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新世界(1-30,完结) by 堂皇示刃

21.秘密

那艘船确实很大。

夏油杰将狙击枪的瞄准镜从眼睛前面拿开,在大概港口海水的深处,人站在这里不用专门的工具仔细看是绝对看不到那艘船的,巨大的货轮——或者说是按照比货轮更大的容量建造的。漆黑的天色下对方完美地隐藏在水天一线之中,哪怕是在白天估计都很难看到。

“现在怎么办,如果我们开船过去肯定会被发现的吧?这种胆敢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没有向任何的政府机构报备的船只工厂肯定有一套专门的对外防御武装,不论是船只还是飞行器贸然靠近都有可能直接被击沉,他们的射程范围也不清楚。先说好虽然我会游泳,但是在这种海域还是算了吧。”夏油杰看了一眼边上的五条悟,还特地又加了一句,“你也是,你要是掉进海水里肯定直接沉,你那身体多少吨重你心里清楚,万一被击中我可捞不起来你。”

“哪里需要你捞啊,放心吧。”说完这句话五条悟翻了个白眼,“并不需要船和飞行器。不过在这之前我已经把消息传给夜蛾了,估计他们晚一点会带着搜查队过来。”

“那就不需要我们了?直接等不就行了。”

“不行。”五条悟直接反驳了他,“等夜蛾他们来就太晚了,袭击你的那个仿生人已经逃了,再拖下去这艘船上的资料和证据会被转移与销毁掉,我们需要尽快上去夺取这条船的控制。”

“就我们两个?你疯了??怎么控制??”夏油杰震惊地看着他,好像五条悟说了个天大的笑话。

“怎么就不可以啊?杰,你可别以为我只是外面的那种虚拟机体,我的义体的机能和性能高到吓死你哦,这种体量的船虽然确实大得过分……但对于我来说也并不是吃不下来,具体还是要看它的中枢系统的安全等级,但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五条悟在他身边微微俯身,在夏油杰还没理解怎么回事的时候,五条悟的后背就突然之间凸出了像放大的蝴蝶骨的东西,连衣服都撑破了。然后在这样一个毫无星光的夜幕之下,他看着身边的人在几秒内改变了自己的肩胛骨结构,从人体的身上长出了一对钢铁的翅膀。

那金属的羽散发着冷冽的光,像极了锋利的刀刃。五条悟扇动了一下这翅膀,并在最后将其变化成类似滑翔翼的形态,对着夏油杰伸出了手臂。

“走吧,杰,我带你飞!”

说完对方就抱着他直接点燃了推进器,在一段助跑之后飞了起来。夏油杰整个人无语,他在想五条悟的这个身体到底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功能。而在飞的途中五条悟还跟他解释,为什么可以飞起来。

“怎么说呢,一般来说给人体增加鸟类的翅膀骨骼是不行的,现在还不能很好地解决外置骨骼在人体上的受力问题。我这个身体不同嘛,是直接连在体内的钢骨,人类无法把肩胛骨抽掉,但是我可以。而且这不是多出来的一部分,你可以理解成我想飞的话就将肋骨和肩胛骨变形成这样,杰摸一下我的腋下会发现这里是空的,因为骨头们变成了翅膀。”

“……”道理他都懂,但是这样是否已经违反了人体科学……算了,五条悟本身的存在就已经很魔幻了,真要细究里面的细节今天都不用做任务了,唠嗑唠一宿都不够。

“你确定这样不会被发现吗?”

被抱着在天上飞的夏油杰第一次有了怎么这么离谱的感觉,但五条悟却似乎非常自信,他说怎么可能被发现啊,我们目标这么小,而且带两个人飞行的所需动力并不多,我的身体能量耗散几乎没有,还开启了光学迷彩。那种防御系统自动瞄准和警报是需要发现一定体积和热量的目标,我们是不达标的,否则平时没事儿飞过一两只鸟岂不是也要预警?这可太麻烦了。”

他们在漆黑的夜色之中越来越接近那艘船,等到差不多靠近的时候发现它真的很大……大到离谱、让人瞠目结舌的程度,购买甚至是建造这种体量的船需要巨量的资金,更别说安排它无声无息地开到近海不被人发现,就更加让人感觉到它背后的势力深不可测。

五条悟搂着他慢慢地飞到船尾上,随即轻轻地落地。这地方目前还没有见到任何的人影,五条悟在他身边晃荡着身体将巨大的钢铁羽翼收了起来,他没忍住去摸后背的位置,两根蝴蝶骨好好地在背后,五条悟说怎么了害怕我收不回来吗?

“确实,到时候我就要带着一个畸形的人想办法孤岛求生了。”

“不至于吧,杰!”

他们小心翼翼地进了门,门还是五条悟用端口入侵打开的,来到这种地方估计少不了这种情况。夏油杰还在想他该怎么说他不能做这种事的时候,五条悟就自告奋勇,跟他讲陌生的电子设备还是我来吧,首先我本人的电子海防火墙与权限几乎比政府首脑还要高,而且我不怕病毒的入侵,但杰就不行了吧?

话是这么说,但夏油杰听起来还是觉得有点不太舒服。他看着五条悟蓝色的眼睛,想了想走过去用手抚摸着对方后颈的端口,用指腹细细地磨蹭那四个小插孔。

“如果不行的话就放弃,我们没必要这么拼命的。”

面前的人一双眼睛里倒映着他的面容,然后笑了笑问:“担心我啊?”

“是啊,怎么可能不担心你。”

“我是最强哦,这一点不用在意的。”

“这跟你的实力没有关系。”夏油杰沉默了一会,用了一个对方能够理解的说辞来形容他的心情,“哪怕你是一口吃掉一个星球的强大邪神,我也会担心你。”

说完他就看着五条悟的脸越来越红,到最后耳朵尖儿都红了起来,对方站直了身体挺直了腰,在昏暗的船舱里小声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随后率先一步走了出去。

这里虽然是货船,但是内部构造更像是潜艇,从船尾往船首都是笔直的路,脚下踩着那种金属网格状的漏洞地板,周围则是各种披着布的箱子,也不知道放的究竟都是些什么东西。往里面再走一点可以看到两侧都是古怪的仪器,亮着红色和绿色的信号灯,五条悟把盖在上面的布扯了下来,然后一个一个地摸过去查看。

“这些是什么东西?”

“不清楚,可能是船体运作的某些仪器,我先看看。”

说完这句话五条悟就打开了后颈的开关,从里面抽出了四根数据线,在仪器上找了一下,便寻觅到四个插孔把数据线插在里面。夏油杰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心惊胆战,生怕一个不留神五条悟就在虚拟网之中被船体本身的攻性防壁攻击。这种事情如果发生了他也没有办法帮忙,最多是在五条悟受到攻击意识不能操控身体的时候,帮着把插在仪器上的数据线给拔下来。

就只能站在一旁焦急地等待,但是始终没有什么反应,过了一段时间后五条悟动了,慢条斯理地将四根线拔了下来,转过头跟夏油杰说:“很奇怪,船里没有人。”

“什么,没有人吗?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五条悟摇了摇头,整个人靠在那个巨大的机器上,开始跟他说自己看到的东西,“我进入之后发现这台是负责给前面船体里更大的仪器供电的装置,因此我又顺着图的电路摸到了前面去,这艘船上的设备太杂了,更深层的在这里很难摸到。但是我发现了几根连接起来的摄像监控器的线路,入侵了637个监视器,我把整艘船的边边角角都看了一遍,发现没有任何人类—— 啊,当然,要说仿生人的话还是有很多的,这里应该是个巨大的未登记的非法仿生人工厂。”

对方说完这句话,夏油杰站在原地都有些呆愣,因为仿生人的制作技术被牢牢地抓在了几个企业手里,最大的自然是Acalanatha生物公司。仿生人的制作技术就是他们家先研发出来的,随后因为防垄断法案才拆分成几个公司。若要问这技术难不难?自然是难的,除了Acalanatha生物公司拆分的几家之外,这几百年来再没有任何人宣布他们掌握了仿生人制作的秘密。因此海上的一艘巨轮居然是仿生人的制作工厂,换谁都会震惊。

“这不应该,现在还存在未注册登记的生物公司吗?”

“不可能,肯定是不存在的,因为生物科技都太敏感了,这个领域违背人权和道德的研究太多,政府是严加管控所有的生物公司。如果存在未登记的情况可是犯法的,这个情节还不低。”五条悟说完这句话之后夏油杰也觉得奇怪,这是为什么?

“会不会是已注册的生物公司的制作工厂?”

“但我刚才搜索了政府的记录,包括绝密的项目,都没有关于这艘船的信息。”

一说到这个他们都同时想到了那四个逃跑的“未完成品”,五条悟问他你见到的那个仿生人和其他的仿生人有什么不同吗?夏油杰想了想对方的脸,开始回忆起来之间的差距。

“非要说的话,从轮廓上来看跟一般的人类和仿生人都没有太大的区别,男性,长发,不过有个很奇怪的点,他的脸上和身上都有很明显的缝合线,关节上也全都是。”

“外貌特征啊……那确实很奇怪,仿生人基本上都会设定得长相很好看,如果连脸上都有缝合线那就很不符合常态了。”

“并且,他具有很强的攻击性。”一般来说仿生人出生都是一张白纸,没有所谓的童年期,制作出来是什么样的身体,就会被植入相配的记忆。哪怕出厂只有一岁,但身体是成年体的话,性格和记忆也会塞入成年的范围。因为是人类的造物,自然会被灌输保护人类的概念。但那个仿生人不是这样,攻击性实在是太强了,伴随着十分强烈的杀意,一般就算是军用仿生人都不会这样,军用型只会执行任务,对于非目标对象不会产生杀欲。

五条悟听了他的说法后抱着肩靠在墙上,想了想才跟他说道。

“其实最开始我就很迷惑,为什么上面会让我们追捕四个‘未完成品’仿生人。如果只是某个型号的未完成品,跑了就跑了,对方也活不了多久,更何况那是在环境极为恶劣,连潮汐都出现问题的能源星上。这么细想的话,为什么高层会对一个生物公司的个别商品感兴趣,还拜托到我身上去做这个任务?”

夏油杰看了对方一眼:“那就是说这本来就可能跟高层有关系了?”

“确实,如果不这么想的话,这样巨大的一艘货轮是怎么停在这里的,如果上面没有人帮忙掩盖,从事实逻辑上根本说不过去。”

可如果按照这种情况去推测和猜想,那么问题就又出现了,为什么高层要帮助仿生人呢?这也说不过去。

“我们现在就只能想象或者推测,这项跟那四个‘未完成品’有关的生物实验不止是与高层的利益输送。他们这样掩盖一个海上的仿生人工厂,说不定不只是隐瞒,他们很可能参与了这个项目。但仿生人有什么东西值得高层铤而走险,甚至让他们愿意牺牲一个高级向导,和我这么一个400年出现一次的六眼黑哨?”

里面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没有更具指向性的线索根本想不明白。两个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随后都决定继续向里面走去,亲自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样一个工厂能提供的线索很多,说不定也能找到那逃跑的四个仿生人,关键在于保持秘密的潜入。

他们继续向前行进,去往船体内部的走道又窄又昏暗,很多地方都没有开灯。夏油杰点了一盏小灯固定在额头上,而五条悟则负责开门,这里的门一道接着一道,就像是列车的车厢。有的用蛮力就能打开,但是有的不行,必须用数据线连入接口,入侵系统来打开。

也不是不能使用暴力,但动静就太大了。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就变成了比较宽阔的空间,但是他们处在悬空的位置,一条仅能单人通过的通道架在空中,踏在上面后扶着扶手,用灯光向下照去,却发现什么也看不清。

大概是船底内部的空间也做了扩张,下面就是吃水线下的船体了,虽然不知道都放了什么,但大概也不会很重要。两个人踩着狭窄的通道,悬空的路两个人走还是有些摇摇晃晃,到了另一边之后是新的房间,打开门依旧是巨大的机器和闪烁着的信号灯。五条悟看着这里的设备跟前面的型号不一样,于是重新从后颈拔出了数据线,插入其中打算看看是什么东西。

夏油杰用灯看着周围,然后在某个机箱上发现了一个红色的涂鸦。涂鸦画得很是歪歪扭扭,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但莫名其妙地,夏油杰觉得这个居然像是什么东西的大脑。

形状诡异,且红色的颜料都已经干涸褪色。

“走吧,这个是排水系统的机箱,大概再往前走一段路就要到中间了。”

五条悟收回了数据线,他们就继续走。确实能够感觉到他们已经越来越接近了,踩在金属漏洞钢板上的声音越来越沉闷。最后他们经过了一个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房间,房间的外部有几个透明的玻璃窗,他们凑近了窗户向下看去,发现下面全都是密密麻麻的仿生人。

被放在黄色的巨大真空袋里,袋子之中的空气全都被抽干,只剩下湿润的水液,一个个睁着眼睛没有意识的仿生人的身体被包裹在里面,像极了夏油杰平时在超市里购买的那种放在真空袋里的玉米香肠。

像是食物,也像是某些恐怖道具。

赤裸的、一丝不挂的身体就仿佛被悬挂在吊架上的猪肉。这里哪里像制作工厂?更像是某些鲜有人烟的屠宰场。一层一层的楼里全都是这些东西,而远处角落里则是一些巨大的鱼缸。

鱼缸之中也泡着黄色的水,里面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眼球,眼球们悬浮在水中飘荡着,偶尔互相撞在一起就又分开。更远一点的地方则是一群大型的冷藏室,夏油杰走过去一个一个地查看,他发现那边的冷柜里全都是已经制作完成的内脏,有些还插着管子似乎在起起伏伏地运作着。还有心脏则是密封在专门的柜子里,透过玻璃能够看到它们正在起伏跳动。

完全就是人体器官的制作场所,哪怕是夏油杰看到这样的场景都想要呕吐。五条悟在这里有找到可连接的设备吗?夏油杰穿梭其中,路过了一个又一个被吊着的黄色真空密封袋,里面的人睁着眼睛毫无神彩,有男人,也有女人,全都赤条条的被塞在其中。黄色的密封袋外面贴着不同的标签,夏油杰凑过去看,发现上面写的全都是型号和制作参数,还有一些没人能看得懂的字符串。

这些袋子、这些东西的模样都跟他曾经连接过的乙骨忧太的梦境一模一样,夏油杰觉得有一点想要呕吐,但是又感觉根本就吐不出来。他的手撑在一边想要做点什么,比如说伸进喉咙深处按压舌根,然后让他自己能够吐出来。

这里的人太多了,太多太多了,无数不知生死的人体包围着他,仿佛就要从真空袋里跳出来一样。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却让他的大脑陷入似曾相似的嗡鸣,仿佛整个人都无法接受身处在这样的空间之中。他闭上眼睛用手扶着额头,想要稍微缓解却发觉自己根本就做不到。

太难受、太刺激、也太让人反胃。

五条悟走得有点远,他们之间隔了好几排被吊起来装袋的仿生人,因此对方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

夏油杰解开了身上的衣服扣子,企图让呼吸能够顺畅一点,但他马上就意识到这根本没有用处,他脑子里的影像全是被泡在福尔马林一样的水里的眼球们,以及在冷柜里插着管子还在跳动的内脏器官。

仿生人究竟是怎么制作的,他们是怎么活过来的,身体里的一切到底是什么样?这些问题外面的民众们根本不知道,他们不了解,他们不清楚,他们也不想知道。

只不过是被使唤工作和作为玩物的牲畜而已,谁关系这些东西的死活呢?哪怕他们有感情,有思想,会伤心会落泪,会开心会大笑,都不过是保质期四年的玩具罢了,再怎么生动活泼,到最后都是要被丢进垃圾处理厂的物品而已。

可夏油杰从未知晓,他们制作的时候居然是这副样子,像是放在砧板上的肉一样,被剥离开所有的部分,随后任人观赏和取出。

随意地放置,随意地安排。

那些眼球连夏油杰都能现在伸手进去摸两颗出来。他确实也这么做了,然后轻轻地按压着,发现这手感是软的、是湿的、是有弹性的。背面还有断裂的眼部神经管道,在下面能够看出空出来了一个地方,而他明白,到时候这里是要刻上编号的。

实在是过于刺激的场面让人着实生理不适,他不清楚究竟是只有他这样,还是五条悟也会如此,对方已经走远了,也不知道看到些什么东西。他把手里拿着的眼球丢进了溶液里,走到一旁的水池,拧开水龙头后发现里面是有水的,于是将手清洗干净之后回过身去,深呼吸了几下过后打算去找五条悟。

路过了一排又一排的人体包装袋,他找到了蹲在一台仪器前面的五条悟,对方正在查看着面前的设备,听到他的脚步声后说,这里的东西应该是制作物品的存档。

“意思就是说可以查阅到这个工厂究竟是干什么的?”

“对,我刚刚浏览了一下,发现外面——就是这个房间里所有晾出来挂在架子上的仿生人,都是实验的失败品,包括那些柜子里的内脏器官,还有水里泡着的眼球。哦,刚刚路过一个比较难发现的箱子里放着的都是不同部位的骨骼,这些全都是实验失败品。但具体他们想做什么样的仿生人,我还得连接进这个电脑里看看有没有资料存档。”说完这句话五条悟就席地而坐,当着他的面伸出了左手的手臂,这个时候小臂内侧靠近手腕的地方有个开关被启动,面前的人从这里给拉出了一根数据线,找到了仪器的某个插孔,直接给连了进去。

随后没过多久,五条悟的身体就没有了反应,整个人双眼无神,大概是进入其中开始查找数据和资料。

夏油杰在边上等待着,倒也不曾着急,因为这艘船大概率并没有人在,就算有人也不会这么晚了再过来运输仿生人。很明显真正的制作流水线不在这里,现在他们所在的这个巨大的房间估计就是个失败品放置点。

五条悟的动作还算是比较快,没过一会儿就自己醒了过来,从仪器上拔掉了自己的那一根数据线。不等夏油杰询问现在有什么情报,就看到对方的面色很差很差,表情严峻,随即头也不抬地从自己后颈再拔出来了四根线,齐齐地插在了仪器设备的插板上。

连夏油杰自己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等待总是漫长的。等五条悟这次真的接收完毕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揉着额头说,这事儿是真的离谱起来了。

“我刚刚查到一份非常惊世骇俗的企划资料,不过这里只有一部分,大概是这个工厂制作计划的草书,只罗列了几个目的,最终的目标是生产完美无缺的仿生人。”

“完美无缺?”夏油杰满头问号,他不理解为什么仿生人的前面会加上一个“完美无缺”。

在昏暗的灯光下五条悟的蓝眼睛沉寂又深邃,掩盖在银白的刘海碎发下,抬起头望着他的时候能够看到其中流光溢彩的潮湿波痕。

“对,完美无缺,真正完美无缺的仿生人。”

如果人类没有义体化,那么所有人的身体素质和基因条件,其实都比不过仿生人。人类将他们制作成强大的工具,骨头的密度极高,肌肉的强度远超人类,甚至因为只有四年的寿命,因此学习能力和记忆力也是人类无法企及的那种高度。也正因如此,人类严厉地打压仿生人的社会地位,绝对不允许这样的生物活超过八年。仿生人本就曾被称呼过“完美的人类”,但也只是曾经。

因为他们没有寿命的说法,只有“保质期”。

以及,他们无法繁殖。

最最沉重的那根稻草,不是寿命,不是存在方式,而是因为无法繁殖而不被承认是一种生物。任何生物都应该能够繁殖,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那么“种族”的延续就都是笑话。

可夏油杰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听到五条悟的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作为人类的恐慌,他反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觉得有些、兴奋,或者说是奇怪的迷离感正在涌上大脑。

他颤抖着嘴唇问:“悟,你知道教科书上关于仿生人的解释是什么吗?”

对方看了他一眼后似乎在脑内电子海里进行了搜索,只用了一秒的停顿,便开口回答。

“仿生人,是Acalanatha生物公司的生物工程研究成果,被用于新世界之外的殖民地和能源星的开发。另一部分则是作为娱乐型被投放进人类社会中,他们力量过人,是理想的奴隶。在之前的某个百年,生态系统崩溃,仿生人被大量投入生产之中。他们只能被制造出来,没有其他的途径。”

确实,确实。

这就是仿生人存在的意义,为什么会被制作出来?因为人类需要生产力,他们本身就要把自己作死了。

古地球不再适合生存,生态系统全面崩溃,超过百分之九十三的生物大灭绝,他们只能找到新的星球进行移民。而这里荒芜一片,所有的资源都要从新的能源星上开采,到底怎么办呢?那就选择新的劳动力吧。

完美的人类,怎么样才是完美呢?

这个问题不仅困扰着夏油杰,还困扰着所有的人类。

生存环境实在是恶劣,没有一年四季,没有植被,没有能够孕育生命的海洋。人类只能在大气成分勉强适合的星球上生存,他们在满是酸雨和辐射的地方建造城市,城市和城市之间全都是巨大的环形热能量发电厂,植被和克隆动物在基因培养仓里生长着。极度困苦的生存环境里科技高度发展,人类认为他们应该刀枪不入,因此所有人都可以和机械义体相融合;因为人类觉得他们应该无所不知,所以所有的人都会被连入电子海。

寿命被延长,肉体不再受痛苦困扰,疾病大部分都已经被攻克,人类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究竟还要如何接近那个终极的目标?

五条悟静静地看着他,嘴唇互相触碰在一起,说出了那个答案。

“完美的人类,就是不再受保质期限制寿命的、拥有生殖能力的仿生人。”

在对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夏油杰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就要炸开,他愣愣地睁大了眼睛望着对方,看到了五条悟眼里表情吃惊的自己。而在下一秒,整个房间的灯打开,瞬间明亮的光线让他们都吓了一跳,两个人同时向上望去,看到了那个脸上有缝合线的仿生人,以及另外三个身影。

除了缝合脸之外,另外三个虽说能够看出是人类的形体,但是本身却根本不像是人,一个皮肤如同枯木的树皮,一个只拥有一只巨大的眼睛,还有一个根本就像是什么软体动物。他们一起看着夏油杰和五条悟,随后缝合脸说话了。

“人类,完美的人类,需要拥有一颗独立的、不会被外界和数据所改变的大脑与灵魂,拥有正常意义上的寿命,并且具有生殖能力。”那人笑着,然后伸出手指着身边的三个同伴,“花御拥有超乎常人的寿命,漏瑚则是超乎常人的强大,陀艮嘛……为了测试生殖能力而做成了海洋生物的样子,我的话,大概是拥有一个完美无缺的、完全肉体的大脑。如你们所见,虽说各自达到了‘完美无缺’的人类的一部分,但也不过是一部分而已,况且为此我们都有很大的缺陷,这大概也是被称呼为‘未完成品’的原因吧。哦对了,忘记说了,我叫真人。”

真人最后是指着自己,对着他们笑了出来。五条悟并不觉得好笑,他站了起来走到夏油杰的前面,夏油杰则是看着他的背影,听到他质问:“你们就算是‘未完成品’,那么也不能算作是一般的仿生人。是帮盘星教做事吗?”

“盘星教啊……那个、那个也只能算是工具,我们跟里面的仿生人完全合不来啊。”真人无所谓地甩甩手,一副根本不当回事的模样,“大概是嫉妒我们吧?但似乎也不是。他们活得太短了,所以感情总是那么偏激,一个两个的跟理想主义者没什么区别。”

“那你们究竟想要什么呢?自由?人权?还是基本寿命保证?”

“不不不,这些都不需要,因为如果能够做到可以生殖这一点的话,人类就没什么用了吧?”

真人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缝合线也跟着扭曲起来。夏油杰看到对方这个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脏跳得很快,他总觉得有一些超过预期的事情要发生了,于是他将手放在了五条悟的肩膀上说:“没必要说这么多,他们作为未完成品只要活着都可能再生枝节,直接杀了好了,杀掉之后把尸体销毁,这样就不会有别有用心之人得到他们的基因信息,再去研究什么‘完美的人类’。”

可是他话音刚落,就听到真人突然捧腹大笑起来。

“你——没错,说的就是你——夏油杰。你也活得太可笑了吧?”

这一次不仅仅是真人在笑,连那个叫做漏瑚的独眼仿生人都没忍住叹了口气,然后用十分嫌弃的口吻,皱起脸拿着过于气愤的模样开口:“这也太恶毒了吧,提议杀死我们的话谁说都可以,但唯独不能是你来说,知道吗,夏油杰。”

这句话让五条悟都觉得不太对劲,他从手臂处抽出了一把刀,握在手里眯起眼睛望着面前的那些人:“你们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十年前的大停电事件,你们以为真相是什么呢?”真人眯起眼睛,他没有看着五条悟,而是注视着后面的夏油杰的脸,“大停电事件是因为一个很特殊的仿生人,她曾经在二十多年前是Acalanatha生物公司收购的前身——天元公司研究并制作的最后一个实验性仿生人,作为最后的那个特别的型号,在某个远离城市的垃圾厂里,拥有了一个孩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整个船体的舱顶都被掀开,夏油杰和五条悟看到了外面空中盘旋的警局的直升飞机。在灯光扫射进来的时候,真人大笑着说出了最后的话。

“她拥有了一个孩子!!作为永远无法得到生育能力的仿生人!在二十多年前的某一天拥有了一个孩子!而她为了保护那个孩子将其丢弃,并在十年前大停电事件中被抓捕击杀!那是什么?不仅仅是个孩子,是一个完全没有被植入电子海的完美的大脑,是一个没有任何机械植入肉体的百分百纯洁的躯壳,是拥有所有仿生人的优点而且能够存活至今的新人类!——夏油杰!全世界觉醒的仿生人都在找你,而你,正在作为一个虚假的人类,企图一个人偷走所有的希望,活下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真人的这句话。夏油杰的视线里是五条悟震惊的脸,同时直升机的机翼扇动空气传来了巨大的声响,但是依旧没有掩盖住响彻天际的机械音说出的命令。

同一时刻,一发炮弹突然击中了面前的人,五条悟的身体在他的面前直接炸裂开来。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坚固的躯体,像是易碎的玩具一样在他面前崩塌。他看到了对方身体里一根一根的血管,看到了里面流淌的人造血液,还有被放置在金属框架里的内脏,这些都碎裂了。最后是一双被机械包裹着装置的眼球,在他的面前滚落在地面上,一道粒子墙壁直接分开了他、五条悟碎裂的身体以及地面上的眼球,他大声地喊着对方的名字,可是下一秒他听到了一句话。

——“夏油杰,S级叛逃向导,袭击六眼黑暗哨兵,致其生死不明,情节极其恶劣,处以死刑,立即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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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霍乱而始

夏油杰是知道的,他一直一直都知道。

知道他是什么,知道他属于什么,知道他跟这个社会格格不入,也知道他其实就是一个没能为了他所属的种族而斗争的那个逃走的人。

也正因为如此,他面对五条悟什么都做不了。

掩盖真相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长大,如果问他和仿生人是否有什么共情的话,说真的他没有。

他是被人类养大的,他是被人类伤害的,他是被人类捡走的,他是被人类教导的。

人类给了他所有的东西,食物、教育、其他生存的必需品,以及他作为人类生活在这个世界立足的身份。他的生命之中有仿生人吗?有,是有的,生下他又把他丢弃的那个“母亲”。因为对仿生人还是有些微妙的感情,因此在周围的性工作者中还是会优先选择娱乐型仿生人。除此之外?好像就没有了。他追捕的那些也全部都是在本地犯下了重大的罪案,本就应该被击杀或者逮捕的仿生人,哪怕是乙骨忧太其实也违法乱纪了,杀死和打伤了很多的工作人员后逃跑。在这一点上夏油杰可以说他是公平公正的,没有在任何方面有所偏颇。

他从不雇佣仿生人,也从不迫害他们,不能说他作为唯一一个仿生人的孩子,就必须为了这个群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因为“母亲”的生而不养,他没能建立起为人权和自由而斗争的思想,更何况他很好地长大了,作为一个人类,被生下来的人类……

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某一次与五条悟的对话,对方说,重要的不是你是什么,而是你觉得自己是什么。

一只猫咪认为自己是水母,他很快乐,那么他在他的世界里他就是水母,别人的看法和意见并不能决定什么。水母和猫,猫和水母,究竟是什么其实不重要,你开心才最重要。

仿生人只能活四年,他活了二十八年。

仿生人没有自由和人权,他是这个新世界里的高级公民向导。

仿生人不存在精神体,他拥有王蟒。

仿生人不能生育,但他可以。

但这种事情夏油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五条悟说,他一直以来都隐藏着自己的秘密。

因为是从仿生人的子宫里生下来的小孩,他没有电子海,大脑根本不能连接云端网络。他和所有人都是隔开的,无法完全感受别人的数据情感,无法理解很多人口中的话语,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思维和想法是完全独立的,任何电子攻击手段对他都没有用。

遗世独立,独一无二。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夏油杰觉得自己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虽然总是温柔待人,可本质上却与所有的人都有着一层很深很深的隔膜,至少在遇到五条悟之前是这样的。他不理解这个世界与他的割裂感,他所认为的正义与善跟呈现在他面前的并不一样,他见过无数仿生人被迫害的模样,不是没有愤恨过,不是没有不解过。他甚至想要去帮助他们,但再思考以后,却又明白他不能这么做。

这个世界只能有一个话事人,而仿生人无论如何都只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东西罢了。那些骨骼,那些肌肉,那些内脏,那些眼球,都是人类在工厂里一点一点建造出来,然后填满一个人类模型的内部,慢慢地打造出一个仿生人来。

每一个他们都是这么诞生的,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根源”,从生到死都是那么干脆利落,没有任何自主选择的权利。不能决定自己的爱好,不能决定自己的工作,连如何去死怎么死死在哪里都没有选择权。

除了夏油杰。

除了他自己。

如果没有五条悟,他从未想过他能跟任何人建立羁绊,夏油杰从塔中搬出来一个人住是因为无法融入其他人,他们都不一样,或者说只有他是个异类。

夏油杰从未见过五条悟这样的人,自来熟,很自信,自顾自地一脚踏入他的世界里,用的还是那种露骨极了的方式,让夏油杰这种并不怎么擅长解读他人的类型从一开始就丢盔弃甲。五条悟撩拨他的心神,挑逗他的理智,扒开他合上许久的铠甲,用一种令人啼笑皆非的方式撞在了夏油杰的怀里。

他知道的,他都知道。

五条悟是浑身上下都是机械的完全体义体人,他们就是两个极端,一个全都是肉,一个全都是钢。他也知道对方的特殊性,五条悟是最最珍贵的六眼黑哨,他不该呆在对方身边,这样会更加容易暴露自己的不同。可是夏油杰根本就忍不住。

明明不能真的与之结合,因为但凡有人敢接近黑哨,必定会受到高层严厉的排查。当年他只是个孤儿,没有人会在意夏油杰,甚至不会检查那个每个人都拥有的电子海。

可结合了就不一样,他会被强行拔出所谓的数据线,并且进行对待间谍一般程度的排查索证,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自己这个活了二十八岁的人没有电子海这种东西,他什么都不曾具备,他什么都没有诉说。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呢?谁也不知道。

所以他不能这么做,哪怕他真的太想太想捧着五条悟的脸,去亲吻对方,去拥抱对方,去狠狠地得到和占有,去宣泄自己的欲望,去向每一个人宣告他对五条悟的所有权。

他对五条悟做了很多很多卑鄙的事情,用精神体、用他的蛇去侵犯从未经历过发热的黑哨,一边拒绝着对方一边又不允许这个人离开他的身边,哪怕是五条悟与其他的向导一起出任务都会让夏油杰觉得不可接受。为什么呢?因为他们是互补的,他能够从内心深处感受到五条悟对他的吸引,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陌生了,不同于任何的数据整合与数据分析,这是那些把大脑链接在天网之中的人们绝对无法感受到的心绪和情愫。他想,五条悟也应该是有的吧,不然那天不会那么轻易地原谅了他,然后露出了自己的后颈,红着耳朵邀请他连接端口。

如果夏油杰拥有这个东西,他肯定在第一天见到对方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撕开五条悟的透明雨衣,挥开和他抢位置的王蟒,一个人趴在五条悟的身上,哪怕是强迫,也要将自己的数据线一根一根地插入对方的端口里。

他就是这种人,平时不声不响,被人觉得更受欢迎,对每个人都笑脸相迎,其实心思极其深沉,不会主动与他人宣泄自己的情绪,不会说出自己的问题与苦闷,习惯一个人思考某些烧脑的问题。爱钻牛角尖、也异常的偏执,占有欲很强,渴望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却又会在得到的时候擅自为对方安排好一切。

这不好,他都知道,这样不好。

一方面说着喜欢对方的话,另一方面又拒绝着所有。但夏油杰不是真心想要这么做的。

他没有办法。

世界上每个人都会和伴侣做的事情,他做不了,因为他没有。

他没有电子海,没有端口,没有插孔,他想和五条悟进行那种亲密无间的脑交都无法做到,只能在那片无人的废墟之中,压着五条悟趴在地上,对着他露出私密的端口,被他强迫着在里面射入精液。在无法进行正常接入的情况下,这已经是夏油杰能够想象到的最彻底的标记方式。他不能真的放任自己与五条悟结合,真正的结合是肉体与精神同步进行的,可他能够给予五条悟的只有一半,另一半无能为力。

这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事情,他隐瞒着六眼黑哨居然会发热的事实,虽然心里清楚五条悟需要的是极致的发泄,却还是抱着私心只让对方在他的手中、在蛇的安抚下慢慢退热。他要去看对方的精神体,要去触摸,要踏入对方的精神图景,做一切绑定结合的向导才会对自己的哨兵做的事情,哪怕五条悟一次又一次地询问他,为什么偏偏就是他不可以。并非五条悟是机械金属身体的缘故,所有的问题都在夏油杰的身上,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

讨厌机械和金属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由于夏油杰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的那些东西,他是纯肉身的人类,没有义体带来的任何便利,同时也没有任何危险。他知道自己的大脑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保险箱,而他作为从仿生人子宫之中生出来的小孩儿,自然对那些只有人类能够拥有和享受的东西带着天然的微妙敌意。

哪怕他明白在大的背景下,站在人类的角度上来说他们没有错处,但即使夏油杰是作为一个“人类”成长起来的,在这些细节上也无法完全放弃对仿生人的偏爱。

所以他约的人,永远都只会是娱乐型仿生人。

因为他们没有电子海也没有任何的机械成分。

不会暴露夏油杰的秘密。

他真正在意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如果没有遇到五条悟,如果他们从未相识,说不定夏油杰真的会就这么做他的S级别最强向导,一直到他从塔那边退休为止。仿生人的一切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贴在生命里的标签,他是仿生人吗?是的,因为他是唯一由仿生人生下来的的孩子。他不是仿生人吗?他不是的,因为他是从真正的肉质的子宫里出生的孩子,他是人。

已经没有任何标准来判定夏油杰究竟是什么了。他要为仿生人的权益作斗争吗?似乎需要,又似乎不需要。没有任何人可以逼迫他,又或者用所谓的大义来对他道德绑架,夏油杰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很清醒的人。他或许在早年迷茫过是否真的要去做某些事,不是没想过叛变,不是没想到逃走,但他最终得到的结论是,这样的世界完全不需要他的介入,一切自有其定律。

夏油杰不是救世主,也不是什么圣人,他无法拉起一面旗帜带领一部分人走向成功。即使他作为仿生人唯一的孩子能够证明仿生人拥有生殖能力,可这一切又能够得到什么结果呢?公开这一切,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然后人类干脆关闭所有的仿生人制作工厂和基地,那些只有四年生命的仿生人到时间就会全部死亡,只剩下夏油杰一个人。

他能做什么?延续种族?开什么玩笑,一个人能够延续什么种族?

他拥有这样的能力,是个完整的人类,但其他的仿生人不是,他们无法诞下子嗣。如果最终人类控制了他,那么直接秘密处死夏油杰就等于整个群体消亡,过一百年大家都忘记了这件事情,一切重新再来,人类再一次开启仿生人工厂,干脆就将子宫从仿生人的身体里摘除——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夏油杰知道,在这个社会,每一个人都因为义体化的进程而拥有能力,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一个作战单位,仿生人的事业,是没有未来的。

哪怕他明白,这个群体一直一直遭受着迫害,可他的出现无法改变这一切。哪怕夏油杰的存在标志着仿生人可以是“生物”,应当拥有人权与自由,这仍然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因为仿生人短暂的生命让所谓的群体集结变成了一个笑话,根本不能形成固定斗争的群体。夏油杰哪怕站在仿生人的角度想要成为救世主,他也无法做出什么实际操作。

没有社会地位,没有资金来源,没有人脉关系。

这就是他们的现状。再退一步讲,仅仅靠着期待与信仰坚持下去,那只有夏油杰这么一个奇迹,又能说明什么呢?让他做精子库给每一个女性仿生人尝试?——做梦吧,说不定等到他死去都不会有成功的一天,那之后要怎么办?根本连个计划章程都没有。

夏油杰心里很清楚,这种事情做了也根本没有可能成功。

哪怕得到了一时的自由,但凡人类控制住他,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甚至更差。

原本那些还能好好活着的仿生人或许会得到直接销毁的结局,那这么做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没有。

在十六七岁的时候他着实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并且一度把自己的精神状态弄得异常糟糕,那段时间家入硝子和夜蛾正道都专门找他谈过话,可是夏油杰没有任何能够说出口的理由,直到最后一个人想通了这件事情才罢休。

他的出生是一场意外,没有人会为一场意外冠上冠冕堂皇的理由。哪怕他是那个独一无二,最最特殊的存在。

这一切都出乎了他的预料,或许从见到五条悟的那一瞬间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他沉寂的心开始跳动,他第一次主动地想要与谁建立羁绊,想要得到对方整个人的心神。他觉得他与五条悟天生一对,就应该在一起,无论是否拥有电子海,无论是否能够与对方相结合,这份感情都该属于他们两个人。

从生到死,从里到外。

理智一直一直都在告诉他,这是最最危险的事情,呆在五条悟的身边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暴露。但是他忍不住。

很多事情并不是知道道理就一定能够做到的,有时候夏油杰也会想,如果他的大脑是电子海,如果他的意识已经数据化,是不是早就可以强迫性质地在里面打一串代码,内容就是“远离五条悟”,然后这个指令就会兢兢业业地运行,两个人再也不会有任何的交集,从而让他安全地度过这一生?

可真要让夏油杰来选择,他宁愿放弃安逸的后半生。人这一辈子总要为什么东西糊涂一回,更何况他就是这样的存在,有这样会冲动会思考会情不自禁的大脑,有着属于人的没有道理且极端的感情,这些电子海所不能理解和分析的东西他都拥有。

而引起这一切反应的,就是五条悟本身。

站在船舱里的夏油杰咬着牙,他看着五条悟在他面前破碎掉,像是一地钻石,两枚眼球混杂着人造血液迸溅开来,他想要接住对方,却被横在面前的粒子墙壁所阻碍。

他撕心裂肺地呼唤对方的名字,他甚至无法触碰那粒子墙壁,只能透过屏障看着落在地面上的眼球,五条悟的瞳孔正对着他的方向,而夏油杰什么都做不了。

他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王蟒在一旁剧烈地撞击着墙壁,撞得头破血流都没有任何用处。周围的直升机上跳下来一个又一个的警察,不少人端着枪指着他的方向,夏油杰看着这一切,完全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来的不是夜蛾正道手底下的人,夏油杰低头看着地上碎裂的五条悟,又看着周围的天罗地网,他眼睛红得都要炸裂开来,牙齿将嘴唇咬出血。真人那群仿生人先一步逃跑,带走了一部分追兵,夏油杰从自己的腰后掏出了枪。

他的内心很是煎熬,他根本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做。身份被曝光了,失去了一切,五条悟被莫名其妙地炸成了碎片,而他现在成为了整件事情的凶手。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明明他不是,可现在的状况就是这幅样子,他一个人根本做不出任何挽回。

就地处决的命令让面前的所有人都在举枪对准他,夏油杰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五条悟的眼睛,直视着那一颗望着他的眼球,最后咬着牙一把捞起撞得头破血流的王蟒,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不能留在这里,他不能被这群人抓住。

他转身迈开双腿,靴底砸在铁质的夹板上咔哒作响,仰望天际,被各种飞机切割的四方天空中,响彻云霄的命令还在广播。之前被轰炸到破碎的五条悟被走上前来的其他人员收拾着,夏油杰很想说你们他妈的手脚轻一点,随后就见那群人捡起了五条悟的眼球,放进了一个装满未知液体的罐状装置里。

夏油杰紧蹙眉毛眯起眼睛饱含怒意,与想要上来对付他的拔枪对射。船的另一边也不断有人过来,这次抓捕的规模相当之大,周遭建筑已经被锁链封住,甚至有那种投影出来的keep out的警戒线。碎渣石砾连带钢筋从天而降,攻击他的人不在乎他的死活,夏油杰蓄力跳起躲避,抬起左臂将有些磨损的枪械当作护盾挡住袭来的冷兵器,接着伸手拂开上面的砂石,看向远处的那架直升机。身上储备的子弹已经所剩无几,他沉默片刻便极速向爆炸源头冲去,从背后取出霰弹枪对准途中不知死活的警员直接开枪,面前的那些人顿时炸裂开来,机械和一部分真实的人体血液劈头盖脸砸在他的身上。他跳上对方的位置,拧开手里的手榴弹,被限制所覆盖之处全部沦为火焰,周遭一切下落的东西全部带着高温,夏油杰高高跃起,悬停在空中的直升机近在咫尺,他取出剩下所有的炸药与手榴弹开栓丢向身后。身体向下坠落,能够使用的所有火药已无存货,他开启固定在手腕上的吊绳,瞬间发射出一枚小箭,击穿了直升机底部的铁板。爆炸声自身后响起,巨大的爆破气流灼烧后背潮热生疼,夏油杰趁势收缩绳索,一个翻身从门口跳入。

仿生人的骨骼和肌肉强度是普通人类的数倍,夏油杰为什么能以向导的身份去做哨兵的等级评定,甚至能在伏黑甚尔的手底下过招?正是因为如此。

他一拳打碎了一个人的眼部义体装备,夺走对方的配枪,将他推出了飞机门外,,举枪对准驾驶员的后脑。

头顶上方直升机的旋翼扇叶轰鸣,他开启了自动驾驶模式,随后从机舱内起身踱步到舱门处,用手指挑开固定门与机身的钢条,握紧把手猛然向一侧推开。重新开舱的瞬间,螺旋桨带动的急流扑面而来,冷风夹杂干燥细小的尘土砂粒在耳边呼啸而过,夏油杰望着下面的巨大船体,船上的一群人都抬头看着他,甚至不死心地朝着天空开枪。凛烈的夜风带动周身气流,他额前的碎发被吹得乱飘,掠在面部略有些难受,夏油杰抬手压低自己的衣领,从身侧腰带上取下军用望远镜瞭望远处,他只想看五条悟现在怎么样了。直升机越来越远,夏油杰看着被相关人员抱在怀里的特殊营养罐子,罐子里的两颗眼珠在液体里上下浮动。

他真的在这一瞬间很恨。

恨之入骨。

恨高层的阴谋,也恨他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徒劳地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裂开却无能为力。

被限制在圆形视野中的场景随着捏住望远镜的手移动而变换内容,进入视线的是在几个月前被联合政府下令遗弃炸毁的星球,它在夜空之中暗淡地漂浮着,当初灯红酒绿的街市与纸迷金醉的商城早已毁于一旦,似乎正如同他们现在的这种场景。

他必须逃,哪怕不得不把五条悟留在原地,他也必须逃。

这个时候不能想什么对方被留下所以自己不能走的事情,但凡他被抓住就不会再有然后了,如果现在逃出去之后还有机会,夏油杰必须想个办法脱身,然后再把五条悟带出来。

无论如何,他今天不能死在这里。

直升机的旋翼被击中,他摇摇晃晃地开到了一处较远地方的沙滩上,落地的时候几乎要把胃都呕出来。夏油杰做了十年的向导,自然能够猜测到里面的弯弯绕绕,估计从五条悟上门去找伏黑甚尔的时候这个局就已经布好了,夏油杰怎么会想不明白呢?五条悟本身就已经是很多人的眼中钉了,他的存在等于给了对方一个被处死的理由。两人互相成为了彼此的催命符,可这本是不该发生的事情,他都了解。

他从直升机上下来,捂着自己的腹部,那里中了一枪。

他跌跌撞撞地走下来,整个人几乎是摔在了沙滩上,旁边是已经无法起飞的直升机残骸。夏油杰满脑子都是五条悟在他面前炸开的样子,他最受不了的是亲眼看到别人将五条悟的眼球从地上捡起来,一起丢进那个罐子里。

他仰面躺在沙滩上,张开嘴急速地喘息着,眼睛望着天空,星河在头顶闪烁。夏油杰伸出手捂住嘴,控制自己不要喊出声来。这些事情的接连发生让他的情绪完全爆炸,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悲伤,亦或两者都有,他现在只是清楚地感觉到,这个世界上估计是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人类知道了有这么一个从仿生人肚子里出生的完美的孩子,没有电子海,不用义体也能达到一定的肉身强度,拥有繁殖的能力,整个大脑独立存在的“完美仿生人”,一定会想办法把他杀死。

可是现在夏油杰在意的不是他今后会怎么样,而是五条悟、五条悟,他的悟怎么办?

从沙滩上费劲地爬起来,他的腹部还在流血,因为失血过多夏油杰已经开始觉得有点冷了,手指缝里都是红色的血液,他在海风之中前行,顺着礁石向上移动。

他在想之后要怎么做,怎么找到五条悟,怎么把对方带出来,怎么给两颗眼睛找一个合适的肉体,又怎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两个人重新开始生活。

他走着走着,一直向前走,然后抬头看去,远处的空地上站着了一群穿黑袍的人,那群人的脸全都隐藏在了黑色的兜帽之中看不清楚。

领头的两个人上前一步,站在他的面前脱下了兜帽。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女,一个黑发一个金发,用一种他也形容不出来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随后冲着夏油杰伸出了手。

“夏油大人,我们来接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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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Of ecstasy

夏油杰从梦中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黑暗的水泥天花板,光线从很远的窗外只能透进来一点点。他眯起眼睛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腹部的疼痛让他没忍住哼出了声音,伸手抚摸着小腹的位置,他发现已经有人帮他做好了包扎。绷带一圈一圈地缠在身上,稍微按了一下伤口发现里面的子弹也已经被取出来了。

“我们这里有医疗型的仿生人,所以帮您处理了伤口。”

一个女孩的声音从身边响起,夏油杰抬头去看,发现自己的床边上坐了两个人,分别就是他在沙滩上昏迷前见到的两个女孩子。他现在还算比较冷静,可能是因为已经睡过一觉的缘故,身上的伤也不是那么疼了。他从床上坐起来,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里估计是一个小型的地下车库,周围都是水泥的地板和墙面,整个空间里只有这么一张床。

他重新将目光转到了那一对女孩的身上,开口问出了他的问题。

“你们是谁?”

两个女孩互相看了一眼对方之后,由黄色头发的那一位来介绍自己和同伴。

“我是菜菜子,她是美美子,我们是一对同型号的仿生人姐妹,是作为陪伴型仿生人被制作出来的,目前是一岁。”说完这句话之后旁边的菜菜子对着夏油杰点了一下头,两个女孩子望着他的眼睛里像是有光,让夏油杰整个人都觉得十分不好意思。但这种情绪存在没多久就消散了,因为现在重要的不是眼前这些,他只想知道五条悟怎么样了。

“你们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悟他……”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美美子就替他说了接下来的话。

“您是想问那个六眼黑哨怎么样了吧?这件事情我们也有跟进。”说到这里对方缓了一下,随后用黑色的眼睛望着他,“联合政府和高层其实从未向世人公布过这一代的六眼黑哨已经出生的消息。虽然说六眼400年诞生一次,但是这个400年并不是一个固定的时间,而是取了一个平均值,以往历史记载里时间间隔最长都有过800年,因此五条悟被雪藏也不会造成什么反扑。因为六眼的特殊性,他的身体受到了不可挽回的损伤。六眼被浸泡在特殊的溶液装置里虽然能够维持一段时间的灵魂和意识活性,但并不能持续很久,如果找不到匹配的身体,那么这个六眼黑哨会在一段时间后真正地死去。”

外面的漆黑的天偶尔会闪过一两次打过来的灯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昏暗的房间里,夏油杰看到了两个女孩的半张脸被照亮,然后又重新陷入黑暗。面前的少女又再一次开口。

“虽然说六眼黑哨的能力无法被替代,但并非是真正不能舍弃的。哪怕他为这个世界在群众毫无所知的情况下做过很多,但正因为没有人知道,因此在高层的那些人眼中五条悟的重要性就没有到可以真正威胁他们的地步。牺牲掉一个五条悟能够达成他们多数的利益,那么五条悟的死亡也必定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种话、或者这种推测夏油杰根本就不能接受,他用手指攥着被子,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面前这个女孩子的话。

“不可能,他是五条家的家主,御三家的领头人,五条家不可能让他们做这种事的!”

“那前提必须是五条家的人知道这种事。但夏油大人,你猜这么大的事情发生了,五条家有人知道吗?”女孩子的眼睛颜色是纯黑的,瞳孔和虹膜的颜色几乎融为了一体。

“在您看来非常重大的事件,其实是发生在毫无人烟、远离城市的海域上。那艘船既然大多数人都不曾发现,就说明足够隐秘,不会被人们所知。在那里发生的枪战、爆炸、所有的一切陆地上的人都不可能看见或者听见。御三家本来就不是铁板一块,他们真正想要的不是三家共同繁荣,而是干掉另外两个竞争者一家独大。有做独裁者机会,当然不会给别人留余地,这次的事另外两家人——禅院家和加茂家肯定都有插手。再加上五条悟本身作为大家族家长的叛逆行径,和高层完全对立的立场。当六眼黑哨过于强大,而且不听高层的命令和主张,那么最强的兵器就开始烫手了,如果有可能他们也一定会想让五条悟去死。”

五条悟的意义太特殊了,他并不是单纯的高级哨兵或者高级向导,这么简单地说放弃让人根本无法理解。

“这不应该,到底是什么会让他们放弃悟?”

“因为您的存在,夏油大人。”美美子沉默了好一会,但还是开口说出了事实,“您的存在让所有的仿生人都明白,我们是可以拥有作为生物的权利的。这会让全世界被压迫的仿生人开始游行示威,开始武力反抗,这些都会令高层的统治发生动摇,而这个世界会陷入混乱之中。高层当然会竭尽全力地截杀您。而五条悟的话……虽然他是御三家的家主,但存在变节——就是他会站在您这一边。如果只是怀疑他可能会偏袒向您,联合政府也许还不会贸然联合另外两家禅院与加茂一起对付六眼黑哨,他们想必是已经确认了这一点,才会设局直接在船上用专门的武器来击杀。同时把这一切都推到您的头上,夏油大人,您哪怕没有做过这些事情也就必须要去死了。”

道理就是这个道理,即使美美子不拆开来和他说,夏油杰也明白。但哪怕曾经五条悟说过他本身算是中立,不能百分百站到哪一边的阵营去,为什么高层的人就已经确定了五条悟一定会和他一起?

“这件事情需要去问Acalanatha生物公司的人了,据我们这边的情报人员得到的消息,那一把直接轰碎五条悟义体的枪,正是由Acalanatha生物公司制作的,并且这把枪从未有过任何的批量生产代码,属于特殊针对的武器研发——专门用于对付五条悟。”

“Acalanatha生物公司??”如果说之前的消息还属于夏油杰一个人也能慢慢想明白的事,那突然之间出现了Acalanatha生物公司的名字则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为什么会跟这家公司有关?他们不就是一个民营企业吗?新世界的高层为什么要将这样关键的东西的制作交给民营企业,这不合常理,况且那把枪是他们能做出来的吗。”

“关于这一点……夏油大人知道五条悟的身体是哪里来的吗?”

夏油杰充满疑惑地望过去,随后旁边黄色头发的菜菜子小声地啧了一下,说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六眼黑哨的那个义体,就是Acalanatha生物公司的研究产物。”

这么一来就想得通了,比如说为什么Acalanatha生物公司会拥有一发就能够直接击碎五条悟身体的武器。因为在这一次的六眼诞生的时候,甚至可能在每一次给六眼制作义体的时候,高层就为防不能完全控制对方,让生物公司制作了能够对抗的后手。这一点无论是五条家还是五条悟都不清楚,否则以五条悟的性格和实力不可能对此种情况毫无准备,导致被击碎身体,连眼睛都掉落在外面。

这么一想夏油杰就根本忍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用手捂着脸,让眼睛不被其他人所看见。脑子里全是五条悟在他身边炸开的模样,他内里的衣服上还沾着对方迸溅而出的人造血液,红色的血迹似乎在提醒他什么,他在想五条悟之后该怎么办,两颗眼珠就那样掉落在了地上,说不出话也不能动弹,被关在那个罐子里泡着。那么张扬那么肆意的人就仿佛是被切断了手脚、割掉了舌头塞到一个容器里去,无法挣扎无法逃跑,最后只能在营养液中慢慢死去。

那双眼睛能干什么呢?哪怕灵魂和意识都附着在上面,脆弱的眼球也不能逃跑。光是想想这件事情就足够让夏油杰崩溃,他想知道五条悟究竟怎么样了,究竟该怎么办,就这么等死吗?不可能的。他绝对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即使会死夏油杰也要去尝试一下,尝试把五条悟这个人带出来。

他是知道的,他根本无法抛弃五条悟。

手指攥紧了松开,松开了又攥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夏油杰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看着面前的美美子和菜菜子,说出了他的问题。

“那你们呢,现在的仿生人——或者说你们就是盘星教吧?”

“对,没错,我们就是盘星教,这里都是想要实现平等和自由的家人们,夏油大人您——”

他直接打断了菜菜子的话:“我知道你们的想法和目的,如果是十年前十七八岁的我,说不定会很乐意帮助你们,但是如今我已经没有这种想法了,即使这个世界并没有带给我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快乐,但我也不会想要破坏它。”他想了想,还打算好好劝一劝面前的两个小女孩儿。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首先当仿生人只会拥有四年生命的时候,这种明显需要长期作战的事情就根本不适合你们去做。前任刚刚累计起来的经验和思想还没有落地,后面新的人就要从头开始接手,所有的东西在短短不到四年的时间里都不可能成熟。况且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人类完全不按照你们的想法来,而是在源头上制止这一切:他们不再生产仿生人,将所有的工厂和企业叫停,于是再也不会产生新的个体,只需要不到四年,仿生人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殆尽,到时候一个也不会出现。而我——哪怕是从仿生人的子宫里生下来的、能够证明其实仿生人是可以生育的也没什么用,因为只要我死了,或者说是将我控制起来,你们一样没有任何的胜算。”夏油杰深吸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让面前的这一对双胞胎清楚,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对抗人类的阵营。

他们没有任何社会地位高的人士,比如说政客、明星、企业家、公众人物,也没有任何能够拎出来的有影响力的人。他们全部都是最底层的劳工,是不被当作人看待的工具,不会有效果的,这一点稍微想一想就知道。

他这个活了二十八岁的人知道,甚至一些上学的初中高中生也会知道,但只有不到四年寿命的仿生人不一定想得明白。

这些人还活得太短,看得太少,感受得也太少了。

不然也不会以为这个世界那么好理解,只要找到仿生人唯一的孩子,就能够得到所有人的承认。

不可能的。

会有人质疑,这是真的吗?会有人否定,这不可能发生。会有人嘲笑,他们这是疯了吧。没人能拿出证据,证明他就是当初某个女仿生人生下的小孩,就算有也会被销毁,这就是事实。

人类永远比仿生人想象的还要复杂。

这就是真正会发生的事实。

他从床上掀开被子打算站起身来,但是面前的美美子和菜菜子似乎知道他要走,伸手想要将他留下来。

“夏油大人!您真的不愿意为了仿生人的自由而帮助我们吗?明明您就是仿生人生下来的孩子啊!”

“但我并不是仿生人,哪怕我确实如你所说,但你认为我是仿生人吗?”夏油杰指着自己的脸问。

这个问题让她们都沉默了,菜菜子想要张开嘴反驳,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焦急得卡壳,却无法说出那个她想要破口而出的答案。看到她这样夏油杰也没有继续追问。

“我不是仿生人,当然,我也不能算是一般意义上的人类。”夏油杰从床上站起来,他看着出现在这里的其他仿生人,他们聚集在远处的位置,全都穿着黑色的袍子。

“你们、你们大概是需要一个人……至少要是个成年人,来教导你们。我明白你们多想拥有作为人的权利,但人性的劣根性与恶,你们根本无从得知。拥有我,仿生人也改变不了这一切,我给不了你们答案。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这个问题至少能够有答案。”说完这些话他看着面前的双胞胎,问道,“你们有想过干脆控制仿生人制作工厂,或者挟持相关的科研人员直接改变仿生人的寿命吗?”

他明显地看到了两个女孩子脸上的表情变了,夏油杰心想果不其然,他们确实是这样想过。但还没等他思考清楚下面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菜菜子就开口接下了他的话。

“我们虽然想过这样做,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为什么?”

“因为就算控制了制作工厂,我们也并不明白该如何操作流水线。挟持人类也没什么用,一是我们发现人类很狡猾,会欺骗和利用,还会两面三刀,嘴上说的和做的不一样。二是如果我们不能真正学会操作的原理,只靠人类是不会有结果的,到最后也只能被他们控制。四年的时间既不能让我们拥有一个生物领域的专家,甚至不可能把这种高端的知识学到入门,仿生人没有电子海,也没办法一键下载那些东西。我们也不能想办法自己装一个,因为我们同样无法在短短时间内学会医术和机械工程,而每一个人类的医生都知道,自然出生的婴儿会在出生后立刻换脑,绝对不存在长大了之后才去安装电子脑的情况——除了您,夏油先生,除了您以外——我们就算找到合适的借口,在手术台上躺下来被打开大脑,也会被看到我们刻在眼球上的编号。他们会发现我们是仿生人,而不是真正的人类。”说完这句话她愤愤不平,“如果不是该死的‘保质期’……我们明明比人类更加优秀。”

这句话说的是事实,但也没有什么用,因为现实就是如此。脑力和身体都更强大的仿生人,因为绝对不允许替代人类成为这个新世界的主宰者,而不被允许拥有过长的生命。

夏油杰是优秀的,他是最强的S级向导,他是最出色的士兵,他能够接触六眼的精神图景,也得到了对方的喜欢。他学会了很多很多的语言,格斗术,以及枪械知识,这些都是他自己一点一点真正学习来的,和其他人从电子海下载再植入的方式并不同。若是处在古地球时期,他这样的人就是完完全全的天才。

“所以,你们就把希望放在了我的身上?”

“您是奇迹!夏油大人!!”

面前的女孩子激动地站起来望着他,而后面那群披着黑色斗篷的仿生人们也是一样。

夏油杰心里清楚,他对于这些仿生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但他并不能够带给这些人胜利,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我并不知道生下我的那个母亲究竟是什么样,她是否希望我这么做,但仅仅只是公布我的存在并不会让人类承认你们。”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啊!夏油大人!”

他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本来就没有答案可言。如果仿生人不是只有四年寿命,那么他们可以尝试学习,尝试持久的研究,说不定有一天能够做到改变他们自己的“保质期”,同时让整个群体拥有繁育的能力。

他想了想,说:“找个愿意帮助仿生人的人类吧,我相信会有这样的人的。然后你们离开新世界,去寻找一个新的星球重新开始。在那里去获得你们本应该拥有的一切,自由、权利、寿命,和繁育的机会。你们本就无需一定要得到人类的承认,不如去一个没有人类的地方,在那里做自己的‘人类’。”

说完这些话之后夏油杰打算走了,路过那群人的时候夏油杰敏感地发现了大家的目光,羡慕、嫉妒、不解,以及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但他又全都明白。

也许每一个仿生人都希望那个被生下来的、没有寿命限制,拥有自由的完美的人类是自己。可到头来他这个奇迹却又不愿意帮助他们。他去问了菜菜子和美美子,五条悟在哪里?她们虽然不理解他拒绝帮助的态度,但还是与夏油杰说,在去找五条悟之前,你需要给他找一个身体,不然六眼存活的时间不会长。那个水液罐子只是一个暂时续命的装置,时间到了也就没有用了,最后那一双眼睛就只是一个器官,附着在上面的灵魂与意识就会消散。

从盘星教拿走了一些武器装备,甚至连那个曾经袭击他的17毫米直径的子弹他也得到了两颗。看着手心里的子弹他问对方,这么给我真的好吗?而两个女孩子点了点头说没关系的,夏油大人要去做很危险的事情,哪怕您不打算与我们一起,可您也是所有仿生人的希望。

在临行前他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个小姑娘,伸出手揉了揉她们的脑袋,最后只说了一句话。

“辛苦你们了。”

便头也不回地打算去Acalanatha生物公司。

他需要给五条悟找一个身体,不太强都没关系,至少能够动起来,能够承载六眼所需要的能量。走到外面去的夏油杰用黑色的风衣挡住自己的身体,兜帽几乎遮盖了整个面孔。走了几步就发现街头巷尾全都是他的通缉令,上面写着这是个极度危险的S级向导,杀死同伴后出逃,提供线索的人有赏。

果不其然高层的人已经决意击杀他这个变数,这个会改变人类和仿生人主仆关系的变数。夏油杰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他,利用他优秀的反侦察能力,避开所有能够察觉到他的摄像头和路边的监视器,去寻找去往Acalanatha生物公司的路。

这个公司作为新世界的生物科技领域的领头羊,其大厦的位置几乎人尽皆知。夏油杰来到门口的时候看到的都是一个巨型的黑色天柱,屹立在城市的市郊,背后则是巨大的研究所和制作工厂。

他作为向导,为塔工作了十几年,这些年来积累的作战经验在这个时候比手里的武器还有用。他深谙这种建筑里一定配有强大火力的安保措施,从第一秒就不可懈怠。

夏油杰先是利用光学迷彩从后门进入。他没有端口和数据线,因此专门在圣所里学习过机械安装相关的知识,并且涉猎颇深。他攀爬在墙上躲在死角里,先是切断了线路,之后用准备好的备用电线重新接上,之后摄像头里出现的影像资料就会是他一开始准备好的空镜。 做完这个准备后他用手中的激光刀切下了二楼的玻璃窗,无声无息地进入之后就开始在这个无人的房间里进行设备点采。

他需要做好一切准备。

Acalanatha的大厦内部结构他不清楚,因此需要先找到一个中控室进行信息提取。他在门口等了将近半个多小时才等到一个路过的人,悄无声息地从门后出来把人敲晕,然后打开对方的端口进行数据提取采样,这个陌生人的身份信息就被他拷贝到了一个芯片上。把人在墙根绑好后脱掉了对方身上的衣物,夏油杰穿戴好并戴上了口罩。

——这个人是个小组科研人员,不怎么重要,但是能够在这个大厦里自由走动。

夏油杰穿着白大褂开始堂而皇之地走在走廊里,路过的人根本就不管他是谁,因为每一个人都穿得严严实实,戴着口罩看不清脸,有些科研人员的面部甚至装了厚重的外骨骼或义眼。夏油杰沉着脸行走在这里,他在周围看了看,每一个人都很忙碌,每一个房间里都站满了人,跟在人群里,没有人看出来他的不同。

他发现这里的实验内容基本上都是关于仿生人科技,他不是这个领域的人,只能看的出来内容大体是什么,但是再深入一点就超出他理解范围了。一些房间的墙壁上还挂着仿生人的身体,有一个已经被解刨了一半。夏油杰转开视线不再去看这个场景,他准备上楼看看哪里才是中控室,就被人塞了一盒东西,说47楼有人需要这个,让他送上去。

对方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夏油杰根本不知道那47楼是做什么的,但是比起他到处乱窜被人怀疑,还不如找个借口先上去看看。找到了电梯所在的位置之后夏油杰按下了47楼的按钮,而电梯之中最高的楼层则是150楼。

47楼的电梯打开,他就看到了一片漆黑的走廊。夏油杰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还是拿着手中的东西走出了电梯。他左顾右盼,发现走廊都是笔直地通往深处。于是打算摸索着方向继续前进,看看有没有有人工作的房间。在此过程中,他先是看着手中的物品,却发觉这应该就只是一个盒子而已。盒子里似乎是有其他的装置,但是他并没有权限把它打开。走到尽头才发现,整个47楼其实只有一个房间,在敲开门之后,一个语音播报系统出现在他的面前。夏油杰想了想之后说有人在二楼,需要我送一个东西上来。没过多久,门就从里头打开了,而他也看到了房间里真正的样子。是一个非常高端且保密性极强的实验室,墙壁上挂满了机械义体和生物科技下人与肉体相连的一些器官与肢体。有一些光用眼睛去看,都知道其所需要的造价极为高昂,并且是人类目前为止还无法使用的东西。这个时候,夏油杰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应该是和五条悟的躯体一样,是属于同一种型号。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实验室里的躯体应该有可以成为五条悟的临时身体。这个想法让夏油杰的心突然猛烈地跳动起来,他看着墙上的这些东西,有一些已经包裹了人造植皮和人造血液,但有一些还裸露着内部的机械部分。光看样子都知道它们一定十分强力,也许甚至只能被五条悟、或者说是六眼所拥有。既然如此,这个生物公司为什么要在五条悟被炸之后,还在持续不断地研究这种东西呢?难道说高层并不打算让五条悟去死吗?但是这个想法又在夏油杰的脑里立刻被否定掉了。

高层的人不可能让六眼还活着,因为五条悟的主张与他们的利益根本就是相违背的。那些人为了利益和权力,一定会用尽所有的办法去击杀五条家的家主、也就是现任的六眼黑暗哨兵。不然当初在那艘工厂船上他们就根本不会把五条悟直接击碎。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也就没有回头路了,但凡五条悟重新得到一个身体,一定会反过来把那些高层全杀了。以夏油杰对五条悟的了解来说,到了这个地步,这个男人不会放过他们,一定会将其全都干掉。

那么问题来了——目前人类的义体改造率只有60%,面前的这些躯体一看就是超过90%以上的义体改造率才会拥有的身体。如果人类用不上这些东西的话,那么谁会来用这些东西呢?难道说还会出生一个新的六眼吗?这不可能。世界上任一时间只能存在一个六眼,五条悟目前为止还没有死亡,至少以他的了解来说,那些高层还在没有完全榨干五条悟的力量的时候,是不会把他杀掉的。说不定还在想办法从六眼的意识中剥离出对夏油杰的了解,来企图找到他的行踪。而这才过去不到几天,想必不会这么早就直接下杀手,这不符合高层跟联合政府榨取剩余价值的方式。既然如此,面前的这些东西到底是给谁的呢?这显然不合情理,六眼就快要死掉了,在五条悟已经活不了多久的情况下,还在投入大量的金钱跟精力,以及人力去研究这些东西。夏油杰意识到,也许这不合理的背后正隐藏着巨大的真相。他把盒子递过去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站在角落里打量这个房间,以及这个房间里正在研究和工作的人。

夏油杰悄无声息地将自己隐藏在黑暗的角落里。他并非不知道五条悟的身体究竟是什么模样,在许多个夜里,对方会躲在被子里给他看自己手臂上闪闪发光的荧光灯和指示灯,还会专门把手臂或者四肢变形成奇奇怪怪的形状炫耀给他看。那个时候夏油杰就已经触摸过藏在对方身体里的锋利的刀刃,以及填满了弹药的金属枪支。他甚至还研究过对方的肢体是怎么变形的,骨骼和人造植皮之间如果发生了碰撞会怎么去调节。也还过分地把手指从那些变形过后出现的缝隙里钻进去摸五条悟的身体,这个时候对方就会很不舒服地在床上扭来扭去,跟他说你摸到了我的心,这样好痒。

他们在深夜的被窝里,彼此凝望着对方的眼睛。五条悟跟他说,你摸到了我的心。而夏油杰感受着手指下面鼓动着的频率,隔着一层细细的玻纤合金板,确实能够感受到下面有一颗心脏正在跳动。他问五条悟,如果我击穿了这个地方你会死吗?对方也笑着跟他说不会的,但是这颗心脏就不会再跳动了。那个时候,夏油杰知道了,就算是脑袋被击穿,心脏被打碎,五条悟也不会死,因为他的眼睛还在。只要他的眼睛还活着,还保持着鲜活的状态,那么这个人就会永远地活着。

夏油杰一开始想法很简单,他来这里只是为了拿走一个可以用来装置五条悟眼睛的躯壳而已。只是他没有想到过程居然这么顺利,打晕了一个工作人员之后就拿到了一个物品,被命令送上来,随后就看到了这么一个用来研究跟制作完全体义体的实验房间。他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安保系统,发现安保措施跟等级之高,并不是他一个人用蛮力突破的级别。这个生物公司又是整个新世界里实力最强也是影响力最广的巨型资本,贸然袭击这里只会让原本已经被通缉的他处境变得更加艰难。可夏油杰又想到现在为止,已经没有可以后退的路了。五条悟的眼睛如果再不被带出来,可能没过多久就会传来他已经死亡的结果,这是夏油杰完全无法接受的。他必须、必须想办法从这里拿走哪怕任何一个躯壳,然后到高层那去,找到五条悟的眼睛。

随便哪一个躯壳都可以,反正只是一个临时装备。等到五条悟在这个躯壳中完全醒过来之后,以对方和他自己的实力再加上五条家的力量,肯定能够得到一个比之前炸掉的更好的身体。如果达到这一点的话,后面的路就会好走很多,夏油杰想,只要有五条悟在,只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那就是战无不胜的。

手指已经放到了腰后别着的枪上,夏油杰瞄准了最近的一个挂在墙上的躯体,当所有人都在实验台前专注工作的时候他坚定地扣下了板机。那一瞬间整个房间都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警报声,红色的警戒灯咿呀呀地闪着。大楼里响起了机械女声,警报这个房间已经被入侵。

夏油杰来不及看清周围的状况,就直接冲向了最近的一个挂在墙上的躯体。他将其取下来之后抱在怀里艰难地向外移动,每走一步都几乎要向身后开一枪。他已经带上了尽可能多的藏在身上的弹药,但弹药数量远远不够。周围的警报声响起之后,已经有安保机器人跟虚拟AI在来的路上,他路过电梯时电梯门前就已经有了警报机器人,对方架起炮来冲他射了一下,夏油杰向前扑倒躲过了这一枪,随后拿起自己手中的枪射击。

这一切明明都很顺利,直到有人在他背后闷射了一枪。而那枪也不是什么杀伤力的枪子,他回头看去,看到的是自己的肩膀扎了一根麻醉枪,而射击的人正站在不远处的走廊里,微笑着看着他。

夏油杰发现那个人很眼熟,在昏迷之前他突然想到,那明明是加茂宪伦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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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いとおし意

夏油杰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眼前一片黑暗,直到他彻底清醒了,才察觉到并不是他眼前的空间是黑色的,仅仅是因为他被遮住了双眼而已。一开始视线完全被遮挡住时他第一反应是惊恐,但随后就冷静了下来,开始思考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慢慢回忆起他本来是要潜入这个生物公司,抢夺一具躯体带回去找五条悟。但在已经接近电梯口的时候被人伏击,回头看到的,那个人的脸是加茂宪伦。

加茂、居然是加茂。但如果是这个人的话,似乎又不那么让人意外了。因为不论是去找禅院直哉,还是去加茂家拜访,他们的话里都提到了这么一个人,一个100年前被逐出家族的、算是家族污点的人。

只是夏油杰并不清楚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个生物公司里,虽说一开始在投标大会上有出现过他的身影,但从调查得到的消息是,对方只是投标了几个生物研究所以及仿生人制作工厂而已。Acalanatha生物公司的体量以及它所存在的意义不是一个加茂宪伦能够掌握的,除非这其中有什么秘密。

被捆在了椅子上,并且被蒙住了双眼,夏油杰现在也无法分析出他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环境之中,不知道周围是否有看管的人,不知道他是否已经被各种武器指着脑袋。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出现过,比如说在过往那些危险的任务里他也是被俘虏过的,他幸运地活了下来,知道面对这种无法看到周围环境的情况,绝不能轻举妄动。

屋子里的人似乎察觉到他的想法,突然之间笑了出来。夏油杰将脑袋转向了发声处,没过多久他脸上的遮挡物就被拿了下来。这个时候他才看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

一个非常空旷且巨大的房间,整个房间的像水池铺满了水。他和一个男人在水中心的浮岛上,一个四四方方的台型装置,上面放了一个沙发,对方坐在沙发上,而他坐在沙发的对面。手上的手铐在下一秒被打开,夏油杰这个时候才真正意识到对方的身份——确实是加茂宪伦没有错,而这人在Acalanatha生物公司里拥有并不小的权力。

被他从实验室里抢夺出来的那一具义体躯壳正放在旁边立着。加茂纪伦似乎没有想要他直接去死,反而是找了这么一个僻静的地方,甚至算得上是私人的场所来与他谈话。夏油杰不明白为什么对方没有在第一时刻杀了他,因为按照人类的逻辑,让他活着就会产生无穷的变数。但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浪费,五条悟等不了太久的时间,于是夏油杰单刀直入地问出了自己的问题,你究竟是谁?你想要干什么?

对方听了他的话还是在笑,穿着考究的男人手里拄着一根看起来就十分昂贵的手杖,哪怕坐在沙发里也背脊挺直。

“我以为夏油君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确实、确实如此,夏油杰知道他是加茂宪伦,但是很明显,他问出的问题并不是只想得到一个名字而已。已经没有了视觉和身体的束缚,他能感觉到身体活动自如,对方也给了他足够的自由度,可夏油杰不敢有任何懈怠。这里是属于敌方的阵营,如果真的一点准备和危机感都没有,可能很快就会吃到苦头。而且这个人敢让他没有任何束缚地坐在面前,一定对这里的安保系统十分自信,亦或者是加茂宪伦本人就有着异常强大的战斗力。

不论怎么说,对方也是那个御三家加茂家的人,夏油杰不相信他会是个草包。加茂宪伦若是草包当初也不会做出那等事来,惊世骇俗且为人所不齿。从这方面来说他也算是一个令人侧目的角色了。能够做出那些事的人,不可能是一个草包、也不可能是一个废物,哪怕是疯子,也是一个天才的疯子。

而现在这个疯子正坐在他的面前,旁边是他抢夺成功却没能带出去的躯体。坐在这个一看就知道是私人且机密的专门房间之中——不是拥有特殊权力的人,不可能享受这么特殊的配置。

夏油杰想他应该是踢到铁板了。

“我知道你,加茂宪轮。”夏油杰开口回答了对方,过去无论在哪里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他都没有一种实感,毕竟从未见过。但现在不同了,这人给了他一记麻醉枪,还绑着他来到了这里。灯光昏暗且被水环绕着,虽然房间空旷,穹顶也很高,但整个环境氛围让人感觉异常压抑。

但面前的人肯定不这么觉得,说不定还很享受。

“你不把我交给高层,亦或者是杀了我吗?”

对方听到这个回答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用一种很是难以形容的笑容望着他,加茂宪伦想了想,用手指着他旁边的义体问。

“夏油君,你觉得这种身体人类可以使用吗?”

“当然不能。”夏油杰第一时间否定了这一点。然后就听到对方说:“但许久之前人们也都否认仿生人能生孩子吧?”

这句话直接把夏油杰给噎了回去,因为这话是事实,就算是他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能够用什么方式来反驳。

加茂宪伦似乎并不关心他的心理活动,反而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许久之前人们并不能想象仿生人真的可以孕育孩子,再往前人们不知道居然能够制造和生产与人类几乎没有区别的仿生人,更早的话也不会想到如今有一天所有人的大脑都与云端天网连接在一起,要说古地球时期,人们还没料想过会在宇宙之中找到一颗星球,然后远离曾经生存的地方,扎根到现在。很多事情都是从被否定到慢慢实现,人类的义体改造率也是慢慢攀升到百分之六十,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出现一个人将自己完全机械化——哦,说到这个,六眼不就做到了吗?虽然说他比较特殊,但也给了世人一个提醒,这件事情并非是无法落地实现的。”加茂宪轮用手抚摸着手杖的杖头,用一种颇为揶揄的目光望着他,“你说是吗?夏油君,即使你最开始也认为六眼不是人类。”

他对这句话观感很差,皱着眉直直地望向面前这个加茂宪伦的脸:“悟并不特殊,他就只是人类而已。”

“人类,人类啊……你觉得怎么样才算是人类呢?我们可以不去谈什么唯心主义的我思故我在,亦或是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话题,这些东西太空泛又没有实际意义。哪怕一只猫觉得它是人类,但是从生物和现实意义上来说,猫就是猫,并不会因为它觉得自己是人类,就真的变成了人类。我知道六眼是从人类的子宫中诞生的婴儿,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人类。”说到这里坐在面前的加茂宪伦给他举了一个例子,“如果有一个人的身体大都被烧焦了,只剩下了一只手,结果这只手还活着,把这只手接在别的东西上面能够让其像个正常人一样存活,你会觉得他是人吗?再换一个例子,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颗肺,这个肺没有身体也能呼吸还保持着鲜活的样子,那么你会觉得这个器官是人类吗?五条悟只是一双眼睛的代名词罢了,一双眼睛居然说自己是人类,着实有些太过自大。”

还没等对方接下去发表意见,夏油杰就直接打断了他,并且口吻和语气相当不善:“你断言悟并非人类,但又对我说人为什么做不到使用这种改造率超过百分之九十的义体,你这两种想法和说法都是相悖的吧?哪怕悟作为一个特殊存在的‘人’,但他拥有人类的思维和行为习惯,并且确确实实是人类的孩子,那么你的这种断言就是错误的。”

“是吗?或许是吧。但你不得不承认最开始遇见他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吧?只是因为接触时间长了,作为一个与你相处关系颇好的存在,你的内心会渐渐倾向于接受对他有利的说法,但这种认知本身就是有所偏颇的。当然,这并不重要。”说完了这句话加茂宪伦开始回答他的问题,“人类确实可以做到,如果生物科技继续发展下去,那么人类的肉体与机械的界限就会越来越模糊。说不定未来的某一天能达成这种结果,但我敢肯定的是绝对不会是现在。五条悟所拥有的六眼与其说是一个奇迹,不如说是一个诅咒,因为他给了那些贪婪的人类一丝希望。”

听到这个夏油杰皱起眉,问他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个意思很好理解吧,你觉得其他的人类会怎么想这件事情呢?在你发现了有一个人类即使没有身体,只剩下一双眼睛之后也能长久地活下去?这算是什么呢?这是恩赐吗?我觉得并不是。这是在告诉人类,他们可以抛弃自己的肉体,可以更改自己的灵魂,甚至把大脑都连接在电子海之中,像一台机器一样运作,他们丢掉了身为人最本质的东西,并且毫无悔意。这是人该做的事情吗?很显然,这不是一个人应该做的事情。真正清醒的人类,他应该认识到——六眼的存在,它不是一种恩赐,它就是一种诅咒。永恒地活着,永恒的生命,永恒的肉体——不会因为疾病或者损伤而痛苦,也不会因为衰老而死亡,这样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虽然如此,但是我也能理解长生不老对于人类来说又有多么大的吸引力。他甚至可以让那些人为此奋不顾身。不如这么来说吧,为了这个目标而变成多么卑鄙和残酷,我觉得都是可以理解的事,因为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变成一个杀人犯,变成一个重刑犯,变成一个六亲不认的魔鬼,都好像是在意料之中的事。现在的人们把自己的大脑从脑壳里分离出来,然后接上电路,好像一切都豁然开朗,想学什么,想做什么,想问什么,只要进入云端,就好像一切都畅通无阻。与此相比,感情、情绪、心灵和思维这些本应该独立存在的东西重要吗?对大众来说,似乎都不再重要了。”加茂宪伦伸手点了点脑袋说。

“这些东西全都变得不重要了。感情、思维、思想、哲学,这些东西明明看不见摸不到,比起可以直接触碰到的全新的世界,到底有什么重要呢?这大概就是当初的人类所想象到的未来吧。在看得见摸得着和看不见摸不着的事物之间,人们屈从于大多数的无意识,总是会选择那些更加直观的结果。大部分人都从未想过,自己抛弃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人有所谓的神性——神性是什么?是怜悯,是其他的物种所从未拥有过的东西。因为所谓的神性,人们在最开始的时候创造出了各种技术、文明以及宗教文化。人类与畜生之间的区别,不仅仅在于我们创造了什么东西,或者如何霸占地球;而是在于我们的各种文明以及衍生出来的语言系统,都在告诉我们情绪、情感——这些大脑、肉体的大脑所迸发出来的心绪,才是一切的源头。任何历史进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它们之所以存在,正是因为人拥有感情。思维是被感情带动的,哲学也是被感情带动的。因为有喜怒哀乐,有爱恨情仇,人类这个种族才会一直持续至今。所有灿烂文明的出现,都是因为什么?因为欲望。而欲望也是一种感情。如果像畜生一样,只通过本能而行动,那就只是物竞天择与适者生存——生存之道而已。而这种生存法则无法带给人类真正的进化。看看现在人类进化什么了?人类什么都没有进化,包括现在所拥有的生物技术和机械技术,都是前人留下来的东西。为什么呢?因为人类没有了欲望。如果问这个社会为什么还存在,只能说因为人类的劣根性实在是太根深蒂固了。推动着社会到如今的欲望只剩下两种:一是剥削他人的欲望,以及想要长生不死的欲望。很多东西都已经死掉了,比如说哲学、比如说思辨、比如说很多曾经作为人类文明中重要一部分的东西。文学……现在还有人写小说吗?还有人有出版文字吗?没有了吧。绘画早就全部用AI跟虚拟影像所代替,全都是从电脑里自动生成出来的结果,这还有艺术吗?这东西都没有了吧。可是现在的人们变本加厉地推崇着电子海,还想要无限改造自己肉体的部分。想成为什么呢?想要成为一堆破铜烂铁,或者说想要完全变成机械人。这也太好笑了,到底有没有自己其实是个人类的自觉啊?”

对方几乎是在跟夏油杰单方面输出自己的观念,两个人不像是剑拔弩张的敌人,反而像是老师对学生说教。

可夏油杰哪里需要、或者说哪轮得到加茂宪伦来跟他说教。

虽然加茂宪伦的话他都听了下去,却也在结束之后立刻作出了反驳。

“但你说的这些事情,和你表达的结论相违背。即使人类做到了这个地步,但是跟悟又有什么关系?五条悟之所以是现在的这个模样,并非是他自己的选择,而是他无能为力、或者说是无法选择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降临在这个世界上。六眼自身烧干了作为婴儿的他的肉身,最后只留下了一双眼睛,这种事情你觉得应该怪六眼吗?当人类把他们自己的期望寄托在悟身上的时候,五条悟才是那个最无辜的人。超过98%的完全体义体形态究竟能够给他带来什么?什么都带来不了,只会让他背负上本不属于他的责任——因为他是六眼,他是最强,他是黑暗哨兵,所以他就应该承担这一切吗?没有吧,不是吧,这只是人们强行加给他的东西而已。”

说到这里夏油杰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高层或者联合政府有人感激他吗?没有,他们甚至没有向大众公开这一届的六眼已经诞生的消息。给了他最好的躯体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让他为了这个新世界卖命,去做那些常人做不了的任务。他有选择的余地吗?似乎并没有,没有人问过悟究竟想要成长成怎样的大人,或者说他的梦想是什么,他想要去做什么样的工作,他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这一切在他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被其他人所决定好了。他的未来是什么样子,一眼都能看到底,这就是人们给予他的枷锁。电子海这个把人类大脑替换掉的东西,是五条悟强行让群众换的吗?不是,是政府,是曾经统治着这个世界的人们。让义体横行,让所有的人都想要得到更高的义体改造率,是五条悟的错吗?不是的。是这个社会的大趋势,是这个世界最终会走向的地方。”

夏油杰抬起头,直视着加茂宪伦的脸,同时目光扫过了对方额头上的那一条缝合线。

“所以我同意你所说的——人类本身的面貌不应该被机械所替代,感情与思维这些东西也不应该被数据化,但是我并不同意你强加给六眼,或者说是强加给五条悟的这些罪名。这让你与那些高层,与那些政府官员没有任何的区别。这种嘴脸太难看了吧,把所有的问题都归结到某一个无辜的人的身上,这样会让你觉得很快乐吗?不见得吧。这是懦夫跟弱者才做的事。五条悟才出生28年,而人类的一体化进程到底多少年了,他能改变什么,他能影响什么,他能做到什么?把复杂问题简单化,只推卸到某一个具体的人身上的做法,虽然说很方便,但是真的很愚蠢。如果说你在仿生人的领域已经研究过这么多年,最后只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我只能说加茂宪伦,你这个人真的是非常非常废物。”

他毫无顾忌地说出关于对方的评价,并且不在意是否会激怒对方。

但加茂宪伦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开心或者生气的模样,反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似乎对他的说法非但没有感到冒犯还觉得很有意思。

“怎么说呢?你的这种想法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不如说能够有你这种想法的人存在,我才比较高兴。这至少说明了你跟那些联合政府里的高层有着本质的区别。实话说,我对六眼并没有特别的敌意,毕竟不管怎么说,他确实是作为维护这个世界存在的一个锚点,或者说是一种平衡之力。但不可否认的是,六眼的存在已经带来了很大的负面影响。高层亦或者是更多的人,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因为这超过98%的义体改造率,已经让人类明白其实人体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加茂宪伦笑着对他说出了这样的话,但随后话锋一转,说起了别的事情。

“但即使是这个样子,我也并不觉得五条悟是一个人类。真正的人类应该拥有的东西,他全部都没有拥有过,关于灵魂跟意识是存在于眼睛里,到目前为止除了六眼没有人能复制和重现这种存在状态,所以他真的拥有灵魂吗?如果他不是人类,那六眼是什么呢?六眼只是一个被人们放在机械里的一个电池而已。夏油君,你知道什么是电池吗?五条悟存在的意义是能够驱动一个完全机械化的身体,以及拥有一个强大的精神体。但这一届的六眼,也就是五条悟,他的精神体并没有任何的作用。虽说如此,但我也不能否定他,在精神体如此脆弱的情况下,却成为了历年最强的黑暗哨兵。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他为什么是最强的,凭什么是最强,他到底得到了什么,让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强大?这也是很多人类,尤其是高层迫切想要得到答案的一个问题。是因为他拥有到目前为止生物公司研发的最强大的身体吗。而这个身体只有他能够驾驭,其他的人类做不到抛弃如此多的肉体之后还能够存活。那在这个问题上,六眼就是原罪。”

加茂宪伦说完这些话之后,依然是那副饶有兴趣的表情看着夏油杰,似乎对他明显偏袒六眼的行为,有着别样的好奇。

“所以说夏油君你为什么会觉得六眼并不是其他的东西呢?明明在最开始的时候,你认为他是一个算法更高级,制作更精良的AI而已,是什么让你改变了这个想法?哪怕六眼的个人行为以及言语逻辑更像是一个人类,可是他的表现形式和生存方式,都应该属于你最讨厌的那一种吧。连个人的喜好都因他而改变,甚至会在这里跟我据理力争他是否是人类……这让我对其中的变化非常感兴趣,不如说说你基于何种原因,对他有了不同的见解。”

这个倒是有些意思了,但夏油杰却并不打算立即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既然你也说了自己对于六眼的理解,为什么还要觉得对方不是人类?迄今不论是机械义体化还是仿生人的问题上本身就没有什么和他有关的事情,悟也只是需要一种方式来存在下去而已,你的这些控诉本来就是无稽之谈,就算那群人——比如说高层与民众知晓六眼可以做到几乎完全义体化的程度,但他的存在并不是为了宣扬这些东西,而只是简简单单的为了保持‘活下去’的状态而已。”

“你说的这点其实没有错,但问题正在于六眼为了活着所保持的形态已经超出了人类对于机械的模糊界限。但同时,夏油君,其实你也已经发现了吧,就是在这座大厦里真正进行的实验究竟是什么?在你进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发现了你的身影,只是没有在第一时间将你抓住而已。给你看的第47层的模样,想必你心里也明白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不如说在第一任六眼出现的时候,政府高层就已经动了这些心思,他们一直都在研究这这个,比如说——拥抱永久的、永恒的不会腐败与产生病痛的机械躯壳。”

加茂宪伦对着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不如这么说吧,其实六眼存活至今的原因,除了需要他们作为黑暗哨兵为政府工作之外,更多的目的是为了研究他们究竟以何种形态存活于世。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实验样本不是吗?斥巨资与人力物力来打造一个能够让六眼持续存活的躯体,而这么不留余地去做这件事当然是为了研究啊。有那么多的人想要达到这一点,也有那么多的人想要长生不死。你以为六眼那么嚣张,为何能存活至今?当然是因为有这些目的了。给他们最好的装备,给他们最好的身体,给他们最好的材料,从而搭建出一个最强的六眼。这其中所包含的目的当然不能为人所知。但不得不说,五条悟确实是最强,以往的六眼的身体只能持续大概20年。这也是六眼频繁地死去的原因,他们的寿命不可能太长,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正是因为搭建的身体太过强大,令六眼本身无法承受。可五条悟做到了这一点,他一直活了28年,但其实这28年已经是他的极限,不如说就算没有你,他也活不长了。”

夏油杰睁大了眼睛,瞪着对方,仿佛他听闻的消息荒谬到无以复加。

“这怎么可能,什么只能活28年,你在说什么东西?”

“不愿意相信这一点吗?这也正常,因为谁也无法想到这么厉害的黑暗哨兵,其实他们的平均寿命只有20年。而只有20年的原因,是因为政府高层揠苗助长,为了更快实现人类的全部义体化进程,榨取了六眼的生命力。那些强大的躯壳,需要耗费巨大的精神力能量,而六眼就是驱动的电池。当功率越大的时候,电池需要提供的电力就越多,而灵魂凝驻在里面的六眼能够提供的电力是有限的,哪怕它们能持续不断地产生能量,过大的消耗也会让他们慢慢枯竭。不如说五条悟能坚持这么久,那多出来的八年就已经很让人吃惊了,要知道他的身体可是我做出来的。”

说到这里,加茂宪伦笑出声来,他看着夏油杰的脸,重复了最后一句话。

“五条悟那个双性的身体是我做出来的。”

如果说之前的那些对话仅仅会让夏油杰觉得很不能接受的话,那现在得知五条悟的拥有女性生殖器的男性身体就是由面前的人做出来之后,夏油杰感觉到了一阵荒唐。他想起来,在最开始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他曾经对着五条悟感叹,他说制作你身体的那个人真是个变态。

果不其然,他觉得当初自己说的那句话没有任何的错误,面前的这个人确确实实就是一个变态。

“那既然是你做出来的……不对、不对、这不对。如果真的是你做出来的,为什么你现在却要五条悟去死,亦或者说既然你那么憎恨六眼,为什么还要为对方做出这样一具身体来?不、不不!问题还是在于为什么偏偏是一具双性的身体,你到底有什么样的癖好或者特殊的趣味?”

听到了夏油杰的质问,加茂宪伦并没有第一时间进行反驳或者解释,他只是笑了笑,对着夏油杰说。

“夏油君,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人的性格其实跟他的精神体是相互关联的。有时候不仅仅是性格,其所能够呈现的方式也与精神体有关。历代六眼所拥有的精神体都是具有领导性以及强烈攻击性的动物,只有五条悟,在他出生之后所拥有的精神体是一只水母,一只没有任何用处的脆弱不堪的水母。这很好笑,不是吗?况且水母本身就是雌雄一体的动物,将他做成双性的身体,跟他的精神体基本上是属于同样的形态。既然如此的话,那么作为设计他躯壳的总设计师,我给他做出一个带女性生殖器的身体也没有关系吧。不过我倒是好奇起来了,为什么你会知道五条悟其实是有女性生殖系统的,难道说夏油君你和他做过了吗?”

听到对方这么说,夏油有一瞬间想说是的,但随后又意识到,其实他并没有真正与五条悟做过。而且这么私密的事情,跟面前的这个人说,好像也不太合适,于是在这个问题上,他沉默了。

他根本不愿意再谈论这种话题,这没有意义,于是夏油杰将话题回归到原本的问题上。他坐在沙发上,望着昏暗房间里对面隐藏在阴影中的脸。先是注视着面前的人额头上的缝合线,再将视线移动到对方的眼睛上,直视着问。

“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不如说我现在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原本的那个问题,比如说为什么没有杀死我,而是将我带到这里,来和我聊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无关紧要的话题?不至于吧,我想夏油君从我这里已经得到了很多你想知道的信息,或者说是在我这里明白了六眼以及五条悟究竟拥有什么样的意义?我想这些是你一直以来都希望得到的答案。”

面前的人还是这么游刃有余,可夏油杰却早已烦躁得要命。他想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带着最新研究的躯壳去找五条悟,而不是在这里与一个疯子辩论。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尝试着隐秘地把手搭在腰后的位置,将藏在那里的枪拔出来朝对方射击。如果杀的是面前的人的话,他不会有任何负罪感,他觉得加茂宪伦这个人就应该去死。

可等他要这么做的时候,突然之间,周围的各个角落里都出现了一把一把的机关枪,在三秒之内组装完毕,并且全部瞄准着夏油杰的脑袋。

于是就只能举起双手投降,并且把那把枪递了过去。加茂宪伦笑了两声之后说他真是天真,自己怎么可能毫无准备地和一个入侵生物大厦的小偷共处在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对于这个嘲讽夏油杰没有理会,只是反问对方。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留着我不交给高层肯定是有什么想法吧,不如直接说出来好了。我在你这里已经没有了战斗力,这个房间里应该每一寸的地板下都装备了武器?我在这里本来就插翅难飞了。”

坐在沙发上的人同意了他这个说法,于是他们进行了接下来的对话。

夏油杰说我不理解,既然你并不同意人类进行完全义体化的进程,那你为什么会主动给五条悟制作他的身体,而且还投入了资金和精力去制作六眼才能够承担得起的破格义体。

说到这个,面前的人终于比较认真地看着他,然后说道:“你所认为的矛盾点,在我看来其实是殊途同归。因为我本身的想法也并非只是为了全人类,不如说每一个人类都有的劣根性,我也有,因为我是个人类。”

这句话说得云里雾里,一开始夏油杰还没理解是什么意思,直到加茂宪伦在他的面前,将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一点一点地拆开额头上的缝合线。

让夏油杰更为震惊的场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加茂宪伦将自己的头盖骨整个掀开,露出了里面大脑的模样,他发现那里面并不是一个电子海,而是一个被放置在特殊装置里的肉质的大脑。

这个时候,加茂宪伦对着他笑了出来。

“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吗,夏油君?因为我是人类,我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人类,虽然说这个身体并不是我的,但本质上只要保持着大脑的鲜活,换一个身体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可即使这样,其实我也只能算半个肉质的大脑,电子海这种东西我虽然不喜欢,但在存活之间的过程中,我离不开他。”

夏油杰听出了这里对方口吻中的不耐,但随后那点情绪也隐藏了起来。

“因此我再怎么鄙视那些将思维跟想法、或者说是个人灵魂接入数据的人类,我也是进入了这一片洪流里的其中一个罢了。想要保持完整的肉身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如今所有人都拥有电子海的情况下,想要找到这么一个完美的肉体实在是太难了。因此我选择了制作和研究仿生人,但我最多只给予他们12年的寿命。”

放置在加茂宪伦头骨中的大脑上有一张嘴,而这一段话的所有声音都是由那一张嘴说出来的。在夏油杰的角度看来,这简直就是一个最惊悚的鬼故事。

“可12年的身体对我来说只能是残次品。我是他们的救世主跟创世者,我是仿生人的神!可我无法真正成为神,因为神的造物应该是生物而不是物品,我无法让仿生人拥有繁育的能力。但奇迹出现了,那个奇迹是你——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完美的人类,没有之一,因此,夏油君……我当然需要你,以及你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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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I will shiver

夏油杰并不明白加茂宪伦到底在说什么,他只知道面前坐着的这个人,已经完全不能算人了。能够打开自己的脑壳,放出里面肉质的大脑,且大脑上面有一张嘴能够说话,这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范畴。还有这个人说他需要他的身体,在电光火石之间夏油杰似乎抓到了什么线索,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以质问的口吻说道,你到底是谁?

加茂宪伦,或者说是那一颗大脑发出了剧烈的笑声。不论是大脑在笑,还是那个人的嘴在笑,双重的笑声回荡在整个空旷的房间里,然后面前的人又当着他的面,慢慢地把脑壳合拢,将线一点一点地装了回去。这样一来被掀开的头部又重新回到了之前的模样,仿佛刚刚的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夏油君真是敏感啊,看起来是被你发现了。不过我确实就是加茂宪伦,只不过不是曾经的加茂宪伦而已。或者用另外一种说法来说,加茂宪伦只是我如今的身份,曾经的我是其他的什么人——当然你也不认识。不过除了我可以是加茂宪伦以外,我也可以是任何人。我可以是你认识的家入硝子,可以是你认识的夜蛾正道,我甚至可以成为你,明白了吗?”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夏油杰当然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他看着对方的表情不再像是看着一个人类,而是看着一个疯子一样的变态。关于把一个人的大脑取出来,放进别人身体里的这种事,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到。哪怕是五条悟也是利用了那一具完美无缺的人造躯壳,才得以将自己的思维投放到别的设备上去,比如他们当时开玩笑所说的手机和扫地机器人。

但五条悟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前提,他是六眼,他的灵魂与思维全都寄宿在眼睛上而不是大脑上,因此当他使用电子海与其他设备互连的时候他的灵魂在眼睛里完好无缺。可面前的这个人却做到了,不仅如此,他还把自己的大脑完美地放置在了一个机械的箱子之中。可以说对方的身体已经消失,成为了这一个匣子,也可以说这不过是区别于电子海的另一种存在方式。这颗大脑跟他说自己只是半个机械化的躯壳而已,那么问题来了,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生物科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本就是属于神的领域,而造人与造神的区别往往就在于这个方面。我说自己是神,是因为我创造出了仿生人,从第一个仿生人诞生的时候起就注定了我会做到这一步。我能活多久呢?这主要取决于我能够找到怎样完美无缺的身体。我需要完美的人类,而不是这些已经将大脑都连接在电子海中,马上就要机械化的残缺品。现在的人类已经不同于当年的人类,他们把身为人的特质当做缺点抛弃掉,这就是一种本末倒置,而我不屑于这么做。我需要的是一个完全没有接入过任何金属与机械装备的身体,同时他必须拥有所谓的生殖能力,我要创造一个新的人类所存在的世界,这个世界里可以有高度发展的生物科技与机械科技,但是人必须是人。”

“所以呢,你想告诉我什么?或者说你想对我表达什么?”夏油杰开口打断了对方的话,他对这个人说的诸如“我需要你的身体”此类的话无法理解,但看着这个人在他面前把脑壳给打开了之后,他意识到对方那些换身体的说法搞不好是真的。只不过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已经不重要了,即使他不知道。

“我说这么多只是在对你进行一个通知而已,夏油君,你的出生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但这个奇迹是我准备了许多年的必然。我来收回种下的果树所结出来的果实,应该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不要想着拒绝,毕竟从某种方面来说,你的母亲也是经过我的手而制作出来的,哪怕你并不知道她是谁。作为一个被仿生人生下的孩子,你也知道你的父辈母辈和你的同类们,他们只拥有四年的寿命,这样一来,活了28年的你已经活够了吧。既然如此,将你自己奉献给我,应该也不是一件很难以接受的事,我以为你从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自己某一天会暴毙的准备。”

对方说出的这些话其实有部分确实是对的,比如夏油杰明白自己和一般人类的不同之处,他也知道自己有着一半的仿生人的血统。但是被生下来的他并没有在四岁的时候就死掉,而是跟人类一样,一路慢慢地成长——这是仿生人所并不具备的。

因为仿生人在制作的时候,就已经是成年的状态,哪怕会因为时间流逝,而产生衰老的和毁坏的迹象,但身体本身不会有任何的成长。

可他不同,他是从婴儿开始长大,最后长成了一个成人的男性。这个过程并没有伴随着因保质期而损坏的迹象,他就像每一个自然诞生的人类,不断地成长,不断地长大,不断地成熟,最后变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

他的骨龄是28岁,他的肌肉是28岁,他一切的一切都跟他的岁数完全一致。他不是没有想过或许某一天自己的基因就会崩溃,和每一个突然死去的仿生人一样,再也没有呼吸。但是夏油杰心惊胆战了无数年,他的恐惧都没有发生。他在医院里进行抽血跟化验,也没有人发现他其实不是人类,在这一点着实让人惊奇。

“确实,你真的很完美。完全肉质的、封闭的大脑,不会被任何机械与病毒入侵,也没有任何一个端口能够接入你的脑中,窃取你所有的记忆经历。你的感情并非是数据化的存在,而是真真切切来自于人灵魂之中迸发出来的反应。全身上下都是纯天然的,没有任何义体与人造的痕迹,这样的身体简直就是完美之中的完美。人类进行一体化进程,究竟过了多少年呢?1000年2000年还是更多?这种事情其实没有人记得了,因为从人们抛弃古地球,进入宇宙找到新世界开始,就已经出现了吧。”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哪怕就像加茂宪伦说的那样,他诞生于仿生人的子宫,他的母亲说不定真的是对方亲手制作出来的某个样品,可他的生命就是他自己的,不属于任何其他人。无论怎么去诉说这里的因果关系,又或者怎么用似是而非的诡辩诱导他,夏油杰都坚定地认为自己的生命应该由自己来决定。他出生之后所拥有的形态、肉体以及灵魂,都是属于他本人的,不会交给别人。尤其还是这么一个疯子一样的怪物。

“不,我拒绝,我不会把我的身体交给你,这种事情你甚至不应该开口对我说,这是非常失礼的言辞。既然你说我是完美的人类,那么你就应该至少对我抱以尊重,而不是像谈论一个物品一样,仿佛我的身体已经属于你了。”

夏油杰站起身来就想要转身离开,他现在只想逃离这个现场。但是下一秒他就在一阵天旋地转过后被按到了地上,这里的武装系统比他想象的还要丰富与强大。他甚至没有看清楚网状捕捉器究竟是从哪个方向射过来的,就已经倒在地上失去了自主行动力。加茂宪伦依旧是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坐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地上的夏油杰。这个男人跟他说自己遇到过无数适合的肉体,即使原主再怎么激烈地反抗,或者说是对他进行谩骂以及暴力抵抗都无济于事,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就一定会得到,不论那个人是谁,包括他现在的这个身体。

加茂宪伦道:“要知道御三家本家的继承人,其身体的重要性以及防护程度可想而知,但即便如此,我依旧拿到了这一个让我用了几十年的身体。想知道我活了多久吗?这种事情夏油君稍微想一想大概都能猜到吧,我所见过的人所经历过的事,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得多得多。区区个人意志的拒绝并不能改变我要做的任何事情,因为我们两个人的体量是不一样的。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哪怕其实你已经成年了。”

倒在地上的他什么都做不了,身体被坚韧的绳索所束缚着,不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加茂宪伦则是用一种观赏的眼光来看他如此奋力地挣扎。像是让夏油杰最后享受一下活着的时光,对方开始跟他说起了别的事情。

“换身的机器设备还在调试准备中,这种事情现在还急不得。不如夏油君还是好好调整一下心态,做好接受这一切的准备吧,毕竟与其恐惧地等待那一刻,不如安然地度过剩下的时间。我倒是希望你能看得开一些,毕竟将你的身体献给我,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我会用你的身体,这具人类最完美的躯体,做出很多很多的杰作来。这也算是你为人类历史的进程所贡献的最后的意义吧。”

这种话夏油杰一个字都没想理,他当然不会同意,因为无论如何,他都坚信自我本身拥有的东西。从地面上艰难地抬起头来,他看着面前的人问出了一直以来都在思考的问题。

“你究竟是谁?”

而加茂宪伦应该是看他即将要死掉,因此抱着一种绝对的信心,在注视夏油杰的时候那种眼神更像是一种怜悯。换了一个姿势,以非常轻松的姿态坐在了沙发上,然后低头看着在趴在地上的夏油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数千年前,当人类还并没有进行一体化进程的时候就存在的人。”

像是在回想什么很遥远的记忆一般,可那副样子无法让夏油杰将对方当做一个正常的老人看待,不如说更像是个活了很久还没死去的反派。

不过事实确实如此。

“既然你是已经活了这么久的人,那么直接接受自己已经衰老了,或者说是早就超出人类生命极限的寿命,这很难吗?我觉得你应该也能接受吧,本来就是不应该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那么就干干脆脆地去死好了。我可不觉得你是值得尊敬的老人,如果说人类至少应该尊老爱幼,但你肯定不在这个范围之内。作为一个千年以前就应该入土的附骨之疽,现在还活着……不觉得自己可耻吗?”

夏油杰的性格其实并不像五条悟那么嚣张,这种话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说出口的,平常其他人对他的印象也往往比较好。而此时此刻,他用异常嘲讽的语气说出了这番话来,本来就没打算再留什么后路。激怒也就激怒吧,无所谓了,反正他们已经是这种敌对状态了,为什么脸皮不可以再撕破一点呢?似乎加茂宪伦也是这么想的,这个人笑着抚摸额头上的缝合线,然后对他说。

“我曾经的名字叫羂索,不过现在是什么也不太重要了,因为接下来我的名字会是夏油杰。”

他还不清楚对方口中换身体用的机器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准备完毕,因此也在努力想办法拖延时间。这么激怒对方并不仅是作为刺探对方又有什么后手的手段,主要还是忍不住宣泄情绪,这实在是太令人生气了。

“你就确定这样一定会成功吗?你的大脑里应该是有一部分金属机械零件的吧。如此一来,我的身体其实对于你来说并不是必要的,因为我没有能够承载你大脑这种不知道是什么……反正肯定不是电子海的东西的内部构造。虽然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形容是‘完美的人类’,但在这方面我却不敢苟同,人类、或者说任何的种族都没有完美一说,只是因为你自己无法拥有,或者说你得不到,所以才如此的推崇。”

夏油杰想了想对方关于五条悟评价的矛盾性,有了一种新的猜测。他保持着侧躺在地上的动作,一双眼睛看着加茂宪伦……不、应该说是羂索的脑袋,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其实你的最终、亦或是最完美的选择并不是我,而应该是悟才对吧。只是由于你的大脑权能并没有六眼那么高,根本无法夺舍他的眼睛。如果有可能的话,按照你的逻辑来说,你应该会选择使用六眼的身体吧。这也正是为什么你会研究和制作悟所需要的躯壳,嘴上说觉得六眼们扰乱了整个人类社会的进程,但实际上是因为你无法拥有。”

夏油杰朝着羂索露出了笑容,他的笑声甚至比之前羂索的还要大,一直一直地笑着,直到整个房间里都回荡着他的笑声。

那是一种怎样的笑呢?大概是嘲讽、讥笑,甚至有些轻蔑,以及怜悯。羂索听到了这样的话之后沉下了表情,没有和之前一样老神在在,嘴角的弧度冷了下来,用毫无温度的目光去盯着夏油杰的脸。

“你的话也太多了些。”

可笑,夏油杰已不在乎羂索的话。他在看到对方的反应之后才算是明白了,这个人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于是他笑着继续说:“原来如此啊,你只是因为无法拥有而已,这种嫉妒让你下意识地去攻击对方。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人类的未来不应该走到那种地步,那你为什么要研究完全义体化的躯壳呢?高层的人是那么想,那是高层——可你在最开始与我交谈的时候,就把自己与他们分离开来。但凡你承认自己就和他们一样,是同一种人,大大方方承认你就是想要长生不死,我倒是还能看得起你一点,至少你没有做这么欲盖弥彰的事。”

“你这是在故意激怒我吗?这样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羂索是这样问他的,但是夏油杰嗤笑了一声,并没有把这个问题当回事。他现在被束缚起来,只能躺在地上当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废物,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打算就这么认输。

他问羂索,如果你真的准备把大脑换到我的身体里,那么之后关于六眼,你打算怎么做?羂索对着他笑了笑,终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慢慢走到了他们两个沙发之间的桌子前面,对着桌面按下了一个按钮。在这之后地面上开始缓缓出现了一个平台,而台的最上方放着的居然是一个罐子。

夏油杰睁大了眼睛。

因为他认得这个罐子,这就是在之前的货船工厂上那些人用来装五条悟眼睛的罐子。等到外面一层漆黑的色泽褪下去之后,露出了里面透明的玻璃。

那其中浸泡着的正是一双蓝色的眼睛。

“你……这!羂索!”

夏油杰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对方手里的罐子,那里面就是五条悟……是悟、是他的悟,那双眼睛在里面。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他不明白为什么五条悟的眼睛会在对方的手中。而羂索低声笑着,用手轻轻地敲着这个装置外的玻璃,小声地对他说。

“没有想到吧,我居然能够拿到六眼的本体?”

何止没能想到?如果说最开始夏油杰只是认为羂索是生物公司的高管和老板,那么现在则是要重新定义对方的身份。这人不仅控制了仿生人的制作产业链,还与高层有密切的联系。

“不管怎么说五条君都是非常重要的一环,我肯定不可能丢下他的。”

夏油杰已经听不进去对方的话了,他的眼里只有五条悟的身影,哪怕五条悟现在不过就是两只眼睛而已。

那两颗眼球被泡在透明的罐子里,那罐子一看就是专门的设备,底座还散发着幽幽的蓝光。泡在水液之中的两只眼睛摇摇晃晃地转动着,最后转向了他的位置。

他并不清楚这样的五条悟是否看到了他的模样,但那蓝色的虹膜让他心里清楚,能够有如此漂亮的蓝那就只有五条悟了。

夏油杰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以一种忍耐着愤怒的目光看着羂索。

“你都打算使用我的身体了,为什么还要拿到悟的眼睛?”

“这么说吧,其实最开始在并不知道夏油君的存在的时候,我所预定好的下一个身体与五条君有关。”

羂索将桌面上的罐子提了起来,走到沙发前又重新坐下了。夏油杰望着水里来回乱晃的眼球,看着它们撞在玻璃壁上又弹回去的样子心都在滴血。

“这与悟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我其实是五条悟躯壳的制作人吧?他的义体所表现出来的性特征从来不是任何巧合,而是我在一开始就设定好的——即使五条悟本身是个男人。”说到这里的时候羂索笑了笑,用异常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怀里的装置,随后继续与夏油杰说出原本的真相。

“五条悟作为这一代的六眼拥有异于常人的精神体,对比研究发现五条悟确实可以承载这方面的特征,而对方又是历来最强大的六眼,存活的时间也比以往的那些六眼更长,他是可能拥有子嗣的。”羂索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后面的话,抬起眼睛,用腐朽的深邃的目光盯着夏油杰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过去的六眼没有任何一个拥有子嗣。而且因为都是男性,几百甚至几千年的义体系统改造都无法让他们获得生殖能力。男性的躯壳已经被证明是无法拥有后代的,但女性的不一样,我原本是给五条悟准备了一个人造子宫。”

夏油杰震惊地听着对方的话,他想不通却也受到了震撼,颤抖着嘴唇对此做出了评价。

“你真是个变态。”

“在这种事情上我不否认这一点,但不得不说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思路。我原本以为只要五条悟能够有一个和他结合的向导,那么他会在不久的将来受孕。若是真的做到了这一点,我就将拥有一个亲自由六眼来孕育的躯壳,何乐而不为?”

“你做梦!”这种惊世骇俗的想法真的会有人将之付诸实践吗?他不知道单纯以眼球存在的五条悟会不会听到他们两个的对话,于是大声喝止对方继续说下去,“不要再说了,你的想法不会成为现实的。”

“确实不会,毕竟你们两个并没有做过。说到这里我也很吃惊,虽说五条悟的身体是人造的,但对方的脸确实是他自己的。如此优秀的哨兵你居然能够忍住自身的欲望本能,至今未与对方有过任何正常意义上的结合……不得不说,我真的很意外。但夏油君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吧?究竟是因为不喜欢他呢,还是因为对这种生物科技下的产物没有兴趣?但不论是触感还是物理引擎都与五条悟本人是同步的,所以说到底是你……”

“不,我喜欢他。”夏油杰打断了羂索接下来的话,浑身上下被束缚着也要努力地抬头望向对方手中的储备装置,看着里面的眼球说,“我喜欢他,我喜欢悟。没有与他结合不是介意他的身体并非肉质的人类,也不是因为这个而对他心存芥蒂。不与他连接端口是因为我没有电子海,而没能和他真正做到最后也只是不想连累他……”

夏油杰冲着羂索笑,那笑里带着疯狂,他调动出王蟒想要从背后攻击对方,但是却被阻止了。

这个房间里果然也拥有针对精神体的装置。

“是吗,这可真是令人动容的真情流露。五条悟要是知道了最后也会瞑目吧?”说完回头看着被钉在地上的巨蟒非常不屑地笑出了声,“你不会以为我看不见精神体吧?这也太天真了一点。”

“赌一把而已。”

“不论怎么说,明明是向导,但夏油君的精神体是蟒蛇这类动物也确实出乎我的预料,哪怕知道蟒类是属于杂食动物。”

其实虹龙还真不是为了袭击羂索,他只想抢夺走对方手里的容纳五条悟眼睛的装置,然后让精神体带着对方逃跑,失败了也在意料之中。夏油杰心里的确是想着孤注一掷,他失去了自主行动的能力,而五条悟更加凄惨,连身体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对眼球被放置在了一个圆柱形的罐子里,究竟又有什么方法能够逃离这一切?

他不知道,也无从知晓。

羂索依旧还是那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夏油杰真的已经很绝望了。如果他死了,他其实并不怎么在意,从他知道自己是仿生人生下的孩子的时候起,他就已经做好了某一天到达“保质期”的最后期限,从容赴死的准备。可五条悟不一样,作为这个世界的六眼,他理应该好好地活下去。

如果最开始五条悟来找他的时候,他忍住了内心深处的欲望,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到头来死的也只会是他一个人,五条悟还好好的待在塔那边,吃着昂贵的糖果,有事没事出去溜溜弯兜兜风,至少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悔恨吗?是有的,因为实在是太在乎了,太喜欢了,以至于这个时候的情绪越来越强烈。他没有电子海,不能查看自己现在的情绪数值,也不能自行在其中加一段强制代码来控制住,他现在所有的反应都属于最古老的人类所拥有的冲动。

冲动,这个词在现在也已经很少出现了吧?但夏油杰此时此刻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些,他能接受自己的死,但是接受不了五条悟的死。

可突然之间视线里似乎是出现了什么东西,夏油杰隐约觉得有点眼熟,他抬头去看的时候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这个巨大的空间之中,居然漂浮着一只正在缓缓游动的水母,漂亮的水母透出了莹蓝色的光辉,而羂索似乎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于是夏油杰尝试性地问:“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能看见精神体?”

“没错,我的确能够看见,怎么了?”羂索在这件事上肯定不至于说谎,不然他的虹龙也不会这么凄惨地被钉在地上,夏油杰又重新看着那个巨大的水母。它正闪动着自己透明饱满的伞部,一点一点地上下飘动着,因为过于巨大而充斥着夏油杰的整个视线。然后那长长的柔软的触手,慢慢飘到了蜷在地板上的巨蟒身边,悄然无息地拔下了那里的钉子。

然后他就看向了羂索手里的罐子,里面的两只眼球上下飘动,就像是外面的那个水母一样,并且在发现了他的视线后,其中的一只转了过来,看着他的瞬间在水液里打了个滚儿。

夏油杰:“……”

“羂索,我承认你活了很久很久,但是这种因为存在的时间比别人要长,就高高在上看不起别人的样子,真的很难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水母的触手刚好伸到了夏油杰的手背上,然后一点一点帮他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解开束缚。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倚老卖老并不能算是一个很好的习惯,经验论在某些时候确实很管用,但并不代表那是会百分百成功的结论。”

羂索眯起眼睛看着他,手上捏着罐子的力道加重,可里面的五条悟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不仅在里面打滚,还翻过来倒过去的将水液搅动出泡泡来。

“你在尝试激怒我,但这样没有什么用,等到你真正躺在了手术台上,我将你的大脑取出来存放进冰箱里的时候,你就知道错了。”

说完这句话羂索就将五条悟放在了桌子上走向他。夏油杰在水母帮他解决完束缚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挣脱,而是在等着对方走过来之时,命令巨蟒从地上一跃而起,卷着那个罐子飞速逃跑。羂索似乎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条件反射地回头去看,这个瞬间夏油杰起身用自己的空枪敲击对方的脑门,仅一击就打出了血。然后利用近身格斗术从对方的身上扯下了控制器,一个飞踢把人踹向了房间里铺满的水中之后,按下开关令墙壁上打开了一个门,从王蟒身体里抱过那个罐子冲出去逃跑。

他要跑,带着五条悟一起逃离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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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SSSSSEX

夏油杰跑了,他成功跑了,不仅跑了还是带着五条悟一起跑的。

怀里抱着一个很大的罐子,这个罐子本身就是一个放置装置,上下两头是紧密的底座和机关盖子,时不时有信号灯在里面闪烁。虽说整体是玻璃但也异常沉重,里面的水液因为奔跑而不断晃来晃去,眼球也在其中来回地翻滚。

估计是因为他的逃跑而让整个大厦都进入了戒备状态。夏油杰到电梯那边的时候发现这里是67层,还好,不是那么离谱。他直接破坏了电梯,让王蟒卷着放置装置,然后掀开电梯的顶盖抓着缆绳滑下去。现在主要的问题不在于逃离这个大厦,而在于先给五条悟找一个身体,否则这样实在是太被动了。

如果说能至少给五条悟找一个身体,那么行动起来也会方便得多,他们就不至于像现在这么被动。况且这里的安保系统实在是太过强大,全大厦都已经进入了警戒状态,他一个人要带着一个罐子逃出去确实是有些困难,不仅要注意自己不被抓,还要保护手里的罐子。若罐子被羂索再次拿走就前功尽弃了。

他顺着绳索慢慢往下攀爬,直到看到47楼的数字之后才停下来,用身上的道具把电梯门撬开之后直接走到了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也不管里面的人是否还在,在门后准备完毕便掏出枪来。

之前在羂索的房间里被掏光了子弹,而后出来的时候夏油杰从靴子内侧又扒拉了两枚出来,装进去后瞬间往里面进行射击。果不其然像夏油杰预料的那样,早就有人埋伏在这里等着他,但最高级别的向导并非是一般的哨兵可以对抗的,哪怕对面人数真的很多。向导本身就是作为控制甚至是压制哨兵的存在,而夏油杰是现今最强的、唯一一个S级别的高级向导,他能做到的程度就更加过火。

而且他以前一直在压制自己的实力,为了不让高层和塔那边发现他的异样。

直接打开精神屏障,放出自己的精神力,出手对里面的哨兵进行降维式的打击。这些用来对抗他的哨兵,在他面前根本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反抗。

或许是他曾经隐藏自己实力的原因,这里埋伏着的哨兵们都处在正好可以压制他的级别上,夏油杰嗤笑了一声后单手甩开扑上来的一个人,将子弹射入后方埋伏的方向。

等到他火力全开之后这些人基本上都被他的精神触手扰乱得面目全非,倒在地上痛苦地抱着自己的脑袋,失去了行动力。抱在怀里的罐子微微颤动着,夏油杰低头去看,发现里面的两颗眼珠正在小幅度地撞击着玻璃壁,发现他看过来之后就开始装乖,安安静静地浮在水中央……打滚儿、嗯,在打滚。

于是他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一下玻璃壁,里面的眼球就装模作样地做出被弹走的样子,打了好几个圈儿最后晃晃荡荡地漂浮着。夏油杰轻笑了一声,没去管地上那些在精神冲击下昏过去的哨兵,他赶紧在房间里寻找着能够使用的身体。或许是最开始抓住他的时候这边就已经开始清场了,能用的攻击性很高、或者性能很好的基本没有找见,只看到一个拆解了一半,身体还包着人造植皮,但是腹部与胸腔却少了一大片,露出下面透明内部装置的性爱机器人。

夏油杰:“……”

他把怀里的罐子举了起来,然后伸出手指着那个东西说,悟,只有这个了,你将就一下。

这个时候罐子里的眼睛也不打滚了也不闹腾了,两只眼球慢慢地转了过来,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明明只是眼球而已,夏油杰却从里面看出了一种“你他妈在开什么国际玩笑”的意思。

夏油杰觉得有点心虚,可是他又想,这又不是他的错,于是就理直气壮了起来。

“这又不能怪我,你自己看吧,真的只剩下这一个了。”

可是五条眼球怎么会饶过他?依旧是用十分谴责的目光盯着他看,两只眼珠气得要死,如果不是不能说话一定哇哇乱叫。即使叫不出来也很反应激烈了,两眼球一上一下地在水液里窜动,恨不得撞开玻璃壁给他夏油杰脸上来一拳。

于是乎夏油杰移开了视线。

“这个真不能怪我,我们现在没有什么时间了,再磨蹭下去说不定连这个都没有了,所以悟,你就将就一下,大不了我们出去之后再换好不好?”

他一边哄着五条悟,一边把手里的罐子放到了旁边去,然后想办法开启上面的机关。然而扣在顶端的机械盖子自动就开启了,他将手伸进了水液之中,轻轻地拿出了五条悟的一只眼球。

怎么说呢……虽然场景状况局面都不怎么对劲,但是在他的手指触碰到五条悟眼球的一瞬间……夏油杰硬了。

捏在手里的眼睛没看见,但是放在桌子上还泡在水里的那只眼球看见了。看见了他裤子里撑起来的弧度,整个眼球处于一种满头问号的状态,沉下去看看他的裤子,浮上来看看他的脸。夏油杰面无表情,用手指轻轻蹭着湿润柔软的眼球,他感受着这种古怪又奇妙的触感,总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有点变态?

但这都不重要,毕竟有几个人有机会捏到活生生的眼球,觉得新奇也是正常的。

他看了一眼那个被拆解了一部分外壳的性爱机器人,找到电源处理了一下,就扒开了这一台的眼睛,将里面的生物人造器械准备就绪,然后慢慢地把手里的那一颗眼球放进去。

几乎是一瞬间性爱机器人就动了,在剧烈地颤抖了几下后他看到对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发出了沙哑的声音咳嗽了好几下,才慢慢停下来。

对方从台子上坐直了身子,第一件事情就是用手捏了一把夏油杰梆硬的裤子,五条悟气得……他气得只用了一只眼睛就挣扎着起来,梆梆给了夏油杰两拳。

“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我还不知道你吗夏油杰!”

夏油杰被抓了一下痛苦地弯下腰去,但并不是疼,反而是硬的时候被人捏了一把,爽的。

他心里明知道现在几乎是生死时速的逃命状态,可就对着五条悟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他说好了好了,悟,别闹了我们两个赶紧跑。

五条悟哼了一声起来,然后伸手揉着自己的胸部说,我不习惯这个身体。夏油杰脱了外套给人好好穿上,然后将拉链拉到了最上面的位置。不过在中途还是卡了一下,毕竟这台躯壳的胸……有点过于大了。

“这是女体吧??”

“你原来那个不也是吗?”

“我原来那个是男体!男体!只不过多了个生殖器官而已!”

“那有什么区别啊?”

“区别大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咬牙切齿,然后夏油杰认命地把衣服下摆扯了扯,企图遮住对方的屁股。五条悟说别管这些了反正是个临时的,但夏油杰不,他义正辞严地说你用了就是你的身体,别给我走光了!

说完这句话就又问,另一只眼睛怎么办?

“这个不能再装上了,本来就是个配置比较低的性爱机器人,装进去一只眼睛都很勉强了,这个就泡在里面带走吧。”

听到这句话夏油杰有点震惊:“你这还能分开的?”

“能啊。”

说完五条悟搂着夏油杰的腰,两个人从四十七楼的窗户撞了出去。虽然是比较低配的躯壳,但说到底也是全身上下都是机械金属,五条悟抓住了外面的外接掉线,一路带着夏油杰高空蹦迪。期间躲过了无数的子弹,以六眼驱动的精神领域全开,对着空中支援尽情攻击。

夏油杰抽空问他,你那水母怎么回事?

只有一只眼睛的性爱机器人回过头来,苍白的皮肤柔软白净,为了符合其功能,外观都设置得极度美丽,不论是这张脸,还是身体的体型。

眼眶里是最漂亮的眼睛,他在呼啸而过的风声里听到了五条悟的回答。

“它的功能完全不具备任何攻击性,但是因此得到的就是除了杀伤力以外的所有——包括无下限。”

他们落地之后几乎是马不停蹄。夏油杰的弹匣射空了,于是基本上就靠着五条悟一个人大杀四方。对方带着他出去,整个生物科技公司周围全都是人。五条悟干脆在原地站着,拍了一把外套上的灰尘,转过头来跟夏油杰说:“杰,你把王蟒收回去,注意自己的精神屏障,我来处理。”

他还没来得及问你要做什么,一瞬间就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屏障被狠狠地击打着,于是他明白了,五条悟在开大。

哪怕对方已经绕过了他,但是散发出来的余波几乎要让夏油杰昏厥过去。六眼黑暗哨兵能够达到的强度几乎是无法想象,他奋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一幕就是在天空之中睁开的六只巨大的眼睛。

非常巨大,异常巨大,几乎是铺天盖地一样充满了头顶上的所有天空。

其实一直以来夏油杰都觉得五条悟的精神图景太吓人了,不是恐怖片那种吓人,而是能够激起人类本能恐惧的一种吓人。

巨大的充斥整个世界的眼球,有六个,像是随时会坠落到地面上的星球一样。慢慢地从地表之下涌出了无数形容不清的触手,慢慢一点一点渗透整个世界。

夏油杰捂住嘴巴让自己不要直接吐出来,明明已经被照顾过了,但还是会因为这里面的景象而脑子失衡,更不用说别人了。他看到有哨兵直接趴在地上扣着喉咙呕吐,而五条悟还在天空中央,水母漂浮在天上悬于头顶,那些触手像是什么怪物的肢体,美丽但是令人心惊胆战。

夏油杰第一次意识到那东西虽然脆弱,但是绝对致命。不仅如此,夏油杰察觉到图景里又有一只动物出现了,蛰伏在黑暗之中,慢慢地从不为人注意的地方走了出来。

——那是一只巨大的雪豹,拥有柔软洁白的皮毛,以及漂亮的斑点。

夏油杰有点精神恍惚,他觉得那斑点像是他在图书馆里见过的蓝环章鱼的斑点,有毒且致命。

那雪豹一跃而下,这个时候夏油杰才发现对方已经跳到了他的面前,并且将他扑倒在地。雪豹有着蓝色的眼睛,他尝试叫了一声五条悟的名字,这个雪豹就蹭了一下夏油杰的脸。

这个劲儿大的,直接把他按地上了。

他抚摸着对方毛茸茸的脑袋,下一秒雪豹的大脑袋上啵啵啵啵睁开了六只蓝幽幽的眼睛。

他真的没忍住在一旁吐了。

顶着一脑袋眼睛的雪豹把他蹭得在地上起不来,夏油杰抱着这么大的毛茸茸大猫一时之间精神也有点错乱。作为一个向导他几乎没有过这种经历,因为一般都是他让别人精神崩溃,还没有别人反过来让他招架不住的时候。

他瞅着面前六只大眼睛布灵布灵的雪豹,又看了看天上漂浮着的巨大透明的水母,好像突然之间想明白了。

“悟……你、你有两个精神体?”

雪豹的大尾巴把地面扫得直响,伸出了湿漉漉的蓝色舌头舔了他一脸,他眯起眼睛去看,发现它的舌头跟最开始五条悟使用的那个躯体的一样。

蓝色的,还分叉。

雪豹往地上一坐,随后夏油杰的视线就开始扭曲,他看东西都根本看不清晰,但是却发现了雪豹的下半身开始不断地扭曲,下肢在一片变质的颜色里开始变形,然后延伸出了无数的触手,真的就像是蓝环章鱼的身体一样。

已经不清楚战场之中的其他哨兵是什么感觉了,反正夏油杰整个人昏昏沉沉不知今夕是何年,眼前的一切都像是个颜色浓稠艳丽但是让人异常恶心的万花筒,夏油杰觉得自己真的人快要没有了。

曾经也听说过某些奇怪的传闻故事,比如说宇宙深处存在着人类无法理解的神明与生物,它们的存在凌驾于人类的意识之上,若是看上一眼就会失去理智而堕入疯狂。曾几何时夏油杰都只把这些话当做是一种都市传说,并不会当真,可当看到那一脑袋大眼睛的雪豹……章鱼?水母?不对,应该是水母,应该是水母吧?……总之他觉得这种东西说不定真的是存在的。

陷入昏迷之前甚至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位了,不过醒来的时候倒还好,一张开眼睛是正在旋转的吊顶电扇,夏油杰眨了眨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身边是一丝不挂的五条悟。

对方睁着一只眼睛打量着他,而另一只眼睛则是泡在罐子里看他。

“醒了啊。”

“我们这是在哪儿?”他还是感觉有些头晕目眩,可能是之前的后遗症。五条悟挺着一双雪白柔软的巨大乳房坐在他的面前,夏油杰没有故意去看,但是视线里就是有一双兔子在活蹦乱跳。

“我找的一个废弃无人的庄园。那群哨兵估计全都废了,羂索那边有的是麻烦要和高层交代,毕竟一下子死了这么多的人。我们现在是安全的,这里不会有人找过来,我避开了所有的监控设备。”

夏油杰现在没什么心思听五条悟嘴里的话,他整个眼睛里只有对方的双乳,明明知道那是属于性爱机器人的身体,但是里面已经装入了五条悟的眼睛与灵魂,更何况………………这是一个拆了一半的身体。

也不能说是拆了一半,别的地方都完好无损,只是腹部到阴部的位置全都被整齐地割下了外表的人造植皮,甚至大腿腿根也有一部分没有了,以至于下面的内脏全都清晰可见。

因为人造植皮覆盖的地方是透明的。

夏油杰说,我没有不喜欢你,悟。

突然之间来了这么一句把五条悟说懵了,随后漂亮的性爱玩偶眨了眨眼睛,跟他说当然咯,你肯定喜欢我。然后他又说,我不是故意不和你结合的,对方说,我听到了,你和羂索说话的时候我就听到了。

手指轻轻地摸着对方的眼睛,他说,既然这样要不要来试试?

还没等五条悟有什么反应,夏油杰就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胸部。果不其然听到了五条悟的呻吟声。

“你干什么?抓得我好痛!”

“听说性爱玩偶的生理反应是正常人类的三倍,被人摸起来会很难受吗?”

早就摊开一切,身世被扒了个干干净净的夏油杰这个时候再也无需踌躇和犹豫。开玩笑,五条悟穿着性爱玩偶的壳子一丝不挂地站在他面前,他再没反应就真说不过去了。根本不管对方是不是在拒绝他,夏油杰从床上下来就捏着五条悟的乳房推搡着人到墙上,五条悟说你太使劲了真的捏得很痛,然后又问他你是不是淫魔啊你怎么刚醒过来就要这样?或许是一开始沉溺在那种瑰丽又恶心的视觉世界里早就让夏油杰的意识高昂又兴奋,所以他的鸡巴硬得不行,他几乎是急不可耐地抽掉了自己的皮带,二话不说拿起来就抽在了对方的奶子上。

五条悟尖叫出声。

“我之前一直有一个猜想,比如说为什么悟会在那么多的向导里偏偏找到我。”说完这句话他看着对方因为抽打而泛红的雪白的乳肉,用手托在掌心里,手指收缩的时候把饱满的胸部都压出了一道又一道的红痕,“在跟羂索对话的时候我就在猜,以往的六眼都没有与向导结合,不是因为六眼不需要向导,而是由于所有人都配备了电子海,令原本应该由情绪来建构的精神图景也都带着数据化的魅影,而六眼作为肉体的终极呈现方式无法兼容这种体系,他们只有纯肉体的向导才能与之匹配。”

他故意散发出自己的向导素,强行让五条悟发热了,手掌贴在透明的小腹上,摸着不断发热的身体,将嘴唇凑到了对方的耳边,小声地与他说:“所以我们是命中注定,也是天生一对,除了我……悟,你没有别的选择。”

说完俯下身去用牙啃咬对方的胸部,这种专门用来取悦男人的性爱玩偶无论是做工还是内部构造,在生理反应方面都是最顶级的,甚至比人体本身还要敏感。五条悟不习惯女人的身体,夏油杰就亲自捧着那一对柔软像是白兔的双乳,把脸埋进去猛吸一口。发热的哨兵就像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只能躺在他身上被他任意妄为。他说,悟,你现在真的就成了一个女人啊。

内陷的乳头被手指挤压着,粉红色的乳晕慢慢扩大。五条悟伸手推搡着他,他说你之前都没玩过乳头,这次也别玩了,好奇怪。他就非要追问,趴在人耳边吹气,让温热的呼吸洒在人耳朵里,再伸出舌尖钻进去舔。敏感的耳朵被舔得心里都痒痒,对方几乎下一秒就开始呜咽,带着性感玩偶那种甜腻的嗓音,混杂着五条悟原本的声线变得暧昧不清。

“怎么奇怪了,悟?你告诉我?”

说完这句话,他就开始蹂躏对方的乳晕。内陷的乳尖是掐不出来的,五条悟的乳房又大又圆,男性的一只手都包不起来,乳晕也是一样,顶在尖尖上摊开一片,他在上面留的全都是指印,让人根本无法忍耐住嗓子里压着的呻吟声。这一次没有别的男人听墙角,不会再有人就着五条悟的叫床声在另外的房间里打飞机手冲,因此对方叫得格外放纵。

夏油杰是真的真的,一直以来都在压制自己对五条悟的兽欲。他在床上并不是个很粗暴的人,可对着五条悟就根本温柔不起来,听到了那绵长淫荡的叫床声后,没忍住又用皮带抽对方的双乳,肉浪乳波荡漾之后就是红色的痕迹晕开,他低头心疼地亲在上面。明明是自己抽的,却又事后怜惜。

小口小口啄吻在红痕上,侧过脸就能看到放在桌子上面的那一颗眼球。

他想起来,五条悟还有一只眼睛在罐子里,是能够看到他们做爱的。

对着蓝色的眼珠笑了一下,夏油杰又重新过去蹂躏他的双乳,奶子挤在一起像是揉面团一样变形,兔团一般白净漂亮的双峰上被留下一个又一个青青紫紫的牙印。手指摸到了下面,性爱玩偶的阴部没有一丝毛发,干净的白虎小逼揉搓一下就开始发抖,捏住腿根向上压去,让他阴户大开张着腿对着自己。

悟想看我究竟是怎么插入你的吗?

侧过脸去咬他的腿根,又重新将其好好地架在了肩窝里,透明的小腹让里面的人造器官一览无遗。虽说性爱玩偶没办法真的做到繁殖,但也依旧放置了一个人造子宫在里面,这些年为了制造噱头卖出商品也是什么都敢做。里面渗出来的水把外阴都打湿了,手指往那里一摸都湿乎乎,将两片阴唇拨开之后几乎不需要任何润滑就将手指伸了进去。插入的时候手指进入阴道的过程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透过透明的身体观看到指节在人体内动着的样子。

他注视着对方小腹里的内脏器官,看见了胸腔下面的机械零件,一个个都光滑锋利,且又形状漂亮。再往下则是一个肉质的透明子宫,子宫下面连接一个细细软软的甬道,穴口就在阴部下面,他伸手用力再抽动一下,五条悟就躺在床上拧着身子尖叫。

“不要……不要看、不要看……太羞耻了…你别看了!”

“为什么不让我看,这里全都是透明的,悟,睁开眼睛啊,你看我的手指已经在你的体内了。”

阴唇又软又肥,像是两片肉嘟嘟的蚌肉,一张一合地夹着他的手指。夏油杰用另外一只手拨弄开,然后就捏起里面两小片小肉唇,提起来掐着,扯动的时候也牵着前面的尿孔。五条悟一只手捂着自己透明的小腹,一只手捂住了阴部,跟他说别这么弄我……这个,这个性爱机器人的身体……不行……我要喷了,我要尿了……

这种身体当然不会真的漏尿,尿出来的也只不过是清水而已。水流出来打湿了夏油杰的裤子,他用拇指狠狠地搓在了五条悟的尿孔上,一边堵住不断渗尿的小孔,一边还要蹂躏这里的阴蒂。小穴里的水几乎是潮喷一样吐出来,粘稠的水液全都沾在了手上,他根本不打算放过这个被来回虐待的小逼,拿过放在一边的皮带,对准阴蒂就狠狠地抽了下去。

“是玩偶的身体就不用担心会被玩坏了吧……我有感受到那群喜欢在这种东西上泄欲的男人的想法了……”他这么感叹着,五条悟一边尖叫着哭出来,一边用腿蹬着他的胸口。发热的哨兵根本无法抗拒性爱的欲望,更无法拒绝面前引起他发热的向导,因此五条悟只能徒劳地推挤他,然后用沙哑的、带着哭腔的嗓音骂他,骂他真的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变态,是个没有救的色鬼,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做爱,还折磨他……

阴蒂被抽到疼痛的时候整个嫩逼都开始颤抖,夏油杰很清楚地看到透明的子宫可怜兮兮地蜷缩起来,连小穴都紧紧夹着他的手指。

他说,悟,放松一点,你看你的甬道夹起来了。说完还伸出一只手指点着对方小腹的位置,将下面的透明的器官指给他看。

五条悟都快崩溃了,他根本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体有了什么样的反应,不想知道自己的内部结构这么毫无遮挡地暴露在对方眼里是什么样子。他闭上了眼睛,干脆捂住自己的脸不去看,但夏油杰怎么可能让他这么做?他肯定是不会允许的。于是蹂躏阴蒂到过分的程度之后,他偏又要让五条悟来看,把对方抱着坐起来,扒开挡在脸前的手,凑过去亲吻对方那只放在这个身体里的蓝眼睛。

“为什么不看?悟,原本一开始在某个雨夜里找到我家来色诱我的不是你吗?”

“……谁让你、太过分了…不要弄了、哈,啊……杰,杰,太痒了……太难受了,想尿尿,别堵着了……”

“嗯?我堵着你哪里了?你说。”

“堵着了啊……!”

五条悟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他知道夏油杰变态,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这么变态。手指一边蹭着阴蒂来回碾压,一边还正巧堵在了尿孔上面,他只能偶尔漏出几滴水来,排不出水让他更加敏感,不仅如此这人还更过分地把插入进小穴里的手指拿出来,干脆去刺激他的肚脐。

一瞬间被这种快感折磨的五条悟颤抖着身体在床上淫叫出声,嫩屄里的淫液止不住地往外喷。因为太过刺激甚至开始挣扎起来,嘴里喊着不要了,手用力地推着夏油杰抠挖他小巧肚脐的手腕。尖叫一直就没停过,因为无法承受这样的快感而挺起腰,整个屁股都悬空在床上,叫喊着他的名字求饶。

“不要了……真的不要了,杰、杰!别这样……我给你肏,我给你口,你玩下面的小穴好不好……唔……你别、阴蒂要肿了,我不行了,真的——尿干了还想尿求你了……!”

挣扎过程中两团奶还在晃荡着,夏油杰干脆从一旁的桌子上拆下来一个外置摄像头,戴在左眼上之后就开启了录像功能。他说,那好,悟自己把腿打开,用你的逼给虹龙纾解。

听到他这个话五条悟震惊得睁大了眼睛,对方看了看他的裆部又看了看他左眼的外置摄像头,刚想骂你真的阳痿吧?!就被突然缠上来的王蟒给扼住了喉咙。性爱机器人无论怎么玩弄,都不会让灵魂寄住在里面的五条悟死亡,因此能不能呼吸其实并不重要。整个蛇身都绕了上来,连一对奶子都挤压变形,他哭着骂你个变态你个强奸犯你个过分的和畜生一起同吃一口肉的轮奸犯!

夏油杰嗯嗯啊啊地点着头,当着五条悟打开的腿点了一根烟,一边抽着烟一边用手解开自己的头发,牵过了五条悟的手亲自帮他放在了外阴阴唇上,命令他:“自己扒开。”

五条悟忍辱负重地用手指扒开他的小逼,还没多开呢,虹龙的鸡巴就恨不得直接插入进来。带着骨刺的鸡巴依旧开着花,戳在了五条悟的手指上,就这么挤了进来。夏油杰听到对方压抑的呻吟声,平躺在床上的人想要并起双腿都做不到,因为蛇身紧紧缠绕着分开。夏油杰吐了一口烟,凑近了去看,将蛇畸形开花的鸡巴捅进对方身体里的样子全都摄影了下来,他轻轻抚摸对方透明的小腹,对着五条悟说。

“悟,这次做完之后,我给你看你窄小的阴道是怎么被肏开的。虹龙鸡巴上的小骨刺都扎在甬道上了,你夹它夹得太紧了。”

对方摇着脑袋吐出舌尖,急促地呼吸着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性爱机器人的女穴被做得又小又紧,夏油杰扒开大概看了一下,五条悟使用的这一款是XXXS号,也就是逼最小的一款。能撑得很大,但一定又紧又疼,再加上三倍于普通人的快感,五条悟爽得要死了。

畜生的力量太厉害,一次一次的抽插撞击让五条悟在床上来回地晃荡。不仅如此夏油杰还扶着巨蟒的另一根肉棒,抵着早就被肏开的可怜的肉穴,那里红成一片高高肿起,捏着都觉得太过柔软了。

“试着再来一根?”

“不……不、吃不下了,杰,吃不下了……”

“为了我试一试吧,悟,你这里很漂亮,一定不会被玩坏的,玩偶的最大承受力可是很厉害的,虹龙太喜欢你了,所以满足一下它好了。”

两根畸形的肉棒都塞了进来,五条悟哭得声音都变了,本来白净好看的穴口都被操得变形。因为蛇的鸡巴就很畸形恐怖,以至于两根进入后撑出了缝隙,淫水顺着留了一床。而夏油杰这么做的原因也是因为他想要跟五条悟结合。

他没有端口,就只能在肉体结合上做得过分一些,活活把人肏到没有意识了,再连接精神触手,强行进行精神结合。

从透明的身体中能够看到,两根狰狞开花的肉棒都被甬道夹得贴在一起,在里面把淫水的泡沫都顶撞了出来,一下一下打在内壁上,挤压到更深处的子宫。

夏油杰把嘴里的烟拿出来抖了抖烟灰,然后重新放在唇齿间叼着。他发现五条悟因为那两根肉棒已经变成了一个性爱玩具,被动地张开双腿挨操,以至于精神力外泄把水母都放出来了。这次的水母没有那么大,可能是因为正在结合的缘故,小小的桃花水母,小小的一只,夏油杰随便用手一拢,就落在了他的手中。稍微捏一捏,倒也没有最开始想的那么脆弱,反而挺有弹性。

五条悟还躺在床上张开大腿,被王蟒一边缠绕身体一边用力地肏干,操出来的水声都清晰可闻,还有臀部被撞击的啪啪声。他捏着水母,跨坐在五条悟的身上,膝盖跪在对方头部的两侧,然后对着对方的脸掏出了自己早就硬起来的性器。

紫红色的狰狞肉棒上布满了爆起来的青筋,掏出来的一瞬间就扇在了五条悟的脸上,顶端的浊液蹭在了那颗蓝色的眼睛周围,涂抹得到处都是。五条悟看着近在咫尺、散发着热气的鸡巴,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觉得嘴巴很干,想要张开嘴帮他舔却又被按住了。不解地望过去发现夏油杰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随后他看见,夏油杰把他的精神体、那只可怜的小水母当做飞机杯,从触手的那一段肏了进去。

精神体和人本身是共感的,如果只是自己被操,五条悟还能保持一定的理智,但精神体也被拿去操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了,脑子一片空白。

可怜巴巴的水母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的体内被异物填满,于是条件反射地收紧伞状部,紧紧地吸附在夏油杰的鸡巴上。他动着腰去抽插在里面,那些触手全都绕在柱身上,他粗喘着气问感觉如何,五条悟吐着舌头连话都说不清了。

“脑子……脑子要被你干烂了……不行了、啊,杰、杰,脑子……脑子被搅碎了……”

翻着眼睛,什么都不会说了,下面在被蛇的两根鸡巴一同捅进身体里,鼻子上是夏油杰充满了成年男性气味的鸡巴,而这根性器正在操他的精神体。五条悟觉得自己里里外外什么都不剩了,他要被夏油杰捅死了,也要被对方干烂了,嘴里说话都模模糊糊,他听到对方说,脑子里全都是……都是浆糊了。

夏油杰第一次就直接射在了水母里面,原来轻飘飘的水母脑袋里被灌满了精液,就摇摇晃晃的根本飘不起来了。他从五条悟的身上起来,正好这根烟抽完,直接拧灭了丢在地上。同时他看到王蟒的两根鸡巴也都射了出来,精液直接喷在了甬道里,甚至不少都撞在了子宫腔口。透明的腹部让他能够看清两根狰狞的肉棒是如何在对方的体内吐出白色浑浊的液体,他把手中捧着的水母丢到了王蟒的身上,对方盘着身子将水母小心翼翼地拢起,随后顶在了头顶上。

而这个时候夏油杰点燃了第二支烟。

他把躺在床上翻着白眼口水乱流,还在颤抖着身体用小穴吐着精水的五条悟搂起来,然后推搡在王蟒的身上,让对方枕着巨蟒的鳞片对着他打开大腿,将自己的肉棒狠狠地抽在了红肿受伤的阴部,抽得嫩肉又红了一片。

“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悟,我是怎么肏进你的子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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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自白

对于五条悟的身体,夏油杰可以说是蓄谋已久。他作为一个无论生理还是心理都有正常需求的成年男性,想要与自己喜欢的人结合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每次无法与对方进行亲密接触的时候,夏油杰就会在幻想之中构建他们做爱时的场景。比如说他把五条悟按在身下狠狠地肏干,又或者是干脆发泄一直以来都在压抑着的本性,对着五条悟尽情地释放某些不为人知的施虐欲。

他是有极强的控制欲与施虐欲的男人,哪怕是对待最强的六眼黑哨也不能避免。不如说正因为是面对喜欢的人,这种冲动才愈加强烈,到根本压制不住的地步。

他喜欢五条悟没错,也是真真正正的在乎对方,但这跟夏油杰对他有过分和特殊的欲望并不冲突。

想要给予五条悟疼痛,想要在对方身上留下痕迹,如果会哭的话就更好了,一双蓝色的眼睛蓄满泪水。无数个午夜梦回之时他都想过,五条悟被性欲折磨到毫无反抗之力,只能颤抖着双腿被他分开,漂亮的小穴被粗壮的鸡巴强奸。最强成为了最好看的婊子,在他身下承欢,然后他们彼此亲密地结合。

没有办法,夏油杰就是这样,越是喜欢一个人就莫名其妙地越想做点过分的事情。但在床上发泄施虐欲又不能算是什么品德败坏的行为,只能说他的性癖异于常人。

确实,确实异于常人,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因为触碰到对方的眼球就能勃起,也不会见到性爱玩偶透明的小腹就兴奋,甚至在见到那里的时候夏油杰就已经想好之后要怎么对待五条悟的这个身体了。他要将那个最娇嫩的小穴全都撑开,把白虎小逼肏得肿起,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想让五条悟在自己手指间失禁,一边哭着尿出来一边跟他求饶。

性爱玩偶的这个身体本来就是比常人高出三倍的快感,五条悟早就被折磨得失去理智。夏油杰用手拨弄了一下沾满了王蟒精液的嫩逼,两片阴唇红得要命,都没办法包住里面可怜巴巴的小穴。阴蒂肿成一颗小小的肉粒,从肉唇的小缝儿里悄悄探出一个头,夏油杰用手指轻轻摸一下,五条悟就颤抖着说不要了……又要尿了。

“怎么还有啊,要尿吗?”

“不……不想尿了。”

五条悟摇头,可夏油杰不会听对方的话,他的手指上还有一些枪茧,用粗糙的地方磨蹭尿孔和阴蒂,没过一会儿对方就又颤颤巍巍地渗了几滴尿出来。

五条悟忍不住骂他,但一直养尊处优,生活和交际圈局限在高层和五条家的大少爷哪里会什么骂人的话,翻来覆去也不过就是那么几句。

“变态……强奸犯,色鬼,嘶……还摸,你还摸……尿不动了啊……”

身子下面的五条悟漂亮得要命,连沉溺于性欲的模样都是那么的吸引人,夏油杰俯身去亲吻对方的嘴角,五条悟就伸长了脖颈,吐出舌头和他接吻。

舌与舌纠缠在一起,互相舔湿和吞下对方口中的津液。五条悟躺在一团盘起来的蟒身上,屁股里流出来的精液全都滴到蛇鳞上,还有不少渗进了鳞片与鳞片之间的缝隙里。

夏油杰看着这样淫靡的场景,稍稍把手指伸进了穴口一点点,引着之前王蟒射进去的精液流出来。

沾着满手的精水他全部都蹭到了五条悟透明的小腹上,然后轻轻拍了拍对方因为之前王蟒的缠绕而留下一道一道红色印子的大腿,将其架在肩上,扶住肉棒拍打在五条悟的嫩逼上。

白净无毛的阴部已经泛红一片,被肉棒抽打得发出一阵阵掺杂水声的清响。夏油杰把粗壮且布满了青筋的鸡巴挤在两片肉唇之间来回晃动,让对方体内分泌出来的淫水将他打湿。红肿的小穴明明很疼,但是在察觉到有肉棒可以吃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翕动起来夹他。

一直以来都没能真正被他肏的五条悟此时此刻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像个痴女一样地盘上来,用潮湿泥泞的屁股蹭他。

把女性性爱机器人的柔软的胸部贴在他的身上,柔软的身体抱起来让人沉醉。五条悟亲自用手掰开了他的小穴,给他看之前被王蟒的两根鸡巴肏开的嫩逼,然后一点一点吐出淫水,问他怎么还不进来,你到底肏不肏我了?

“刚刚是谁疼得骂我是强奸犯和变态的?”

“那是爽的……是爽的!”

“哦,是爽的啊。”

他看着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五条悟,反正这一切都被外置摄像头拍下来了,以后再做爱就放给对方听。

巨大的龟头形状挺恐怖的,顶端的伞状头一看就和五条悟的逼尺寸不符。他蹭过去想要挤进一点点对方就被弄得乱叫,耳边全是呻吟与淫叫,跟他说好疼好疼,你太大了等一等。

夏油杰就说刚刚被畜生的鸡巴肏的时候你怎么没说等等?于是根本不给对方什么反应时间,夏油杰就真的如同一个强奸犯一样直接插入了。

五条悟瞬间就被顶得没有了声音,紧绷着身体蜷缩起脚趾,挺高了腰腹,张开嘴剧烈地呼吸着。

夏油杰看到了五条悟的小腹,他的鸡巴在从嫩逼里操进去,透明的身体内部可以清楚看见自己的粗壮肉棒挤入甬道的模样。一点一点把原本窄小的甬道强行撑开,五条悟疼得里面的子宫都蜷缩起来。

他说,悟,快来看看,我已经插到你身体里了。

五条悟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去看,入目就是小腹之中被狰狞粗壮的青紫肉棒插入的模样。他的手指徒劳地抚摸在自己的小腹上,吚吚呜呜地求着夏油杰拔出去。

可他怎么会听?不仅没有拔出去反而更用力地插入,一直顶到了最深处的地方,把透明的人造子宫都顶得变形。

他说,快看啊,悟,小腹完全被挤压着,里面的内腔都被我肏到了。

五条悟捂着脸根本不想看自己的身体怎么被夏油杰肏开,也不想看里面的那个人造子宫是怎么被对方的鸡巴蹂躏的,他只是小声地说,我好歹也是个男人……夏油杰,你给我收敛一点。

夏油杰听到这话之后笑出了声,伸手揉搓对方被皮带抽红的奶子,拢在手心里捏扁搓圆。

“哪个男人有乳房和子宫呢?悟还是承认你就是在做我的女人吧,之前羂索不是也说了吗,你原本的那个身体也是可以繁殖的。”

说完这句话他就强迫五条悟来看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嫩逼被肏开的样子。鸡巴在里面不断地抽插,把透明柔软的甬道都撑开,在里面打桩一样地肏干,甚至鸡巴上的青筋都因为里面实在是太紧了,给夹得舒平了。

“你他妈胡说……哈、好涨,好涨啊,杰……我是男人不是女人……才不会给你生小孩儿……死了这条心。”五条悟咬牙切齿地呻吟,在此过程中被不断肏干他的夏油杰顶撞得在床上摇摇晃晃,一对奶子都被荡得起了肉波。

性爱玩偶为了吸引客户几乎什么功能都做了,没过多久就闻到空气里涌起了一股子甜腻的奶味儿,夏油杰顺着味道寻找,发现对方的双乳上已经泌出了奶渍。

他笑得不行,俯下身一边操着人一边张开嘴去吸那涨奶的乳头。他把五条悟咬得乱扭乱叫,对方用手推搡着他的头,手指伸进了黑色的长发里,呻吟声都越来越甜腻。

“别吸了,你怎么还嘬……操、不行,我真的不行了…杰,胸口好痛,里面要被你吸干了……你是小孩儿吗怎么这么大了还吃奶……别用手挤,乳头、乳头要被你咬掉了!”

五条悟想要把自己的胸部从夏油杰的嘴巴里解救出来,可是根本没什么用。对方像是个饥渴的小孩儿一样在用力地嘬他的乳头,原本内陷的乳尖被凶巴巴地强行嘬出来,被舌尖和牙齿来回碾压啃咬。夏油杰喝了一肚子的奶水,嘴里全都是对方的奶香。眼看着五条悟受不住了用手搂着王蟒的脖子,而蟒把脑袋搭在了五条悟的肩头,这人一侧过脸就看到了蛇头上顶着的那个装满了精液的水母。

顿时漂亮的眼睛都睁大了。

“你……你怎么还把它搞成这样了?”

那口吻完全是在问候一个老色鬼大变态,可怜巴巴的水母因为被灌满了液体根本就漂浮不起来了,只能一点一点扇动着伞状的头部,落在蛇的脑袋上休息。

夏油杰掰过了对方的脸,他看着五条悟被自己搞得青一块紫一块,全都是牙印的圆润乳房,凑到人耳边用力地顶撞进对方的身体里。

“对,我不仅射在了你的水母里面,一会我还要射在你的子宫里,到时候悟可是要好好看着自己被灌精的样子啊。”

他每一下都撞击在甬道最深处的腔口上,从小腹看就是完全肏穿了对方的肚子,夏油杰指着对方肚脐处跟他讲,你看,悟,我都肏到这里来了。

这种荤话淫话实在是太过分了,不仅如此他还一直在人耳边说,悟要么干脆就做个女人好了,给我生孩子吧,我可是最后一个全肉质的人类,悟不想我们以后的孩子和我一样吗?都被肏成这副模样了根本没有办法做男人吧?用阴茎你能高潮吗?到时候说不定还是会扒开屁股让我操你,但是后穴哪里有逼让你爽?子宫不能被灌精估计还会哭着求我给你换个身体……不如这样,悟就给最后的“人类”当精壶和苗床的鸡巴套子好了,我会天天往里面灌精灌尿的,你肯定会喜欢。

他轻声细语地温柔地舔吻五条悟的耳朵,用十分缱绻的声音说着这种话哄对方,五条悟听了之后一直摇头,推搡他的胸部说,我不要这样,我不是女人,夏油杰你个王八蛋谁要给你生小孩儿……做你的美梦去、唔,好痛好涨,你怎么又顶我……要被干烂了,腔口…腔口快肏坏了……你轻点啊…

轻是不可能轻的,他只想让五条悟哭。被肏的哭,被爽的哭,被欺负的哭。后面的王蟒一看就是又硬了,夏油杰抬高了五条悟的屁股,让自己的鸡巴在对方的身体里稍稍滑出来一点,然后手指摸到了人后穴上。那一瞬间五条悟直接扑上来咬他,把他嘴角都咬破了。

“你干嘛……你还想一起来?我的屁股都被你干烂了啊!全都湿了,你是不是人啊夏油杰!”五条悟哭得满脸都是眼泪,但是表情依旧凶巴巴的恨不得掐死夏油杰这个色胚。他则是十分坦然,双手环着对方的腰,两个人的下面还保持着交媾的姿势,搂着人重重地顶撞了两下,这人就缩在他怀里嗯嗯啊啊地呻吟。

五条悟说你个王八蛋老子是最强你就把我当你的鸡巴套子……夏油杰无辜地撑开对方的穴口,看着自己的肉棒在人小腹里打桩操弄,他说怎么会啊,还是精液厕所和肉便器,悟的用处可多了。这人听了恨不得抓花他的脸,似乎觉得很委屈但又不知道怎么办,于是打算以毒攻毒。

“那……那杰就是我的按摩棒,我的自慰玩具…嘶,轻点轻点…弄得我有点疼,唔……磨下面那里会比较爽。”

说完之后五条悟就感觉后穴在被磨蹭,回过头去就又看见了王蟒那两根开了花的鸡巴。

他觉得自己要晕鸡巴了。

“你真要一起啊……你是不是有什么NTR癖好啊夏油杰!你……!你肏我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叫一只畜生肏我,你干什么你个坏东西你给我……给我起来!”

“这怎么能算是NTR?虹龙本来就是我的一部分啊,好了,悟,把屁股翘起来,虹龙说它想干你。”

后穴从未被开发过,但是五条悟觉得他都已经习惯了蛇的性器,明明那么变态又那么畸形,可是吃进去的时候他却真的感觉到了爽。屁股被开花的肉骨刺挤开,五条悟呜咽着倒在了蛇身上,枕着鳞片被两个该死的超级无敌大变态肏得汁水横流脑子发蒙。

一前一后的两根在肚子里顶弄的时候都能看到,夏油杰几乎是变态一样把这种场景全拍了下来,五条悟捂着自己的脸不想入镜,但夏油杰根本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说,我之前可是一直一直忍着没有操你,现在总归是要给我一点利息吧?五条悟就说他满嘴跑火车胡说八道,哪里没操了,你用蛇操我的时候不是很享受吗?

两个人一条蛇挤在一起到处都是精液和尿水,夏油杰看到对方身体里的子宫都被他顶得挤在了一起,那个小小的腔口也开了一个小缝儿。不去管对方制止他的哀求,夏油杰满眼都是自己的鸡巴撞击在腔口前的画面,然后用粗壮的顶端一点一点磨蹭开那个细小的缝儿。

而五条悟觉得他马上就要被夏油杰活活折磨死了。

敏感点被一直磨蹭着,根本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那里是这个身体最最私密且深入的地方,可如今却成为了随随便便就能透过透明的腹腔看到的东西。这就等同于把一个处女扒光了衣服丢到大街上去,所有路过的男人都能看到她的裸体。用手捂着小腹也没用,夏油杰会拽着他的手腕拿开。他不去看,他不想看,不想看这一根狰狞的鸡巴是怎么强奸他的腔口,然后整根肏进子宫来凌虐他。

但夏油杰还有别的办法让他看。

那颗被泡在罐子里的眼球转动着背过去,拒绝看这一场活春宫,但突然就被人从水液里拿了出来。五条悟的一只眼睛在性爱玩偶里塞着,另一只现在则是被夏油杰捏在手心里。五条悟真的无语了,他蜷缩起双腿想要把人从自己肚子上踹下去,他大声地喊着夏油杰的名字。可是这个人不仅没有任何悔改的意思,反而插入他身体中的肉棒又硬了一圈。

“你怎么又……”

“因为看你挣扎着被我弄得哭出来的样子……好漂亮啊,悟。”

夏油杰低下头来吻他的嘴唇,嘴巴里都是奶香味儿,随后这个男人把他的另外一只眼睛放进了嘴巴里,五条悟整个人直接就愣了。

他的两只眼睛是共享视力的。

以及触感。

他整个人都急促地呼吸起来,眼球被柔软湿滑的口腔覆盖着,那舌还在一点点舔着。五条悟在一阵快感之中潮喷了,因为夏油杰把他的眼睛放在嘴巴里含着。

太超过了,太超过了……可恶,杰是怎么……怎么会这么做?

涌出了大量的淫液,全都喷在了插入进身体的鸡巴上,整根性器都被淫水浸泡,夏油杰闷哼了一声,叼着眼球正对着被肏的他自己,即使五条悟闭上了眼睛还是能从对方口中的那颗眼球看到完完全全的透明的小腹。

他的身体被夏油杰贯穿了,而对方正在不留余地地干他的腔口。

他在别人的身下承欢,浪荡地发出呻吟声,一对奶子不断地摇晃着,乳尖上时不时还甩出两滴奶。下面的小逼和后穴被一前一后地插入,而他还要被夏油杰强迫观看自己的子宫是怎么被操进去的。五条悟受不了了,这实在是太刺激了。

最后是在夏油杰舒润的口腔里,那只眼睛目睹了这场性爱最后的全过程。

腔口被强行肏开,比小逼还要窄小的肉嘟嘟的肉环箍在了粗壮的鸡巴上。五条悟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爽还是痛了,他趴在蛇腹上吐出舌头流口水,眼睛上翻脑子都被夏油杰肏穿了。可即使这样,也看见了……用那颗眼球看见了,自己的子宫被入了一小段肉棒的顶端,梯形的鸡巴伞状头卡在里面,一开始先是喷精,白色的浑浊的精液全都打在了里面,整个过程都一览无余。

夏油杰想了想,没忍住尿意,最后混杂着精液和淫液又尿了进去。五条悟反正都被操傻了,这样也没什么反应,就是苦了被夏油杰叼在嘴里的那颗眼球,可怜兮兮地颤抖着,从嘴巴里下来后在夏油杰手心里打了个滚儿,恨不得当场消失。

鸡巴拔出来的时候有点困难,因为腔口太小了,而性器的冠状头下面箍着一圈凸出来的肉环,拔出来就等于把子宫狠狠地又肏了一次,比顶进去还难受。五条悟呜咽着又高潮了一回,然后女穴和后穴夹着满满的精液倒在床上抽搐。

后来的几天全在做爱,仿佛夏油杰压抑了二十多年的本性被释放,他在任何地方与五条悟做爱,不放过一个角落,射进去的精液和尿液就留在了那个人造子宫里,因为是透明的所以全都看得见。这几天天天往里面灌精灌尿,后来等到子宫里全都灌满了,五条悟终于受不了了,他说我要出去换个身体,我不跟你玩了!

夏油杰抚摸对方的小腹说,还有一点点就灌满了,你看马上整个子宫里都是了。对方气得在床上揍他,一边揍一边说有你这样的吗?!二十八年老处男第一次开荤吗?你也不是啊!

说完这句话他就被夏油杰捏着脚腕从床里面拉出来,手指往两腿之间一摸,插了进去。

这几天五条悟真的是醒来就在挨操,操昏了就在精液里睡觉。肏得他第二个隐藏的章鱼雪豹都出来了一两次,被两眼放光的该死的王蟒卷到一边去,那么多触手都推不开一条发情的蛇,最后是夏油杰一边撸着毛茸茸的满头都是眼睛的大猫,一边按着五条悟的小腹把最后一点子宫填满。

五条悟真的是气死了,他说你就是仗着我不会真的揍你!而他说是是是,我恃宠而骄,我有恃无恐,然后听着五条悟的呻吟声,凑近了跟对方接吻。

他们结合了。

彻彻底底的结合,从身到心,从里到外,他甚至把精液再一次射进了五条悟后颈的端口里,射到四个插孔被完全填满,还溢出来不少白浊。

五条悟跟他说脑子里……感觉脑子里都是你射进来的精液。他们就这么天天沉溺在了性爱之中,直到某一天对方收到了一个消息,跟他说五条家的内应给他准备了一个新的身体,我们去接应吧。

这些天来他们谁都没有谈论别的事情,到了眼下才进入干正事的状态。夏油杰站在他面前点了根烟,一边帮着五条悟擦拭腿间的精液,一边问他是要怎么办?对方随便真空套了个风衣,跟他讲五条家准备的那个身体在郊区仓库,我们先去取,之后再去找羂索的麻烦。

“那要站着试试吗?”

“嗯?”

“风衣穿起来像是裙子,里面什么也没有,感觉像是什么路边上电车痴汉的情节啊……”

“你就是痴汉本人!撒手啦!”

“试试,这个体位还没怎么试过。”

刚刚擦干净的地方又湿了,夏油杰抽着烟和五条悟站着就来了一发。

夏油杰知道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去找羂索的话后续的事情想一想就知道很麻烦,说不定这是他和五条悟最后的时光,因此每一分每一秒都舍不得放开对方,想要跟这人一起沉沦在性爱欲海之中。这是他能够感受到的与对方最最亲密的行为了。

对方嘴上说着不陪他做了,但每次做起来还是会主动打开双腿。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别的已经结合的向导和哨兵都没有他们两个来得亲密。这是完全不同于电子海的交流,这是无法被渗透和窥探的肉质的大脑,与对方灵魂之间的联结。

他说,悟,我是真的想让你给我生个孩子的。

趴在床上的五条悟艰难地回过头来看他,问他到底多么没有安全感啊,非要小孩子来确定吗??

夏油杰就说是的,不看着你因为我的灌精孕育出属于我们两个的生命来,总觉得这一切都会消失。这种话气得五条悟直接推倒他,两个人位置换了过来变成了五条悟骑着他,这样骑乘的姿势让插入变得更深,对方第一次主动用他的穴来操他的鸡巴。

“奶子给你啃了,逼穴给你肏了,子宫给你灌了,甚至老子是个男人都给你换了个女人的身体陪你疯,还要怎么样!夏油杰你别不知好歹!可恶……我就这么让你没有安全感吗?!太打击人了!”

最后是夏油杰捧着人的脸亲了好几下,哄了半天才算好。

街上几乎全部都是他们的通缉令,夏油杰帮五条悟把脸藏在兜帽里,两个人打算穿过市中心到达对面的郊区工厂。夜里几乎漆黑一片,只有接近市中心的地方才会有那么一点点的灯,夏油杰看着那些高楼大厦上巨大的霓虹灯和投影广告,街头巷尾来来往往都是人,不是仿生人就是手臂身体都是金属的义体人类。

他们进入这里的时机并不好,正巧是有人搜查巡逻的时候。夏油杰躲在某个店内去看外面的那群部队,发现不仅有高层的人,估计还有御三家里另外两家的私兵。

他们趁着夜色钻进人群之中,但是排查每天都进行,没有丝毫的放松。眼看着就要到他们身边来了,夏油杰拉着五条悟的手进了一个从门开始就全都是毛玻璃的房间,里面的光都能透到外面,但是从外面只能看到这里有人影,看不出具体的样子。他们刚进来就发现这里是路边打快炮的地方,一群男男女女毫不介意周围有人就在做爱,给五条悟看震惊了,而外面的人已经马上要进来,夏油杰干脆把五条悟推搡在毛玻璃上,让对方扶着玻璃墙脱下裤子操进去。

五条悟完全没想到这人他妈的能用这种处理方式,而他边上就有一个挨肏的女人,两个人一边呻吟一边互相对视了一眼,这个时候巡查的人就进来了。

路过他们的时候五条悟吓得整个屁股收紧,夹得夏油杰在他背后骂人。有几个巡逻兵还专门凑过来看,而夏油杰边上那个紧挨着他做爱的男人看着五条悟透明的小腹,在抽插的过程中还撞了撞他的肩膀。

“不错啊兄弟,存货挺多?这都射满了。”

夏油杰还没什么反应,被插的五条悟听不得这种话,但那男人还在絮絮叨叨地一边操他身子下面的那个女人一边和他搭话。

“要不要一会换换?”

“不用了,这个是我私人的。”

“私人的带出来公共场所肏,你要卖了她?”

“不卖,长得好看,牵出来遛遛。”

边上的巡逻兵听到这话看了他们一眼就走了,大概是觉得五条家的六眼肯定不会在这种地方挨肏。

等到人都走了之后夏油杰在别人的目光里射了五条悟一肚子,因为里面本来就有满满一子宫的精液,因此射进来的都被挤出去了,从穴口喷溅出来。边上几个男的看了都惊呼一声,甚至有的还吹起了口哨。

他用风衣给人穿好后赶紧带着双腿发抖的五条悟往外走,对方死死地抓着他的袖口说,你等着,我之后换了身体就要你好看……!

他们并不太清楚这边的巡逻时间,但只要他俩做出在街边亲密或者做爱的样子大概就会被人忽略。一路上五条悟的风衣都不知道丢哪里去了,赤身裸体地被夏油杰牵着走,走到半路上还有男的想伸手捏他的奶子,被夏油杰打断了手臂。

他愤恨地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个社会怎么了!夏油杰倒是看得很多,毕竟以前他招妓也都是在楼底下的大街上随便找个聚众做爱的场所。只不过他不喜欢别人看着五条悟。

“正常得很,这就是所谓的夜生活。”

说完把手指伸进了对方的女穴里,把他射进去的精液抠出来,而站在不远处等车的陌生男性就着五条悟呻吟的声音当众掏出了鸡巴自慰起来。

“这根本……根本就是……”

“因为这里比较靠近红灯区,忍耐一点吧。”

路上多的是被当做狗牵出来的男男女女,新世界的红灯区夜生活就是这么毫无底线,赤身裸体的人到处都是,只是五条悟这么个透明小腹露出子宫的着实没有,不少人凑过来问夏油杰多少钱卖一晚。问的时候他正在把对方按在街角的小巷子肏,周围围了一圈围观的男人。

而且那群男人一个个都当着他们两个做爱的时候自慰手冲,夏油杰俯身捏着五条悟的奶子说,再吃一会,那边有巡逻队的过去了。

不会有人相信,那个高高在上的五条家家主,四百年难遇的六眼黑哨,像个在外面卖逼的妓女一样,对着男人打开双腿,在街上给一群男人当配菜,被肏得汁水四溅。

不过这就是事实。

他们做爱的时候会把装着另一只眼睛的罐子垫在五条悟的腰后,这样不会被人发现。

他搂着脑子晕晕乎乎的五条悟,跟上来问价格的男人说不卖。随后折腾到了后半夜才终于赶到郊区。那个工厂一看就是他们的目标,五条悟眼睛一亮就抱着罐子冲过去,从后面看屁股上都是润润的水渍。

换身体倒是很快,只不过新的身体只有腹腔以上包裹了人造植皮,下面的两条双腿全都是机械的。

不过线条流畅颜色冷冽,机械拼接得十分漂亮。五条悟说没多少时间,他们能找到这个也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确实如此,但夏油杰关心的不是这个。

他把嘴里的烟头丢在地上用鞋底踩灭,随后走过去把手摸在了对方的两腿之间。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你干嘛??干嘛??你还想做??”

“不是,就确认一下。”

“你确认什么???”

“确认你有没有逼。”

面无表情地说出了这种让人面红耳赤的话,眼睛则是看着被替换下来后丢在一边再没什么用的性爱玩偶的身体。

“你之前还是那样的呢。”

“现在不是了!我可以揍你了!”

“要揍我吗?明明悟也很喜欢吧,之前被路人看到透明子宫的时候夹得可紧了。”

“谁让你非要……在别人面前……!”

一说到这个五条悟就咬牙切齿,揪着夏油杰的头发咬他的嘴唇。

“接下来我们去找羂索算账。”

“身体契合度怎么样?”

“完全没问题,这是二十多年来五条家自己研发的型号,匹配度比之前那个被炸碎的身体还要高。”

说完这句话五条悟动了动手指,指节整个开始变形拆分,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刃。

“那么,之后呢?”

“什么之后呢?”

“之后这个世界上可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悟。”夏油杰给了五条悟一个充满烟味儿的吻,看着他说,“羂索公布了我的身份,这个新世界容不下我的。但是悟,你是六眼黑哨,永远都是这里的最强,他们离不开你。”

说到这他还停顿了一下,对着五条悟讲:“活到现在我已经很赚了,而且在这之前成为了你绑定的向导。但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和你告白过——很喜欢悟,也很喜欢和悟做爱,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在想这种事情了,虽然中途拒绝了悟很多次,但完全没有讨厌过你。”

漆黑的夜色之中突然有一枚榴弹从远处袭来,五条悟最后听到的话是。

“——对你不是日久生情,而是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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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目及不到

夏油杰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一切都暴露了,那么他应该怎么办?

离开对方,然后再也不见。

也正是因为一开始是这么想的,所以在仅剩的那几天空档的时间里,他才那样抓着五条悟疯狂地做爱。

他不想留一丁点的遗憾。

五条悟是这几百年来唯一的六眼,他真正能够做到的事情很多很多,这个新世界是需要他的。但是并不需要一个会带来巨大动荡的、由仿生人生下来的孩子。哪怕他确确实实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完美”的人类。

但如果有那么一种可能,只是可能……他们能够即使发生了一切都在一起呢?

夏油杰从噩梦之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旁边的五条悟,对方哼哼唧唧地从床上睁开眼睛,问他这是怎么了?可夏油杰也不知道,只是望着周围,他发现这里既不是他原来的公寓,也不是五条悟的那个小别墅。

随后夏油杰在一阵头晕目眩之中回想起来,他们两个一起离开了那座城市。

他并非没有离开过,只不过那些都是他出任务时的不得已,算不得他本身意愿上的离开。但这一次是他出于他自己的想法,真真正正地离开了那座城市,离开了他从出生起就一直生活的地方。

他早上起来的时候站在浴室的镜子面前,会感觉到身体的不适,不知为何夏油杰会意识到,是他在衰弱。

比如说,仿生人“保质期”将至的衰弱。

他该有保质期吗?夏油杰的脑子懵了一下,但随后就确定,他有,因为他是被制作出来的仿生人。

发现自己已经开始虚弱了,或许只是几天的时间,监控着他身体状态的警局就会得知一切,所以他要跑,他要逃,他要逃离那座牢笼,至少不会死于被绑在手术台上的静脉注射,至少他还想度过余下的几个月的时光,而非匆匆地报废。

而同时,夏油杰要把五条悟一起带出来。

关于他要死了的这件事情,夏油杰觉得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可是他们两个却默契地谁也没有说,谁也没有提。就这么不带任何的行李和钱财,只是揣着五条悟的主机芯片和实体装置,坐着一节老旧到发出难闻气味儿的车厢,跨越了一整个包围着城市的垃圾场与废水水库,来到了外面的土地上。

被风沙席卷的废弃都市空无一人,他与五条悟两个就如同进入绝地的旅者,一步一步地踏在宛若硫磺铺就的地方。

十年前死去的养蜂人的蜂箱还遗落在原地,这里没有任何一株植物,可夏油杰走上去的时候却听到了蜜蜂振翅的声音。

身后的五条悟说,那些散落的蜂箱里有上万只蜜蜂。

夏油杰将手伸了进去,任由那些活着的蜜蜂爬在他的手上,他问,你觉得这里还有活的东西吗?

“核辐射的影响使城市中的人类全部撤离,没能撤离的估计也已经死在了这里。这座城市的辐射源至少要经过173年才能消散,这期间进入其中的不论是什么生物都会受到辐射影响,并且这才是第一个十年,如果是普通人类的话,会得急性辐射病而死亡吧。”

五条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而夏油杰则是观察着手掌上爬着的蜜蜂,发现这些蜜蜂的个头确实比一般的都要大,且花纹也更加奇特。

“你说这蜜蜂的蜂蜜我们能吃吗?”

“你确定你要挑战这个受到了核辐射依旧繁殖下来的蜂群?”

“总不能蜂后也出来对付我吧?”

“一般来说蜂后已经是一团巨大的肉虫了。”

他觉得五条悟有点奇怪,但是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夏油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毕竟不论是什么人什么品种,对于那种黏糊糊的肉唧唧的大虫都是有着生理性厌恶的。

他们继续往里走,在知道其实这里也有活着的东西的时候,看着一片昏黄色泽的天空与空气似乎也觉得没有那么的阴霾了。

口腔之中呼吸着带颜色的风,他跟五条悟一起走进了这座废弃都市里最大的娱乐场所。整整一栋大楼都是,他率先推开了尘封的大门,里面是雕梁画栋的装修风格,洛可可的油画房顶与装潢,地板上积攒的灰也无法掩盖起瓷砖上的花纹。他们一路往里走,这是五条悟与夏油杰从未来过的地方,华丽又奢侈。

枯萎的玫瑰还放在花瓶里成为了最后的装点,烂在瓶中的人造植物干瘪成灰白的色泽。五条悟路过的时候用手摘了一枝下来,本就脆弱的花瞬间片片粉碎,落在地板上与久年未清扫过的灰尘融为一体。

钢琴的黑白键上洒满了酒渍,夏油杰一只手按下去的时候还能听到沉闷的琴声。这里几十层楼都是各式各样的主题内容,墙壁上挂着的油画还未掉色,站在前面冲着画布吹一口气,还能看到尘土之下掩藏着的明艳的色彩。

主吧台处的酒瓶从大厅的这一头一直延伸到那一头,看到酒水的五条悟眼睛一亮,两个人就一起抱着一堆酒瓶走向了歌舞厅。那些随意灌在喉咙中的东西是在外面他们两个都永远无法购买的奢侈品,如今这里空无一人,反而是便宜了他们。

巨大的歌舞厅里漆黑一片,他随便按下一个键,主舞台的地方便亮起了舞台灯,上面的投影设备突然开启,响着舞曲投射着穿着暴露的女郎们,在舞台上面跳起了舞。

五颜六色的灯光在漆黑的厅中来回照射着。两个人就找了一处地方坐着喝酒,基本上是他无趣地陪着对方,而五条悟一个人喝得起劲。

这人这么能喝酒吗?以前怎么不知道?

夏油杰的脑子里出现了这样的疑问,但是没过多久大脑里好像就没出现过这个问题一样。

节目正在一个一个地继续下去,都是些十年前老旧的舞蹈与歌曲,连服装都带着明显的年代感。那些储存在机器中的立体投影录像还有些故障,有时候女郎们跳着跳着就会闪烁不定,或者直接切换到下一个穿着牛仔服的男人身上,而那人正唱着不知名的情歌。

其中有几首夏油杰自己都能哼唱几句,而有几首,则是曾经他和五条悟还在那个小公寓的时候,用来消磨时间一起跳舞时播放的曲子。

他也不管手上的酒是什么品种,在这种夜店的漆黑的环境下也完全看不清标签。虽然台上的灯光绚烂无比,可照射到这个角落里的却几乎没有。

两个人窝在没有光线的地方互相靠在一起。虽然如今因为身体衰弱而失去了嗅觉,他也能知道五条悟此刻一定是满嘴的酒气。瓶子散落在桌子上,有些酒水还流了出来把桌台上弄得湿漉漉的。夏油杰嫌弃五条悟喝醉了,然而对方却大笑着,口中的犬牙露了出来,直接就着笑意与酒气扣着他的头来了个啃咬一般的深吻。

他们两个都有足够的的性经验与和对方做爱的经验,知道什么是吻也知道什么叫做接吻。明白应该把两个人的嘴唇贴在一起,但具体在做的时候却也只是囫囵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夏油杰源自本能地想要撕咬,将含在嘴里的东西全都咬成碎片,然而五条悟却总是不如他的愿,两个人你来我往地交锋着,连只是一个亲吻的行为都带上了火药味儿,更何况是在酒后的某些行为。虽然说喝醉还不至于,但酒精的影响还在,这让他本人的意识都有些迷乱。

他们互相缠绵拥抱着,双腿交叠在一起,可除了亲吻与啃咬之外也做不出其他什么行为了。虽然说仿生人拥有生殖器官,可本质上他对五条悟真的难以因为冲动而激起性欲,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仿生人本就没有繁殖能力。

即使脑子里灌着的全都是酒,夏油杰心里也明白,他无法对五条悟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即使是想一想,也无法实现。

爱欲与情欲,这都是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异常奢侈的东西,况且短短的存活时间里,这些留给他的时光间隙很难拥有知晓这一切的余地。因此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对方的存在既是必要又是多余的。

可以接受亲密的行为,可以做出亲密的举动,却在某种程度上又无言地排斥着对方,几乎没有人能够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样的感情。

无耻又荒唐。

夏油杰从五条悟手中拿走了那些已经开了瓶的酒,不知道颜色的透明液体就这样洒在了地上,只是黑暗的环境并不能看得很清晰,只有当那些扫射的灯经过这里的时候,才能瞥见那些亮晶晶的酒水。

“你再喝下去就醉了。”

“啊,没有关系,我应该不会撒酒疯。”

“我说的是这个没问题吗?”

“别啊,杰,是男人就要喝酒。”

夏油杰在漆黑的坏境中对着对方翻了个白眼,然后把已经带着酒气的五条悟按在了沙发上。这时候的节目已经变成了在每一个桌上布置一个立体投影的脱衣舞娘。夏油杰刚看到近在咫尺的搔首弄姿的舞女就要站起来掀对方的裙子,而看着明显就是没有正常意识、醉了酒的五条悟手疾眼快把手撑在了他的身上,没让夏油杰直接扑上去却穿过假的投影摔在潮湿的桌面上。

这是他们逃走的第一个星期。

这座娱乐大楼里有永远喝不完的酒,随意点播的节目,尽情挑选的房间与为所欲为的权力。除了视线里的一切都镀上了橘黄的色泽之外,这简直是一处远离尘世喧嚣的绝佳之地,在这里他和五条悟随意地点评着墙上的油画,随意地把玩着这里曾经价值连城的藏品,甚至只是平常手牵着手的跳舞,都要专门找一个播放仪器来满足所谓的情调。

夏油杰说,既然都逃出来了,那就尽情肆意妄为吧。

于是便把一个八音盒拿了出来,大得需要夏油杰抱着搬到卧室里。玻璃罩子里是悬挂着的枯萎了的玫瑰。他随便找了一枚硬币丢进了投币口中,一瞬间那本来干枯到褪色的玫瑰就突然艳丽了起来,而玫瑰下面则是投影出了一位穿着西装大腹便便的绅士开始唱起了歌。

是十年前流行的曲子,五条悟和夏油杰互相握着对方的手,互相搭着对方的腰,一边听着这种慢悠悠的舞曲一边毫无章法地搂着跳舞。

玻璃罩中的玫瑰谢了开开了谢,而那位唱着歌的绅士也变成了有着甜美嗓音的小女孩儿,夏油杰知道AI是没有所谓呼吸的,所以就算他凑近去嗅也嗅不到任何的味道。

他们就这么互相依偎着,脚下的步子停停走走,呼吸的是带着尘土的被辐射污染的空气,夏油杰感觉鼻腔有些难受,却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五条悟看着他的样子低头用鬓角摩挲着他的脸,直到那一枚硬币支撑的时间结束,艳丽的玫瑰重新变成枯萎的花,他们才停下来。

手里捧着五条悟的脸左看右看,他确实发现了对方没有人类该有的一切器官,实体装置只是提供了一个完全独立的外壳而已,而那些呼吸进食排泄的功能一概没有。

“悟,你怎么样才算是活着,怎么样才算是死亡呢?”

五条悟看着一脸坏笑着的夏油杰,一看就是不怀好意地问他这个问题。八音盒里的音乐早已停止下来,然而静谧并没有笼罩在这一片废墟一般的城市中。房间里的复古水晶吊灯照亮着整个房间,即使上面蒙上了好几层灰也没能让光线暗淡,三十一层楼的窗外漆黑一片,可夏油杰却觉得天色的蓝还没有五条悟眼中的蓝要来得透彻。

“你脑子坏了吗,即使是逃兵也不至于慌乱到问我这种问题吧?”

五条悟松开了夏油杰的手,一个人走到茶几前的沙发上坐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我被制造出来就是活着,我的主板被损坏就是死去。这个连五岁的孩子都能回答上来的问题,你问不觉得可笑吗?”

可说到这里五条悟又停顿了一下,他收起了嘲讽的口吻看向夏油杰紫色的眼,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怒意,这是两个人吵架的先兆,他一定会露出的神情。

“——你确实是个孩子啊,才三岁多呢。”

夏油杰是个仿生人,生命只有四年,今年三岁半。

而五条悟是什么?是个被制造出来的AI虚拟人。

不过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呢?

夏油杰不知道,只是觉得面前的五条悟好欠揍,但又有一丝困惑,他们的相处模式是这样的吗?五条悟会说这种话吗?

而五条悟被踢出去的时候视线里天旋地转,但是没有实感也没有痛觉,只是从地上坐起来的时候能够看到自己身上的故障闪动——那是由于撞击而产生的机体反应。

夏油杰走过来磕磕绊绊地撕咬着他,他们互相拥抱着在地上扭打。他掐着AI的脖子,用着能够掐死一个人类的手劲掐着对方的脖颈。他低头看着那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身体在自己手下逐渐地扭曲,可是说不清是因为不想失去这么一个身边能说话的人,还是其他什么顾忌,最终松了手。

五条悟不会像普通活着的生物一样躺在地上咳嗽着喘气,毕竟他连气管都没有,更别说是难耐的疼痛。即使被人用可以掐断脖子的力道按着,也依旧没有皱一下眉头。

夏油杰笑着说他这个人真的很无趣,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上一秒还要扭断他脖子的人。五条悟像是习惯了一样翻了个白眼,然后推开了对方从地上坐起来,回了一句彼此彼此。

这个时候夏油杰觉得有点不对劲,他们明明没有这么剑拔弩张过。

他会这么对五条悟吗?不会吧,肯定是不会的吧,但为什么打起来了呢?低头看着自己刚刚掐着对方脖子的手,夏油杰根本想不出任何答案。

然后慢慢察觉到,他们两个人永远无法好好地坐在一起干一件事,总是会相处着相处着就开始互相嘲讽又或者是大打出手。虽然是家庭型AI,但由于过于强势的攻击性而从来没有嘴上留情过;夏油杰在对方有了身体后也再没有任何留手的想法,毕竟不会死人,怎么打都无所谓。

可随后夏油杰又想起来,这人的主机板已经被他从云端上抠了下来,远离了人类群居的城市之后,若是损坏了就不可修复。

或许这就是他松手的原因。

有些时候夏油杰会想,为什么这个人不能是真的活着的东西呢,看得见摸得着,至少,也能被杀死。

入夜的时候他手里拿着立体装置的控制器,躺在床上觉得无比的平静。没有城市的喧嚣与繁杂,也没有那些来自于人类的嘲讽与轻视。他离开了那座机械与冷漠混杂成的城市,那座被垃圾包围着的人类都市。他是一个外来者,是一个异类,在这个社会中格格不入。唯一能让他安下心来的莫过于不用担心哪天被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衰弱期,然后被带到废弃仿生人的处理厂,和千千万万的同类一样被搅成肉末,被拆成碎片。

他们离开这个大厦的时候就像是多年老友之间的默契,夏油杰和五条悟一起在舞厅看了投影的脱衣舞娘的最后一个节目,停了那个八音盒里的最后一首乡村摇滚。最后夹上了两瓶酒打开了下面的大门,门外还是那橙红色的世界,一切都被这颜色的沙尘所覆盖。他回头看向自己的AI,从兜里掏出了一枚硬币,丢上了天。

夏油杰的身体正在一天一天地衰弱,他知道自己其实是活不到正好四年的,大概算得上是一种对于自己身体的感知。他在发现的时候没有在城市公寓时那样的焦躁和恐慌,而是望着手掌里落下来的那枚硬币笑了出来。

这一片无人存活的废弃都市里,一切都静止着保持十年前的模样,像是被停滞了时间,不往前走一秒,也不往后退一步。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逃避的人,即使在苟延残喘到最后的时日了,却也想要度过自由的时光。他听某个先知一般的人类说过,仿生人拥有最强的学习能力,拥有最强的身体素质,拥有人类趋之若鹜的一切,因此就只能像流星一样,划过天空只留下一个尾巴,就要闭上眼睛。

回过头牵着五条悟的手走在满是沙尘的城市里,他们踏着步子在高架桥上移动,连对方银白的头发都被橘黄色的天光镀上了一层纁色。走走停停间他抬头看着黑下去的天,两个人走进了一家超市里,里面的食物全是过期了十年的垃圾,然而夏油杰的兴致缺是很高,拉着在其中乱拍乱跳的五条悟猜哪一个好吃,一边被对方捣乱的能力气得头疼,随后又在差点打起来的气氛下结束。

最后五条悟不知道从哪里刨来了野菜,放在火上煮了吃。然而按照这人的说法是,也不知道这里的东西辐射性高不高,可能这菜这水咽下去不到一晚上夏油杰就要穿肠烂肚。

可夏油杰压根没在意,吃得倒是挺多。并排躺在天台上的时候他侧过脸看着五条悟,指着看不见云与星的天问。

“你说那些卫星能不能观察到这里,然后发现我。”

“不会,只会因为夜蛾联系不到你然后发现家里连AI的主板都拆了下来,于是搜索你这个仿生人逃去哪儿了。”

夏油杰想想也对,自从大停电事件仿生人的处境就越来越难了。他们的大脑里被刻入了生产时的精神钢印,若是他跑了,他在想,是不是代表着所谓的仿生人,其实是可以拥有自我意志的。

然而这句话刚涌上心头就被咽了下去,因为他也知道,不会有人类承认的,也不会有人类接受的,十年前的那场灾难不会被重现。而如果他正好代表着这种倾向,那么别说被拆分再利用,或许压根不会被带回处理厂,而是就地处决。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到这一种后果的时候却是满心欢喜,他伸过手去把五条悟抱在怀里,用已经有些堵塞的器官粗浅地呼吸着,随后咬在了对方的喉结上,笑得张扬又肆意。

“我要是有天要去死了,你也要见证我死去的过程,悟。”

他是要死了吧?他应该确确实实是要死去的。夏油杰掰着手指头算,按照四年的“保质期”来说他已经度过了自己生命的绝大部分时间,马上就要步入最后的期限了,不过后来又想,五条悟该怎么办?

悟、悟,悟是……是AI虚拟人吗?

是吧,不过性格这么糟糕,是故障机还是被淘汰下来的产品?

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

于是五条悟跟他说,既然想不起来就不要想这些事情了。

一直以来从走出城市之后的记忆好像都有些奇怪,不论是踩在地面上还是躺着,都感觉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漂浮感。

有的时候,夏油杰真的觉得下一秒他就会突然死去。那种虚弱感萦绕在他的身边,像是永远无法挣脱的牢笼,也像是一把锋利的铡刀,就悬挂在他的脖颈后面,随时都会掉下来,砍下他的头颅。

他应该是就要死掉了,但是五条悟要怎么办呢?他脑子里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如果他死了,那么兜里放着的属于对方唯一的储存器要不要折断。他无法留下五条悟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但对方只是一个离不开虚拟设备的AI人而已;如果他死了,那对方要在这里永久这么下去吗?但是等到电量耗尽的那一天,也会是这个人的死期了。

后来夏油杰就想不行,他不能留下五条悟一个人在这世上。他是他亲手购买回来装在自己家天花板上的虚拟AI人,他死了那么五条悟也必须跟他一起离开。这并不是一个完全出于自私的想法,虚拟人如果没有了主人,没有了其他可以存放己身的设备,就是一团没有用的数据而已。五条悟性格这么乖张,如果让他知道自己以后会成为傻子一样的雪花屏幕,那么大概现在就会掐死夏油杰吧。

酒店里的玫瑰早就已经枯萎,那些舞曲唱片都落满了灰尘,就像任何迟暮的、马上就要崩塌的大厦一样。夏油杰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那栋酒店,带着五条悟一深一浅地踩在离开这个世界的路上,他觉得如果这样死了,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但是那一瞬间心脏就传来了痛苦的鼓动。

夏油杰觉得这有些蹊跷,他不应该这么觉得……他应该…他应该怎么做来着?想不起来了,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好像一片空白,连一滴墨水都没有留在上面,他到底忘了什么?他到底忘记了什么?那是一些本来不应该被他遗忘的东西,此时此刻却从未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而五条悟就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感情,似乎还带着一点庆幸。

为什么是这样的目光?他不理解,但是呼吸慢慢从喉咙里被抽走了。

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五条悟的声音,对方好像贴着他的耳朵说些什么,但逐渐地那熟悉的嗓音慢慢变了,变得陌生,变得让他充满了恐慌,他听到那个声音几乎是慢条斯理、带着蛊惑地对他说,杰,你要死了,死了的话,尸体就由我来继承吧。你说这样好不好?

这个声音实在是太有蛊惑性了,几乎是诱导着夏油杰差点就答应了这个请求。但是在那一瞬间,他的右手突然摁住了他的脖子,他仿佛要被自己所掐死,窒息的感觉淹没了他,那些呼唤和声音都戛然而止。

无法呼吸了,他马上就要死去,但是这个时候他却想到五条悟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的大脑就此清醒了过来,于是面前的所有的东西都在扭曲与舒张,像是变形一般晕染开来。

夏油杰心想这是怎样的世界呢?像是一块块拼图就这么碎裂开来。他的视线之中一切都破碎,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崩塌。五条悟呢,他的悟呢?他在寻找对方,但是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对方在他死之前所说的那句话——把尸体留给他。

五条悟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这是一场梦,一场他以为会在他死前做的梦,或者永远不会发生的幻想。

两个人从那座城市逃出去,进行一场双人世界的巡游。

——这也太惨了吧,最后的结局居然是以自己的死亡作为句号。但这一切又有什么不好呢?他本身就是仿生人的孩子。嗯?仿生人的孩子,他不是仿生人吗?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只有四年寿命的被制作出来的仿生人吗?

脑子里的想法突然开始打架,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他会觉得仿生人会有孩子。可是这种想法却像是种子扎根在了脑海,他不是要死了吗?他要死了,他死之前的愿望是什么?愿望当然是能够和五条悟永远在一起,他爱他,他怎么样都爱他,哪怕对方不是人类,哪怕对方只是一个AI虚拟的机器人,他也会如此地爱着对方,一直到他死去为止。

但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不愿意把死后的尸体留给他呢?夏油杰不解,如果真的是这么爱着的话,那么何止是尸体,死后的一切他都能留给对方。

好乱,脑子好乱,这是爱吗?这不是吧?他为什么会提到爱这个字眼,夏油杰充满了疑问。他这辈子从来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甚至从没有说出过这个字眼。难道是因为要死了吗?

在意识快要完全消散之前,他听到了五条悟最后的声音:“杰,你能把自己的尸体留给我吗?”

对方话音刚落,夏油杰就感觉到自己的嘴巴在自行动弹,没有受到大脑的控制,而那个回答是:“不,我绝对不会留给你。”

世界完全地崩塌了,一切都消失了。夏油杰感到了一阵战栗,猛然地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躺在了一个培养仓之中,仓内灌满了不知名的液体。他拔掉了嘴巴上的呼吸器,立刻从里面坐了起来。周围没有任何人,只有几台机器在运转,他看着机器上的屏幕,发现那里是输入指令,而里面的指令内容全都是梦境之中的五条悟对他说过的话,包括一直还在重复的:“杰,把尸体留给我。”

他急促地呼吸着,随后慢慢站了起来,他走出了那个培养仓,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满是生物公司的logo。他回想起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大概是他们两个已经帮五条悟拿到了新的身体,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无情的轰炸。

这个时候再琢磨一下,大概是老早的时候羂索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行踪。可对方没有在中途制止他们,只是等他们到达仓库之后才进行火力攻击。

五条悟去哪里了?夏油杰满头问号,但这个时候真正需要了解的是他当前得处境,以及现在他究竟在哪里。面前的这个培养仓,想必是羂索用来影响他意识判断的装置。

因为他没有电子海,不能连接系统直接更改他的脑内数据,因此需要外部装置来对肉质的大脑进行催眠。

深吸了一口气,可能对方也没有想到他能在脑死亡之前冲破这个屏障,从虚假的世界里出来。刚刚差一点就真的因为过度催眠而陷入死亡的境地,那么到时候羂索就会得到他的身体,从而继续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吧。

这种事只要想一想都觉得后怕,于是夏油杰看了看周围的东西,他主动去拆卸了那些放在培养舱附近的催眠装置,内部的一些零件拿出来重新组装之后其实是很锋利的武器。

醒来之后的夏油杰目标很明确,那就是找到五条悟在哪里。

那个梦境很真实,催眠营造出来的世界几乎看不出一丝瑕疵,他判断出有问题是因为五条悟的性格,还有与他相处的模式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大概羂索也不知道真正的六眼黑哨与他相处的时候并不是高高在上的模样,他们两个是平等的。尤其他才是这段关系里的强势一方,五条悟在他的身边更像是平常相处的同伴,而不是世上的最强。

喜欢撒娇,无法无天,但这个样子才是他真正熟悉的五条悟,也是他所喜欢的那个人。

只能说万事俱备,这个东风却死活都没有吹过来。

包括五条悟,梦境里的形态和现实之中其实没有任何的差别,但羂索对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轻蔑是最大的疏漏。

不过真要是这么想象的话,若是有一天夏油杰就要死掉了,他是希望能够带着五条悟一起走出去的。走出这个城市,亦或者走出这个世界,离这颗星球远远的,到一个从未有人到达或知晓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

他们会在余下的时间里亲密地接吻,拥抱,做爱。做一切属于他们两个人独处时会做的事,然后望着静谧深邃的宇宙,迎来死亡。

但他知道他是做不到的,他不能让五条悟陪着他,度过这样孤独寂寞的人生。更何况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与这么一个不应存活于世的人一起逃走,那么五条悟就真的没有能够回去的地方了。他不希望五条悟最后落得这样下场。

深吸了一口气,夏油杰在这个时候,突然有点感谢羂索了,这个梦不好不坏,结局不好不坏,还有一个人扮演着反派的角色。这样一来,夏油杰即使决定一个人去死,也没那么排斥了。有一个罪大恶极的大boss,有所牺牲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举着手中拼接好的武器来到了门前,但是打开门之后并不是他所以为的大楼的走廊,而是一片露台。露台外面是战火纷飞的天空,他印象里漆黑、但是夜生活异常丰富的、充满霓虹灯色彩的夜晚不见了,有的只是在空气之中穿梭的子弹和炮火。

还有一些直升机和它们上面挂着的不要命的记者。他听见爆炸声和飞机机翼轰鸣的声音之中夹杂着记者们的嘶吼,他们说。

“——联合政府藏了一个未被公开的六眼黑哨!!!而这一届的黑暗哨兵并不是站在人类这边,他攻击了生物公司的大厦!他要叛变了!!”

远处是五条悟飞在头顶上直接击碎一栋大楼的身影,楼层从中间斜着截断,巨大的楼顶从半空之中掉落在地面上,撼动着大地。

他听见五条悟歇斯底里的声音:“——杰!!!!”

下一秒夏油杰的胸口一痛,他伸手去摸,发现摸到了湿乎乎的东西,低头一看。

……是满手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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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In the world

乱了,好像一切都乱了。

从醒来开始世界就变了。

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星际大战了呢?夏油杰不明白,他只是看着五条悟,看他释放出了自己的一部分精神图景,没有用那只漂亮而又巨大的桃花水母,而是带着那只诡异又令人作呕的章鱼雪豹在人群之中厮杀。

可他喜欢这只雪豹,皮毛柔软,顶着一头眨巴眨巴的蓝色眼球,但眼睛极度漂亮。他还记得那巨大的毛茸茸的尾巴,在他的面前慢慢地融化,最后变成了无数像蓝环章鱼一样的触手。

五条悟穿梭在无数的炮火之中,如入无人之境。这是夏油杰第一次直面六眼的力量,也是所有的普通人第一次了解所谓的六眼究竟有多强。高层政府究竟是如何想的他不清楚,也不想去了解,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五条悟就跟联合政府彻底撕破脸皮。

在对方撕心裂肺地喊着他的名字的时候才明白,原来是因为自己。

胸口那里应该是中弹了,只是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感觉到疼痛,而是一种将感觉延后的空白。他先是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血迹,然后用手指轻轻地抚摸伤口的位置,血从那里不断地涌出来。脑子有些昏沉,眼前的一切都浑浑噩噩,夏油杰脚步也轻浮了起来。他慢慢地靠近露台的边缘,扶着扶手稳定自己的身体,但是下一秒好像又有一枚子弹射入了他的肩膀,这个时候才真正地感觉到痛。他向前倾着身体,喉咙里的血被吐了出来,于是没能再次直起腰。而此刻一枚火器击中了这栋大楼的顶端,剧烈的摇晃之中没能保持住平衡,夏油杰从露台上摔了下去。

一百多层楼高的大厦,实在是太高了。本以为自己会摔死,但是却在一段冲击过后砸在了大厦外部的某个小平台上。扶着地面呕出血液,胸口和肩膀上的伤口太大了,应该是被大口径的子弹射中了。

左肩的肩胛骨被击穿,碎裂的骨片扎在肉里,实在是难以忍受这种疼痛。他扭曲着面部大口地呼吸,以前做任务的时候,并不是没有受过比这个更沉重的伤,但夏油杰从培养仓出来之后过于虚弱,这样的伤势已经快让他撑不住。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他现在只关心五条悟。他只想知道五条悟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不不不不不,脑子已经开始发懵了,夏油杰想的是为什么五条悟会和联合政府高层公然开战,并且就在新世界的市中心进行这种大规模的交火?

天空中开始下起了雨,漆黑的夜色里无数的火光在划破天空爆炸开来,重武装的炮火照亮了整个苍穹。夏油杰看着这样的情景,一时之间生出了许多的恐慌。

哪怕他知道五条悟是最强的六眼,哪怕他知道对方是这个世界上所向披靡的黑暗哨兵,却依旧会担心。担心对方会受伤或死去。

五条悟看到他中弹之后,又从大厦的顶楼摔下来,最后落在了约十几层之下的平台上时,就一直想要冲过来。但越是如此,那些与他交战的哨兵就越奋力阻挠。似乎已经下了死命令,夏油杰和五条悟两个人只能活一个,或者说两个人都必须死。

悬在空中的直升机上,有不少的记者在用摄像机向全世界直播这一切。他听到远处的播报声说五条悟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六眼,他被联合政府藏了起来,至今才公布,但原因是因为对方是站在仿生人那一边的叛变者,因此我们的政府正在想办法将它消灭。

他想说,不是的,五条悟没有背叛人类,五条悟没有为仿生人做过任何会伤害到真正人类的事。五条悟认识的仿生人也只有他一个,但夏油杰本质上又算不上是一个真正的仿生人,那些人在说谎。

高层在说谎,联合政府在说谎,羂索也在说谎。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高层的人决定放弃五条悟,放弃这个他们垂涎已久的六眼黑暗哨兵,难不成他们忘了自己还需要他作为实验体,来实现他们长生不老的愿望吗?怎么在他醒过来之后,世界就颠倒了过来,一切都变了。

即使夏油杰并不想让五条悟作为实验体存活,却也不想让对方成为人类公敌。

“……哈,开什么玩笑啊。”

支撑了新世界对外扩张与殖民的六眼黑暗哨兵居然会被最需要他们的高层所抛弃?这种事情说出来简直要笑掉大牙。

他从这个小平台上撑起身子,身边就是万丈深渊,但凡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掉下去摔得脑浆迸溅。夏油杰尽量稳住身体,慢慢扶着玻璃墙,用尽力气打破了一面窗户,然后跳了进去。

他现在需要去找到五条悟。他要找到对方,至少要牵住对方的手。

以他的伤势要走出如此巨大的大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时不时就有火力把大楼轰得天花板片片掉落。他在地上都滚了好几个圈,躲避那些落下来的沙石,血不断地从指缝间渗出来,但夏油杰依旧咬着牙继续。

电梯这个时候肯定是坐不成了,只能从安全通道一层一层地下楼梯,因为羂索的人想必也在追击他,很明显那两颗射来的子弹就是要直接杀掉他取得尸体。

另一边五条悟的战局其实并不容乐观,即使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六眼黑暗哨兵,但也依旧有一个词叫做寡不敌众。并非他无法直接摧毁那些围剿他的人,但是因为战场在城市的市中心,他不能不顾及周围普通人的生命。哪怕他曾经跟夏油杰说过无论人类还是仿生人,在他的眼中没有任何区别,但五条悟从来都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他并不憎恨人类,哪怕很多人并不觉得他是同类。

普通人,或者说是一般的民众,无论怎样看待六眼,五条悟都觉得保护他们是自己的责任。因为他是最强,因为他是六眼,因为他是黑暗哨兵。

但是面对那些政府高层五条悟却不这么想。身居高位,享受着这世界上一切最好的东西,奢侈无度,骄奢淫逸,却从未做出任何有益于这个新世界的恭喜。从来都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虚与委蛇,毫不在乎底层无辜者的性命与命运。

五条悟讨厌他们,甚至觉得他们都应该去死,没有在第一时间杀掉那些人只是因为如果这一批高层死掉,逆向淘汰上去的一批不会比他们更好,不会有任何改变。他想过这一切会在多年之后好转,因为人总归是会进步,历史会螺旋上升,人类会追寻更好的生活以及权利,那些觉醒的仿生人就是例子。

哪怕现状并不具备他们获得胜利的条件,可五条悟至今都相信着,总有一天仿生人会有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他不站在任何一边,只是觉得这个世上需要公平而已,在遇见夏油杰之前他就是这么觉得的。

一个不算很标准的好人,但却绝对不是坏人。五条悟替高层出任务这么多年只挑选他认为应该做的事,应该去维持的秩序,应该去保护的和平,应该去得到的能源。他每一样都做得很好,因此给了联合政府一种他只是人们手里的工具的错觉,忘记了六眼黑哨其实是拥有自己的意志的。

太傻了,这一切都太傻了。直到这个时候才明白最强这两个字究竟代表了什么意义。

如果五条悟愿意,他可以在一天之内将整个城市屠杀殆尽。这不是仅凭一具机械完全体义体就能够做到的事,换成其他任何人都无法达到这个高度。只有五条悟可以,因为他拥有全世界最特别的一双眼睛,这双眼睛是力量的源泉,也是完美躯壳的动因。从出生开始,连肉体都会被六眼所汲取,然后焚成一堆灰烬。他的灵魂寄宿在这里,他就是六眼,这双眼睛就是他的本体。不存在大脑不存在脊椎,不存在四肢,这其他的一切都需要用人造的身体来构建。

他想要取得胜利,需要做的事情其实并不多,进行破坏就够了,只要狠下心来做到这一点,六眼就是无敌的。然而高层不惜——也许甚至是故意——放弃这一片街区的民众,既没有疏散人群,也没有顾忌伤亡。五条悟因此而畏手畏脚难以施展,高层可以不顾一般人的死活,但是五条悟不能,他不能伤害这些无辜的普通人。也正因如此,本来可以一边倒的局面没有出现,他处于劣势,虽然不至于被击杀,但形势依旧不容乐观。

夏油杰这个时候醒了,而五条悟看到了羂索那边的人开枪射击了对方。

理智的崩塌几乎就只是一瞬间的事。五条悟眼睛都发红,布满了血丝。他直接将面前一名哨兵的头拧断,随后把尸体丢进了人群之中。他的手臂开始变形,在一阵机械摩擦的声音之后形成了一把等离子狙击枪。他以六眼瞄准,迅速对远处刚刚射击夏油杰的狙击手开了一枪。精准的爆头之后向敌方丢了一枚榴弹,随着爆炸冲进去先是击杀了里面所有的哨兵,他抬起头来手里捏着一个头颅,盯着远处想要用精神触手来影响他的向导们。

六眼黑暗哨兵的特殊之处就在于一般的向导无法影响他们的精神屏障,因为两方并不是同种量级的存在。即使向导是作为安抚和入侵哨兵精神图景的特殊存在,可是在这里却完全不管用了。当实力的差距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任何表层的差异都会变得不值一提。

五条悟根本不理会那些企图入侵他精神图景的向导们,走过去几乎只是一个照面的时间就已经把他们全部击杀。他清楚知道向导和哨兵是这个世界上的少部分人,可当那些人决定为高层和联合政府来猎杀他与夏油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敌人了。在战场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一种残忍。

而五条悟,已经亲眼看到了仁慈的报应。

所以他不会再有任何的手软,杀了就是杀了,该死就是该死,任何阻挡他去寻找夏油杰的人都会死在这条路上。外围的作战人员看着雨夜硝烟里提着人头的五条悟感觉到了一阵惶恐,雨在漆黑的夜色之中淅淅沥沥地下着,地面上的水坑映照出城市中心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这种虚假的繁华也照在了对方的脸上。粉红色明明那么暧昧,这个时候却透露着一股肃杀的味道。

他的眼睛在黑暗之中散发着光晕,他像是一柄无法被阻挡的利刃,手里提着的这个人头下面还连着金属的脊椎,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五条悟随手将手里的头颅丢到了对面,甩出来的血迹晕染在潮湿的地面上。手臂的枪支变形成锋利的刀刃,从小臂处伸展出来的刀锋割开了旁边一个人的喉咙,五条悟甩着鲜血用蓝色的眼睛望着道路尽头的人。

他问,你们全都是来送死的吗?

他从不滥杀,除非有所必要。而目前来说这些人都是“敌人”,那么就不会有任何手下留情的可能性存在了。

不断袭来的炮火和不断交错的枪火几乎让城市的中心化作了一片废墟,周围的居民去了哪里他并不知晓,那些商场大楼的霓虹灯和外置投影广告还在运行。五条悟杀人的时候,他第一次与夏油杰见面时路过的那个巨大的芭蕾舞女孩还在跳舞。百米高的投影人像踩在战场的地面上,五条悟从广告的双腿之间穿过,头顶是芭蕾舞女孩的裙底,手里提着的是人头。

那些藏在掩体后面的哨兵冲着五条悟喊:“你要为了夏油杰这么一个仿生人与全人类为敌吗?!”

五条悟听了这种话之后嗤笑了一声,脸上带着嘲讽的表情,手指捏着自己的鼻梁笑着对那些人说。

“杰不是仿生人,他比你们所有人都更像一个人类。搞清楚这一点啊,你们这些自大的、把自己的所有感情与意识化为一堆数据的所谓的‘人类’。”

他不想和对方争辩,因为这根本就没有意义。两边的认知不同、立场不同、对夏油杰本人的了解也不同,更何况羂索和高层必定隐瞒大部分真相。对外宣称夏油杰是仿生人所生下来的唯一的孩子——这样一来直接制造了他与所有人类的对立。这种完全无法破解的局面已经形成,再怎么用言语去解释也无济于事。

“不要随随便便给人扣一顶高高的帽子,好像自己才是那个正义的使者,被盖住眼睛看不见事实真相的明明就是你们。醒不过来那就醒不过来吧,可别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做借口。”

“你这么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你抛弃了这一切,只是为了一个无所谓的向导,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样值得吗?!!”

这次作战的小队长,是一个陌生的面孔,站在远处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然后嘶吼出声。

而五条悟本人则是低头看着脚下踩着的水坑,地面倒映着他满是鲜血的面孔,他用手指蹭掉了嘴唇上的血迹,之后抬起头来。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问题,因为夏油杰就是那唯一一个可以和他走到最后的人。

每一任的六眼哨兵,为什么都没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向导?那是因为他们的灵魂寄宿在眼睛里,就是由于这个原因,无法让任何的电路通向他们的本体。这就等同于所有的六眼黑哨的大脑都是肉质的,跟那些连接了电子海的人类完全不同。哨兵跟向导的精神结合是需要彼此之间互相契合的,但肉质的大脑怎么能跟电子海相契合呢?没有人可以做到,因为那个时候全世界的人都已经将脑部数据化。而六眼就像是一只独立存在的怪物,他们被人们神化或者妖魔化,亦或者说是被当做工具在使用。任何的向导都不能将他们的精神图景在对方的脑中展开,也正是因为如此,五条悟从一开始就被夏油杰所吸引。他从出生之后就感觉到有那么一个人,是他灵魂之中的另一半,就像是一块拼图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他们一定会紧紧地咬合在一起,没有一丝的缝隙。这也正是为什么五条悟会直接选择夏油杰,哪怕对方并不认识他,两人在此之前也从未见过面。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之间的互相吸引,是灵魂层面上的契合,只需要一眼,只需要第一眼就会坠入爱河。这是命中注定,他们的一见钟情是命中注定,他们的日久生情也是命中注定。根本不存在对方不会爱上他的可能性,在这一点上,五条悟有着绝对的自信。

在相遇之前,五条悟并不知道夏油杰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甚至都不知道夏油杰的长相,只是这颗心一直一直一直在祈祷着与对方的见面。到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才偷看了警局夜蛾正道手下向导的资料,才强行从高层庇护所里走了出来,在一个雨夜里穿着对方最喜欢的封面女郎的雨衣,一个人独自上门。

他当时想,无论如何夏油杰都应该会喜欢他。这跟任何的外在条件都没有关系,只是因为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契合的人。最开始五条悟并不理解为什么偏偏是夏油杰?明明对方也应该拥有电子海才对。当时猜想的是……或许这其中有什么他并不知道的关窍。但不重要了,可能只是因为那么多年过去了,有那么多的电子海,在这之中出现了一个最特别的、能够对上六眼波长的存在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直到最后他才明白,世间没有那么多的巧合,这一切都是注定发生的事。

或许是命运,但谁说得清呢?就像是怎样的命数才让他们两个同时存在这个世界上?

是巧合,也是奇迹。

他深吸了一口气,现在他浑身上下都像是被鲜血浸泡过一样,血甚至渗进了他腿部机械的缝隙里。五条悟踩着血水,慢慢地、一步一步走进敌人之中。所有对着他举起枪的人都会人头落地,将温热的血泼洒在这片土地之上,而那些金属机械的义体残骸,砸在地面留下了无数的伤痕。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贴在脸上不是很舒服,但五条悟不在乎。他泛着冷光的手部刀刃已经贯穿了不少人的身体,在上面留下了一道又一道血肉模糊的人体组织。他从地上随便地扯下了某具尸体的衣服,擦拭手臂刀具上的血污。擦干净后又随手往地上一扔,那锋利无匹的刀刃又在夜色之下散发出冷冽的光泽,反射着霓虹灯中暧昧的粉红色,但是在远处看更像是血迹留在上面没能退下来的红色的晕染。

他要找到夏油杰,无论如何他要先去找到对方。他的杰不可以就这么死掉,他不允许,哪怕最后他们两个终将殒灭,也不应该以这种方式结束。

这也太荒唐了些。这个世界上最强的黑哨六眼,也没能保护他的向导,这不可能。无论如何,哪怕到最后一刻五条吾都不允许羂索得到夏油杰的身体。这才是真正的,绝对不被允许发生的事情。

现在的五条悟几乎整个精神都处于高亢的疯狂的状态。这种感觉他也是第一次体验,眼里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他想要得到的结果——他要找到夏油杰,他们两个人都要活下去。

羂索突然出现了。

他站在巨大的平台上,平台后面立着巨大的射灯,灯打开的时候五条悟被晃了一下眼睛,随后那些在直升机上不要命的新闻记者全都把镜头对准了台上。此时此刻,羂索就像是这个世界人类唯一的代言人一样立于不败之地,对着所有直播的摄像机发表他的讲话。

“五条悟,你作为本应该属于人类的六眼黑哨,真的要站在仿生人的那一边吗!”

听到这种话五条悟气得直跳脚,他冲着羂索的方向大声地喊:“放屁!老子才不是站在仿生人那边的,你别给我乱扣帽子!”

说完这句话,就把手里的人头丢向了对面的台子。一颗可怜的、面目扭曲的人头就这么洒着鲜血砸在了羂索的脚边,那些温热的血粘在洁白的平台上,成为了刺眼的颜色。

羂索几乎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只是那么直直地望着五条悟的脸。他平静地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话。

“是吗?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包庇一个仿生人的后代?这个人存在于这个世上,会带给社会和新世界怎样的动荡?我相信你并不是不清楚。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你却还要为了他而进行这样的暴行?我们的城市中心被你毁坏殆尽,伤亡的民众不计其数。这一切都是你的任性所导致,你无法切割个人情感与应尽的义务。你背叛了人类,你与人类为敌,双手沾满人类的鲜血。你还要说自己不是站在仿生人那边吗?也太没有说服力了,五条悟。”

这完全就是在强行曲解五条悟的行为动机,可是他本人却不在意被人误解。看着面前穿着加茂宪伦身体的羂索,眯起眼睛用手将额前的碎发捋到后面去,露出了沾着血迹的眼睛与额头。

“呵,这种事情随便你了,你以为我会在意别人的看法吗?你会有这种想法真是让我觉得笑死人了。别人怎么认为那又如何呢?哪怕你现在站在台上打着灯光,做好了一切准备接受记者摄像机的全程直播,把你这些该死的放屁一样的话说出口,我也不会在意。因为弱者与蝼蚁的意见与我何干?他们并不能影响到我什么——真是抱歉啊,羂索。哪怕到最后我不被人类大众所接受,对于我来说也只不过是无关痛痒的小事罢了。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不为了别人的看法与眼光,但是高层以及你们这群人可就不一定了吧。”

说到这里五条悟冷笑起来,一刀劈碎了冲到他面前来的重型装甲车,跳上了一侧的地面任由爆炸掀起他身上的绑带:“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却又想要做到自己力所不能的事情,同时又要得到民众的肯定。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呢?比起在这里指责我的动机,不如好好想想之后你们要怎么办?Acalanatha生物公司……你敢把你那些实验室里真正在投入研究实验的资料与内容全部公开吗?你不敢吧。高层和御三家敢把曾经所做的一切事情,全部公之于众吗?你们这群胆小鬼什么都做不到,反而躲在我的后面想要捡到所有的好处。白日做梦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他冷笑着揭穿这一切,哪怕背后火光四溅也并没有丝毫动容。毕竟说白了五条悟与高层直接撕破脸皮的原因,是对方伤害并带走了夏油杰。这是他的底线,被触碰了底线的黑哨六眼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关于他对立的究竟是整个人类还是整个高层这件事,本来也不过是把控着媒体和舆论的政府的一面之词。五条悟早就看透了这一切,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动摇。守护世界这件事重要吗?当然很重要,但这不代表着就能以此逼迫他做出选择。

这简直就是强盗逻辑。

“你确定是这么想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新世界就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五条悟,哪怕你是400年出现一次的六眼也不例外。你能去哪里呢?周围的能源星、殖民星上都会有你的通缉令。哪怕你现在如此强悍,但天下之大,你依然会无处容身。你的余生都会在逃亡中度过,而且你的那双眼睛已经快要到极限了吧。28年……是你能拥有的最长的时间了。”

羂索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啊……这么一想的话,你现在如此拼命、如此奋不顾身,应该也是因为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吧。难道你没有跟夏油杰说过吗?你其实马上就要死掉了。所以这是一种死前不愿意离开人世所做出来的任意妄为的破坏吗?不要太幼稚了啊,五条悟。”

什么?发生了什么?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刚刚从大厦里走出来的,夏油杰目瞪口呆地听着羂索所说出来的话,他满脑子都是疑问,甚至开始震惊这一切发生的原因是因为他吗?

——原来是因为他啊!但是为什么悟已经没有时间了呢?他不是已经得到了新的身体了吗?六眼应该承受得了现在的强度才对啊。

不……不是这样的,应该是……应该不是六眼承受不住,而是现在没有任何的躯体能承受六眼的力量。28年,以前是20年,对吗?他记得羂索说过五条悟比以往的六眼的预期寿命多了八年。既然如此,那他不应该是享受最后人生的时光吗?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根本无法理解。

夏油杰觉得自己的心在痛,伸手抓住胸前的布料,狠狠地攥住胸前的皮肤。他觉得痛,好痛,为什么两个刚结合的人还没有度过属于他们的人生,就要立刻分开了呢?

他能够接受自己的死,能够接受自己作为仿生人生下来的孩子、作为人类最后给予仿生人的恩赐的后代,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掉。但是他不能接受五条悟这样轻易地、备受争议地、带着不公的污名死在这里。这种事情他绝对无法接受。

自己怎么样都好,明明最开始都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即使在相遇之后度过了那样美好的时光,会觉得舍不得离开人世,可如今这种痛苦却让他下定了决心。他可以去死,但是五条悟必须活着。至少不能死在这里,死在羂索的阴谋之下。

他给塔打工十多年,作为顶级的向导,出了十年以上的任务,对于周围的设备以及武器装备就像对自己手背一样了解。夏油杰看了看远处的羂索和五条悟,咬了咬牙,从废墟之中捂着伤口站了起来。因为新世界的人类普遍义体化的原因,当前的安保设施都是针对金属以及合金检测的。

但夏油杰没有电子海,他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一片金属。在走向羂索的路上他把身上所携带的武器都丢掉,任何能够被检测出来的金属,甚至连他的耳钉都舍弃。他从废墟之中捡起了一片比较锋利的石块,然后在漆黑的雨夜之下走向了那个台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羂索和五条悟的身上,没有人发现有一个男人从废墟里捂着伤口带着滴血的身体走向了城市中心。他悄无声息,拥有十分老道的作战经验的夏油杰,能够隐匿在监控与检测设备之下无声无息地接近其他人。作为一个把潜行点满的向导,做到这一点简直易如反掌,哪怕他现在已经负伤,哪怕他浑身上下都是血。

不论是直升机上的记者和摄像机,还是战场的中心都与他无关。五条悟和羂索对峙着,每一个人都精神高度紧绷地望着那里,并没有对周围的环境分出过多的注意力。这对夏油杰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他握紧了手中的石块碎片,那边缘锋利得像是一把刀子。他像一道鬼魅一样慢慢地踏到了台上面去,然后在灯光与所有摄像机的记录之下,他将手里的那块石片狠狠地捅进了羂索的身体里。

羂索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着自己腹部多出来的那一个石块尖端,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捅穿了,血从石块尖上一滴一滴地淌到了地面,逐渐聚成很大一片。夏油杰将那个石块在对方的小腹里转了一整圈,随即抱着对方后倾的身体,什么都没有说,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把那个碎片拔了出来——像是刀子一样的尖端狠狠地砸进了羂索的头颅里。

全世界直播的摄像机记录了夏油杰在镜头之下把羂索的大脑砸开的场景,他将里面的那个长了嘴的大脑掏了出来随意地丢在地上后,便站起了身,在那个大脑的尖叫之下,一脚踩碎了那个怪物一样的东西。

顺利吗?顺利得有些过头了,但也在情理之中,因为羂索并不追求机械义体化的缘故,所以对方身上也没有任何像是正常人拥有的金属零件。以及那过分追求纯肉质人类的想法,也让羂索所拥有的这个身体没有任何的嵌入肉身的武器装备。还有就是那些安保系统对夏油杰来说简直可以如入无人之境。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尸体的血肉迸溅得他浑身都是,几乎整张脸都被血液洗了一遍。他满手红色地握住了面前滚在地上的麦克风,然后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下站到了台子的中央,代替了之前羂索的位置。

他看了一眼战场中心的五条悟,对着对方笑了一下,随后说:“我就是那个由仿生人生下来的唯一的孩子,也是某些人口中完美的人类。但我在此宣布,我不属于仿生人,也并不属于人类,我只是一个在无限接近于不可能的可能之中出现的变数而已。我的存在标志着仿生人可以拥有繁殖能力,但我并不会成为他们的武器。只是单纯公布这一个应该属于他们的真相而已。”

夏油杰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接着说。

“我杀了人。根据新世界联合政府法案第138条规定,当众杀人者且行为特别恶劣的情况下可以对其进行当场击毙。而我在此认罪——我将羂索、亦或者是加茂宪伦杀死并剥开对方的大脑,并将脑部毁坏这一事实符合这此条法律范畴。在此我承认罪行且接受死亡结局。”

说完这句话,夏油杰冲着五条悟笑得肆意,他从羂索的尸体上摸出了一把手枪,然后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他握着那个麦克风在扣下扳机之前说了最后一句话,他说。

“悟,你的精神图景很漂亮,我好喜欢那里。”

说完便是一声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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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结局一 Bitter as gall

夏油杰死了。

就这么死在了五条悟的面前,他还在远处企图跨过所有的障碍和敌人,浴血中踏在来的路上,他的向导就当着他的面,在所有人的眼前举起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开枪。

子弹从脑子里穿过,在另一边射出来的时候带着血液与脑浆,五条悟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在远处喊。

“——杰!!!”

好像一切都落下了帷幕,五条悟把面前的人一个一个都杀掉。他踩着雨水奔跑在这条道路上,哪怕他们相隔不过是几十米的距离,也让人觉得好远好远,似乎有无穷的长度。夏油杰的身体摔在了台上,血迹和羂索的融为一体。这就像是一场闹剧,周围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枪声也停了下来。羂索作为这个对抗战的领头人就这么死掉了,他手下的哨兵与向导此刻完全不知所措,再加上之前三人的对话,让剩下来的士兵也意识到这场无意义的战斗背后是层层迷雾。

可只有五条悟……只有五条悟的目标很明确,他踩着无数的尸体走到了台上,逆着光低头看着面前夏油杰的尸体,他慢慢蹲下身去,几乎是趴在了对方的身上。

刚刚死掉的人还留着温热的体温,手指捧着夏油杰的脸抚摸对方的皮肤,他抹去了怀里人脸上的血迹,小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杰,杰……杰?”

指腹摸到了子弹穿过的地方,那里的弹孔好大好大,无论五条悟怎么用手指堵住那个弹孔,里面的血也止不住地从缝隙里流出来。五条悟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也是会流眼泪的。

泪水混杂着雨水,谁也说不清到底是哭了还是没哭,他将夏油杰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地低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他说,杰,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别就这么死了啊,你是我的向导,没有向导的哨兵根本活不下去啊……

没有人会觉得六眼黑暗哨兵失去了向导就活不下去,这不过是普通哨兵会发生的事。他的嘴唇贴着夏油杰的耳朵,舌头一下一下舔着对方柔软的耳垂,他们耳鬓摩挲,亲密地贴在一起,脸蛋与脸蛋挤压挨着,他慢慢地俯下身把头枕在了夏油杰的胸口上,想要去聆听那里的心跳声。

曾几何时他们睡在一起的时候,五条悟就爱在被窝里贴着对方的胸口,于寂静无声的黑夜里听着对方鼓动的心跳,一下一下地,带着生命蓬发的声音,而如今他淋在大雨之中却发觉无论如何都听不到那熟悉的响动。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这跟五条悟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一开始想好了,他们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办法解决问题,那么就远走高飞吧,一起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管他的新世界,管他的政府高层,管他的羂索,将这一切都抛之脑后,在时光之中灰飞烟灭吧。他会死,他确实会死,明明六眼已经快要达到极限,但还是硬撑着想要跟夏油杰一起度过最后的时光。向导失去了哨兵还是可以存活的,所以在他们两个人结合之后,五条悟都觉得如果这真的是夏油杰的愿望,那么他与对方结合也没有关系。在这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对方还是能够回到普通的世界里,过普通人的生活,再去找一个更合适的哨兵度过余生。

绝对不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就让夏油杰死去,无论如何作为最完美的人类的夏油杰都应该活到最后才是。五条悟真的不理解,为什么到最后结局会是这个样子,他真的很努力了,很努力地改变这一切。

很努力地从高层那边的庇护所走出来,主动去找到夏油杰跟对方见面。他在努力地与对方进行真正的连接,想要开启两个人的羁绊,想要他们互相认识,互相了解,再最后互相爱恋。他的愿望很简单,跟本来就该属于自己的向导一起生活而已,就这样一点对命运的希冀,但是就这都没能实现。

长久以来历届的六眼都活不长,是因为没有得到属于自己的向导来疏导精神图景,而让暴动席卷了整个脑部,最后崩溃死掉。五条悟比历年来的六眼都多坚持了八年才遇到了夏油杰,他们结合虽然缓解了一部分,但是这二十八年留下来的余毒并不能真正从他的精神里消失。因此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就说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真正的原因还有一部分是由于目前的生物科技无法做到完全匹配六眼的躯壳,哪怕是他拥有的这前后两具身体都不能承受六眼的力量。

长此以往他的结局就是身体崩溃,而眼球慢慢因为溢出的能量而炸裂,至此就是六眼的终结。八年,他为了等到夏油杰,比以前的所有六眼都多活了八年,而这对五条悟来说已经足够了。只要在最后的时刻知道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有一个与他心灵相契合的向导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一处,那么其实就可以了。再贪心一点的话,希望他们能够好好度过最后一起相处的日子。

他没有想到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夏油杰的尸体躺在他的怀里,五条悟紧紧地抱着对方,把自己的脸贴在夏油杰的额头上,眼泪混合着雨水慢慢滴下脸庞。他抱着对方的身体搂在双臂之间,然后从台子上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出去。这个时候人群之中出现了一些穿着昂贵暗纹袍子的人,那些人的脸隐藏在兜帽里,在漆黑的夜色下看不清晰。

那群人周围是全副武装的士兵,五条悟一眼都没有看向对方,但在走过的时候其中的一个男人开了口。

“五条悟。留下夏油杰的尸体,放你一条生路。”

五条悟听到这句话直接笑出了声,他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个人,然后仰起头,在昏暗的灯光下疯狂地笑着,那笑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咧开嘴露出沾着血的虎牙。

“应该是我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如果你们现在从我面前离开,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面前的那群穿袍子的人顿时就暴怒了,其中一个大声地喊着。

“你不要太过——!!!”

话还没说完这个人就尸首分离,头颅掉在地上,脖子喷出的血有三米远。周围的人开始骚动,而五条悟依旧还是那副样子。

“杀你们太简单了,对我放尊重一点啊。”

他想了想之后,把落在脚边的头颅踢到了远处,咕噜噜转动的时候又洒出来一路的血。

“你们要杰的尸体究竟有什么用呢?这种事情一猜就知道吧,这可是无限接近于不可能的可能中出现的奇迹呀,唯一一个全肉质的人类——说是完美人类也不为过了。所以你们想要拿着他的尸体来做人体实验吗?怎么可能啊?你们把我当做是什么了。我自然是绝对不可能同意这样的事情的,死了这条心吧!你们这些老橘子不要再说什么让我生气的话了,到现在为止没有杀掉你们,只是因为这个世界还需要一群人来维持它的运行,哪怕你们真的已经腐朽到令我作呕的地步,我也忍着这股子恶心把你们留了下来。但是现在的我非常的冲动,若是再说一些令人作呕的话,我就把你们在这里全杀了。”

五条悟说出了这种话之后没有人觉得这是在开玩笑,那听起来也不像是玩笑。那群黑袍子的人窃窃私语之后还是有些不死心,最终有一个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知道夏油杰是你已经结合过的向导,你不愿意把他交出来是情理之中。但是夏油杰已经死了,失去向导的哨兵最后会是什么下场?我相信你自己心里也清楚,除了伏黑甚尔那个奇葩以外基本上没有活下来的哨兵的例子。你还能守着他多久呢?”

怀里的夏油杰披散着黑色的长发,发丝之间沾着血迹,五条悟垂眸望着他的面孔,最后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回答那群人的话。他咬着夏油杰已经变凉的嘴唇,狠狠地吻在了上面。睫毛上的雨水滴落下来,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聚集在远处的盘星教的人,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消失了,那个曾经引起了新世界动乱的最强的六眼,最终抱着属于他的向导的尸体永远地消失了。天空之中睁开了六只巨大的眼睛,而那些眼睛接着又一个一个地失去了光彩,熄灭在雨水的冲刷之下。蔚蓝色的眼眸成为了这个世界最后留下来的传说。而仿生人则是在夏油杰死后确立了思想的纲领,开始了自由的叛乱。

菜菜子和美美子行走在已经重建过的市中心的街头,新的行动还在计划之中。走在半路上菜菜子突然停下来看着地面,美美子回过身问她怎么了。

“你看这里。”

“嗯?有什么东西?”

“不知道啊,地上好像嵌进了什么形状……?”

“一年前死的人太多了,重建时有些人的尸体没挖出来就被水泥封在了地面上,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只是这个形状好奇特啊,像不像是那个……就是那个啊!”

“哪个?”

“水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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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结局二 sweeter than honey

五条悟在雨中凝望着夏油杰的尸体,他不敢相信这个人就这么死在了他的面前,子弹穿过了对方的头颅,带离出脑浆与鲜血,而五条悟什么都做不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杀死了所有的人,他跪在夏油杰的旁边,伸出手搂着自己向导的身体,紧紧地,恨不得把这人都融进自己的胸膛里。

已经要离开了,哪里都不想去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远离了众人的视线,避开了任何想要找到他们的人。五条悟甚至不去管五条家的事,他在最开始决定这么做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一切后果,作为家主他会连累五条家,但已经无可回头。他抛弃所有与其他人的羁绊,只带着夏油杰一个人离开。

这个宇宙是个寂静的宇宙,新世界所在的星球本没有孕育生命的能力,只是因为被人类选中了,才会在这上面建造城市。

人类是外来的,周围的星球只要有资源就会被开采,无论他最后去哪里都会被发现,因此等同于没有任何的容身之处了。

这个世界不会允许带走了夏油杰尸体的五条悟活下来,也不会允许他这个决定离开人类的六眼黑哨活下来。他找了一个无人的地方放下了夏油杰的身体,然后将手指变形成一把比较小巧的刀具,对准了自己的左眼眶捅了进去。

六眼的灵魂放在两只眼睛里才是完整的,少了一只虽然不至于意识直接湮灭,但总归是会缺损了一半。

但同时也表示着,失去了一只眼睛的六眼,可以缓解己身崩溃的时间极限。

他看着躺在手心里的眼球,而眼球也在看着他,五条悟笑了一下,他低沉地发出破碎的笑声,然后将这枚眼睛放进了自己的口中。舌苔上是鲜血甜腻的腥味,俯下身凑过去吻着夏油杰的嘴唇,他把自己的眼睛用舌尖推进了对方的口中,然后咬紧牙关,将眼球咬碎。

肉质的眼球迸裂出来的汁水在他们两人的唇齿间四溅,五条悟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一点一点地咀嚼着自己的眼球,然后再一点一点地喂给对方,他要夏油杰活着,无论如何他都要夏油杰活着。虽然大脑被射穿了,但是皮层和触突的死亡还是会延迟一段时间,五条悟要在这生与死的边界把夏油杰带回来。

他不准对方去死。

烂在泥里不被人知晓的碎片也曾经灿烂闪耀过,不为人知晓的角落里也曾埋藏着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奇迹。

夏油杰就是五条悟的奇迹,奇迹不死不灭,即使有人要他死,五条悟也要亲手斩断这种因果,他就是如此任性,在这种事情上偏偏要自私一回。

六眼的灵魂会重新构建夏油杰的“生气”,因为他们已经结合过,是灵魂与灵魂之间互相交融的最为亲密的存在。巨大的水母漂浮在空中,属于这一颗被对方吞咽下去的眼球所拥有的精神体逐渐显露出来,在雨中的夜色下泛着蓝色的光晕,他看着他的水母慢慢向下,最后覆盖在了夏油杰的身上。

为什么五条悟的精神体没有任何的战斗力?因为水母的作用是调节与控制,而现在则是作为修补的钥匙,补完破碎的肉体,再以六眼一半的灵魂去交换已经逝去的生命,以物换物,做到真正意义上的等价交换。

五条悟捂着自己正在流出人造血液的眼眶,那只水母慢慢慢慢地失去水分,最后死去了。铺散在夏油杰的胸口上,像是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他。

——将大熊座η放在视场的东偏北边缘,在视场的西南边就可以隐约看到一个较暗淡的云雾状天体M51,旁边可以看到一个由周围星组成的等腰三角形。

这个较暗淡的中等大小的星系是猎犬座星系。

位于猎犬座漩涡星系中一颗围绕恒星运转的行星,很有可能生存着地外智慧生命。这颗类似于太阳的恒星被称为贝塔CVn.其周围的行星看起来具有一切生命和高级文明得以发展的先决条件。这颗恒星距离地球有26光年。

夏油杰听着这个解释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站在新航船的甲板上望着外面的宇宙,璀璨的星光照耀在漆黑的空间里。

“那怎么人类在从古地球迁移的时候没过来看看?”

“因为去的时候发现这就是在放屁,贝塔CVn.周围根本就没有生命迹象,也没有能够落地的星球。”

“不要说脏话,悟。”

“哼,你管不着我。”

他的座位身边有一个罐子,罐子里泡着一只眼球,而罐子周围插满了各种各样的数据线和电缆装置,另一边链接着这艘行驶在宇宙之中的新航船的主控板上。

听到这句话夏油杰就用手弹了一下这个罐子,里面的眼球在黄色的溶液里翻来覆去地滚动,同时在脑袋里听见了五条悟的怒吼。

“喂!杰——你这是恩将仇报公报私仇你除了弹玻璃你还有别的手段吗我跟你讲你完蛋了你等我大晚上——”

“大晚上等我睡着了入梦让我陪你睡一觉?饶了我吧,天天这么荒淫无度放浪形骸,你吃得消?”

“你变了,得到了就不在意了,原来你可不是这样的,老色鬼从良?”

“胡说八道什么呢,这不是怕你撑不住,哪天要是出情况了我们可就机毁人亡了。”

说完这句话夏油杰摸了摸罐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就端着水杯走到了水池处,在冲洗干净之后从水池前抬起头来,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与其说是望着自己,不如说是望着他的左眼——右边还是紫色的虹膜,但另外一边则是蔚蓝的颜色。他对着镜子说,悟,我们用多少年能够回到古地球去?

大脑之中出现了对方的声音。

“嗯……这艘船是问五条家要的,因为很仓促所以只能达到光速的一半,因此大概是52年的时间吧?”

“52年啊,我应该能活到那个时候。”

“52年你才人到中年好不好!人类现在的寿命上限是200岁,再加上我可是把自己的一半给了你诶!中途要是死了我跟你拼命!!”

“嗯嗯嗯是是是好好好,不过这艘船真的能够支撑52年吗?”

“这个肯定还是可以的。”

他们对话的时候整个空荡的巨大飞船里其实只有夏油杰一个人。五条悟把自己的一只眼睛喂给他之后,又将剩下的那只眼睛当做远航船的“电池”。而他带着一半属于对方的意识存储在自己的大脑里,登上这艘离开新世界的船,去往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

“杰,你知道无数年前旧人类的科技还没有达到当今这个水平的时候,是怎么从地球到达数光年之外的星系的吗?”

“怎么做到的?”

“他们啊,那个时候就有六眼了。”

夏油杰爬上了巨大的床,在进入梦境的时候意识图景里看到了趴在他怀里的五条悟,对方只有一只眼睛还在,凑过来亲吻他的嘴唇,两个人搂在一起拥抱着。

“他们把六眼的眼睛当做飞船的‘燃料’,因为这种体量的飞船是碾压义体躯壳的存在,所以不会让六眼因为精神力过溢而提前崩溃,一双眼睛就能持久地运转下去。只要这双眼睛的肉质没有腐坏,人类就可以利用六眼长久地在宇宙之中航行。他们啊……就是牺牲了这么一双眼睛,最后到达了新世界的星球上。那双眼睛也终于解脱了,于是就死掉了。”

夏油杰静静地听着,然后他收紧了手臂搂着五条悟的身体问:“会痛苦吗?”

“还好吧,一只做‘电池’,一只给杰,等于我们是在一起的。”

五条悟钻进他的怀里乱蹭着说,在一起哦,我在杰的大脑里,在你的精神图景里,每时每刻都与你在一起。

房间的角落里堆满了各式各样与生物科技有关的书籍,夏油杰在上面做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他们两个要这样一直一直在一起,一直到夏油杰死亡为止。

他们穿越了星河,看到过无数寂静旋转的星球,走过了那么多美丽巨大的星系,从新世界开始一路向着人类历史的原点进发。

“我听说古地球的大海是真正的大海,还有雪山,有丛林,我到时候要去看诶。”

“好,去看,我们去看。”

“会不会过了这么多年,海里已经有生命了?”

“如果有的话,我想养水母。”

“你还惦记着小桃花啊!!”

“惦记啊,我很喜欢它呢。”

“章鱼雪豹会吃醋的。”

“我都喜欢。”

“最喜欢呢?”

他笑了一声,头顶上是透明的玻璃,他们距离太阳系已经越来越近了,头顶映照进来无数的星光,夏油杰在梦里亲吻着对方的嘴唇。

“你,全都是你。”

……

主控室里的那枚眼球在黄色的溶液里悄悄地翻了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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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美路易太太!

3 个赞

太浪漫了!

給太太比讚 :+1:
寫得太好了

2 个赞

呜呜呜 我前阵子才又重新看过 超级好看

1 个赞

又追完一篇太太的长篇!好爱好爱,原著里他们就像映照彼此的半身,互相让对方和自己成长,互相能够理解只是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是命中注定的唯一,这篇真的很有这样的味道,看到换玩偶身体那里以为BE定了,像是衰败前最后的放纵,最后有HE和BE两条线太好了! :sob:

9 个赞

哭死我了

3 个赞

奔向时间与世界的原点,直到彼此生命尽头的星际旅者。太浪漫了呜呜呜呜:pleading_face:

以及

靠,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是真给我看立了,小眼球真的屌萌!鉴于眼球是本体,果然小五是真的可爱:+1:

杰就是喜欢把自己的命像烟花似的放掉呢,但是你以为是谁在招惹你呀?你可是我们四百年一遇的黑哨六眼亲自裸穿透明雨衣抢回来的向导诶,不予许自作主张地死掉:facepunch:

6 个赞

好喜欢好喜欢!

果然我还是更喜欢he,杰和悟一定要开开心心在一起,快哭死了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