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樱桃

夏油杰第一次见到五条悟的时候,夏天才刚刚开始,他还没来得及换上轻薄些的衣物,于是被迫束缚在多少显得人有些笨重的西装里,浑身大汗淋漓,就算是脱下了西装外套,汗水也早已浸湿了衬衣,贴合在皮肤上从而显出些欲盖弥彰的肉色来——这也是为什么房东夫人看他的眼神里多多少少带了些春色。

房东夫人是个有些聒噪的中年女人,和其他同龄的妇人一样,她喋喋不休地讲着一些繁琐的家事,向明明才刚认识不久的男人诉说自己独自操劳的苦衷,又若有所指地说出自己的前夫是如何不齿的男人,抛妻弃子,跟着咖啡厅里年纪还不足十八岁的服务生跑了,留下她孤家寡人,好不难受。

夏油杰多少也听出女人的弦外之音,可惜他只是想找个住处歇脚,并不对这些八卦或是男女之事上心。他所关心的只不过是自己能在新的大学里好好工作,然后有个舒服点的床能休息,再不过就是最新研究的方向能顺利地发表论文。

房东夫人还在自作多情地展示着自己风韵犹存的那些魅力,她穿着身黑色的丝裙,挤出若隐若现的乳沟,仿作无意地挽住夏油杰的手臂,套近乎似的问道:“夏油教授也有三十多岁了吧,您怎么还没结婚呢?莫不是身边没有什么好女人?”

夏油杰压根就志不在此,他尴尬地陪笑,客套地回复着对方:“一直没有碰到合适的人。”

这回答彰显得他像是什么痴情子了,房东夫人愣了一下,随即也笑起来,说着:“但是像您这么英俊的男人怎么会缺爱慕者呢?怕不是您还不想被某个人束缚吧?”

她继而说着:“您刚来南方怕是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漂亮女人多得是,且开放得不得了!等夏油教授您今晚去酒吧里喝上几杯就知道了,可记得要回来睡,别在哪个小妞的出租屋的小破床上醒来,到时候怕是要被人家的未婚夫打的!”

夏油杰被房东夫人这般调笑着,也只好尴尬地不做声,同时小心翼翼地推开女人挽着他的手,用公文包和行李箱将他自己和对方隔开一段距离。房东夫人似乎也察觉到他微妙的态度,于是也不再多调侃,只是领着他去二楼看房间。

夏油杰刚来此地的大学代班一段时间,自然犯不上为此在这种南方小镇里添置一套房产,但是大学职工宿舍的条件实在是难以让人满意,且不说要和其他三个博士生挤在同一间寝室里,连带着厕所都是公用的,总让人觉得卫生条件实在堪忧。于是夏油杰在外询问租房,因为独自一人租房难以寻到合适的房型,才在中介的推荐下出此下策,在某户人家里单单租一间卧室。

夏油杰和房东夫人正走在楼梯上,转角尽头却有个男孩悄不做声地坐在阶梯上。在这么热的夏天里,他却穿着件套头卫衣,似乎正坐在阶梯上忙着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游戏机。男孩见到他们两人上来也不打招呼,只是微微抬眼,在看到女人身后跟着的夏油杰之后才开口:“老太婆,大白天的不要往家里带男人啊。”

年轻男孩不当事似的,完全不在意自己说出了什么样惊人的话,“所以这次又是哪个倒霉鬼要当我的新爹了?”

夏油杰磕绊了一下,听完这话差点就没摔在楼梯上,他苦笑着摆手,连忙试图解释:“我并不是…”

还没来得及等他说完话,房东夫人就率先上去狠狠踢了男孩一脚,“当着客人的面说什么呢,小混球!这是我之前跟你说过回来住一段时间的租客,那位做教授的夏油先生。”

“还有你穿着卫衣做什么?要捂一身痱子不成?快去换了。”

夏油杰有些尴尬地伫立在原地,看着年轻的男孩被他母亲踹了几脚后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男孩站起身来后夏油杰这才认知到,对方似乎身量格外高挑纤细,新世代的孩子果然发育得都好些,他说不定比自己还要高上一点。男孩整体的样貌虽然掩盖在卫衣的兜帽里看不大真切,但是夏油杰瞥到对方似乎五官精致,确实感觉得到那种十几岁的男孩身上,少年人才有的清澈感。最要紧的是,男孩额前倾洒而下,未能整理好的碎发竟然是罕见的浅白色,白发白肤,更显得其格外耀眼。

随即,年轻男孩在昏暗的楼梯间从上自下地望着夏油杰,不怎么礼貌地上下打量了一下。男孩竟然有着欧洲人似澄澈的蓝色瞳孔,那对澈蓝色的眼眸像是一际苍天大海,让夏油杰不禁看得愣神了一秒。那双眼睛盯着他,里面似乎有些遐意的笑意。只是那一瞬间,那一瞥之间对方雌雄难辨,恰如鬼魅一般,是夏油杰未曾见过的景色。

不管夏油杰和那男孩的母亲再怎么样,男孩只是最后瞟了他们一眼便钻回自己房间去了。

闹剧告一段落,房东夫人笑脸盈盈地推开一旁的房门,轻声说着:“这就是您的卧室了,旁边的这间浴室您可以用,不过得要和我的儿子共用。您隔壁的房间就是他的,他是个不懂事的,要是平日里吵到您了,您就跟我说,我会好好教训他的。”

夏油杰只好尴尬地回一句:“不会。”

房东夫人看出了夏油杰面上的窘迫,安慰道:“您别理他之前说的混话。这是我和前夫的儿子,就是个有点小聪明却不懂人事的小混蛋而已。”

谈及自己的儿子,房东夫人总算稍微显现出一点慈母情怀,“不过您别看他那副样子——他确实很有天分的!说是明年就可以去大学里读课程了。”

夏油杰生硬地点点头,接着又问道:“房东夫人,您的儿子…他叫什么?”

女人故作娇羞地推搡了夏油杰一把,“别那么生分嘛,叫我玲子就好了!”

“好。”夏油杰只好又客气地陪笑了一下,“那您的儿子…?”

“哦,他叫悟,五条悟——还是跟了那个老不死的东西的姓氏。”女人摆弄着自己额前的卷发,似乎因为提起了前夫而变得神情有些不自然起来。议及往事,她叹了口气,自顾自地决定结束对话,“说起来您估计也累了,还得收拾下行李吧?需不需要我帮您来整理?”

“不必了。”夏油杰连忙摆手拒绝,“实际上我有些轻微的洁癖,不喜欢被他人触碰,希望您平时也不要挪动我的东西才好。”

“这样…”房东夫人大抵终于读懂了夏油杰无声的推脱,总算肯转身离开了,“那我就不烦扰您了,您有什么需要的再跟我说,千万别客气。”

夏油杰终于算是摆脱了这女人的纠缠,好不容易有了喘息一口气的机会。他慢悠悠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看着窗外的景色,总算是悬着的心放下来了一点。不过,还没来得及让夏油杰再多休息一会自己的心脏,他房间里窗户的玻璃就被敲响了。

夏油杰错愕地抬起头来,看到五条悟正整个人挂在窗户外面,笑着跟自己招了招手。夏油杰来不及思考对方是怎么从隔壁房间翻过来的,只得赶紧去打开窗户,生怕对方一不小心再掉下去。男孩于是从窗户那里翻进来,他这次总算脱掉了之前身上那件厚重的卫衣,裸着上身和双脚,只单单穿了一件短裤,但看上去确实是夏天会有的打扮了。

男孩倒是一点都不怕生,他自顾自地翻窗入室,随意地坐在窗台的边沿上,垂放着两条纤细的小腿晃动着,然后很是自然地向夏油杰搭话道:“听说你是教授?”

夏油杰只得如实回答:“是。”

男孩又追问:“教什么的?”

“心理学。”

“真无趣。”名为五条悟的年轻人撇了一下嘴,“我还以为能刁难你一下,真可惜。”

刁难?能说得出这种话,果真是孩童秉性,夏油杰在心里想到。

“你是叫悟吧?”不再理会对方的捉弄,夏油杰一边埋头默默收拾着书桌,把一众文件和教学资料都码放得整整齐齐,一边主动提到:“我听你母亲说,你天资过人,明年开始就要在大学读预备课程了。”

“嗯…马马虎虎吧。”

“读的是什么?”

“物理。”

“这样啊。”夏油杰缓慢地拖长音调,在推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的同时抬眼看了一眼男孩,“看来我并不会成为你的老师了。”

“所以?”五条悟不解地歪着脑袋看向夏油杰,几乎像某种小动物一样。

“真可惜。”

这话似乎不知怎么刺激到了五条悟——下一秒,对方就从阳台上蹦了下来,越过书桌直接骑坐在了夏油杰的大腿上,似乎把这个位置当作成什么舒适的座位。

夏油杰惊得试图向后躲避抽身,却被前面的五条悟和后面的椅背夹在中间固定得死死的。再加上,虽说对方仍是青少年,但是实打实的体重也压在了夏油杰腿上,让他无法轻易站起来。脱身不成,夏油杰只好有些无奈地说:“悟,你不能坐在我的腿上。”

五条悟似乎并不觉得他们现在都这个姿势有什么问题,他若无其事地歪头回复道:“因为你的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

夏油杰谨慎细微地挪动着腿部,试图以此减少五条悟跨坐在自己身上带来的困扰,“那你可以坐在床上。”

“可是母亲说你有洁癖。”

“那你就更不能坐在我的腿上了。”

夏油杰话音刚落,五条悟便翻身稳稳当当地坐到了桌子上,一双裸足顺势虚踩在面前的夏油杰的大腿上。他观察到对方错愕的眼神,于是补充上一句:“我身上不脏。”

夏油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他惊讶地盯着面前少年那双沉静到似乎完全无悲无喜的眼睛,最后垂下目光去看那双光裸着的脚,着魔似的握了上去。

少年人的脚腕很细,腕骨格外硌手些,足部的皮肤平日不受光照,所以似乎更加白皙细嫩。对方的脚趾圆润光滑,趾甲修剪得很是整齐,透过皮肤泛着浅浅的肉粉色。甚至连脚底那些地方也都是柔软的,并不像成年人那样生出了死茧。

被触碰到脚底,五条悟像是含羞草怕痒一样,迅速地抽回了脚丫。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夏油杰,半晌之后冒出一句:“你该不会有这方面的癖好吧?”

夏油杰失语,磕磕绊绊地吐出一句:“…什么?”

五条悟没再答话,只是以一种莫名其妙的表情盯着夏油杰看。五条悟盯到夏油杰感觉自己的脸一定是红了,他挂不住脸上的表情,忍不住低下头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刚刚那是在做什么。

他灰溜溜地把少年拎出门去,嘴上大声斥责着对方乱闯进自己的屋子来搞破坏,实际上心里波澜起伏,心脏仿佛随时都要撞破胸膛蹦出来了。

夏油杰知道,自己不该再跟那个孩子有什么任何形式上的接触了。可惜,有时事不在人为,他总会最终撞上这种事情——前三周,他和五条悟都平安无事——这要得益于夏油杰每天早出晚归,泡在大学的办公室里不肯回家,不是在备课就是在批改作业,甚至还帮着历史部的老师们做了课件,最后莫名因此获得了领导的赞赏。直到搬来第三周的那个周日晚上,夏油杰被迫再度跟五条悟两人相处,缘于对方半夜溜出门被夏油杰抓了个正着。

原本夏油杰不用担心到跟去的,就像每一个十五六岁,正值青春期的男孩一样,五条悟一看就是要背着他的母亲溜出去玩的。但是让夏油杰担心到跟着去的原因是,五条悟抓着一个泳圈,而怎么看对方也不像是要去正经的游泳馆或者是哪里的泳池。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五条悟这是要半夜遛去附近的湖边玩水游泳。

这件事情太危险,夏油杰这下放不下心了,只好决定跟着一起去照料一二。夏油杰命令男孩站在门口不要走动,随后快速地换了外出的衣服,莫名其妙地在他本该去楼下倒杯水然后就上床睡觉的时间里跟着男孩出了门。五条悟这种顽童丝毫没有自己正在冒着生命危险半夜三更出门玩水的认知,甚至还以为夏油杰是要陪他去玩,而变得格外开心起来,跑去湖边的路上都一直牵着夏油杰的手,嘴里说个不停的话,听得夏油杰都快头昏脑胀。

这边的湖水确实格外清澈,夏油杰坐在湖边看着月光照耀湖面,也算得上一种享受。美中不足的事情就是旁边的男孩似乎正在忙着踢掉自己的裤子和内衣,大有要下去裸泳的意思。

夏油杰一时间不知道该看向哪,只好随意捡了一根树枝,然后埋头以其拨弄着地上的石子和沙砾。他有点磕巴地开口问道:“你也不怕别人看见…就没想着带件泳裤来吗?”

“现在都快凌晨三点了,怎么可能有人看到我。”五条悟还有点理直气壮,“再说了,我又没料到你会跟过来。”

五条悟毫不在乎夏油杰有没有盯着他看,他完全就是那种不知羞耻的性格,裸着身体就扎进湖底去游泳了。游了几个来回再扎了几个猛子,他总算是玩得开心了,于是浮在水面上开始冲着夏油杰那边泼水。夏油杰躲闪不及,自然被这小混蛋泼了个正好,劈头盖脸湿了个透,连额前的刘海都湿答答地粘在了脸上。夏油杰的模样太狼狈,五条悟这下开怀大笑起来,变本加厉地开始向对方的方向泼水过去。

夏油杰一边努力躲避,一边不由得往五条悟那边看过去,他原本避之而不及,生怕有什么不该入他眼的东西此时被他看到。而夏油杰还是看到了这一幕——湖中与他嬉笑打闹着的五条悟在月光的二次照耀下就像一条沉浮在水里的白蛇,他浸湿过的白发被夜里月亮柔和的光芒衬映得像块上好的丝绸,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只会胜于湖水而不会逊色丝毫,而他本人也因此熠熠生辉,只是单单美丽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他。

五条悟终于玩得爽了肯上岸时,他已经浑身湿漉漉,整个人都像从水里脱出一样,让人竟移不开眼。夏油杰有些目光闪烁地看着对方上岸后随意套上了裤子,便向自己走过来,顺便一路上湿答答踩了一脚泥。

夏油杰叹气,只得先让这小祖宗坐在他的大腿上,然后细心地给对方擦干净脚底的泥土。他一只手把持着男孩的脚底,一只手扶着对方的腰背,生怕对方坐不好再滑落下去。男孩的背上都是水,一摸滑腻得像块白玉一样,让夏油杰不得不心猿意马。

五条悟咯吱咯吱地笑,一个劲儿地躲闪,“好痒!”

夏油杰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里触及了男孩的痒痒肉,然而此刻五条悟坐在夏油杰的腿上不停地动来动去,竟把他蹭得有些硬了。夏油杰大囧,这下更不知道眼神该往哪里放,只觉得无地自容,只得最后生硬地想要推开五条悟,“悟,起来一下,你坐得我腿麻了。”

五条悟并没有应声起立,反而他仍旧在夏油杰的腿上坐得稳稳当当。正当夏油杰开始心生疑惑的时候,他缓缓地扭过头来盯着夏油杰看,问道:“杰是硬了吧?”

被如此直接地拆穿,夏油杰一瞬间就感觉自己的脸烧起来了,然而五条悟却没事人似的替他开脱道:“这很正常啊?”

“都是男人嘛,我懂的。”五条悟冲着夏油杰眨眨眼睛,“我也经常控制不住勃起…而且青春期到了,总是梦遗很烦的。”

夏油杰的脸红得像番茄,按理来说他比五条悟年长这么多,不应该露出如此的表情。可是在这个年仅十五岁的男孩面前,他又多出了不少的廉耻心,对方反而成了没什么礼仪廉耻的那个人,正坐在他的大腿上,大言不惭地讨论着青春期如何影响了自己。

半晌过后,夏油杰才勉勉强强压下枪去,闷声说了句:“这种话不要随随便便跟别人讲。”

“这我当然知道。”男孩歪着头,“可是杰不是别人啊?”

夏油杰满腹疑惑,介于他们刚刚相识不久,他不知道五条悟对他这突如其来的信任是从何而来。但是被少年人那赤忱的眼神望着,他似乎又被给予了某种期望,也不好说出煞风景的话来反驳对方了。夏油杰只好闷着脑袋给男孩套上帆布鞋,系着鞋带的同时很是郁闷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至此之后,他们像是萌生出了什么奇妙的忘年交,夏油杰不曾交过什么亲密的朋友,忽然身边有了个每天大呼小叫的年轻男孩,虽然恼人些,但也不失一些乐趣。五条悟有着惊人的聪慧,他并不像寻常的年轻男孩般愚蠢,满脑子都是板球和高中女孩的胸,最在意的事情就是什么时候能破处。五条悟在这个方面似乎超脱了那些十五六岁的同龄人,看得最多的杂志不是花花公子,反而都是物理和天文。他似乎很少显露出对人的兴趣,无论是对男人还是女人,似乎完全无欲无求,也没什么感情,像个过分漂亮的人偶摆件。虽然五条悟表演得足够好了,但夏油杰还是逐渐看出——对方并不是真情实感地在做出相对应某件事或者某句话的反应,而是顺应情形来装出那些常人应有的情绪。

反而言之,五条悟并非常人。

在某次夏油杰出差很久回来的时候,五条悟也曾做出过惊人的举动,他在阳台边沿坐着看到夏油杰回来,于是干脆从窗台上直接跳下来,差点摔断腿,如果不是夏油杰接住他,恐怕真的要摔出个好歹来。

在夏油杰忧心地质问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的时候,五条悟也只是无所谓地表示自己并不害怕,同时也很好奇夏油杰会不会伸手去接住自己。

夏油杰逐渐意识到——五条悟也许并不爱任何人,他只是独有的疯狂,而夏油杰刚好痴迷于他绚烂的疯狂。

但是男孩确实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那是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身上独有的鲜活气息。五条悟偶尔也会表现得符合他的年纪,顽劣,贪玩,莽撞,不顾一切。他会弹琴,会扎纸风筝,还会穿白色蕾丝的丝袜。他太漂亮了,漂亮到以后一定会成长为一个英俊的男人,能够骗走许多少女的芳心,只可惜先被他这种老男人一亲芳泽——夏油杰并不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是他又不得不放纵自己去贴近对方灼热得像是要烧起来的青春,他像是余烬里最后的那一点火苗,拼尽全力地想要忘记一切再燃烧一秒。

再爱一秒。

夏油杰在心底知道,他是要被这个男孩毁了的。就像是世界末日前最后一秒的抵死缠绵一样,他几乎期盼着盛大的毁灭,等着对方宣告自己的死亡时间。

大约在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五条悟跑去在脚腕上纹了一只蜻蜓,那是只蓝色的蜻蜓,大抵会是只蓝豆娘。夏油杰没有问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图案,而是先问道:“你母亲知道你纹身了吗?”

五条悟摇头,还要皎洁地笑着,似乎为自己的叛逆行径而感到由衷的快乐。

夏油杰用指腹摩挲着那块还在往外渗血的皮肉,“痛不痛?”

“还好。”五条悟眨眨眼,“但是如果我说很痛的话,杰会想办法安慰我吗?”

夏油杰轻笑着,实在是拿对方没办法,“悟想要我怎么安慰你呢?”

“就是说‘痛痛飞走了’,然后吹吹?”

夏油杰笑得更明显,拗不过五条悟,他只好无可奈何地照做,轻轻地捏着对方的脚腕置放于自己的腿上,往伤口处吹着风。

五条悟就这么看着夏油杰,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对方的这份温柔。他突兀地开口,问道:“杰,你喜欢我吗?”

五条悟能感觉到夏油杰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瞬,但是对方依旧维持着冷静——“悟很聪明,又长得很好看,没有人会不喜欢悟。”

“那杰迷恋我吗?”

夏油杰这下是真的彻底愣住了,“迷恋?”

“对,就是非常严重的喜欢,如果是病就是治不好的那种。”五条悟直勾勾地盯着他,“如果我说我很喜欢杰,是不是很奇怪?”

夏油杰愣愣地出神半天,最后叹了口气,问道:“悟喜欢我什么呢?”

“说不上来,但是好像什么都挺喜欢的。”

“似乎有点变态吧?”五条悟后知后觉地想到,“杰比我大足足二十岁呢,都可以做我的父亲了呢。”

夏油杰苦笑了一下,“我不可以喜欢悟,这是违背伦理的。”

“也是哦,男人怎么会喜欢男人呢。”

说到这里,五条悟又兴奋地翻坐起来,“如果杰是我的父亲就好了!”

“这样杰也不会离开我了,会一直在这里住下去,还可以名正言顺地喜欢我!”

夏油杰愣了一下,随即重重叹了口气,“悟说喜欢我的时候,是说什么样的喜欢呢?想要和我一起晚上溜出去游泳的那种喜欢的话,悟只是需要一个朋友而已,而朋友是无所谓年龄的。”

“不是哦。”五条悟短促地摇了摇头,“我说的是——我想要抱杰,还想要亲吻你。”

“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我都十五岁了。”

夏油杰忍住了‘你才十五岁,你懂什么’的这句反驳,循序渐进地问:“那悟想怎么样呢?”

五条悟抽回了自己架在夏油杰身上的腿,他凑近了夏油杰,用那双似乎会说话的眼睛盯着对方看,问道:“杰会想要亲我吗?”

“不会,这是不道德的。”

五条悟撇了下嘴角,但依旧不肯放弃,“那如果是我来亲吻杰呢?”

“仍旧是不道德的。”夏油杰顿了一下,继而说道:“但是…我没有办法拒绝。”

沉默良久,他笑着补上一句:“也许就当我是个道德败坏的人吧。”

五条悟听了这话也大笑起来,“做教授的人也会道德败坏吗?”

“谁知道呢?”夏油杰只是笑,“也许我疯了也说不定。”

“或许说是被狐狸蛊惑了吧。”

男孩眼睛弯弯地笑着,语调都像浸过蜜一样甜,“我可不想当狐狸,要变成小动物也是变成猫。”

他说——“杰,我现在想亲你,可以吗?”

“如果我拒绝呢?”

“那我也会亲你的。”

男孩轻轻地凑了过来,他纤长的眼睫扑扇着扫过夏油杰的鼻头,那两瓣色泽粉嫩,此时正微张的嘴唇颤抖着,最后附在对方相对干燥些的唇上。于是夏油杰尝到一点点湿意,和若有似无的甜。

男孩并不会接吻,他笨拙地想要张开嘴,却不知道该如何使用自己的舌头,只是探出一截舌头来舔舐描绘过对方的唇纹,努力地想要撬开对方的牙关从而进入口腔内侧。还好夏油杰足够有耐心,虚长的那些年岁让他多多少少积累了经验,也算是可以勉强教会年少他太多的少年如何接吻。所以由夏油杰来主导接下来的吻,他捧着男孩的头去加深这个吻,他吻进去,细密地舔到男孩的口腔上颚和舌面上,侵入到对方最敏感最柔软的地方,几乎把这个吻变成了一种性事。

男孩就这么在他手底下软下来,腰软下来,舌头也软下来,整个人都融化成一块软烂的巧克力糖。他们在亲吻的间隙里发出缠绵又淫秽的水声,似乎用一个吻的时间在交换灵魂,假如这个吻就是夏油杰生命的终点,那他也不是不可以就此结束。

但是男孩的生命才刚刚被点燃,灼热得像野火一样,他青涩且显著的欲望被自己置之不理,反而主动隔着裤子想去握住夏油杰的阴茎。

夏油杰感到震惊的同时不由自主地喘息出一声,下一秒他便猛地打掉了五条悟的手,“别这样,悟。”

“人们彼此相爱的话,不就是会做这样的事情吗?”被夏油杰拒绝后,五条悟显得有些无措,“我在电视上看到过,我知道该怎么做。”

夏油杰的声音听上去像两片生锈的铁在生硬地剧烈摩擦彼此,“但是我们不能这样。”

五条悟愣了一下,随即释然地笑了一下,“那教给我吧,杰。”

“教我怎么爱你吧。”

虽然夏油杰没能在大学里教五条悟的课,但是他知道对方会是很好的学生,如果他教得会亲吻,也该教得会年轻的男孩如何享受这种事情——又或者说,一切雄性都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知晓该如何从中取乐,哪怕是学不会爱的人也学得会情热。

夏油杰几乎呼吸不过来,他心跳如雷,拎着少年纤细的脚腕把对方拉到自己身下,掌心里握着那只蓝蜻蜓——蜻蜓现在属于他了,就在他的手心里。

五条悟没有逃,他在夏油杰的掌心下安置着自己,甚至安之若素地用那双眼睛望着对方,安静地等待着下一步的动作。他将自己全须全尾交给了大概不该托付给的人,却谈不上落难,也不值得惋惜。

或许这正就是犯错误的年纪。

夏油杰出差去京都交流会的时候,五条悟本来是闹着要一同去的,不过夏油杰太会哄人了,他最后也闹不出什么孩子的小脾气了,他只是拽着年长者的衣袖,问对方一定多带回一些甜品。

送走了对方后,五条悟久久停留在玄关处,想着夏油杰会给他带什么样的伴手礼回来,他蹲坐在那里,盯着门口的那双雨靴傻笑,心里甜蜜地冒出粉红气泡来。

五条悟在心里数着,十天会很快过去的。虽然他觉得度日如年,体感像是要等待十年,但是没关系的,杰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樱桃也都快熟了——只可惜初秋的樱桃会发苦发酸——那五条悟只好到时候扑到夏油杰身上去挂着,求着要对方给自己做樱桃派,最好是洒了两层糖霜的那种,很甜很甜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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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刀子!!哭死(╥╯﹏╰╥)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