉头一皱,立刻看了过来。
“我知道你跟他有点过节,可他毕竟是东京美术协会的会长,你要去那里办画展,总归要他审批。”
九十九由基反手从抽屉里摸出一张请柬,扔到了夏油杰面前。
“我的能力范围只能是在京都,但是东京我就没办法了。”
“不管怎么说,对你来讲,这是个挺好机会。”
“反正我懒得去,但是不给天元这个面子,以后我在圈里怕是要受难,东堂又不在,所以… ”
金发的女艺术家狡黠地一眨眼,
“我就跟送请柬的人说,一个月后我要出差没时间,让你替我去。”
“放心,我认识的人不少,提前打过招呼了,他们肯定会照拂你的。”
夏油杰的表情登时一言难尽,他有些挣扎地看着九十九由基,无声地询问周旋的可能性,然而女艺术家只用一句话就成功地堵上了他的嘴:
“你不想见五条了?”
夏油杰身形一僵,停顿了片刻,最终无声地叹了口气,似乎是表达某种妥协。他伸手将没抽两口的万宝路按熄,拿过那张包装得古朴华丽的请柬,放进衣兜里,简单道了声谢,起身准备离开。
“所以你为什么对五条这么执着?”
九十九由基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带着某种不解的意味:
“虽然之前的事风波挺大,但是美国这边又没人在意,我也没限制你人身自由,回去看看他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你一直没有。”
九十九由基摆弄着打火机的翻盖,难得有些咄咄逼人:
“所以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向他证明自己?还是因为愧疚?又或者说——”
她有些耐人寻味地拖长了尾音,看着这位自己带了十年却不肯叫一声老师的学生,黑发男人的背影宽阔挺拔,却没来由地有些孤独。
九十九由基自认为和夏油杰也算是脾气相投的忘年之交,然而很多时候,年长的女艺术家却依旧觉得,自己依旧看不透他的心思。
又或者说,她看不透他的欲望所在。
人之所以为人,并不是因为完美,那不是人,而是被雕琢成天神模样的石像 。
人的有趣之处,就在于私心。
然而夏油杰却好像刻意剥离掉了他人性的那一面,这十年里,他除了苦练画技几乎没有任何自己的追求,吃喝玩乐样样不沾,功名利禄样样不理,举止谦恭疏离恰到好处,跟谁都一副平和有礼的做派,生活也是经营到密不透风,让人挑不来半点错处。
九十九由基几乎要觉得,自己当真从夜蛾那里捡了个清心寡欲,正直得可以杀身证道的弟子。
直到三年前的一天,夏油杰突然跟她说,自己要把画展办到东京。
九十九由基刚开始并不以为意,只随口道:
“好不容易从那鬼地方出来,你居然还想回去?”
“我必须回去。”
然而她这位从来不爱和人争执的学生语气难得地严肃起来。
九十九由基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却发现夏油杰第一次在她面前呈现出了一种微妙的紧绷,连同平展的眉眼都牵扯出浅浅的细纹,隔着几米远打量并不明显,然而搞艺术的人哪个不是火眼金睛,她几乎是一瞬间就嗅到了异样的味道,然而还不等询问,黑发男人已经很快恢复了常态,扭过头去欲盖弥彰:
“好歹是我的故乡,回去办个画展纪念一下也无可厚非吧。”
我可去你的。
这绝对有猫腻。
九十九由基心里啐了一口,面上却不肯显露,当晚就给夜蛾打了个电话,问东京有什么好东西,值得他这么义无反顾地要回去,而电话那头的老前辈支吾了半晌,才犹豫着说:
“应该是为了五条。”
“诶?”
九十九由基这才知道,夏油杰之前,除了夜蛾,居然还有一个老师,还是一个比他大不了几个月的同龄人,甚至就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六眼”。
“但是他俩不是早就闹掰了吗?”
十年前的事,虽然波及范围只是在日本,但是她也算有所耳闻,如果真的像媒体所说,这两人应该早就势不两立再无交集才对,夏油杰跑来美国不也是因为这个吗?
如果真的讨厌一个人到那种地步,甚至十年都不肯联系,又为何要费尽心思地回去呢?
夜蛾正道头疼地长叹一声:
“他们两个的事,除了他们自己,谁都说不清吧。”
九十九由基当下更好奇了,果然,当她提起五条悟这个名字的时候,自己这位学生常年死水无波的帅脸在短短的一瞬间就有了十分精彩的变化,眼神都不自觉地躲闪开来。
“他是我的挚友。”
犹豫了很久,他才有些闷闷地回应。
“但是我们吵架了,后来就再也没见过。”
眼看对方不愿意多说,情绪也变得不太好,九十九由基很识趣地不去触这个霉头。
她搞艺术搞了大半辈子,自然也明白,干这行的,没几个正常人,越是看上去温和无害,当真爆发出来时就越是可怕。
况且夏油杰身上,本来就带着狰狞与狠戾,从他的画作里就能窥见一斑,她还没傻到去试探那条底线。
不过回到当下,他的夙愿马上就要实现了,自己还为此费了好些心思,所以多问一句倒也无妨。
她好整以暇地摩挲着下巴,暗自揣测和期待着答案,她有预感,这两个人之间的纠葛,绝对不是“闹掰”这么简单。
“都有吧。”
过了许久,她才听见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正暗自失望的时候,夏油杰已经快步走出了门口,甚至都忘了道别,就逃一样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九十九由基抿了抿唇,有些泄气地窝进沙发里,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现在的年轻人,害。”
她摇摇头,又喷了个烟圈。
…
“所以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嗯?”夏油杰有些疑惑地转过头。
这是他自己涂涂画画的第三个星期,五条悟也依旧向往常一样凑了过来,不过这次却没像往常一样默默走开。
“你在犹豫。”
五条悟皱着眉,不悦地打量着他,细长白皙的手指半空虚点了几下他的画布。
“第一次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你在焦虑,在厌恶,在烦躁,但是你又不愿被发现,甚至因为产生了这种情绪在谴责自己,甚至是厌弃自己。”
“所以为什么,杰。”
五条悟歪着头,不给他任何否认和反驳的余地,俯下身靠了过来,声音反常地很轻很轻,已经近乎呓语,比起询问,更像是安抚。
“发生过什么,让你产生这种想法?”
他离得如此近,前额几根翘起的发丝已经扫到了夏油杰的面颊,有些轻微的痒,放大数倍的苍天之瞳,眨也不眨地盯着夏油杰,不肯放过他任何一个反应。
黑发青年的嘴角抿得紧紧的,就差拿针线缝合起来,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脸上写满了抗拒,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肯吐露半分,对方却也不逼迫,只静静地和他僵持着。
没有任何恶意的窥探与凝视,只有纯粹得像孩童一般的担忧,那片澄澈的蓝背着窗外的日光,在投下的阴影里越发明亮,五条悟就这么搭着他的肩,专注地看着他,只为了等他一句实话。
夏油杰突然就没了掩盖的力气。
他向后仰了仰头,躲开那股扑在脸上带着甜味的呼吸,投降般无力道:
“我说就是了,你别靠这么近。”
五条悟这才退开些许,但是也只有短短几秒,他又迅速切换了个姿势,双臂拄着夏油杰的肩膀,直接抽掉骨头一样歪倒在了对方身上,修长的身型大半黏在夏油杰后背,其余的就拖沓在地上,毛茸茸的脑袋比刚才还要过分地探了过来,左耳几乎要挨上他的唇角,仿佛接下来要听的是什么惊天的秘密一般。
夏油杰有些头疼地扶额,放弃了把这人从自己身上扒下去的想法。
然而和吊儿郎当的姿势完全相反的,却是他脸上的神情,居然难得没了笑意,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夏油杰从侧面看去,他倒真像个要倾听对方心事的合格友人了。
“介意我抽根烟吗?”
他用没被压住的那只手掏出了烟盒,有些无力地问,毕竟目前为止,他为了顾及礼貌,一次也没在对方家里抽过烟。
“随意,硝子也经常在我这里抽烟。”
五条悟一耸肩,还特别贴心地帮他拿了一个调色盘充当烟灰缸。
夏油杰默然垂首叼了支,有些别扭地用左手打上火。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他缓缓呼出一团烟雾,五条悟抽了抽鼻子,扭头打了个喷嚏,却也没有出声制止。
“我快毕业之前,东京美术协会的会长曾经来我们学校视察。”
“乐言嘉寺那个烂橘子?”五条悟厌恶地皱起眉头。
“是。”
夏油杰没有否认他的说法,只偏头呼出一团烟雾,细长的眉目投下大片阴翳。
“他为了展示自己在艺术方面的造诣,让夜蛾校长召集了我们这一届的学生,围观他现场作画。”
“哈?可是据我所知,他只是个徒有虚名的草包吧!”
五条悟很不客气地说,“我也看过他画的东西,他那个水平还能当上会长,只能说家底雄厚没人敢反对?”
夏油杰哑然失笑,又接着说,“的确是这样,所以当时现场根本没人说半句不好,都在鼓掌奉承,连夜蛾老师也是这样。”
“但是你没有对吗?”
五条悟打断了他的话,支着下巴,漂亮的眸子里闪着不加掩饰的欣赏和兴奋。
“是。”
夏油杰迎上他的目光,淡淡地回应,“我说,虽然艺术的表现风格是多样的,但是这幅作品我实在看不出任何有价值的地方。”
五条悟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用力摇晃着夏油杰的肩膀,
“哈哈哈,好样的杰!那老东西表情是不是特别精彩?”
夏油杰被他晃得东倒西歪,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只能推了推五条悟的脑袋示意他停下。
“表情精彩的可不止是他,当时,整个教室的人都想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不过后果也很严重就是了,两个月后,我的毕业设计被判定为抄袭,差点被开除,最后还是夜蛾老师出面保下了我,但还是延迟毕业了一年。”
“是那烂橘子的作风。”五条悟冷笑一声,不过转而又露出疑惑的神色。
“所以这是你一直情绪不好的原因吗?”他眨巴着眼睛,“我不认为你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儿耿耿于怀。”
“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吧。”
夏油杰两指夹着烟,有些茫然地看着橙红的火星。
“我只是觉得,我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没有意义。”
“小丑在殿堂,真正有才华的人却被打压埋没,为了生存,委曲求全丧失本心,没人知道没人理解,甚至被嘲讽和践踏。”
“那些外行的人,明明什么都不懂,却要跟随舆论,评头论足指手画脚。”
“我所学的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他有些嘲讽地笑了一声,“甚至有一天,我可能也会变得和那些人一样荒唐,一样虚伪,一样腐烂。”
“你不觉得恶心吗?”
他看向肩头的白发青年,对方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却没接话。
夏油杰垂下了眼帘,
“算了,你估计也不… ”
话音未落,头顶一阵风过,这次他没能躲掉,结结实实被五条悟敲在脑壳上,发出“咚”一声脆响,痛得他眼前一黑,然而还没发作,五条悟的手已经转了个方向,把他指间的烟抢过去扔在地上。
“什么恶心不恶心的,你怎么动不动就说这种话!”
白发青年怒气冲冲地朝他龇牙道,
“天天脑袋里塞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居然还觉得我不明白,我看不明白的人是你才对吧?!”
“你… ”
“起来起来,别画了别画了,再画人要傻了!”
五条悟说一不二,直接把他从椅子上扯了起来,推推搡搡带着他往门口走。
“喂!”
黑发青年被他拽得踉踉跄跄,匆忙间还踢倒了颜料盒。
“不是,你?”他挣扎的空隙想分出神来反抗,却被对方毫不留情地堵了回去。
“走走走,我带你出去玩儿,你才比我小两个月而已,怎么就苦哈哈的呢?!”
五条悟一刻不停,直接扯着他胳膊到了门口,一手开门,一手把他往门外塞。
“喂!你要带我去哪里!”夏油杰在五条悟把他推出门前扒住了门框,急声制止。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五条悟抬脚狠狠踹在他屁股上,留下一个颜色分明的脚印,终于把人从屋子里赶了出去——他刚才踩到了一管蓝颜料,满鞋底都是,夏油杰痛苦地看着自己的裤子再次报废,然而却敢怒不敢言。
“我记得你有摩托车对吧?正好,比公交车快多了,这个时间也赶得上。”
五条悟抬手挥了挥,不容置喙地让他在外面等,转头又扎进屋子,似乎是去拿东西了。
夏油杰瘫着脸,拧过身看着裤子后面那个亮蓝的拖鞋印,又听见屋子里传来东西或掉地或摔碎的声响,终究是放弃了挣扎。
他算是明白了,这位祖宗决定的事情,他是改变不了。
夏油杰掏了掏衣兜,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默默地开始擦裤子——毕竟看五条悟的架势,完全不像给他换衣服的机会,而他也还没疯魔到穿着一件屁股上带着蓝鞋印的裤子上街。
嗯,蓝色的一团也总比蓝鞋印强。
他苦中作乐一般自我安慰着。
当他把沾满颜料的纸团扔掉的时候,五条悟也终于背着一个挎包从屋里出来了,夏油杰已经懒得问他拿了些什么,毕竟就算五条悟告诉他自己背了个炸弹要毁灭东京,他也没能力阻止。
“走啦走啦!”五条悟勾着他的肩,一扫之前的愤然,眉开眼笑地吆喝着。
“我给你指路。”
“我只有一个头盔,而且后座很窄。”夏油杰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已经自觉跑到后面的五条悟,有些不放心地叮嘱,“你和我挤一挤,速度很快,一会儿记得抱紧我,别摔下去。”
“知道啦!杰真啰嗦!”
夏油杰戴上头盔,点了引擎,他感受着五条悟从身后凑了过来,双臂用力环上他的腰,勒的有些紧。正午后最热的时候,两个人都只穿了一件T恤,五条悟薄削的胸膛隔着两层衣料贴在他后背上,没两秒就微微沁出汗来,有些潮露露的,却并不让人讨厌。
夏油杰突然想到,这还是他第一次骑车带人。
或许是他一直以来太过孤僻,独来独往,也不喜欢和谁太亲近,这辆川崎自他买来之日起,后面就没坐过人,哪怕平日有些还算说得上话的朋友,也没有这个机会。
所以五条悟究竟怎么做到的?
他们甚至刚认识三星期而已。
夏油杰只觉得魔幻又离奇,又或者说,五条悟可能早就像某种细菌一样无孔不入,把自己感染了个彻底。
“坐好,别往前探,掉下去我可救不了你。”
他故意用力把那颗白苍苍的脑袋从身边按了回去,就当是为那条可怜的裤子报仇了。
“拜托,我还是第一次坐这么酷的车,看看又怎么样!”
他听见五条悟在身后抱怨着,却还是老实地缩了回去,腰间细长的双臂又箍紧了几分,贴得更紧了。
不错,还是知道惜命的。
夏油杰的嘴角不自觉地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不过又被他很好地掩盖了。
“反正你有的是时间仔细看,也不急这么一会儿吧。”
“也对… ”
川崎的引擎终于发出一声大功率的咆哮,三百马的时速带着两人瞬间窜了出去,连同五条悟“呦吼~”的欢呼声都被拉得有些变调。
哪怕十年过去了,夏油杰还是会经常想起当时的每一分每一秒。
那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和人一起出去玩。
他疾步出了九十九由基的家门,凉爽的空调屋和外界的热浪快速切换的温差让他有些不适地打了个激灵,登时出了一身汗,烦乱的思绪也有了平息的趋势。
夏油杰松了松领带,独自站在庄园门口,这次会面比想象得更早结束,菜菜子和美美子大概是跑到了周围的咖啡厅还没回来。
不过他并不想打扰她们难得的好时光,毕竟平时他对她们的练习要求很严格,没什么偷懒的机会。
况且他现在也很想出去玩儿。
想和五条悟一起。
哪怕他们每次出门经历可谓惊险万分,一波三折,他还是只想跟五条悟出去玩儿。
那个人不会给他递烟灌酒,也不会挂着画皮一样的笑脸和他虚与委蛇。
…
“杰,快吃嘛,冰淇淋要化啦!”
“悟到底为什么要选这么甜的口味!”
“可是香草巧克力真的很不错啊!你不觉得吗?!”
“好吧,的确还可以。”
…
夏油杰觉得,他现在应该去买个冰淇淋。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香草巧克力口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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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开学烂事儿一堆,不过总算是把第三章写出来了。(虽然还是没什么人看哈哈哈 )
想起第二季ed那句“在所有善意崩坏前,应当向你袒露所有。” ,所以有了这一章的内容,虽然夏油杰对五条悟仍然有所保留,但是他这次终于算是开口了。
从周三更新到现在整个人还是懵的,五在走马灯那里看到了夏,说,如果你来拍拍我的背鼓励我,我大概会更满足吧。夏只是笑了一声,眼角却流下泪来。那一刻我真的哭了出来。这就是他们啊,夏油杰才不在乎五条悟输赢还是拯救世界,他只想知道五条悟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幸不幸福,整个世界放在五条悟的心情面前,都微不足道,甚至夏油杰到死都还在爱着他。
五条悟又何尝不是?无论是dk杰还是教祖杰,都是他爱着的夏油杰,无论夏油杰变成什么样,他都爱他,他都渴望夏油杰能来到他身边。
无论jjxx画出什么阴间结局,我都想给他们个圆满,哪怕再多的苦痛和别离,他们最终还是会走到一起,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他是夏油杰,而他是五条悟。
又及: 下一章会有很有趣的情节(我自认为)
不过还是没什么人看的话我可能真的要咕咕咕了哈哈哈。
可能真的是我文笔太烂写的太差了吧。
太太文笔非常棒!!!超喜欢!!!(iivv会以什么小丑方式让宿傩死掉?呵呵呵)
写真好太太!请继续更新不要咕咕看看孩子吧
真的,感觉鸡鸡小小已经疯了,他现在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宿傩中了无量空处产生的幻觉我都不会觉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