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中将你扼死 by asliceoftuna

原作:咒术回战

配对:夏油杰x五条悟

分级:R

原著向,春天之梦了有痕。

警告:请勿模仿文中的危险动作。

 

 

【夏五】在梦中将你扼死

 

原作:咒术回战

配对:夏油杰x五条悟

分级:R

原著向,春天之梦了有痕。

警告:请勿模仿文中的危险动作。

 

       他掐死五条悟,像掐死一只飞鸟。

       手下冷白色的颈子细腻且柔软,其上起伏的线条流畅而秀颀,与夏油杰骨节分明、轮廓冷硬的手掌形成鲜明对比。他深嗅五条悟锁骨处那一小片凹陷,似乎能闻到一些细小的香气。

       于是他闭上眼,以能把颈骨扭断的力道收起手指,直到神之六眼泛起有死者的浑浊,无法被吞咽的口涎大量从形状优美的唇角溢出。

       十七岁的夏油杰从噩梦中归来,耳膜鼓噪,被汗腻湿的手掌从裤腰处探进去,只摸到一片温热的湿粘。

I.

        在倒悬的世界里,他是唯一正置的人;又或者,在正置的世界里,他是唯一倒悬的人,无所谓。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城市正像石钟乳一样从洞窟顶部垂落,灰蒙蒙的,闪烁着无机质的光,是一只大张的兽口。

        东京塔塔尖的锐利不输于马蜂的尾针,因此尽管足下无所依凭,他还是拔开腿便开始奔跑,试图把错位的坟茔抛在身后。

        他的步子好大,肌肉的每次拉伸和收缩都带来强烈的撕裂感,视界颠沛流离,肺泡一个个破掉。世间万物向上,而他向下。

        就这么一直逃,直到头顶所铺盖的不再仅是钢筋混凝土的丛林,而亦包括暗夜中波涛汹涌的海,岸边通明的灯塔正固执地呼唤着那些永远不会归来的船只。

        浪头拍击礁石,复又回环,周而复始。当他仰视这片死寂的海,海就活了过来,原来每一朵泡沫都是一只怪物的眼球,竖线般的瞳仁震颤着,浓稠的血化作一场骤雨。

        咒灵咆哮着、翻涌着,探出残肢去够他翻滚的衣袂,仿佛他是它们的生母。

        他在陆海的交界处踟蹰着,无法抉择,向前是咒灵之海,向后是失格的人间。无论是向前还是向后,都不是他所希冀的结果,因此他终于逆着光走向纯白的灯塔,纵使那处同样虚无缥缈。

        轻巧地跃上方形的小窗,他向里张望,倒置的休息室内炉火正旺,扶手椅上的守塔人膝上盖着两张手织的薄毯,正捧着一杯热巧克力半阖着眼小憩。

        感受到他的注视,守塔人醒来了,那双苍蓝的眼锁定了他,有万里冰川在其中缓缓游动。

      “杰,你怎么倒着。”

      “悟,你怎么也倒着。”

        他们根本活在不同的重力系统。他向守塔人踱去,满身死亡与肃杀,守塔人自上而下地伸出手,银白的发丝柔软地垂落在耳畔,犹带热饮余温的指尖探向他的颊。

         你好凉。五条悟喃喃。

        作为回应,夏油杰把冰冷的手指搭在他温软而无防备的脖颈上,感受他皮肤下跃动着的生的力量,然后逐渐收起手指。水雾渐渐漫上极北的冰山,倒挂着的五条悟被他掐得眼泪长流,不自觉地抓住他的腕,想要把他的手掰开。

        夏油杰不为所动,持续加大手上的力道,任由手掌下被压迫的喉咙逸出零散而扭曲的气音。他掐着五条悟,直到白皙而略带润红色的脸庞泛起死亡的青紫,攀满血丝的苍天之瞳暴突,口水不可抑制地淌满他的下颌。他松开五条悟,片刻之前无比灵动的面容已经完全失去神采,无力地向上滑去。

        他垂眼,凝望着手腕上驳杂的指痕和沁血的抓痕,知道他可以醒来了。

        是时候醒来了。

        夏油杰的意识重新回到他疲倦的躯体里,身下莫名硬得发痛,熹微的晨光虽然无法穿透厚重的窗帘,却可以在布料的间隙悄然绽放。明明休息了一整个晚上,他的情况却比入睡前还要糟。

        性与死亡相衔。十七岁的黑发少年把手指插入自己凌乱的发根,没去管裆部支起来的形状,然后一骨碌从宿舍的床上爬起,跌跌撞撞地在浴室吐了个天昏地暗。前一天晚上他没有吃任何东西,因此就连呕吐他都做得不是很顺利,胃酸混着胆汁上涌,叫嚣要将他虚弱的食道灼伤。吐完了,那不该有的硬度也总算平息了。

        这是他第六次在梦中扼死五条悟。最初的负罪感和不忍感业已被重复的残杀消耗殆尽,一开始他做得真的很不利落,以至于五条悟在他手下反复窒息,却又无法真正死去,如今他的手倒是稳了。

        梦境是潜意识的呈现,关于他为什么想要杀死五条悟,夏油杰有着种种解释。

        他扶着墙上的瓷砖,勉力完成日常洗漱,热水浇淋在身上,却洗不去他的污渍,因为那些秽垢并不结在他的体表,而藏匿在他的五脏六腑。

        迈出寝室,他与双手插兜的五条悟及家入硝子相逢在廊下,五条悟十足兴奋地向他们展示了自己在术式上愈发精进的造诣。

        而后不拘小节的六眼竟然察觉到了他的消瘦。

        不过是单纯的苦夏罢了。他敷衍着回避对方的审视,目光胶着在五条悟白净而颀长的脖颈上。那段颈子毫无瑕疵,夏油杰的手掌生得宽大,近乎一手就可以握住它;透过薄薄的皮肤,还可窥见其下淡紫色的血管,如同在他的梦境中一样脆弱无匹。

        可惜在现实世界中,五条悟已经成为他无法撼动的存在,反转术式使得全天候维持无下限成为可能,他对咒力的操控也愈发精深,甚至可以自动甄别近身物体的危险程度。五条悟嬉笑着揽住他的肩,他与家入硝子鼓掌向他道贺,家入硝子是真的在笑,而他是假的在笑。

        五条悟已经成为了最强,而他机械地蹂躏自己的味蕾,做着无用功,不断将擦拭过呕吐物的抹布囫囵吞下,又是为了什么?

        关于他为什么想要扼死五条悟,夏油杰有着种种解释,其中最首要的一种便是嫉妒——他嫉妒五条悟的强大。同样经历了伏黑甚尔的痛击,五条悟能在濒死的境况下力挽狂澜,而他却因为失血过多陷入休克、姗姗来迟。

        他们在同一年入学,又在同时晋升特级,但如今对方已经把自己远远甩在身后。他痛恨自己的弱小,却又无法真正强大起来,于是庸人自扰地妒忌起神之来使,恨不能将仰止的高山移走。

II.

        他被困在镜子造成的迷宫里,镜中的世界扑朔迷离,记忆像万花筒一样被复刻、旋转。他踉踉跄跄地穿行在影子的间隙,视网膜几乎被刀剑般的镜光割裂。

        一路行来,他见证了了自己作为愚人乏味而可笑的一生。在襁褓中,他被双亲披上小红斗篷,无力的手心也被塞上精致的拨浪鼓;“笑啊”,他们举着照相机,焦躁地比出各种浮夸的姿势、发出各色滑稽的响声,想要逗他笑。

        他并不想笑,但为了回应他们的期待,他还是咧开嘴,露出细小的乳齿与柔软的舌。

        真可爱啊。周围的人簇拥着婴孩,拍掌大笑,说他早慧,必定成长为一个优秀的人。

        于是他成长为一个优秀的人,课业成绩优异,人际关系融洽,就连在体育上的表现都非同凡响。他在闲暇时捧着一本小书在学校的天台上消磨午后的光阴,或读《理想国》,或读《乌托邦》,从孩童成长为少年,夏油杰有幸从未怀疑过自己存在于世的意义。

        以咒术天赋的觉醒为分水岭,他终于从浅薄的岁月静好中醒来。十五岁,他被咒术高专的“窗”从深根的土壤中掘出,移栽到他之前所从未涉足的非日常。这彻底背离了双亲原本的期盼,故而尽管显而不露,他处处惶惑——这里并不是他所规划过的归处。

        直到五条悟踏入他的生命。

      “喂,那个刘海很奇怪的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第一个照面,他就对五条悟感到厌烦,这是个不通礼节、颐指气使的家伙。他想,这样的家伙不管在咒术界还是非咒术界都要吃锤。

        人生来是不平等的,咒术师的强弱虽然受后天所累积的经验影响,但与生俱来的天赋已经决定了每个人的下限和上限——有些人究其一生呕心沥血,也无法升上一级。

        他们都是为命运所眷顾的人。彼时六眼的继承者还不能很熟练地运用自己的术式,在近身交战时常有破绽,而他在格斗技上远比对方圆熟,因此他一遍遍把五条悟摔在靛蓝色的软垫上,要这个蛮横无理的家伙好好感受下社会的铁拳。

        夏油杰凝望着两人勾肩搭背、偷偷跑去打非法小钢珠的镜像,他是第一次去,他也是第一次去。两个身量远超平均水平的少年挤在杂物店后院高摞着的满落尘灰的纸盒子间,初对面留下的恶感一点点消融。

        那是夏油杰第一次违背父母的心愿,做出叛逆期青少年该做的事来。

        结果他们变成了朋友,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他们甚至成为了很好的朋友。五条悟第一次有了同龄的玩伴,恨不能二十四小时粘在他身上,镜像世界中他无忧无虑的眼大张着,熠熠生辉,明明比他还大了将近两个月,行为模式却幼稚得要命。

        五条悟没有一天上课不开小差,他总是背着授课人往夏油杰课桌上抛纸条。大多时候这些纸条上用潦草的字迹写着一些不着边际的废话,例如“杰,你的领子歪了”、“你眼睛这么小,怎么过马路”、“放学我们早点走,我要吃可丽饼”。家入硝子坐在他们之间,往往不胜其烦。

        收到得多了,有时候他也懒得看,顺手把纸条塞到桌肚子里。五条悟就会伸出他的长腿,在教师转过身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开座位,猛踢他钢质的椅角。刺啦一声,椅子与地面摩擦,交缠出一连串刺耳而尖利的噪音,像急速行驶的车辆紧急刹车。

        授课人手下一颤,粉笔断成两截,赶忙回过头来,问夏油杰怎么回事。已经坐回自己位置的五条悟就施施然地托着下巴,一脸贱笑地抢答:“杰的屁股不老实”。

        要是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受得了五条悟这种烦人精,他性格的可爱程度与他外表的美型程度成反比。与他接触之后夏油杰这才意识到,时时流转在他眸底的那抹充满威慑力的冷色光华根本是唬人的。

        刚开始夏油杰也动过打爆五条悟的头、把他扔进污水井的念头,但终究因为早年养成的温和有礼的性格没有付诸行动。与此相对,五条悟得寸进尺,甚至会在冬夜就着风雪从窗户摸进他的寝室,钻进他已经睡得暖烘烘的被窝。

        他看到镜中即将十五岁的夏油杰睡眼惺忪,猛推五条悟毛茸茸的头,标准尺寸的床因为挤了两个高大的男孩而狭小不堪。

        就让我睡嘛。毫无距离感的六眼继承者挨着他,不仅要睡他的床,还要抢他的被子,丝毫不介意使用仍携着他人体温的床褥。夏油杰实在困得不行,抗拒的言辞越来越轻、越来越缓,两个人四肢交错着,最终还是沉入梦乡。

        镜中的最佳搭档高视阔步:我们是最强的。

        夏油杰垂眸,前后、左右、上下都是镜子,把他的丑陋无能照得无所遁形。无论他看向哪里,眼前都是一样的景色,五条悟被一刀穿胸,天内理子被一枪爆头,盘星教的教徒们抚掌称快。

        他们曾经以为那会是一个热血少年拯救柔弱少女的英雄故事,还大言不惭地要与天元为敌,是他没用,还是他没用?

        怀抱着少女轻若无骨的尸体,一百个五条悟同时望向他,眼神空白而面容无措。

        好慢啊,杰。

        把这些家伙都宰了吧?现在的我,应该不会有任何感觉。

        没有意义。他看着镜子里那一百个夏油杰各自劝慰他们五条悟杀戮与仇恨没有意义,胃袋沉沉地坠下去。

        ——“有你在,就没事。”“杰会一直陪着我的。“

        初时的五条悟是一张不羁的白纸,把他尊为善恶的指针,驯顺地由他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墨痕。是以五条悟藉由他得到了意义,逐渐独立于他而存在,找到了自己的道路;而他自己的意义却失落在镜面铸成的迷宫里,在他人所无法看见的地方逐渐朽去,化成一无是处的余烬。

        医用白布下罩着的面孔不断变换着,不是他没用,也不是他没用。

        他无论如何都嫉妒五条悟,因为五条悟似乎从来不会动摇。

        由是他发现上天对他仅是眷顾,对五条悟却是恩宠,而这份眷顾背后的代价,他已然无法承受。从“我们是最强的”到“五条悟是最强的”,他没有达成五条悟的期待,而五条悟也没有达成他的期待。

        五条悟将他构想为一个信念分明的坚定之人,但他不是;他将五条悟构想为与他相伴相生的命定之人,但五条悟也不是。五条悟奢望他能像他一样,做个神,而他奢望五条悟能像他一样,做个人,以至于他们根本无从理解彼此。

        他人寄托在他身上的希望——双亲的也好,夜蛾的也好,七海的也好,灰原的也好,他一个也没有实现。

        或许他不过是命运为五条悟准备好的一块磨刀石,如今雪刃已经被打磨好,利剑出鞘,而他也就没有用途了。

        人之早慧,可以称得上是一种不幸。

        在极度的晕眩之中,夏油杰举起拳头砸向这数百面的镜子,哪管自己皮开肉绽、鲜血如注。

        关于他为什么想要扼死五条悟,夏油杰有着种种解释,在嫉妒之后,便是失落。他们无法回应彼此的期待,他恨自己,终究要让五条悟失望,也恨五条悟,终究要让自己失望。

        手骨上传来钻心的剧痛,皮肉被水银镜的碎片割得七零八落,他踩着碎镜,嘎吱嘎吱,终于到达了迷宫的核心。

        悟。他叹息着,一手攥住对方的衣领,一手摸上对方纤长的脖子,把自己猩红滚热的血涂满他柔嫩的肌肤。五条悟眨巴着眼望着他,似乎一点也没觉察到他的失常,歪着头用余光询问他怎么了,眸光依旧澄澈。

        还是这样干净啊,那由他来弄脏他吧,夏油杰手指发力,把五条悟掐得呼吸困难,五条悟一死,他就可以回到此岸的世界。

      “杰……这到底是……”五条悟握住他铁钳一般的手,玉白的手指也沾上了他的污血。他的声线因为痛楚而颤抖,“……怎么一回事啊?”

        为什么呀。究竟是为什么呀。

        五条悟就是那面镜鉴,照出他种种不堪。

        ——“你讨厌非术师吗,夏油同学?”

        ——“我不知道。”

        五条悟剧烈的挣扎逐渐转弱,还于宁静,他怀抱着斜倒在万方世界中心的尸首,血液顺着指尖滴进无神的六眼。施虐带来可怖的快感,以那一滴腥血为起点,他的梦境开始坍缩。

        呼。哈。夏油杰猛吸一口气,神智回笼后,他耳目昏聩地拥被而起,发觉身边蜷卧着一具体温比他略低的肉体,一时间不知今夕何夕。

        是五条悟,可是五条悟不是已经被他扼死了吗?他还是没能从噩梦中醒来吗?

        不对,这不是梦。

        冬日寒冷,五条悟总是自然而然地钻进他的被窝,但在酷热的夏天,他本也没有理由爬他的床,所以他们已经有一阵子没有一起睡过了。

        五条悟的膝盖正抵着他的大腿,显然没有开无下限,肢体相缠的部分渗出一层薄汗。

        在无边黑暗中,夏油杰对那截皓白的脖颈虎视眈眈,其下线条流畅肩颈正随着五条悟的呼吸轻微起伏。鬼使神差地,他的手落在那温热的喉间,若有似无地摩挲起五条悟喉间那枚小巧的软骨,然后虚环住他的颈部。

        哈——啊哈——     

        夏油杰仰头长出一口气,感受着炽热的颈动脉在他的手下搏动,心脏近乎要蹦出胸腔。他就这样沉寂地疾喘着,触碰五条悟的那只手极尽轻柔,以免打扰到安睡的六眼,而触碰自己性器的那只手极尽粗暴,以免自己的大脑再陷入的波诡云谲。

        虽然外边的天还是黑的,但已经是早上了啊,指间的精痕微温,他的血终于冷却下来。夏油杰径自从床上爬起,走进浴室洗了一个晨澡,热水淋沃在身上,好歹消去了几分盛夏的苦咸。

        看着洗漱台上立镜中瞳孔黯淡、形容枯槁的自己,夏油杰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把那面镜子倒扣。只要不被看见,血淋淋的真相是否便不存在?

        今天的太阳升起得格外迟,他披衣坐在床沿看了五条悟许久,才终于等到日光攀上他的窗沿。

        早上好。

III.

        《本生经》有言,这世上有八热地狱,即等活、黑绳、众合、号叫、大叫唤、炎热、大焦热与阿鼻。大乘佛教有五戒,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邪淫,四不妄语,五不饮酒;小乘佛教有五逆罪,一弑母,二弑父,三杀阿罗汉,四破和合僧,五出佛身血。

        他杀父弑母、屠戮百人,以杀证道,因此种种酷刑皆加于己身,于无间之地狱中骨肉碎裂,永受烧炙之苦。

        只因身被五条袈裟,他这样的假和尚至于凡俗,也如慈氏*下生于婆娑世界。

        然夏油杰无法成佛,因他无法做到善恶不分,予众生以平等的慈悲,超然于三千大千世界,于是他造杀孽、沉浮于无垠血海,再造杀孽、再沉浮于无垠血海。

        他赤足走过刀山剑林,躯干遭火车炉炭炮烙,五脏六腑受吞饮融铜之苦。在冥冥之中,他能感受到正上方六眼静默的注视。

        无比讽刺地,一缕银色的蛛丝悄然降临在血池之畔,只要罪人向上攀援,即可离开焦热的阿鼻大地狱。他的确要向上攀爬,但不是为了成佛,而是为了将蛛丝彼端的五条悟再次扼死,杀阿罗汉,破和合僧,出佛身血。

        强盗犍陀多*手足并用,在阒然无声的黑暗中前行,地狱与净土之间的距离何止千万里。

        火中生白莲,在欲而行禅。夏油杰再见到五条悟时,对方正在宝莲池畔濯足,足弓拗成小小的拱桥,骨感的脚踝撩起阵阵清漪。有成对的蜻蜓在新生的荷叶尖上驻足,透明的翅膀震颤着,在空中划出带有虹彩光晕的圆弧。

        他对夏油杰被焦火燎过的袍边视而不见,只是轻笑着,神色如常地欢迎他,还以为浪子从此迷途知返:“杰,你回来啦。”

      “我回来啦。”罪人走近他,俯下身来抚摸他耳后薄嫩的肌肤,把带有硫磺气味的吐息打在他分明的耳骨上,激起一点敏感的薄红。

        他又扼住他的咽喉,五条袈裟与蜻蜓纹浴衣叠作一处,五条悟在他的挟制下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杰……怎么啦……任务途中……出了什么事吗?”他从喉间吐出断断续续的音节,如同老朽的管风琴,“要和我……说说吗?”

        迟了,太迟了啊。升上三年级以后,上层就再也没让他们一起行动过。以孤身一人为代价,他们终于成为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咒术师。

        之前二十四小时都恨不得粘在他身上的人,如今一周可能都见不到一面。有多少次午夜梦回,他看着通讯录上五条悟的名字,把手指搭在拨号键上,却终于没有拨出去。

        因为他很清楚地意识到,尽管他依然需要五条悟,可是五条悟却不再需要他了。

        五条悟是一颗自洽的恒星,而他大约只是路过他星系的一枚无关紧要的彗星,孤身一人的五条悟才是最强的。

        灰原死后,他曾经彻夜不眠,在通讯工具前枯坐,指望仍在国外出差的五条悟能给他一个电话。五条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确实在凌晨来电,他的声音被转换为电磁波,又被还原为声波,在暗夜中听起来有些失真。

        他们满身疲惫,还未成年,就已经老去。夏油杰点燃一根烟,倚着宿舍的窗去望天上旋转的星子,待到一整支烟都燃尽,谁也没有吭声。从相识到相知,他们从未像这般相对无言。

        杰。我要做得更好。他说。

        于是夏油杰清晰地意识到,五条悟的未来里没有他。

        一个人吃素面时,蘸汁都会变得没有味道,而他被咒灵玉磋磨过的味蕾,更是难以体察其中的滋味。夏油杰低垂着眼看着酱汁中自己的倒影,无情的眼是顽石,上挑的眼尾是锋利的刀。

        现在五条悟反倒想起来要问他,在任务途中出了什么事。

        实在出了太多事,他都无从谈起了,而且那些事对傲慢的六眼来说,是“没有意义”

的。

        关于他为什么想要扼死五条悟,夏油杰有着种种解释,在嫉妒与失落之后,便是刻骨铭心的孤独。五条悟那样张扬地照进他的人生,离开时却轻描淡写,到头来为孤独所困扰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他一路分花拂柳而来,把五条悟的幻影搡倒在及膝深的池塘里,将佛之莲饱满的花瓣随手揉碎,丢在五条悟被水浸湿而沁出肉色的浴衣上。栖息在近处的蜻蜓被惊得四散,五条悟愣愣地看着他,十足懵懂,是初诞世的佛子,不通人心。

      “怎么啦,杰?”不声不响便将他抛弃了的人竟然还在追问。

        他恶狠狠地揪住五条悟的襟子,尖利的齿破开五条悟的薄唇。

        既然你不需要我,我也不再需要你。

        与其说这是个吻,不如说这是一场报复,他辍饮五条悟铁锈味的血,用舌尖拨弄创面,把那处软肉撕得更开。而后他攥住五条悟那根亭亭如莲茎的脖颈,予他以恨,呼吸极度困难的五条悟把口张得更开,试图捕捉更多氧素,而他不许,深吻住他最后一线生机。

        五条悟拼命捶打他,如同一尾搁浅的鱼,在宝莲池的清波中摆动长腿。被逼到绝境,五条悟的虚像第一次开始反击,拳头冲他身上各处要害不留余地地招呼,而夏油杰岿然不动,仿佛破裂的肾脏不是肾脏、抽搐的心脏也不是心脏。

        他如蟒蛇一样桎梏着自己的猎物,即使根骨尽断也绝不放手,终于等到对方气息断绝。

        失去生命的胴体漂浮在水面上,有莲相送;夏油杰深吸一口气,渐渐辨识出浮动的荷香。

        他用食指去拨弄五条悟在水波中荡漾的发,缱绻又温柔,在他光洁的前额与散大的瞳孔落下轻吻。

      “我也,不再需要你了。”他絮语。波澜止歇后,那些轻盈的蜻蜓又再次飞还。

        躺在沙发上的夏油杰睁开眼,心中是前所未有的空;他将目光投向在床上安眠着的美美子和菜菜子,轻舒一口气。

        我有新的家人了。

*慈氏,即未来佛(弥勒)。

*典故来自芥川龙之介《蜘蛛之丝》。

IV.

        夜长,但梦无多。夏油杰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梦见五条悟,不用一次次亲手扼死挚友,他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

        因此当他站在高专底部的百级阶梯前时,他以为这不过是一个纯粹的故梦。不论如何,他自然而然地知晓这将是一个无人打扰的梦,但而没有教职工与学生,高专也不过是一具空壳而已。

       学校依山而建,他曾在这里度过三年青春,对其中一草一木都很是熟习。无论是第十七级石阶上小小的凹痕,还是神木盘虬的树干上镌刻着的“五条”、“夏油”四字,他都了若指掌。

       因为夏油杰来自庶民家庭,某些世家出身的咒术师会借此奚落他:“哎呀,难怪我想了老半天,都没能在脑瓜子里找到夏油这个姓氏,原来是平民出身的咒术师。”

       实话说他并无所谓,这批人说的是事实,且那时他也不以出身非咒术师家庭为耻,但是五条悟每次听到都会变得很不愉快,径自把说这些话的人拖出去打到鼻青脸肿、涕血长流。

      “悟,夏油确实是个没有历史的姓氏。”有一次,他这样劝解道。

      “那家伙有什么资格用那种眼光看你,不过是特别一级。”五条悟狂躁地揪着苗圃边缘的草叶,犹不解气。末了,他灵光一现,从挎包里掏出一把裁纸刀,歪歪斜斜地把他们的姓氏并排刻在已有上千年树龄的古木上。

        然后五条悟神气活现地拍着这两排字道:“好了,五条和夏油从现在开始创造历史,一百年后高专的在读生要排着队来这里瞻仰这两个姓氏,没准学校还要把这棵树围起来,在旁边弄上立牌讲解我们的传奇故事。”

      “你啊,这是破坏公物。“夏油杰记得自己当时捏着眉心这样数落他,但在五条悟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嘴角悄然勾起。

        五条、夏油,不仅汉字写在一块很和谐,平假名发音也相配。

        他们终究没有书写出什么好的历史。后人要怎样叙述他们的故事?为最强咒术师手刃最强诅咒师的情节拍手叫好,还是惋惜当初的好友终究殊途?

        他用掌心轻抚树干上星星点点的绿苔,这样平和的梦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了;他不常做梦,不过梦里到底都是尸山血海一类的怪东西,不梦也罢。

        于是夏油杰在春日的熏风中拾级而上,鸦黑的袈裟被微风轻轻拂起,从天内理子的死亡之地款步而出。他先到男子宿舍转了一圈,当初走得急,没有带走任何所属物——国中时期誊写佳句时所用的摘抄本也好,费了很大劲淘来的初版光碟也好,全部被遗忘在这个角落。

        一切都维持着老样子,杂志整齐地摞在桌角,用到一半的牙膏还躺在洗手台边,夏油杰看了一下杂志上的日期,推测此刻时间大约是二〇〇七年的三月。自叛逃之日起,他就再也没有回到过这一小方空间。

        他的隔壁是五条悟的房间,夏油杰犹豫了一下,还是拧开了那个小小的铜制门把,窗户大敞着,阳光倾泻在屋内零乱的小物件上。

        果然没有人。

        夏油杰有些释然,又有点遗憾,他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身体在心灵之前便已准备好与五条悟再会。

        他并不憎恶自己曾在高专度过的三年时光,所以即使没有意义,他还是选择在无人的校园里漫无目的地逛。他孤身走过林间幽深的小径,走过教职工办公处,走过体术课的道场,最后走进三人组最常使用的教室。

        推开教室的门,没有夜蛾正道,没有家入硝子,也没有五条悟,只有流质的暖阳从大开的窗注入室内。这扇窗子所框住的景色极好,从他的座位向外往,整个高专乃至远处的城池都可尽收眼底,一年四季颜色皆有不同。于是他在桌前坐下,垂下手时五条袈裟的大袖逶迤在地。

        现在是春季,万物生发。他往外看去,葱绿的树木掩映着建筑,古雅的房舍错落有致,有鸟雀的航迹割破晴空。升上三年级之后,他与五条悟四处奔忙,便极少能在教室里聚首了。

        他下意识往桌肚子一摸,果然抓出一大把旧纸条,会将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少年,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总是任那些无用的纸屑在桌底堆叠。

        闲得无聊,他就把那些皱巴巴的纸片展开来,果然都是些无营养的对话,譬如:

        ——杰,放学后记得留一会儿,我有话要跟你说!

        ——干嘛。

        ——别问那么多,留不留!

        ——留。

        不过那天他们终究没见成,课上到一半,五条悟就被上层紧急派遣到中东去了,留他一个人在教室里坐到乌金西坠、月盘东起。

        长叹一口气。把纸条都掏出来以后,夏油杰发现抽屉角落还有个什么东西,他用手去够,似乎是一个方形的盒子。

        自己有在抽屉里放过别的东西吗?

        夏油杰有些记不清了。

        顺手掏出来一看,那是一个扁方的白色盒子,上面系着鲜红的缎带,打结的手法看起来不甚熟练。盒子很轻,夏油杰摇了摇,没听到什么响动。

        于是他漫不经心地拆开蝴蝶结,想看看盒子里到底装着什么。交缠的丝带款款落下,他揭开盖子一看,里面有六枚带着斜纹的白巧克力,制作人的手艺也相当不巧,明明是最简单的花纹却也画得有粗有细、有密有疏。

        什么啊这。夏油杰想了想,终于反应过来这可能是白色情人节的回礼。

        家入硝子送的吗?可是他记得同班唯一的女同学当天清早就已经把礼物囫囵塞进他怀里,是一小袋用玻璃纸随便包装的手工曲奇,而外校的人大概是不会不辞劳苦地进到教室来,把巧克力偷藏在这堆不知所云的垃圾后面的。

        夏油杰把巧克力连同其下的固定器一齐拿出来,总算在盒底看到一张折叠着的纸片。这纸片真是很莫名其妙:一般随礼卡片的做工都相当考究,这一张却又轻又薄,像是随手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页;不,这就是笔记本上的纸,质地根本和他桌肚子里那些散乱的纸条一模一样。

        究竟是谁。夏油杰展开纸张一看,上面连署名都没有,只有龙飞凤舞的一行大字:

        ——放学后留一会!

        不消说,他认得这些潦草字迹的主人;怪不得先前五条悟抛给他的那片纸上写着“放学记得留一会儿”,原来有前文。

        五条悟。是五条悟。

        这是不存在的记忆,他从没掏出过桌肚里的纸条。

        人声开始灌入耳朵,夏油杰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一看,他旁边坐着家入硝子,而家入硝子旁边坐着五条悟,夜蛾正道正在讲台上背对着他们写着板书。感受到他的注视,墨色镜片后的六眼还对他飞过来一个轻浮的眼神,虚作着“说定了”的口型。

        梦活过来了。

        夏油杰心神巨震,垂眼一看自己的双手,那双成年人的手同样缩水了,虽然仍然宽厚,却透出几分少年人的青涩。他的袈裟也不见了,身上穿着那件熟悉的制服,上面那枚的纽扣还整整齐齐地缀着。

        夜蛾正道讲了什么,他完全没有在意,夏油杰愣愣地坐在课桌前,神游天外。待他回过神来,教室里已经铺满夕照,夜蛾正道和家入硝子都消失了,唯有五条悟叉着腰站在他跟前。

       “你要……说什么?”二十岁的夏油杰这样问十七岁的他,声音又干又涩。

        五条悟没有直接回答。他抄起自己送出的礼盒打开一看,里面的巧克力还一颗没少,于是他很自然地捻出其中一颗,送到夏油杰嘴边:“尝尝,我费了好些功夫才做好的。”

        从前他这位不知距离感为何物的好友就经常这样行云流水地把食物递到他嘴边。夏油杰一开始还很不习惯私人的边界被这样侵犯,次数多了,他竟会条件反射性地张嘴叼住五条悟喂给他的东西。

        这次他也是,无意识地张口衔住那枚小巧的糖果,许是生疏了,他的含到了一丁点五条悟葱白似的指尖。

        啊,抱歉。他正想这样说,就看到五条悟很不自在地侧过脸去回避他的视线,藏在白色发丝间的整面耳朵红得发亮。

        初学者大概没有把握好配方的糖度,巧克力在他的舌尖慢慢化开,带着奶味的甜到了极致,他反倒咀嚼出一种深层次的苦涩。

      “这是情人节的回礼。”他听到五条悟低声问他,连下颌线都漫上了暧昧的红霞,“你觉得怎么样?”

        假的,都是假的,二十岁的灵魂咆哮着,想要抬起手把五条悟手里的盒子打翻,但十七岁的肉体与其僵持着,终究没有能够。

        夏油杰静默着,把可可豆甜腻的死体咽下去,像吞服咒灵的核。然后他一把揪过五条悟的领子,径自扯开他制服的前襟,缝线崩裂,黄铜色的纽扣不知飞到哪一角去了。

       “杰?”被推倒在课桌上的五条悟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怎么回事?”

        二十岁的夏油杰与十七岁的重合,他们强吻那两瓣润泽的唇,手自白衬衫的下摆伸进去,轻触对方胸骨中心的凹陷,而后重重碾过饱满的乳肉。

       “杰……这到底是……”五条悟把手插进他的发间,处子因为他的吮舔和吞咽而颤抖,脑袋后仰,暴露出自己修长而脆弱的脖颈,“……怎么一回事啊?”

        语言是,没有意义的。他把十七岁的五条悟粗暴地翻过来,拽下他凌乱的腰带,半褪下皱成一团的校服裤子,然后他揉捏那个紧闭的口,催出五条悟更多的颤音。

      “杰……杰…….”

        在他把第一枚巧克力推进那个穴时,五条悟还会含含糊糊地呼喊他的名字,死扣着桌角的指尖泛白。等他把其他四颗都放进去,五条悟已经被填得说不出话来了。

      “……”

        这样正合他的意。他在五条悟里面搅了搅,巧克力已经被高热的肠道化作甜蜜的脂膏。然后他一点点把自己也填进去,五条悟被他塞得好满,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喊叫。他攥着少年白色的衬衫,提着他的腰从后面干进去,把课桌椅撞出一连串令人难以忍受的噪响。   

       “杰……让我看看你的脸……让我……”

        夏油杰不让他看,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个陷阱。自五条悟身后,他握住那段白皙光滑的脖颈,一边加快挞伐的速度,一边收紧了手指。

        我等你好久,在情人相会的夜晚。

        我等你好久,在灰原死去的夜晚。

        我等你好久,在手刃双亲的夜晚。

        我等你好久,在那之后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等你好久。

        被完全断绝了氧气供给的身子逐渐乏力,而后开始痉挛,在这样极端的痛苦中,五条悟肠道内部的蠕动变得更加剧烈,秀白的腕子落下,像天河沉入水中。夏油杰射在他烫度犹在、却已经不再绞动的穴,指腹往课桌侧壁一抹,那里还沾着五条悟死前流出的精。

        关于他为什么想要扼死五条悟,夏油杰有着种种解释,在嫉妒、失落与孤独之后,便是无望之爱。

        他爱他,无论如何都爱。

        他是个惯会动摇的人,否则也不会在十七岁改弦易辙,三年过去,他仍然在乞求五条悟,乞求他不要再来动摇他,不要再来动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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窒息但又难以自拔的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