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作为一个小时候第一份记忆是女仆们谈论自己外貌奇异，第一次上街是被星探递名片的人，五条悟对自己的容貌拥有着清晰且无聊的认识。无论是从辨识度还是美丽方面，五条悟都登峰造极。但这次……未免也看太长时间了吧。五条悟趴在教室的课桌上，刚刚醒过来。他睡得一向浅，恼人的视线就算在睡眠中也清晰可辨。五条悟撇了一眼下节课要讲的习题，压在胳膊底下的练习册已经被压得出现褶皱，上面的练习题简单的一眼就能看出答案。他伸了个懒腰，躯体像是舒展的柳条。随着他的动作，又有几个人看了过来，但片刻之后只剩下最开始的那一道。
距离五条悟转学到这里已经一周的时间了，最开始的热情褪去之后，很多人开始收敛自己的好奇心，不让自己的关注显得太过突出。
除了那个人。
难道是喜欢自己。五条悟重新趴回桌子上，这个想法有理有据，频繁地让五条悟感到厌烦。刚开学五条悟就收到了泽洛不绝的告白，不过被拒绝太过惨烈，直接打消了后来人的念头，省了好几桩麻烦事。
五条悟是不介意被注视的，不过这种专注的视线在让他想起小时候被女仆密切关注的日子。虽然现在正在看向他的这股视线并没有引起五条悟的反感，但依靠着某种直觉他还是回头看过去——
一个怪刘海的丸子头男生。
夏油杰，好像是叫这个名字。五条悟并不擅长记别人的名字，兴许是这个家伙的名字额外的奇怪，所以记住了，但除此之外就没有更多的记忆了。
被当事人抓个正着，夏油杰没像其他人一样匆忙回避视线，反而露出一个笑，像是偶遇好朋友一样。
我们认识吗？五条悟想，真是令人不爽。五条悟立即像是对待某些死盯着他的变态狂一样狠狠地瞪了回去。大多数人被这样瞪一眼会惊慌失措，匆忙回避视线。少数气急败坏，肮脏的心思暴露无遗。但是夏油杰的反应不是其中一种，他像是被逗乐一样，很开心地大笑起来。
被挑衅了。五条悟看着夏油杰趴在桌子上足足笑了有一分钟，得出这个结论。下个下课铃响起，五条悟走到夏油杰那边。夏油杰还在做课上老师布置的习题，五条悟一眼扫过去，多数错误。但这并非是答题人的愚笨，而是不以为意——夏油杰只是在填选项而已。
“喂，你盯着我干什么？”五条悟提高音量，他看出夏油杰早就知道他走了过来，但还是等他出声才抬起头来，一点也没有大敌当前的紧张。
“因为这个样子的悟很熟悉。”夏油杰完全没有被吓到的样子，稀松平常地托着下巴从下往上看他。气势上已经赢了。
“什么熟悉？我和你认识吗？”这么有特征的刘海，如果见过的话一定会过目不忘。五条悟没有第二条刘海的记忆。
“我们认识吗……”夏油杰用笔戳着习题册，留下黑色的墨点。他声音不高，但五条悟耳力很好。“原来如此，你不记得了啊。”
记得什么？五条悟莫名其妙，但是夏油杰很快就解释道：“看到悟很熟悉所以多看了一会，以为是认识的人，结果是认错人了啊。抱歉，打扰你了。”
一连套的，完全谎言，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把他认错。但是夏油杰没有给五条悟反驳的机会，依旧是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悟还有其他事情吗？我现在有点忙或许不太方便。”
这之后，夏油杰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夏油杰变成了五条悟诸多同学中的一员，除了班级序号之外没有任何交集。但五条悟意外被勾起兴趣一样，观察夏油杰。
即使是在最特立独行的年纪，夏油杰也别树一帜。奇怪的刘海，改装的校服和耳钉都让人望而却步。学习成绩不好也不坏，刻意维持在一个不会特别显眼也不会被老师特意关照的程度。跟班级里同学的关系也一般，可以说是独行侠吧。总之就是怪人一个。虽然五条悟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但他的人缘来自于奇特的外表和臭屁的性格，只是不喜欢麻烦并没有刻意排斥同学，因此班级上也有不少人愿意跟他交往，家政课和体育课也有不少小团体喜欢主动邀请五条悟加入——五条悟加入会让课业变简单是所有人的共识。而夏油杰，他是故意在和所有人保持距离吧，起码五条悟没有见过他跟任何人组队，体育课也是能逃则逃。
他去干什么了呢？五条悟透过窗户看到夏油杰标志性的丸子头往操场的方向走去，给自己的好奇心找了一个正当的借口：去抓个现行吧，如果发现他在抽烟或者其他的就举报给老师。
“五条，你去哪？”本来的家政活动，本来已经拿到五条悟的一组，发现他们的大救星插着兜往外走。
“我要逃课。”五条悟没有任何掩饰。
凭着出色的运动神经，五条悟很快就追上了不急不缓的夏油杰。他隐藏着身形，远远跟着夏油杰来到学校常年禁闭的后门。五条悟在墙壁后面探头探脑，看到夏油杰从从他宽大的校服裤子里掏出一把瑞士军刀，用启瓶器的那边对着锁眼捅起来，片刻之后，一把黄铜锁掉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五条悟藏在后面等了几分钟才跟上去，夏油杰的身影缩成小小的一个点，勉强可以看见一点黑色。学校后门出去是一片久疏打理的小树林，正是夏天，野草肆意生长到小腿肚那么高。眼见着夏油杰要走出视线范围，五条悟赶快抬腿跟了上去。野草杂生的树林并不好走，五条悟走的很艰难，被藤蔓险些绊倒几次后，发现踩在夏油杰的脚印上会更加好走一些。
他跟着夏油杰七绕八绕，大约走了半节课的时间才到达目的地，一家美容诊所。是要来割双眼皮的吗？五条悟无聊地想，他有点后悔跟踪夏油杰了，犹豫要不要打道回府之际。五条悟发现夏油杰并没有进去，只是站在楼下等待着，过了一会有个叼着烟的棕色长发的女人下来跟他碰面。
女人，是亲戚还是女朋友吗？棕发女人看起来年纪比他们大上不少，并不是学生的样子，即使隔着有段距离五条悟也能看到眼下的淤青严重，似乎是睡眠不足的样子。虽说是在交谈，但两个人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也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离得太远，说话的声音模糊不清。夏油杰也是背身朝他，看不到表情。棕发女人的表情则始终保持者恹恹的样子，看起来对谈话并没有过多的兴趣。五条悟慢慢挪动着身子，想要凑得更近一些。棕发女人眼睛往这边撇了一眼，但很快就收回去了。
被发现了？五条悟迅速缩回去，不一会又重新冒出半个头。棕发女人还是那副提不起兴趣的表情，把腋下夹着的棕色文件夹提给夏油杰。夏油杰接了过来，并没有查看。又向棕发女人说了一些什么，女人露出第一个表情来，然后自暴自弃地从衣服的口袋里掏了掏，摸出一个半瘪的烟盒拍到夏油杰手里。
没有得到任何信息，五条悟藏在巷子里，听到夏油杰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如果那个女人如果看到并告诉夏油杰的话。夏油杰会在怎么办，会气势汹汹当面对峙，还是央求他不要说出去？五条悟的大脑转动着，想象着各种可能性，直到夏油杰的背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预设的场景都没有发生。五条悟呆了一会，夏油杰已经走远了。
夏油杰并没有再去其他地方，而是径直返回来了学校。五条悟先是去美容诊所里溜达了一圈，在墙上看到了刚才跟夏油杰说话的女人的照片：家入硝子。
五条悟顺着夏油杰的脚印返校，快抵达的时候看到门已经关上了。夏油杰既然是逃课来的，肯定会重新将门锁好的。那样的话后门就走不通了，再绕到正门怎么避过保安是一个问题，心理上五条悟也觉着吃亏了。围墙很高，五条悟测算了一下，以他的身高助跑几步翻过去也不是很困难……
心里对夏油杰的怨气逐渐积累，没有忍住踹了一脚到门上。那扇本应该重新落锁的门因为猛烈的冲击发出哐的声响，敞开一张大嘴。门锁摆的端端正正，下面压着一张纸条：要好好把门锁上。
回到教室的时候下一节课已经开始了，国文课的老师夜蛾正道是个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对五条悟这种不好好听课也能考满分的问题天才学生法不容情，看到迟到的五条悟立刻严声询问他去哪里了。
“我肚子疼，老师。”五条悟编了一个理由。
“你上一节也翘课了对吧。”显然他上一节课被发现了。五条悟往夏油杰那里瞥了一眼，全班同学都在看五条悟如何是好的时候夏油杰低着头，把课本翻了一页又一页。
五条悟当即把夏油杰也供出来：“老师，夏油同学他也翘课了。”
“杰跟我请假了。”
最后结果是五条悟被罚课后打扫卫生，五条悟气鼓鼓地回到座位，夏油杰那边狠狠瞪了一眼。
“跟我打扫卫生。”放学的时候，五条悟又来到夏油杰的面前。夏油杰正在收拾书包，据五条悟一直以来的观察，夏油杰每次拿回去的科目都跟当天和第二天的课程对不上。他只是装作回家学习。
班级里的学生基本上都参加社团活动去了，教室里空无一人。夏油杰没有在其他人面前伪装的必要了。
“悟有些强人所难了吧，关我什么事呢。”明明不熟，夏油杰却叫他悟，而不是同学之间的姓氏。
五条悟伸手压在书包上，阻止了夏油杰装模装样的动作：“还不是因为你把那把锁捅坏了，我怎么样也关不上，你要负责。”
“我也没有强求你跟踪我吧。”
“我没有把你吸烟的事情供出来，你得感谢我。”
夏油杰抬头看着五条悟，五条悟也看着夏油杰。有一瞬间五条悟觉着夏油杰生气了，因为他的表情充满自己看不懂的阴晴不定。但最后夏油杰只是说：“确实是我先招惹你的，我帮你打扫卫生。但这之后，悟，不要来打扰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