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叛逃
·1.2w
·原名是《蚂蚁》,但是大改之后并不合适,于是更名
·希望大家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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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杀死羂索的那天傍晚,五条悟坐在东京的一处楼顶。
入目是炽烈橙黄的夕阳,更远处是楼宇错落黢黑的剪影,而在他脚下的街道上,来往的人群渺小如蚂蚁,熙熙攘攘川流而过。然后,在某一声尖叫之后,逐渐滞缓、凝固,最后聚成黑压压的一团。
他们中间空出来了片半个巴掌大的空地,地上躺着具中年男性的尸体,尸体身着黑色和服,上半个脑袋正中,一个拳头大的空洞贯穿前后,将他的头部轰得一片稀碎。脑浆和血淌得满地都是,只从厚重的血污间能看到额头上残留的些许缝合线。
这是羂索刚更换不久的肉体。
半小时前,夏油杰下帐掩护,五条悟小型茈一击毙命;半小时后,帐自动消散,尸体这才迟迟暴露于人前。
本来半个小时的时间足够他们脱身离去,但他们没有离开,五条悟杀了人之后就上了这栋楼的天台,安安静静地在边缘坐下,就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在夕阳的光辉下镀着一层光洁的金面。
夏油杰在后面叫他,悟,该走了,他身形才陡然一动。
金面破碎,石像复生。
他伸长了双腿和双臂,向两个方向拉伸,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才懒懒散散地说:“终于逮到他了,接下来就是老橘子们了。”
夏油杰嗯了一声。
-2-
2007年新宿分别,他本以为那该是他和五条悟的最后一面,没想到才过了不到一年,五条悟就重新找到了他。
那天早上,夏油杰被他堵在盤星教休息室门口,左右看看没见着教众,便知道他是偷偷溜进来了。
他很诧异,因为从没想过五条悟会来找他。
想也知道,当初在新宿五条悟没有杀他,回去之后会被上层那些老头子们盘问多久,如果再次见面,只会面临比那次更麻烦的场面。
他自己叛逃就叛逃了,没必要给曾经的搭档添些琐碎恼人的麻烦。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他也乐于和五条悟保持这种心照不宣的状态。
只是当这种状态被五条悟率先打破了,夏油杰才发现自己面对他时,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拿出什么态度。
在教众面前,他有教主的威严撑着,在同为诅咒师的同伴们面前,他便表现得更加亲切,但是在五条悟这里,似乎哪种态度都不适用。
他们曾经是比挚友更亲密的关系,但又在之后分道扬镳,是以就算是四面逢源的教主大人也不知道该和对方保持多少的距离。
两人隔着走廊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夏油杰先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五条悟倚着休息室的门没吭声,他将夏油杰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将四周仔细观察了一遍,莫名其妙地说了句:“原来你就住在这种地方啊。”
夏油杰搞不清他的目的,只能解释说平日的住所并不在这里。说完又觉得有些荒谬,以他和五条悟现在的状况,谈论自己的如今生活条件无论如何都不是个合适话题,于是他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来了?”
话说得硬邦邦的,仔细听起来似乎还有点不欢迎的意味。五条悟不大愉快地抿起唇,却出乎夏油杰意料的没有发作,而是同样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有事。”
既然是有事,还是能令五条悟找过来的“事”,便不合适在外面说了,夏油杰只好把人请进休息室,又给人倒了杯水,才在他对面坐下来,问他发生了什么。
然后五条悟告诉了他“不空羂索观音”这个称号。
那是夏油杰第一次知道羂索的存在。还知道了不仅星浆体事件背后能隐隐看到羂索的身影,就连天元与咒术届层都隐约与羂索有牵扯。这个从千年前存活至今的怪物一遍遍地更换自己的肉身,寻觅合适的肉体,并且很有可能盯上了夏油杰,以及他所拥有的咒灵操术。
夏油杰没有说话,只在听到星浆体时微微一顿,但也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从始至终,五条悟不曾明说自己找到夏油杰的目的,但夏油杰却一眼就看出了他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合作意图。
他心中五味杂陈。
与五条悟合作,于他有利无害。夏油杰身为诅咒师组织的首领,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但新宿一别,两年未见,他们的目标早已不同,仅剩的默契也止步于了互不干涉,想再回到十六七岁时的亲密无间根本是痴心妄想,悟又是怎么觉得自己是个合适的合作对象的?
除了他,悟还有太多的选择。五条家的影响力足够支持他将咒术届闹个天翻地覆,他们的后辈、学生中也能找到可信赖的存在……再退一步,就算这些人可能被羂索盯上,没法轻易相信,以悟的能力,难道还不能让他从咒术届筛选出几个可用的人吗?
但偏偏五条悟就是找到了他,而且是从一开始就找到了他。
与自己合作,于五条悟而言无疑是效率低下的。这意味着他需要避开盤星教里的绝大多数教众,需要当心来自那些老头子的监视,而在做到这一切之后,他还需要面对并不志同道合的自己。
有一瞬间,他都要像以前那样提醒五条悟三思而后行了,但话到嘴边,又堪堪止住。
——他没有提示对方的立场,甚至作为五条悟名义上的敌人,眼下他其实应该一口答应,长时间的迟疑根本不是该有的行为。
更何况……夏油杰想起今天见面后,五条悟与过去差距甚大的表现——悟也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那些轻狂肆意的东西早就被收敛得一干二净,两年间在他身上发生的变化大得令人吃惊,很难想象这家伙两年前还是个无法无天、无人能管束的问题少年。
所以他其实并不需要自己的提示。
身为盤星教的教主,他只要答应这个要求就可以了。
从那之后,夏油杰开始暗中和五条悟保持联络。
为了避免横生枝折,他们的见面并不频繁,多是约定时间,然后掐着点见面。见面的地点也不仅限于盤星教内,相反因为五条悟身上常年压着的各种任务,他们常常出没于各地的酒店、旅社、餐馆。
刚开始还是公事公办的,互相交流一下手上的信息。五条悟在任务之余始终留心着“额头上有缝合线的人”的传言,夏油杰则一边传教,一边搜集着类似的情报,互通有无一番,倒还真寻到了些蛛丝马迹。
只是羂索能藏匿千年却几乎无人知晓,自然不可能轻易被他们寻到踪迹。往往夏油杰和五条悟循着蛛丝找去,最后却一无所获,除了零星的咒灵之外,便是些被咒灵或诅咒师残害的普通人。
——不过对夏油杰来说,这倒也算有些收获。他搓着咒灵球,将那些黑色的小球一个个地吞下,浑然不见五条悟将那些陌生的诅咒师们打得半死的场面。
但偶尔,听说过盤星教的人也会在五条悟出手之前,求到夏油杰面前。
“夏油大人,求您救救我,我只不过是用那些人试试新开发的招式……”
“我们也是咒术师、诅咒师,我们也算是您、您的同胞……”
……
夏油杰笑眯眯地听着他们说,好像会满足他们所有的愿望一样,但是下一秒,他们便见盤星教的教主侧了侧头,同样笑眯眯地对什么人说道:“你怎么看呢,悟?”
很少有人知道盤星教那个邪恶的教主和最强的六眼术士之间的关系会如此亲密,因此当五条悟从门口、窗口或者其他房间里出现时,几乎每一个人都会露出惊骇之色。
茈的使用频率出现了大幅度上升,为了控制威力,五条悟逐渐研究出了小型的茈,战斗的效率也愈发高。夏油杰曾经半开玩笑地说,他曾经想过如果有那么一天,五条悟不得不杀他,被茈击中会是什么感觉。
得到的是五条悟骤然变色的脸。
夏油杰瞬间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是此时此刻,舌灿莲花的教主大人却一句解释的话都想不出来,过了好几秒,才在五条悟的注视下干巴巴地挤出来半句:“……抱歉。”
话音刚落,就被迎面一拳狠狠地揍在了脸上,他整个脑袋都被打得偏了过去,从嘴里啐出一口血来。
五条悟冷冰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不会杀你,”他说,“至少在触及我的底线之前。”
悟的底线?夏油杰愣了愣,陡然从他的话中意识到了什么。
虽然大部分时候五条悟表现得无法无天,没有隔夜仇全是因为当场就报复了回来,以前有时候夏油杰独自出任务回来,忘了给他买伴手礼,第二次再去出任务怎么着都会被胁迫着买至少翻倍的份量。但有些时候,他又出人意料地宽大。
就像现在对盤星教里其他的诅咒师视而不见,就像对夏油杰四处传教行为的熟视无睹……其中一部分也许是出于合作的诚意,另一部分则可能是对如今咒术届的质疑而导致得到观念改变。但总之有一个事实是不会改变的,在夏油杰这里,他的底线可以低到放任夏油杰大部分恶行,甚至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继续合作。
是以所谓的“只要不触及底线”与其说是对“我不会杀你”的补充,到更像是对夏油杰那句“如果我死在你手上”的谴责。
“好的,我明白了。”夏油杰说,再次向他道歉,“对不起。”
五条悟这才哼哼两声,揭过了这个话题。
他目光从地上那些昏死的诅咒师身上扫过,问夏油杰道:“你为什么不救他们?”
夏油杰一愣,没有跟上他跳跃的思维:“什么?”
“这些人啊,你为什么不救他们?”五条悟指了指地上的诅咒师,“他们都求到你的面前来了,杰为什么不救他们?我记得上次还有人说,我是你的情人,所以我应该会听你的话呢。杰就没想过吹吹枕边风吗?””
“哦,你说这个。”夏油杰明白了,他笑起来,“盤星教是为了保护咒术师而存在的,但对于那些主动送死的人,我也无能为力。咒术师和诅咒师的身份又不是免死金牌,而且如果盲目救下的一个愚蠢的人,在之后却为更多的人招致了死亡,那这样的蠢货就没有救的必要。再说了,就算是悟,也不会无条件的保护所有人的安全吧?”
“愚蠢的……吗?”
夏油杰道:“暴露人前、主动送死,难道不是愚蠢的吗?”
“所以说只要没被发现就可以吗?”五条悟一哂:“真是大逆不道的话呀。”
夏油杰耸耸肩:“所以悟要将我绳之以法吗?”
五条悟笑道:“当然不。别忘了,现在我们是合作关系,在外人看来,我们算是共犯。”
“——袖手旁观的共犯?”
“没错。”
袖手旁观、视而不见,比起年少时的分毫不让,成熟了不少的两人已然学会了各退一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重新维持在了一个新的、奇怪的平衡上。
而私下的联络保持着不高不低的频率,时间久了,暗度陈仓反而多了些一期一会的味道。
-3-
2011年,夏油杰和五条悟私联第三年的夏天,他们在盤星教见面。
“有消息吗?”五条悟还是照常询问,“上次找过去之后只有两只二级咒灵,连羂索的影子都没摸到,希望这次不是假消息。”
夏油杰说:“这句话说过好多遍了。”
“总要有希望嘛。”五条悟道。
夏油杰耸耸肩,说听说宫城县出现了类似的人。有信徒说住在他家隔壁的夫妇曾经遭遇过一场车祸,妻子在车祸中撞伤了头部,醒来后性情大变,过了两年生了孩子之后就不知所踪。
“‘那女人头上还有一道很长的缝合疤,看上去吓死人了!’”
夏油杰惟妙惟肖的模仿着那人的口吻,末了对五条悟道,“听上去很像,是吧?”
“以前你也这样说过。”五条悟道。
“要有希望嘛。”夏油杰学着他的口吻说道。
长期多次的扑空令他们没有对调查结果怀抱太大的期望,然而没想到,这一次竟然真的有所收获。
“小孩子?”
“还不到十岁呢,跟爷爷住在一起,父母……没有见过,应该离世了吧。”
……
那名盤星教信徒提到的夫妇早已从他隔壁搬走,不过五条悟和夏油杰循着一些零碎的描述,辅以盤星教的号召力以及五条悟的财力,还是找到了那户人家的新住所。只是找到后才知道那里已经只剩爷孙两人。
“可惜,来晚了一步。”夏油杰道。
他们站在树荫下,街对面正对的就是那户姓“虎杖”的人家。这会儿正值暑假,小孩不用上学,吃完午饭便从家里出去找小伙伴玩。五条悟远远地看着那个从屋里跑出来的粉头发小男孩,忽然道:“要不进去看看?”
夏油杰看了他一眼:“上门拜访?会不会有点太突然了?”
五条悟道:“那我们就偷偷进去。”
两个顶级的咒术师要偷偷溜进普通人的家里简直太容易了。夏油杰和五条悟从后院的窗户翻进屋里的时候,家里的老人还在前院和人下棋,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
夏油杰给五条悟一个眼神,示意速战速决,两人便分头行动。
这栋房子里并没有留下太多虎杖夫妇的痕迹,就像是有人在掩藏他们的存在,要将他们刻意遗忘一样。最后还是夏油杰在老人的卧室抽屉里找到了一张照片。
夏油杰盯着那张颜色稍显老旧的照片,瞳孔微微收缩,随即打了个响指放出咒灵,要它去把五条悟找来。
“悟,你看——”
夏油杰将手里的照片递给五条悟。
那是一张全家福,夫妇二人抱着还在襁褓里的婴儿,一齐朝着镜头微笑。很温馨的画面,可惜却被女主人额头上的缝合疤完全破坏了。
“是她。”五条悟只看一眼便能确定。
这张照片的出现打破了他们对羂索几乎一无所知的状态,这也是他们第一次搜寻到羂索确切存在的痕迹。在此之前,无论是星浆体事件,还是天元的叙述,他们所得到的都不过是一个模糊的印象,就连“羂索占据的肉体额头上会有一道缝合线”的情报都来自于天元。
如果不是五条悟意外得知了星浆体事件背后的蹊跷,又破天荒地去拜访了以往从未关心过的天元,在隐匿处酝酿的阴谋可能今天都无法察觉——直到某一天,命运在他们面前露出狰狞的獠牙。
而既然确实地存在过,并且还留下了明显的痕迹,那么一切就将是可追溯的。他们三言两语便敲定了之后的计划,由五条悟稳住咒术届的高层,夏油杰暗中寻找,至于虎杖家,特别是那个小孩——
“要带走吗?羂索特意找个男人生孩子,总该有他的目的吧,也许这小子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呢?”
“那就不关我事了。”夏油杰摊手,“就算他是羂索生的,也别想让我照顾两只猴子。”
五条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耸耸肩道:“好吧。”
于是便换做五条悟派五条家的人留意着,没有特别照顾,也没有声张。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也没有人知道夏油杰和五条悟曾经造访过这里。
-4-
不过哪怕有了更清晰的线索,调查的进程也推进得异常缓慢。
羂索原本就是擅长隐匿躲避的术士,对危险的预感极强,就算后来五条悟也暗中调派可信赖的咒术师参与调查,到最终确定目标也花费了他们整整两年的时间。
2013年7月,同样是夏天,他们终于确定了羂索如今附身的人。是一个追随总监部首座的咒术师。
“按照他以往的行事作风,我还以为他会直接占据那个老头的身体……这次没有选择抛头露面,恐怕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盤星教教主的休息室内,夏油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道:“不过既然还能在那老头的眼皮子底下活得好好的,天天跟着人出席各项会议,大概已经和那个负责人达成了什么协议。”
旁边的五条悟坐没坐相地倚在榻榻米上的桌子边,用小叉子戳着面前的提拉米苏蛋糕,听完夏油杰的话后嗤笑一声:“虽然早就知道他们已经烂透了,但也没想到竟然真会做出这么没脑子的决定。”
和一个千年老怪达成协议,难道以为自己真能从羂索手上讨到好不成?
夏油杰问道:“接下来什么打算?”
五条悟不假思索道:“速战速决,趁他换壳子之前解决掉,以除后患。”
他想了想,又说:“之后就去解决那帮老橘子。”
干脆利落,五条悟一贯的风格。
只是夏油杰点点头,又问道:“之后呢?在解决了他们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他问得太轻易,以至于五条悟乍一听,并立即没有察觉夏油杰的言外之意。他神色轻松,张口欲言,但是紧接着就意识到了什么,顿了顿,看着向夏油杰的眼神陡然沉了下去。
总该有这么一天的。夏油杰想,早在开始这段合作之初,他就知道他们终将再次面临这样的选择。
他要创造只有咒术师的新世界,而五条悟则在贯彻他曾经的理想,竭尽所能地去保护所有人。
理念冲突的两人还能走到一起吗?夏油杰觉得很难。
他将他们之间始终存在的矛盾提到面上来,但当他看着五条悟脸上轻松的神色逐渐褪去,一瞬间又很想找个借口将这个问题敷衍过去。
“算了——”
“我——”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停下,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示意对方先说。
室内陷入安静。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头发一黑一白的两个少女拎着购物袋从站在门口,看着屋内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同时出现的两个大人,瞬间陷入沉默。
夏油杰这才想起来,前天菜菜子和美美子说过,她们俩今天要去购物,还承诺他会带可丽饼回来。
“等等……”
夏油杰下意识道,话没说完,就听旁边的五条悟笑了一声。
白发的六眼术士站起身来,脸上的沉郁已然一扫而空,活像刚才不愉快的对话没有发生过一样。他拍拍手,对他们道:“蛋糕很好吃,感谢款待。”说完又转向夏油杰,“杰,之后回见。”
然后潇洒地转身,跳窗,一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留下夏油杰独自面对两个不可置信的少女。
“夏油大人,刚才那是……?”
“五条悟……?”
“……”
在夏油杰身边呆了这么些年,两个原本出身于封闭山村的女孩如今已然对咒术届有了相当的了解。她们在夏油杰口中听到过无数次“悟”,自然也知道他口中的“悟”在诅咒师与咒术师中意味着什么。
只是现在看来,这位“悟”根本与他们教主关系匪浅。
等到夏油杰简单解释了他和五条悟如今的关系,以及刚才那幕发生的前因后果后,她们更惊讶了。那可是五条悟啊,咒术届最强的六眼术士,咒术师们的精神领袖,这种人也会偷偷摸摸地溜进盤星教,就为了和夏油大人交流情报、开展合作吗?
夏油杰看出了她们的疑虑,笑了笑,没有多解释。
菜菜子和美美子见状,知道他心里自有考虑。只是她们对视一眼,到底还是有点忧虑——那可是五条悟!诅咒师的天敌!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危险人物吧?
过了半晌,菜菜子到底还是开口问道:“夏油大人,他不会对你做什么吧?”
卸磨杀驴,临阵反水什么的……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为了什么而合作,但通过这些年的种种迹象,她们也能想到,夏油杰应该一直在着手准备对付某个很麻烦的存在。要是到时候那六眼术士临阵反水,夏油大人就危险了。
然而夏油杰还是笑了笑,说:“应该不会吧。”
至少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和五条悟都可以相安无事,至于之后……那便之后再说吧。
-5-
2013年8月。
羂索死亡。
合作的目标达成,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不多了。
是以尽管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五条悟看上去却并没有轻松一点。
确认了羂索的死亡,且绝无再复活的可能性后,他们从东京市区离开,回到了他们临时租住的旅店。
——在七月刚定位羂索寄生于总监部首座手下的咒术师身上后,不到一个星期,总监部就发布了“五条悟与诅咒师夏油杰勾结”的通知,宣布将五条悟从咒术届除名,并迅速限制了一系列与五条悟关系较为密切人员的人身自由。
好在五条悟早有准备,在事发之初就迅速将家族势力收束转移,并立即让人定位羂索附身的咒术师的行踪,然后简单安排了一番近期的工作后,就直接和夏油杰找了过去。
时间紧急,并且无论夏油杰还是五条悟都是总监部重点关注的对象,因此他们没有选择五条家或是盤星教的产业,而是随便找了个旅店落脚。
随意挑选的落脚处自然不可能尽善尽美,经年使用的房间虽然干净,但是空气中总是若有若无地飘荡着一股潮湿的味道。
夏油杰拎着两碗拉面并一份草莓大福回到客房的时候,五条悟刚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他赤裸着上半身,白色的头发打湿了贴在脸上,还在不断地向下滴水。
夏油杰的目光从他身上一扫而过,啪地掰开筷子,对他道:“买了豚骨拉面。”
五条悟用毛巾胡乱搓了搓头发,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来。
一时无言。
吃面条的吸溜声回荡在房间里,五条悟吃得更快些。吃完拉面,他打开了夏油杰买回来的甜点,捏起一个放进嘴里,垂着眼睛安静地咀嚼。大福表皮白色的面粉粘在他指头上,搓了搓,就稀稀拉拉地落下来。
夏油杰还在对付自己这碗面,等五条悟又吃完了两个大福,他才解决掉自己的晚餐。
他将两人的餐盒盖上,放进塑料袋里扎好,做完这一切后才道:“菜菜子和美美子她们说,今天有人找到了伏黑惠的学校那边,不过人都被他赶跑了,伏黑……津美纪又和他吵了一次,嗯,单方面的,让他不要打架。”
“……”五条悟没什么动静。
虽然之前收养了伏黑惠,但五条悟常年在外头跑任务,其实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教导他什么。出事的时候倒是没把人忘掉,只是也仅限于将小孩暂时带离学校,等受委托保护他的人到位后,就把人重新放了回去。
没想到盤星教的人竟然留心着。
想来也是受到了夏油杰的命令……五条悟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
他沉默了一会儿,等价交换似的回应道:“羂索死亡的事总监部已经知道了,据说震动不小,一部分人要将我列入优先击杀的诅咒师名单,也有部分人认为应当和谈,通过缔结束缚限制我的危险性。”
夏油杰皱起眉,那不就和对待咒物一样了?
而五条悟继续道:“——不过他们怎么想的都和我无关,通通杀了就好了。”
和所说内容不符的,他的语气相当淡漠,显然没有半点心思在所谈论的事情上。
夏油杰顿了顿,过了半晌,只说出一个“嗯”来。
说实话,夏油杰现在也有些头疼,他早就知道他和悟的合作不过是暂时的,在最终目标达成后,终究要再次迎来分道扬镳的时候。他不会改变自己的理想,也无意要求悟为他改变,因此五年中,他在通力配合之余,也在不断提醒自己,现在的相安无事只是暂时的。
他不断地警示自己,不要沉溺进去。但事到临头,他才意识到事情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就像面前有一条醒目的警戒线,他的理智将他束缚在这边,但同时却又有另外一股力拖拽着他往前迈步。两股力量在他的脑中、心中不断拉锯,将他的思维和生活都搅得一团乱,等他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一步跨到了警戒线的另一端。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已经隐隐脱离了他的掌控。
这他不由地想起当初刚和五条悟“重归于好”的时候。
2008年,距离他叛逃才过了不到一年。短暂的时间无法令外貌发生巨大改变,但除此之外,足以令其他的东西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心智迅速成熟,处事手段愈发老练……因此即便才过了一年,他们依然对彼此产生了些许陌生感。甚至于夏油杰常常会产生“哦,他真的不太一样了”的想法。
微妙的新鲜感源源不断地出现,令他不由自主地对五条悟生出更多的好奇,只是往往还没开始探究,就被他很好地控制住。
他分得很清楚,他们已经不是从前那样亲密的关系了,相处时也不再适用从前的模式,他和悟之间应该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才能维持好合作关系。
只是理性归理性,尽管清楚自己该怎么做,真正实践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三年青春,从同学到挚友,再到恋人,朝夕的相处足够他们了解彼此。他们熟练地掌握了对方的性格偏好,某些习惯更是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已然形成了固定的神经回路,不需要大脑的指令,也能自然而然地完成。
五条悟造访前,夏油杰偶尔会下意识地拉开小冰箱,把里面留给菜菜子和美美子的可丽饼拿出来;有时讨论计划到一半,会忘了两人的关系,像高专时那样和五条悟争论着争论着就大打出手……纯然的本能,不受控制,无从克制。
——那时他面对不受控制的情况,是怎么做的呢?夏油杰回忆了一下。
……似乎什么都没做。
他顺其自然了。
出于逃避心理也好、拖延心理也好,总之他始终没有试图和五条悟正面谈论过这件事。就像是某种自动规避疼痛的生理本能,他虽然在心里不断提示自己不要沉溺,但对自己那些习惯性的亲近却放任自流。
理性与本能割裂开来,分别行事。
夏油杰轻而长地叹息。他善于思考,长于反思,对于自身所求更是看得清楚明白,因此一旦察觉到问题所在,便再难忽视。
但这个问题难道他就能解决吗?如果可以的话,也不可能拖到现在了。如今小病成疾,年少时情爱的种子发芽又被掐断,然后又在旧根上生出新叶,顽强地长成了繁茂的模样,就算换成利斧也难以斩断。只能任由其枝叶蔓延,随风而晃,搔得心头再难宁静。
而此时此刻,枝叶摇晃的声音在夏油杰的脑海中前所未有的响亮。被刻意忽视压制的记忆如同海底沉沙,顺着水流的搅动就翻滚而起。
他想起了五条悟说的那句“共犯”,还有重逢那天早上在休息室门口看到的身影;想起新宿街头的分别时,眼角余光扫见的五条悟颓然垂下的手;还有更早的,他们并肩而行时,不同语气呼唤的“杰”……紧接着,所有画面倏然收束,如层叠冰面逐一破碎,最后定格在了天台上那个金色的背影上。
夏油杰的呼吸微微一滞。
三年青春已经足够刻骨,更遑论之后又追加了五年同行?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五条悟对他的影响是何等巨大;而之前所谓的“划清界限”,根本就是句轻飘飘的、难以实现的空话。
他已经做不到了。
“杰,杰?”
五条悟在叫他,打断了夏油杰的回忆,让他从缠身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夏油杰看向五条悟,只见对方高高扬起了眉,哪怕有墨镜遮挡也能看出他的质疑之色。
“商量之后的安排呢,不会什么都没听到吧?”
夏油杰呃了一声,道:“抱歉,刚刚有点走神了。”
五条悟歪了歪脑袋,看了他几秒,似乎在揣测什么,紧接着耸耸肩,道:“总监部还在等我回应,但羂索死亡也会引起其中一部分人的警惕,要趁他们彻底做好准备之前出手,以免夜长梦多。所以我想明天就动手。”
夏油杰一愣:“这么快?”
“当然?”五条悟看了他一眼:“就是要攻其不备,不然他们跑了怎么办?”
夏油杰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五条悟一人足以碾压整个总监会,此前一直没动手,一来是还需要他们维持明面上的稳定,以免给羂索浑水摸鱼的机会,二来是五条悟还想徐徐图之,以尽量和平的方式过渡……但现在最大的隐患没有了,总监会还和五条悟撕破了脸皮,速战速决才是正确选择。
但是……太快了。他还没做好准备,没想好如何开口,更没想好他和悟以后该怎么办。
可他没有理由拖延,更不可能阻止五条悟。眼下他只能遵从自己的直觉,简单地做出一个决定——明天结束之后,只要五条悟不提,他绝不会率先提及他们之间的矛盾。
至于要维持这种态度多久,他没有多做考虑。一周、一月、一年……也许呢?五年来他们始终彼此退让,和谐共处,在未来的五年未必就做不到。
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悟的态度了。
-6-
夏油杰无意强迫五条悟为自己改变,但也忍不住会奢想类似的情况出现。因此次日逼进总监部时,他显得格外紧张。
五条悟诧异于他的紧绷,问了他好几次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得到的都是夏油杰似有遮掩的我没事,反而弄得五条悟也有点紧张。
“杰是不是知道其他的情报?不确定的也没关系,我们一起想办法。”五条悟道。
夏油杰摇摇头道:“没有。”
伏黑甚尔死后,五条悟几乎销毁了所有会妨碍他术式的咒具。如今对他而言,除非早数年就开始暗中设局,并在最后大力消耗他的精力,否则不存在能威胁他的存在。这也是他们敢于第一时间进攻总监部,而不做更多准备的原因。
五条悟撇了撇嘴,苍与赫交替发动,眨眼就将总监部规模庞大的建筑摧毁得七七八八。碎裂的石块、木屑漫天飞舞,连带着直击而来的术式光辉,构成了毁灭的极景。而五条悟和夏油杰坐在咒灵背上,无下限术式扩展覆盖所及,一切攻击都在眼前消弭于无形。
夏油杰不由得偏头去看他,直觉五条悟现在心情不错。只是他明明可以更快速地了结一切,却偏偏选择了有些拖延的方式,一路杀进去,就连威力更强的茈都没有使用过。
轰然巨响中,倒塌的高墙被轰成碎块,暴露在眼前的,是包围成圈的木制屏风,以及其后数个面色震怒的人。
“五条悟,这就是你谈判的诚意吗?!”
总监部的首座灰头土脸地站在废墟中间,高声怒斥道。待他看见五条悟旁边的夏油杰,面色顿时微微一变,愈发愤怒地对身旁的人道:“之前宣布将他除名,你们当中还有人反对!看看他旁边的夏油杰——”
话音未落,两道光束划破灰尘烟雾,直接穿透了两个总监部成员的心口。
“!”
首座瞳孔皱缩,抬头就见五条悟松开了捏成茈式的手指,掏了掏耳朵,道:“得了吧,老子没心情听你们吵,我们今天来这里就是杀人的,你,还有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他手指依次点过地上的人,小型茈的轨迹织成炫目的网,一句话说完,已是尸首遍地。猩红的血喷溅得到处都是,顺着石瓦砖块的裂隙缓缓往下流淌,而首座的白色袍袖上也已溅上了斑斑点点的血渍。
半分钟前还高高在上的总监部首座面如土色。他没想到五条悟竟然说杀就杀,一个不留,丝毫不去分辨其中是否有人无辜,而此时自己也已然走到末路。
“你要杀我?你竟敢杀我?”
老迈丑陋的总监部大人怒瞪着咒灵背上的五条悟。一天之前他还是高高在上的首座,为大权在握的未来沾沾自喜,一天之后他就成了将死之人,失去一切,并且在凶手面前毫无反抗之力。巨大的落差令他面目扭曲,口不择言。
“五条悟,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存在对咒术界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亲手打破了这一切,咒术届、乃至整个日本都将天翻地覆!你承担得起这份罪责吗?!”
五条悟哼笑一声,眨眼就闪现到他的面前,没有用术式,挥拳就揍——
砰!
老头飞出去,撞在断壁上,喷出一口血。但他还没有死,剧烈的疼痛与屈辱下,他状若癫狂:“至于你那可笑的理想——你以为凭你就能改变一切吗?你不过就是个咒术师,只要咒术届还存在,就什么都不会改变!”又一拳极速而至,狠辣地将其打得颌骨破碎,而首座充血的双眼则再度瞪向了始终不曾开口的夏油杰,嘶哑恶毒地诅咒道:“至于他——”
夏油杰瞳孔微缩。
“他终将死在追逐虚妄的道路上,你终将孤身一人——”
轰!!
“话真是够多了。”五条悟冷声道。
“新鲜的血液会诞生,未来如何,都不需要你们腐朽的意志,属于你们这些老东西的时代早该过去了。
“至于杰的未来——”他看了眼黑发的咒术师,忽然很轻松地笑了一下,“那就更不用你们操心了。”
夏油杰看到那个笑,一时怔住。不知多久没见过悟露出这样的神情了……这一刻,尽管前途依旧未卜,但夏油杰还是不由自主地随之放松了些。
他听到五条悟说:“毕竟我们今后会永远在一起。”
夏油杰睁大了眼,有一瞬间,那些困扰他至今的理想、冲突通通都被抛到了脑后,直想应和五条悟的话,然后远走高飞。但是他只动摇了一瞬就立即稳住了,虽然这已经比他想象中的结果更加完美,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听听五条悟的想法。
那些关于他们的矛盾与未来的想法。
五条悟在这一刻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期许,眨了眨眼,朝他笑道:“因为从今往后,我都会一直看着你的,杰。我以前就说过,只要你不触及底线,我就不会杀你。那么今后,我只要看好你,不让你越线就好了。”
似乎没有想到竟会是如此简单的答案,夏油杰愣住了。
五条悟就站在满地的尸体中间朝他笑。明明遍地尸首,满地鲜血,但他身上却是干干净净的,没有沾着一滴血,看上去简直如同不属于此间的神子一般。
神子就这么笑着,不可一世地宣言:“至于其他人——只要我不杀你,就没人可以杀你。”
时光转轮拨动,多年前的记忆呼啸而来,当年随口的戏言与郑重的承诺竟在今日落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响。
夏油杰简直不知如何开口。他曾经想斩断过去的联系,为了理想与大业付出一切,但五条悟找到了他,连上了他们之间的那根线。此后他提醒自己不要沉沦,认定他们之间终有分别的一天——哪怕到了现在,他自认再难又一次挥刀斩去,也只是一昧忽视,有意拖延。
但五条悟直接将他选择逃避的问题搬上台面,然后掀翻了棋盘。
干脆利落,五条悟一贯的风格。
利落得夏油杰哑口无言。
但他同样如释重负。
“悟真是……永远让人意想不到。”他顿了顿,又想起来什么,“所以悟是早就做出了决定吗?所以才毫不犹豫地决定今天就动手,一点拖延都没有的?”
“哇,杰也太自恋了,难道真以为五条大人会为你改变计划吗?”五条悟大声道,“我是比你早很多想清楚,但就算没下定决心,也不会因此拖延时间的好吗!倒是杰,原来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为这件事担忧吗?”
夏油杰一哽,其实不太想承认自己竟然在感情的事情上比五条悟的反应还慢,但偏偏这一点无法反驳。
而事实上只比夏油杰早了几个小时,在头天晚上才想清楚的五条悟,自觉略胜一筹,乘胜追击,继续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道:“杰真是特别不坦诚,别别扭扭的,早些认清自己的心意不就好啦?
“现在,再给杰一个机会,好好说说你的想法吧!”
小五,特别特别好的猫TT,会叼回来狐狸的猫,好,特别好
没错!!就应该就这样!!!
我愿称之为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