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夏x术师五
全文3w1,OOC,很俗,胃疼
叛逃回避if,破镜无法重圆,人生也没有后悔药
*非he,但我觉得也不算be
五○悟发现自己只剩三天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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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性一次也不会怎么样。
×
“来,张嘴,”五条悟笑眯眯地将满满一大勺草莓刨冰送到夏油杰嘴边,“啊——”
夏油杰被勺子上蹿来的凉气冻得一哆嗦,终于舍得抬起从刚才起就一直耷拉着的脑壳。他看上去不是很愿意配合,撇了一眼跃跃欲试的五条悟,见对面没有罢休的意思,这才在嘴角上扯出一道近乎于无的弧度:“我就不用了。”
“真的不尝尝?”五条悟锲而不舍地追问,“你以前不是很喜欢这家的刨冰吗?”
“…我不太记得了,”夏油杰的声音飘忽不定,脸色向五条悟的发色看齐,勺子里被糖浆浇透的廉价刨冰晶莹剔透,却怎么也折射不进琥珀色的眼睛,他将一口未动的蓝莓刨冰推到五条悟前面,“我没什么胃口,悟都吃了吧。”
“……这样啊,”五条悟愣了一下,不再继续纠缠,干脆利落地将刨冰送进嘴里,刺骨的寒意直冲天灵盖,也打散了莫名高昂的情绪,他捏着有些发烫的勺子柄,往已经有融化倾向的冷饮里戳来戳去,“抱歉。”
“很久没和杰单独出来玩过,”五条悟放下勺子,盯着远方的海岸,墨镜后可以和海水相媲美的眼一眨也不眨,再次道歉,“有点得意忘形,抱歉。”
“毕竟发生了很多事,”夏油杰紧锁的眉头这才舒展开,笑容里的暗影挥之不去,说出的话明明似是而非,却让人感觉格外真诚,“能和悟一起出来,我也很开心。”
骗子。
常年混迹于鱼龙混杂的上层部,读懂客套话里的疏离和敷衍轻而易举。五条悟很想指着夏油杰的鼻子大声戳穿他,呵斥他别装了,可惜物是人非,即使眼前的夏油杰还可以无条件包容他,他也早就过了可以畅所欲言的年龄。只叹他当年虽然聪明绝顶,却没能参透社交的艺术,只知道朝着一个方向埋头猛冲,把一切都搞得乱七八糟,到头来落了个惨败下场。
吃到苦头的五条悟长大了,成熟了,熟得能在细瘦的枝条上摇头摆尾,自然不会如往日那般自顾自地打破夏油杰竖起的防御。他将所剩不多的刨冰一口气倒进嘴里,忍受着脑袋附近的激灵,露出并不灿烂但是非常完美的笑容,告诉夏油杰他也很开心。
骗子。
30°的热风夹杂着海浪的腥咸拂过细碎的发丝,门外明明一碧如洗,五条悟和夏油杰之间却下起了潺潺细雨。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逐渐演变为单方面的倾诉与倾听,五条悟将十几年的孤独掰开揉碎,试图从里面找到能够勾起双方兴趣的东西,却发现自己这些年的生活本就平淡无趣。
他努力用情绪装饰干瘪无味的故事,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十几岁时的自己。朝气蓬勃的高专生坐在对面,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对无聊成年人的不屑。他大大咧咧地比出两个中指,朝着三十五岁的五条悟破口大骂,骂他是无可救药的懦夫和胆小鬼,要他别再继续丢人现眼。
五条悟深以为然。
之后的电影马拉松比想象中还要吃力。
提前包场的影院除了五条悟和夏油杰再无他人,空调主机运行的声音和老式影片放松的沙沙声形成延绵不绝的白噪音,听得人昏昏欲睡。电影里一副标准王子长相的王子错认爱人,正深情款款地对公主进行着爱的告白;付出巨大代价的女主人公伤心欲绝,最终决定投身大海。三个多小时间两人没发生过任何像样的交流,一如夏油杰的眼未从荧屏上离开过的目光,五条悟的眼角余光也没有从夏油杰的侧脸上移开过。
灌下去的两大份刨冰伺机而动,于第三部电影中场休息部分突然发力,在饱受不规则饮食摧残的胃里翻江倒海。疼痛一点点蚕食着意志力,挺得笔直的脊背逐渐产生变形,五条悟负隅顽抗,最终于第四场结尾败下阵来,只能屈起身子抵御来自于内部的攻击。
咒术师的生活本就算不上健康,睡到自然醒的几率和柏青哥中大奖没什么区别。跟很多人比起来,五条悟的毛病不大也不小,不过就是长期不规律饮食加上对虫的过度依赖,使得长年无效蠕动渴望正常饮食的胃产生要死一起死的叛逆心理,时不时让任性妄为的主人也尝尝自己种下的苦果罢了。
而立之年的五条悟自然不会再以此为借口向周围讨巧,要是被注意到连最基本的身体管理也做不好,难得的约会必定会提前画上句号。为了不被察觉异样,他借口去洗手间,回来时以一直坐一个地方很腻味为由,忍痛舍弃能和夏油杰贴在一起的邻座,刻意坐在隔开一条小通道的隔间。夏油杰表现出些许疑惑,却也不会像品尝苦夏滋味前那般不动声色地挤到五条悟身边。他只看了五条悟一会儿便失去了探究心,没多久注意力重归原位,和画面纠缠得难解难分。
见夏油杰不再关注自己,五条悟将不小心外漏的惆怅重新压回心底,好歹是松了口气。他向外侧身,将趁机买的可乐藏在外套下,用力抵住闹腾个不停的胃,希望身体能够识趣点,紧要关头给彼此都留点余地。然而脆弱的胃不吃这套,反而加剧了收缩,五条悟疼得一激灵,咬紧牙关的同时,也咬碎了差点叫出声的粗口。
不愧是我的身体,五条悟想,够叛逆。
涔涔冷汗打湿发梢,顺着脖颈浸染后背,喘个不停的粗气逐渐取代主机的轰鸣,成为刺耳的不和谐音。热情洋溢的片尾曲适时响起,鼓点带来的重低音震耳欲聋,连带着影厅的座椅跟着一起抖动,放肆糟蹋五条悟不断泛酸的喉咙。
所有微小的动静在此刻均被无限放大,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煎熬,五条悟在和疼痛斗智斗勇的过程中落了下风,身心俱疲,完全无法招架随之而来的强烈冲击。他只能阖上双眼,就像熬过无数次噩梦那般消极应对,把时间当作能够抹去伤痛的良药,等待身体主动投降。
“悟?”意想不到的呼唤在追逐戏的轰鸣声中不值一提,五条悟却能清晰地捕捉到夏油杰的声音,他猛地回神,和站在椅子前低头观察他的夏油杰的撞个正着,视野立刻被那张盐系脸塞得满满当当,“你怎么了?”
“放心,”五条悟想证明自己无碍,出口的却只有蹩脚的隐瞒,“我没事。”
“我看有事,”夏油杰自动过滤掉毫无底气的废话,眼疾手快抓住五条悟试图藏匿的瓶子,搞清楚状况后迅速沉下脸,本就糟糕的脸色变得更加可怖,“又犯了?”
“没什么事,”十几岁的五条悟赢不过十几岁的夏油杰,到了三十五岁也毫无长进,依旧赢不过十几岁的夏油杰,见掩饰无用,他只能老老实实交出可乐,“大概是刨冰吃多了。”
夏油杰闻言,脸色沉地像冬日里灰蒙蒙的海洋,他没收了饮料,在口袋里搜了半晌,将一盒东西塞进五条悟的怀里,随即径直跨过横在面前足有五米长的腿,抓起搭在一旁的外套,头也不回地朝着紧急逃生口大步走去。
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背影与十五年前的噩梦重叠,五条悟顾不上观察手里的东西,顶着一波接一波的疼痛挣扎着站起身,踉踉跄跄跟在夏油杰身后,直至目送其彻底消失在黑暗中才停下脚步,像是抽干全身力气一般,瘫倒在最边缘的座椅中。
他又搞砸了。
五条悟就是挂在夏油杰脑门上的丧门星。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只要是和夏油杰有关,五条悟永远都走在搞砸一切的路上。天内理子是,■■村事件是,和夏油杰的交往也是。五条悟试图把一切往自认为完美的方向引导,可深埋于地下的隐患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被突然引爆,争吵带来的负面影响永远多于正面反馈。不知不觉中夏油杰的神情越发沉郁,距离也越来越远,破碎的关系不仅没有得到修补,反而变得更加岌岌可危。
这次特别的出行似乎也没成为例外,看来只要他还是五条悟,夏油杰还是夏油杰,他们就无法达成真正意义上的和解。
电影中站在船头的罗丝抬起双臂,五条悟背对着屏幕蜷缩成一团,将脸深深埋进腿间。他按着隐隐作痛的胃,另一只手则紧紧攥着夏油杰留下的盒子,开始思考一个人要怎么样才能不留遗憾地完成今生最后一次旅程。
五条悟算来算去,没来得及得出唯一解,就被脸颊边传来的温热给打断,熟悉的咒力和气息扑面而来,把本来梳理得井井有条的思路扯成到处都打着死结的毛线团。他立刻伸出脑袋,观察了一会儿面前的热可可,又看了看表情格外微妙的夏油杰,确定是made by gojo的那个后,堵塞在胸口的情绪一拥而上:“我还以为你回去了。”
夏油杰一言不发,把热可可当作人质塞进五条悟的怀里,交换回被捏得一塌糊涂的纸盒。熟悉的药片落在手心,五条悟这才意识到纸盒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高专时期,回收被胃折磨得吱哇乱叫的五条悟是夏油杰的专属任务。温柔体贴的夏油妈妈口袋里永远都装着自己不会吃的糖果和药,他会准备好晒得暖烘烘的棉被和亲手冲泡的热可可,对不懂事也不想懂事的十六岁儿童进行无微不至的关照。
只可惜五条悟作为人类来说履历过于短暂,不懂得这份心意的珍贵,狂妄地以为自己享有长久豁免权,肆意挥霍却忽视了瓶底绽开的窟窿,直到被四处飞溅的玻璃茬子扎得遍体鳞伤,才真正理解同为消耗品,感情比咒术师本身要脆弱得太多。
五条悟庆幸自己及时扬起了脑袋,也感谢影院昏暗的打光。他接过夏油杰手中的药片,就着温度适宜的热可可一口灌下,依偎着座椅重新蜷成一团,生怕自己在什么奇怪的地方破了功。
夏油杰没有立马回到座位,而是盯着五条悟良久,最终落座于旁边。不速之客打破由衣服建立起来的简陋领域,突破无形的屏障后更是如入无人之境,顺着侧边衣摆撩起的空隙侵入私人领域,覆盖在五条悟因疼痛而瑟缩个不停的肚子上轻轻揉弄。
手上的动作不轻不重,手心的温度不高不低,刚好可以用来融化闹腾个不停的猫咪。曾经夏油杰也是像这样躺在旁边,一边揉着他的肚子,一边为五条悟勾勒出为他所不知的普通人世界。等到温柔完全包裹住全身,等到五条悟沉醉于富有磁性的嗓音中完全忘记疼痛,等到朦胧的睡意降临,夏油杰一定会俯下头,用被冰麦茶冰过的唇角为五条悟编织一场美好的梦。
——还疼吗?
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么说……的?
刻意在结尾拐个小弯的发音回荡于耳畔,震得耳根子一阵阵发痒,怀念得让五条悟几乎产生时光倒流的错觉。只是这声音未免太过真实,五条悟回味半晌,抬手送了自己一巴掌,感觉到强烈的痛感后转头看向声源,眼睛瞪得比刚出炉的喜久福还要圆。
还疼吗?
夏油杰重复道。
晦暗的色调为有些消瘦的侧脸打下一层霾,正好隐去常驻其上的疲惫;一些只有彼此心知肚明的东西破土而出,盖住琥珀色眼眸里的浑浊,还顺手拂去掩埋青春的灰尘。他们分开有多久,五条悟就有多怀念曾经只对他特别放送的温柔,纵使被生活挫平棱角,陷入短暂的迷茫,那股温柔也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依然深埋在夏油杰的灵魂里,刻进本能中。
而此刻覆盖在肚子上的温热,竟比曾被五条悟随手干掉的火山头还要滚烫。
细密的疼痛从胃部一路转移到心脏,五条悟顺势靠上夏油杰的肩,紧盯着不断抛出老掉牙笑话的的影片,沉浸在满是泛黄纸张的年代感中。首先出场是颇为谨慎的莞尔,接着是肩膀也跟着一起抖动的窃笑,没多久就笑弯了腰,最后定格于心满意足的傻笑。
“不疼了,”五条悟的嘴角咧到耳根,“感觉好多了。”
夏油杰就是夏油杰。
哪怕是他亲手捏制的仿品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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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得来说,就是五条悟快死了。
按理说他正值壮年,身体健康,四肢健全,手头宽裕且没有脑子方面的疾病,咒灵见愁人见了更愁,照这个趋势下去,再活个五十年也游刃有余。
可是他就是快死了。
这一切来得毫无征兆。就在他时隔多年终于得到三连休打算放纵一把的当晚,他的大脑宛如得到天启一般,突然蹦出一个莫名其妙却让人不得不去相信的念头。那就是三天后美颜盛世天下无双可爱敬业的GLG五条悟,将会两眼一翻两腿一蹬,不由分说直接归西。
从接收到的信息来看,与其说是死亡,倒不如说是回收。
在以五条悟为首的御三家和其他两名特级的不懈努力下,咒术界逐渐呈现出它该有的模样。经过多次清洗的上层部不再散发烂橘子的恶臭,年轻的血液成为主导,掌握大半话语权;制度在他的推动下进一步完善,优先保命成了咒术师的必修课,并同步配置常驻高专的心理疏导员;学生们不再被没完没了的任务压榨,能够分出时间尽情享受短暂却灿烂的青春。
大概在五条悟作为临时讲师带领学生完成任务的那一刻,这个世界就没有了他的位置。他的同伴足够强大,年轻人的安全得到保障,将来有望的咒术师们摩拳擦掌,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往一个没有五条悟也可以正常运转的世界进化。
当这世上不再有人需要五条悟,那对在冥冥中观察这一切的意志来说,回收也是无可厚非。
五条悟没为类似这种废物回收的模式感到不平。截至目前,他的人生波澜壮阔,若是止步于此,结尾的句号算不上完满,但也当得起精彩。他的第一反应是止不住的笑,从嘴角一直延伸到已经有些许细纹的眼尾,是不公还是解脱,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笑完便为还有三天时间而感到庆幸,至少他还有机会去完成那些未尽之事,比如五条家的后继,比如和硝子歌姬他们来一场久违地不醉不归,比如普罗大众对诅咒的认知。
比如夏油杰。
掰到第四根手指时,笑声像卡了壳似的戛然而止,寂静从四面八方涌来,覆盖住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五条悟一把抓碎企图束缚他的沉默,拿出手机调出前男友兼现挚友的联系方式,一遍又一遍地摩梭着近十几年没有发生过任何通讯来往的名字。
自然消灭,渐行渐远。现实并不是结局早就定好的GALGAME,无法靠着关键选项挽回一落千丈的风评,只会让好感一路跌破地底。直至今日五条悟还记得夏油杰憔悴到极致的脸,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个节点犯了错,只知道自己每说一句话,就能让夏油杰的脸色比上一秒难看几分。回过神来才发现为时已晚,迎接他的只余一双失去神采的眼,和一声长长的叹息。
示好石沉大海,眼神的躲闪堪比念完咒言的虚式,无效交流推着混乱走向混沌,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神子首次萌生了退意。一身蛮力留得下躯壳,却抓不住灵魂,他们不再接吻亲昵,不再期待见面,漫长的沉默和冷场一步步取代耳鬓厮磨,最终成为家里的常客。五条悟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没能招架住一套连招打出来的暴击,慌不择路间歪打正着,终于在长达两年的拉锯战中做出唯一的一次正确决定。
他主动向曾以为不会分离的夏油杰提出了分离。
只是五条悟向来狡诈,玩起了文字游戏,用暂时分开代替分手,告诉夏油杰也告诉自己彼此都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企图为已经四分五裂的感情蒙上一层遮羞布。夏油杰的脸上有超出意料的震惊,有对一段真情即将结束的遗憾,有对五条悟的怜惜,更多的则是能够摆脱牢笼的解脱和放松。
夏油杰欣然接受提议,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过异议,也没有表现出挽留的意向。
离开了五条悟的夏油杰宛如重获新生,他一头扎进学习的海洋,考上大学顺利拿到资格证,从学生摇身一变成为老师,回到高专像模像样地教书育人。夏油杰笑容灿烂,常年挂在脸上的黑眼圈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社交广泛,身边装得下数不清的学生,成群结队缕缕行行,唯独装不下一个五条悟。
他们一起吃可丽饼,一起逛街,三年间重复过无数次的行为在还在向下沦陷的五条悟眼里显得格外陌生,他为隐隐作痛的心脏打上一层又一层绷带,可无论怎么努力,都会有新鲜的伤口从意想不到的位置产生。
无下限挡下外来的侵袭,也一并挡下了欢声笑语,他听不清耳边的熙熙攘攘,也看不清夏油杰的表情,最后只能将精心准备的礼物连同盒子一起压碎丢进可回收垃圾桶,头也不回地离开热热闹闹的交流会,前往青森和新鲜出炉的咒灵约会。
点头之交,寡淡如水,不会干涉私人领域也不会太过陌生,用来形容他们再合适不过。夏油杰有了更重要的存在,五条悟不再是他的第一位;而五条悟致力于改变咒术界,常年来回奔波于两京,也没空用营养的邮件塞满夏油杰的手机。那段缱绻岁月已然成为心智成熟的成年人的黑历史,两人心照不宣,相互疏远,对约好的冷静期闭口不提,放任其随着时间流逝无限延期。
偶然碰面的点头致意和客套话成为唯一的交际,他们会和任何人出去聚会,唯独不会选择彼此。期间夏油杰似乎有了即将谈婚论嫁的女朋友,而后又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破了局;五条悟也没在一根歪脖子树上吊死,有过男朋友也有过女朋友,大部分都以对方或平静或歇斯底里地告诉他你根本就不爱我而告终,兜兜转转一大圈,最终只能回归传统手艺活。
通常五条悟不会用无下限阻拦随之而来的巴掌,也不会用反转术式治疗脸上的枫叶痕,他会把这些当勋章到处招摇,逢人便说自己多么可怜,从学生或是同事那边骗取同情和甜点,却不敢看家入硝子充满探究的眼。
岁月荏苒,一晃眼就十几年过去,短暂的“暂时”漫长得让人发笑。五条悟望穿秋水,过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只是在做无用功,也没等到幻想中的转折点。
五条悟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直至窗外一记惊雷降下,手机应声而落砸中鼻梁,才被疼痛拽回现实。他揉了揉吃痛的鼻子,从冰箱里搜出一盒即将到期的布丁,打算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他吸溜着布丁,手指一直悬在夏油杰的名字上,却始终拿不出点下去的勇气。事已至此,五条悟不觉得自己有绝地大翻盘的可能,他想丢下一切好好享受仅剩的三天,心里某处却还抱着一丝侥幸。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在日程安排的后面加上夏油杰。
然而即使是最强,也不代表事事都会称心如意。又一道惊雷毫无预兆的劈在不远处的公园里,只需要一哆嗦,即将送进嘴里布丁就喂给了才清理没多久的地毯,另一只手则好死不死地摁上与魔咒无异的名字。
五条悟愣了神,清理地毯和赶紧挂电话化为两股势力在脑子里互相拉扯,让高达几亿美金的大脑陷入宕机。他试图立即挂断通话,谁知拨号音连一段都没响完就被对面接起,听筒对面夹杂着电流的声线依旧摄人心魄,只是一个简短的发音,就能让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即刻起立。
“……悟?”
这下连头皮也跟着遭了殃。
“悟,悟?”见五条悟没有回应,夏油杰的声音明显带上一丝紧张,“怎么不说话?有什么事吗?”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激得五条悟止不住地发颤,化作电流从指尖一路传递到大脑,还不忘激一下沿途经过的所有地方。他一下下地抽着纸巾,覆盖在布丁残渣上拼命擦拭,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昂贵的地毯被弄得一团糟,手心也沾上了灰渍,五条悟堪堪找回一丝理智,拿出平日里的轻浮,逼自己扬起语调的尾音,装出误触乌龙电话的模样:“杰?抱歉抱歉,刚才在打扫房间,可能是不小心按到了通话键,我没什么事,不用在意。”
“这样,”听筒对面的人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我当然没事,”五条悟脑子几近打结,只能跟着鹦鹉学舌,“我可是最强。”
“我知道,”夏油杰的轻笑伴随着书本翻页的脆响,“不过话说回来,悟居然在打扫房间?”
“你把我当什么了,”即使是无意义的闲言碎语,五条悟也能从中汲取到营养,他盘腿坐在沙发边上努力打趣,“我也是会自己劳动的——”
“抱歉,”夏油杰说,“只是有点意外。”
五条悟想延长这场对话,可到了嘴边才发现平时的巧舌如簧不翼而飞,只余一快一慢两道呼吸声相互交错。尴尬的冷场在早已成为噩梦的常客,他急于想做点什么打破现状,却猛地想起曾经的无话不谈已是过眼云烟,自己对夏油杰的了解已经过时十几年。关于版本的迭代更新他一无所知,可能在高专随手丢块儿石头,砸中的人都比他更加了解夏油杰。
“悟,”就在五条悟搜肠刮肚寻找话题时,夏油杰率先打破了僵局,“最近还好吗?”
“很好,”可能是为了打发时间,意识到对面也没有立刻结束对话的意思,五条悟立刻接话,对亲自带过为数不多的学生如数家珍,“惠顺利继承禅院,不会有烂橘子们来插手,忧太马上也会从南非回来,还有最近的学生术式都很奇特,之前连我都差点中招,真是——”
“这些我都知道,”听筒那边带着不满,“我是问你还好吗?”
“这,不是,啊…?”五条悟没想到夏油杰是在问自己,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即使只是最普通的寒暄也能让他神采奕奕,“啊,好,我很好,每天都很充实,今天还得到了休假。”
“是嘛,”夏油杰声调微微上扬,“悟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愉悦的声调一下子把五条悟拉回满是蝉鸣和波子汽水的夏天,彼时他们无忧无虑,会为了来之不易的休假欢欣雀跃,把时间浪费在无聊的捉虫和钓鱼上,即使手里的网兜空空如也,也能收获一路喜悦。
熟悉的感觉让五条悟看到了一丝希望。三天,只要三天就好,就能为结局画上一个完满的句号。况且他作为家主,在不为人知的幕后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功劳和苦劳一样多,最后关头稍微任性一把,就当作是对自己的奖励,也不是不可以吧?
“杰,那个,”五条悟不断揉着手里的纸巾,深呼吸数次,向夏油杰发起邀请,试图履行十几年前的约定,“我接下来休假三天,可以的话,要不要一起去——”
“夏油大人!!!”少女高昂的尖叫不合时宜地打断两人的对话,震得人耳膜发疼,“美美子偷吃了我给大家做的玉子烧!!!”
“没有偷吃,”另一个声音振振有词,“我是正大光明的吃。”
“美美,”夏油杰的声音充满震惊和难以置信,“不是说好明天和野蔷薇他们去BBQ时才能吃吗?”
“对不起,夏油大人,”被训斥的女孩子老老实实道歉,“但是我刚出任务回来,实在是太饿了。”
“真是的,”夏油杰半真半假地抱怨着,语气里全是遥不可及的宠溺,“你先去厨房等一下,冰箱里留的有你那份……你现在马上——”
昏暗的灯光抹去夏日的残阳,与黑暗融为一体,工业化的灰暗色调撕开回忆的薄纱,带来漫无边际的空虚。突如其来的家庭氛围将蒙上一层薄雾的现实抛光打磨,按顺序摆放在五条悟身旁。他不得不听着信号对面一隅世界的和乐融融,依靠只言片语拼凑出与最强完全无缘的生活,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
手里的纸巾被团成一个不太完美的球形,五条悟朝垃圾桶发起多次投掷都偏离准心,最后一次则好死不死砸到桶沿,在地面上挣扎着滚了几下,又重新回到手边。这团小东西大抵是附加了真实伤害的暗器,它无法对穿着袜子的脚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却足以击碎一时的头脑发热和脆弱的勇气,让冷静和懊悔重新占领高地。
毕竟梦在睡觉时做才不会那么受伤。
“抱歉,悟,她们这么闹腾,”夏油杰嘴上抱怨,话里的纵容却能把五条悟淹死,“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没什么,”五条悟如梦初醒,起身将纸团丢进垃圾桶中,重新抽出一张纸巾擦拭手心,又恢复平日的游刃有余,“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
“是吗?”夏油杰有些诧异,“悟要不要一起来?学生们也很想见见神秘的五条老师。”
五条悟记得夏油杰口中的那些孩子,活泼勇敢,不为外力所约束,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也记得他们对御三家颇为忌惮,多少有些畏惧处于咒术界核心位置的自己。五条悟在社交泥沼中摸爬滚打多年,客套话信手拈来,自然不会把象征性的邀请当真。
临时加入的同龄人或许能为聚会增添色彩,而不速之客只会把年轻人难得的假日变成死气沉沉的公司聚餐。更重要的是,他太久太久没有和夏油杰打过照面,无法保证自己在见到久违的真人后,还能维持住大人的矜持和体面。
“我就不用了,”五条悟揉了揉眼睛,扬起的嘴角大抵是笑着的,“你们玩得开心。”
“等下,悟——”
夏油杰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挂断的手机不给他机会,五条悟也已无心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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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和夏油杰两情相悦,不代表五条悟就放弃了对夏油杰的单相思。见到夏油杰依旧会让他优秀的大脑过量分泌多巴胺,从而脸红心跳产生幸福感。只是这股幸福感中始终生着几根生锈的刺,经常未经允许对胸腔里的心脏发起攻势,让本就停止生长的感情分支变得更加畸形。
以此类推,五条悟放弃了约真正的夏油杰出行,也不代表他就放弃了和夏油杰一起旅行。五条悟心里想的和手上做的向来都在一个频道,反客为主拒绝掉夏油杰本人的邀请后,当晚就动身回了京都老家。他一头扎进秘藏宝库中翻箱倒柜,弄得紧随而来的家仆提心吊胆两股战战,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想要的东西。
恶毒的公主得不到王子的青睐,无法穿上美丽的水晶鞋,干脆大手一挥,照着水晶鞋的样子依葫芦画瓢,按照自己的尺寸重新定做了一双。既然约不到真的,弄个假的凑合也并无不可。翻找途中究竟产生多少损失暂且按下不表,五条悟盘着腿坐在灰尘扑扑的地上,忽视长老的欲哭无泪,只匆匆扫了一眼说明,便将咒力一股脑灌注进近百年未开封过的古老咒具上。
御三家的秘藏咒具果真名不虚传,实际操作起来比想象中吃力,需要源源不断地注入大量咒力来维持运行。与之相对的,效果也是一等一的厉害。总得来说,记忆越是深刻,吃掉的施咒者的咒力越多,纯度越高,还原度也就越高。
论咒力总量,除了远房亲戚乙骨忧太,没人能比的过五条悟,纯度那更是无人能出其右。只可惜五条悟一目十行,忽视了这两样不过是辅助,充其量只能保证时长和完整度,想要一比一重塑,完整的记忆复刻才是重中之重。直到塑形完毕,他才发现自己犯了最致命的错误。
仿制品和五条悟面面相觑,声音还是那个声音,脸也还是那张脸,只有那扭曲得不能再扭曲的笑容,在五条家这种旧式古宅中,再配合当晚闪个不停的落雷,要多惊悚有多惊悚,连五条悟都差点以为自己见了鬼。
但这其实也不能怪五条悟,他本想捏出一个满足自己所有见不得光需求的完美前男友,打算命令其对自己言听计从。无奈记忆也拥有保质期,早就在时光的腐蚀下变得模糊不清,无论怎么他回忆,都无法想起夏油杰发自内心笑起来时是个什么样子,只得中途作罢,任凭仿品野蛮生长,放任其自主学习。
夏油杰皮笑肉不笑地说真不愧是悟,夏油杰牵着双子的手说悟一个人就是最强,夏油杰亲吻他时仿佛是一个旁观者,视野中苦闷和迷茫铺天盖地,夏油杰拒绝了伸过来的手,将自己困在永远在下陷的泥沼中。无法扣拢的十指挡不住暴雨的侵袭,却能把阳光遮得密不透风,炽热的高专生活于中途草草收场,连带青春也跟着一起枯萎,风吹雨打下一片片剥落不只有恋情的残片,还有被时间碾得七零八落的记忆。
比起和人,五条悟还是更擅长和跟诅咒沾边的东西打交道。经过一晚上的磨合,虽然多少还是有些不足,思维方式已经非常贴近他心目中的夏油杰。硬要说有什么缺点,那就是不怎么爱笑。但这也不是仿品本身的错,五条悟应该负主责。他的积极乐观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挥得格外出色,旁人看来馊得不能再馊的主意,他本人却相当满意,当即拍板要和假冒伪劣产品来一场为期三天两夜的蜜月旅行。
近一天的试运转结束,效果还算不错,幻体也一直在随着回忆碎片的出现不断地在学习进化,虽说约会中途出现一些意外,但无伤大雅,拜这玩意儿所赐,原本空落落的假期变得格外充实。五条悟将咒具和墨镜一起塞进口袋,换回常用的眼罩,享受着恰到好处的疲劳,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走起路来都有些飘飘然。
不过在经常光顾的居酒屋碰到夏油杰本尊,是五条悟始料未及的。
心理需求得到缓解,自然不能忘了生理需求。症状在仿制品的帮助下得到缓解,阔别已久的饥饿感悄悄露面,今天才吃过一回苦,五条悟自然不会再和身体较劲。他拐进一条小巷,摸进一家退休咒术师开的居酒屋,熟门熟路的坐上专属位置,一抬眼就看到正在酣饮的夏油杰。
同样35岁的夏油杰坐在包间内,笑呵呵的被才成年没多久的年轻咒术师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他的乖女儿们一左一右依偎在两边,竖起将不轨之徒挡在门外的铜墙铁壁。以夏油杰为圆心发出的起哄一阵接一阵,清酒和美食搭着一声声“夏油老师”“夏油先生”,将气氛推向一轮又一轮新的高峰。
居酒屋以半掩的门为分界线划出两个世界,一边冷冷清清,一边热火朝天。刚和假冒伪劣产品约过会,转头就撞上了正主,纵使厚脸皮如五条悟难免也有些心虚。他知道下意识抓紧口袋里的咒具,条件反射性地想把自己藏进视野死角,可熟识的居酒屋店员不允许常客受到冷遇,表现得格外热情,一声欢迎光临清脆悦耳,不仅唤醒了醉汉的昏昏欲睡,也引起了气氛组的注意力。
“好久不见,五条老师!”未等主演发声,同样受过五条悟照顾的宿傩容器一跃而起,三下两下蹦到跟前,“刚刚还和夏油老师聊到你!”
“好久不见,悠仁,没想到会这么巧,”五条悟故意模糊话题,打算蒙混过关,极力想证明自己的出现只是巧合,“你们聊我什么了?不会在偷偷说我坏话吧?”
“怎么可能,”虎杖悠仁热情得让人招架不住,“老师吃过晚饭了吗?要不要一起?”
“真的吗?带我一个带我一个,”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五条悟认为此地不宜久留,却又不想扫了可爱学生的兴,“虽然很想这么说,可是等下老师还要去——”
“一起来吧,悟,”意想不到的挽留为虎杖悠仁的热情加了一把火,可能是喝了不少酒,夏油杰的双颊飞起一片绯红,“我记得你今天休假的吧?”
“对啊对啊——”
“五条老师来嘛——”
“就是说啊,都好久没见过了!”
后面学生们的附和此起彼伏,虎杖悠仁得到助阵,对没有底气的拒绝充耳不闻,干脆直接架住想钉死在门口的五条悟,半推半搡地把人推进里间。众人像是提前商量好似的,硬是在人满为患的夏油杰身边腾出一个位置,五条悟对学生们的任性向来没辙,见推辞不掉,只能乖乖落座。
热闹的聚会明显刚刚过半,除了五条悟和夏油杰,成员大都为才脱下校服没多久的高专卒业生。年轻人血气方刚,总是有挥洒不完的精力,能认出的面孔中除了伏黑惠因继承家主事宜并未到场,钉崎野蔷薇正抓着追加点单的虎杖悠仁的手,强行摁上土豆沙拉和厚切鱼;伽场双子一个藏在夏油杰身后,另一个则有着不输家入硝子的酒力,拿着酒杯从桌头游荡到桌尾,一圈下来房间里又多出几具死尸。
五条悟很久没参加过像样的聚会了,很长一段时间内上层部的酒会都是以勾心斗角做主食,阿谀奉承当配料,再精致的食物也会变得难以下咽,背地里汹涌的暗流令人作呕。常年行走于浊流中,难免会沾上些惹人厌的习性,五条悟习惯了明争暗斗当主菜,纯粹的享乐过于久违,反而忘了手脚该怎么放,僵硬得像没上油的机器人。
像是看出了五条悟的不自在,夏油杰格外镇定,和明显对他抱有不轨之心的女咒术师打马虎眼的同时,不忘吩咐双子追加一份黄油玉米和蜜瓜苏打,时不时把话题往五条悟这边抛。末了还不动声色地为五条悟挡掉不知道是谁递过来的酒精,事无巨细面面俱到,贴心地好像他们这些年从来都没有分开过,也从未出现过隔阂。
“夏油老师!”明显喝高了的女生突然举手,“我要提问!”
“好的××同学,”夏油杰微微颔首,“请讲。”
“夏油老师,现在有,恋人吗?”女孩子双颊飞红,声音洪亮,酒劲明显上了头,看向夏油杰的眼睛炯炯有神,亮得仿佛是盯上猎物的猎手,“如果没有的话,可不可以,呃,考虑一下我呢!”
“嗯——”夏油杰拿起一串烤肉,从容应对,“恋人的话,现在没有。”
女孩子闻言格外兴奋:“那我是不是——”
“心仪之人的话,”夏油杰顺势抛出惊天大雷,“是有的。”
还没开心两秒就挨了当头一棒,女孩子哭丧着脸瘫回原位,绝望地好像提前预见了世界末日,身边看热闹的人见状,立刻上前或安慰或嘲笑。然而混乱的场面中永远不缺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之徒,不顾破碎了一地的少女心,上前接着追问:“老师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
“这个嘛,”夏油杰垂下眼帘,将多余的头发撩到耳后,浅浅抿了一口清酒后轻笑出声,捏着杯口晃荡的动作分外撩人,语气也掺杂了和居酒屋不搭的缱绻,“秘密。”
“诶——”
“告诉我们嘛——”
“不能说,”夏油杰一本正经地打趣,“只有我知道就够了。”
夏油杰的受欢迎程度远远超出五条悟的想象,会场内哀嚎此起彼伏,女性的惨叫声尤为突出。受害者当然不会只有被蛊惑的可怜学生,迫切想知道答案的,还有同样被蛊惑了十几年的五条悟。一直喜欢的人有了新人,说不在乎才是假的,只是他表现得很好,手没有抖,心没有颤,嘴角依旧挂着笑,就连眨眼的频率都没有变。
说到底打从一开始五条悟就不是夏油杰的菜,夏油杰明明喜欢温柔体贴长发大胸楚楚可怜的小女生,却被吊桥效应冲昏了头,栽在比自己还高的臭男人身上。五条悟记不起他们还在交往时夏油杰被问及此问题时的反应,只觉得今天的夏油杰格外的吝啬,无论学生们如何追问都不为所动,嘴巴紧得像蚌壳。
忘了曾经是谁说过,越是珍视的东西就越想要藏起来,夏油杰的开朗肯定少不了那人的功劳。想必对方一定比五条悟善解人意得多,跟无理取闹无缘,不会把人逼上死路,更懂得如何爱人,是夏油杰想捧在手心小心呵护的启明星。旧日时光如白驹过隙一去不复返,淡化了热情的熊熊烈火,却也抹平了连绵不绝的伤痛。时过境迁,夏油杰总算是摆脱了过往的噩梦,在五条悟看不见的地方完成了自我救赎,毅然决然迈出了前往新生活的脚步。
五条悟由衷地为夏油杰感到高兴。
前提是他能彻底忽视心底奄奄一息的哀鸣。
“五条老师,五条老师,”情场失意的女生不死心,把矛头转向从刚才起就口干舌燥一直狂灌蜜瓜苏打的五条悟,“五条老师是夏油老师的挚友吧?你知道些什么吗?”
“……抱歉,”五条悟险些打翻杯子,为了掩盖失态,作势咳嗽两声,“杰藏得很好,我也不是很清楚。”
“怎么这样——”
刻意拉长的夸张语调听的五条悟忍不住想笑,见上任新任女友无望,春心萌动的女性们当场止损,开始寻找新的关注点:“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五条老师摘下眼罩时的样子。”
“你这么一说,我也没有见过。”
“我也……”
“我们这一届的时候,五条老师好像特别忙,我甚至只见过他一次。”
“我劝你们别看,”钉崎野蔷薇一脸苦大仇深,对后辈发出忠告,“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野蔷薇好过分,”五条悟用笑容当配重,重新将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按回坟墓,转向朝着自己星星眼的女生们,“可爱的学生们要是想我的话,随叫随到。”
“骗人!”
“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五条老师的号码!”
“连人都没见过几次!”
“你们几个,”夏油杰试图救场,“别让悟为难。”
“夏油老师一直都不肯告诉我们!”
“明明虎杖前辈他们都看过了——”
“有什么关系!给我们看看嘛!”
七嘴八舌的学生们找到新的消遣,围在身边像五六百只鸭子,吵得人脑袋发懵。五条悟的相貌在高专里算不得什么稀罕物,他也没有玩神秘的意思,摘个眼罩不过举手之劳,满足一下可爱的请求也未尝不可。思至此,五条悟将食指伸入眼罩下的缝隙中,缓缓地挑起黑色布料。
“……”
“……”
“……”
好长一段时间内,全场安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看吧,”早就看腻了那张脸的钉崎野蔷薇受不了这种气氛,率先打破沉默,指向五条悟的手指还是和以前一样,“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我懂大家在想什么,”虎杖悠仁非常配合,“毕竟五条老师的脸真的很漂亮。”
“他也就只有那张脸了,”钉崎野蔷薇啐了一口,“喂!五条师!你还不赶快把眼罩带上!”
作为少数由五条悟带满整整两年的关门学生,面对恩师的孔雀开屏,钉崎野蔷薇是毫不留情。从肤质批评到毛孔,从眼睛指责到嘴巴,之后甚至完全脱离了对脸的不满,从性格一路数落到跳脱的教学方法,言辞犀利,慷慨激昂,全身上下无一处能幸免,最后以五条悟烂透了的性格为结尾,这场总结性报告才算落幕。
然而前辈的慷慨陈词没能劝退肤浅的后辈们,比起没什么代入感的批判,众人更在意直接把居酒屋会场炸成宇宙空间的美丑,置身于其中的他们在此刻达成空前的一致,合体成为中间那只瞪圆眼睛的的橘猫。
“真的假的……”
“啊——”
“开玩笑的吧,皮肤超好!”热爱追逐美丽事物的好奇宝宝们接二连三凑上来,“老师你真的35岁了吗??”
“老师,”更有甚者直接上手,对五条悟的脸搓圆揉扁,“你有用化妆品吗?”
“偶尔保湿,”五条悟笑眯眯地说,“特级咒术师可是很忙的。”
“突然觉得自己必须每天保养化妆的人生好失败。”
“附议。”
五条悟接着说:“但是我可以推荐好用的化妆品和甜品。”
“五条老师!不,五条大人!”
“请原谅我们刚才的无礼。”
“可恶的五条悟,”伽场菜菜子不与颜控同流合污,忿忿不平,“这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吗?”
短暂恋情带来的伤痕来的快,去的也格外的快,零星的不满被新的话题冲散,女孩子们沉迷于秀色,围作一团咋咋呼呼,焦点很快就从五条悟的脸变成小型美妆推荐会,只有个别人还记得这原本是场酒会,还端着酒杯的手是最后的矜持。
“五条老师!”才失恋一场的女孩子又重新振作起来,借着向夏油杰告白时的洪亮嗓音再次成为全场的闪亮之星,“你有喜欢的人吗!如果没有的话,能和我交往吗?”
“呀——好热情的告白,老师脸都要红了,”五条悟捧着脸扭来扭去作娇羞状,“要不要答应呢,好纠结——”
“不行。”
话音未落,没等女孩子张口,就有人抢先代替五条悟给出了回应。从闹剧开场后就没发过声的男人放下酒杯,不给周围反应时间,强硬地将五条悟拉出圈外,对此起彼伏的抱怨和钉崎野蔷薇的善妒的男人不受欢迎论充耳不闻,只丢下一句我们有重要的事要说,便提溜着人离开了居酒屋。
“等等,杰,”五条悟一头雾水,“你干什么?”
抢话的夏油杰没有回答,而是带着五条悟进了一条无人经过的通道,倚着墙跟点燃一根红万宝路,小腿带动脚跟与地面发出频繁且快速的碰撞,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很烦躁的低气压,脸色也恢复成了以前那副沉郁模样。
五条悟心里一悸,好不容易被会场氛围捂热的体温重新坠回冰窟,时隔多年,熟悉的感觉再次再次涌上心头。
这才是他所熟悉的夏油杰。
只是五条悟不知道自己这次又搞砸了什么。聚会和睦融洽,没有变成公司团建,大家相谈甚欢,其乐融融,而五条悟,听闻夏油杰有喜欢的人后脸上也依旧挂着得体的笑,没有表现得太出格。
是不想让学生和自己这种扫把星牵扯太多?或者说夏油杰的心上人本就在场,担心自己会去找茬?不过话说回来,夏油杰会对他的学生出手吗?虽说脸长得很犯罪,撩拨个一个两个三个学生不在话下,那来段等到毕业再正式确定关系的师生恋,也是有可能的。
吧?
十五年前的噩梦和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扭打成一团,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烁,五条悟琢磨好久没想通自己究竟是怎么踩到了夏油杰的逆鳞,抑或是说,只要五条悟存在于这世上,就能触发夏油杰的逆鳞。五条悟不想也不愿意去考虑这个可能性。现在他能做的,就只有站在被告席上,等待高悬于头顶上的审判锤一锤定音,宣布他犯下的罪行。
呛人的烟雾经由口腔进入肺部,从鼻腔排出后顺着气流缓缓起舞,一直等到烟丝几乎撩到过滤嘴,夏油杰才终于开了口:“你不该跟他们胡闹。”
看吧,果然是他。
“为什么不行?”尘埃落定的感觉不算太好,但五条悟也的确因为与往日无几的剧情走向而自暴自弃式的松了一口气,然而即使明白罪魁祸首是自己,他也完全摸不准话头,不服输的性子促使他在反问的同时不忘回击,“满足可爱学生的要求也叫胡闹?我的脸难道是什么猥亵物?还是说爱出风头的杰君发现焦点不是自己了,非常不开心?噢——原来是这样——”
夏油杰自然不会去咬这么直的钩,他将熄灭的烟头装进便携烟灰缸,又重复了一边刚才的疑问:“为什么要跟着他们胡闹?”
“你搞什么,”饶是好说话如五条悟,面对莫须有的指责,还是针对他最自信的面孔,火气也是噌噌往外冒,“你是想说我长得很见不得人吗?好的非常对不起!脏了你的眼我感到很抱歉!”
“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让你感到不快我很抱歉,”发觉自己的话里产生歧义,夏油杰的焦躁进一步升级,“但是悟还是不要那么随随便便就露脸。”
五条悟莫名其妙:“为什么?”
夏油杰突然卡了壳,像条即将被旱死的鱼那般嘴巴开了又合,酝酿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能反反复复重复着干巴巴的不可以和总之就是不行。
五条悟不懂夏油杰究竟在执着些什么,不想在奇怪的地方纠结:“完全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我才是,从以前就被悟耍得团团转,”夏油杰丝毫不示弱,“现在也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
五条悟一愣。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吵架时无意间蹦出的气话,其实是埋藏在那个人心底的真心话的可能性非常大?
借由巨大代价勉强抹去的空虚在真实伤害的加持下卷土重来,无意间得知的信息对薄如蝉翼的防线造成成吨伤害,只一击就把毫无准备的五条悟打得落花流水,彻底丧失战意。他耷拉着脑袋,揉了揉有些泛酸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一把年纪实在是幼稚得可以,遂放弃和夏油杰针锋相对:“…我在想接下来两天的旅行安排,现在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了,如果没什么别的要说的,我就先回去了。”
“等下,”夏油杰的注意点完全偏离,“旅行?你要去哪儿?和谁?”
“……冲绳,不和谁,”五条悟犹豫半晌,报出住在心底的应许之地,“怎么,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夏油杰先是一愣,捕捉到的冲绳发音在舌尖上来回滚动,咀嚼的时间越长,那张标准盐系帅哥脸上的揶揄就越浓:“悟是在邀请我吗?”
“别自作多情了,”隐秘心思被戳穿,五条悟老脸一红,庆幸通道里没有照明,“但你要是很想去,顺便带上你也不是不行。”
“我很荣幸,”夏油杰表现得像是真的在为接到五条悟的邀请而高兴,他的表情太过真挚,看得连五条悟都觉得搞不好还有机会搏一搏,可还没等他高兴上几秒,那张脸就挂上为难,“只是明天菜菜美美作为实习讲师需要提前去京都见学,我得跟着一起去,今天其实也是为她们送行。”
火苗还没燃起就被人用一盆冷水迎头痛击,五条悟淋得像条死狗,却还是得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想赶快离开这块儿是非之地:“是嘛,那祝你们顺利。”
“等等,”夏油杰不由分说抓住五条悟的手腕,声音里多出几分急切,“这次不行,那就等你从冲绳回来再约?”
“哈?”五条悟陷入困惑,“你想干什么?”
“之前问过伊地知,悟应该也没有任务安排,到时候一起去趟■■■■怎么样?”施加于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像是生怕五条悟跑掉一般越收越紧,不用看就知道明天早上上面必会多出几道指印,“我也有话想对悟说。”
没了眼底的忧郁,暗金色的琥珀一尘不染,澄澈中还带着点让人心里发颤的祈求,盯得五条悟浑身发毛。夏油杰气势汹汹,步步紧逼,五条悟狼狈不堪,接连后撤,直至退无可退,这场一开始就定下胜负的追逐战才算结束。
“…………那家店,上个月就倒闭了,”五条悟言不由衷,理智警告他应该拒绝,本能却节节败退,擅自指使嘴巴替大脑做决定,“如果是××××限定的话,勉为其难去一次也不是不行…还有,我的手很疼。”
“……抱歉!”夏油杰喜出望外,像是生怕人会当场反悔似的,架着五条悟另一条胳膊,连推带搡的把人推回聚会现场,“就这么说定了!”
直到现在,都有不少人认为是夏油杰在为五条悟的任性买单,然而只有少数人才知道,他才是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那个。夏油杰的怀柔政策放眼高专无人能及,永远有手段让人率先屈服,就连那次由五条悟主动提出的冷静期也不例外。
热烈的欢迎和放松的氛围冲淡了心口附近的细密疼痛,五条悟摩挲着手腕上的青淤,感受着还残留在上面的余温,一边暗骂自己太好说话,一边感叹仿制品就是仿制品,即使再怎么相像,也无法完全还原出本尊独特的神韵。
毕竟这可是相隔数十年,真真正正如假包换夏油杰本人的请求,答应一次又何妨。况且按照被放了不知多少次的鸽子来看,谁都没办法保证这次夏油杰就一定能准时到场。
不过不管夏油杰来不来其实都没所谓,反正五条悟肯定来不了就是了。
×
从被放鸽子的一方摇身一变成为放鸽子的一方,再加上看似三日实则永驻的假期,让五条悟心情大好。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思来想去觉得至少得尽到应尽的责任,当即大手一挥洋洋洒洒近万字,通篇都是对咒术界现状的分析和展望,过程行云流水,笔下字字珠玑。可一旦轮到自己就犯起了难,和前面的奋笔疾书形成鲜明对比,而其原因不是什么亲情羁绊分离之苦,单纯就是没什么可写的。
这些年五条家被管理得井井有条,偶有波折却也不成风浪,没了五条悟,大概会产生不小的混乱,可延续了几百年的大家族绝对不会因此就分崩离析。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从小就把人宠上天,长大后也依旧把身高一米九一拳打死一头牛的家主当小孩子看的老爷子,年近八旬还在为他的事劳心劳力,一想起那张无条件包容自己的脸,五条悟仅剩的良心就隐隐作痛。
他绞尽脑汁,想到正午也没想出像样的点子,只能重新提笔草草交代掉后事,中间再三强调要照顾好老爷子的身体并禁止老爷子出席葬礼,末了没忘稍上从小养大的伏黑姐弟,以及和他颇为亲近的远亲乙骨忧太。
安排完一切,五条悟如释重负,只带了手机咒具和钱包,轻装踏上生命最后一段旅程,飞机一落地就放出加强升级版夏油杰。有了活的夏油杰做样本,五条悟将咒具恢复出厂设置,在逻辑自洽的前提下,小心剔除并改变了一部分与冲绳有关的记忆,让幻体在还原度和亲密度上发生质的飞跃,完成全新蜕变。毕竟冲绳特产苦瓜已经够苦了,五条悟可不想再带着一根巨型苦瓜逛街。
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已是物是人非,全天候运转无下限不再吃力,没了需要保护的目标,也少了会关心挚友是否超负荷运转的人。十五年前入住过的酒店经过翻修,早就没了记忆里的模样,还好财富的力量永远管用,只要亮出黑卡,没有条件也会有人帮忙创造条件。
唯一不变的是五条悟的脑袋依旧挂在悬赏榜首位,价位翻倍增长,数字后的零也多得骇人。
虽说凭着一股子冲动飞到冲绳,五条悟其实并没有什么具体安排,说是旅行,更像是对青春岁月的回首和凭吊。他第一次卸下肩上的担子,主动放慢步调,才发现原来自己拥有随意支配生活节奏的权利,时间也可以过得这么慢。
365天全勤仿佛做梦,作为放纵的代名词,五条悟的生活和这个词完全不搭调,为咒术界东奔西走,过了近十几年兢兢业业的苦行僧生活。眼下终于可以不用掐着秒表横跨日本东西,也不必倾听因最强晚到一分钟而多出来的数倍哀鸣,他想踩着沙滩起舞,伴着海浪嬉戏,可以的话,他还想尝试一下虚度时光时的焦虑与心虚。
那些有缘的无缘的东西乌泱乌泱在眼前排列,五条悟靠着只属于他的夏油杰苦苦思索半晌,欣喜地发现今天到现在为止自己只想了两次夏油杰,当即拉上窗帘盖上被子,决定奖励自己一把,体验一下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头的放肆感觉。
当晚五条悟就梦到了过去的自己和夏油杰。
夏油杰穿着那套夸张的夏威夷衬衫,牵着五条悟的手,在一片金灿灿的向日葵种植园里漫无目的的游荡。田埂里的向日葵高高扬起头颅,夏日艳阳将交叉的十指晒得滚烫,手心里渗出细密的汗珠是催化剂,撩起了盘踞于两人之间的热意。
这片田野仿佛没有尽头,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或许是夏油杰停滞的脚步,或许是五条悟呼唤夏油杰的声音。一阵热烈的拥抱和耳鬓厮磨过后,年轻的学生们自然而然地拥吻在一起,他们唇齿交缠,凶猛地像是要抢走彼此的氧气。待一吻落罢,五条悟不经意间抬手,发现左手无名指上多出一个用草编制而成的简易约定。
微风轻抚叶片的窸窣声与鼓掌无异,伴着学生嬉闹的下课铃与教堂里的钟声重叠,路过的小鸟为他们歌唱,摇摆的鲜花羞涩地捂住了眼。沉闷的空气里孕育的旖旎包裹住新出炉的恋人,他们将蛰伏在暗处的风险抛之脑后,把一切交给年轻气盛和冲动,天真地认为承诺代表着永远,却完全遗忘一个物种的新生与毁灭,不过就在命运的一念之间。
夏油杰飞红了脸对五条悟告白,夏油杰再也没有回牵过五条悟的手;夏油杰轻抚着五条悟的脸倾诉爱语,夏油杰为关上的门落了锁;夏油杰说毕业后要是不当咒术师,去当搞笑艺人也不错,夏油杰的拒绝比无下限的威力高出百倍。
他们在教室,高专,冲绳;同时他们也在薨星宫,盘星教,与世隔绝的山村。
不过五条悟会摔得这么惨也怪不得别人,如果他有乖乖听老爷子的忠告离开夏油杰,如果他没有在听到告白时点头如捣蒜,如果他没有出于好奇心和挚友接吻,如果他打从一开始就能坚定贯彻御三家的狂傲和矜持。
如果他没有喜欢上夏油杰。
五条悟放纵了一回,只此一回就摔得伤痕累累,时至今日伤口都未能愈合。他独自舔舐伤口数十年,渐渐习惯这股疼痛,却忘了习惯不等于不痛,也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不在一起只是有些无聊,在一起反而更加无聊。虽然家入硝子多次尝试纠正这不叫无聊是寂寞,但五条悟油盐不进,坚决不肯改口,这场医生不情愿患者不配合的心理咨询就这么不了了之。
不用借助医生的帮助他也知道病灶的源头,奈何药方独一无二,僧多粥少。从山村里解救出来的小女孩,因信仰夏油杰而加入盘星教的信徒,走投无路的学生,和他们比起来五条悟的毛病不痛不痒,随便拎一个都比他更需要夏油杰的拯救。
忙碌和烟酒能起到短暂的镇痛,五条悟和烟酒天生不对付,只能把目光放在忙碌上。只要他想,就没有做不到的事,很快五条悟就成了全咒术界乃至全世界最忙碌的人。他踩着星辰出发,前往京都,前往烂橘子筐,前往天涯海角;他披着月亮回归,呆在文件堆,呆在高专职员办公室,呆在即使说我回来了也不会给出回应的房屋。
分配到其他人身上的任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上层部乃至御三家的洗牌算是忙碌的副产物,成为核心不过是时间问题,但这也并非五条悟所愿。
从始至终夏油杰都没有回过头。
他连暂时分开这个蹩脚的谎言都看不透,像是刑满释放重获新生的犯人那样,立刻飞离五条悟身边,从平起平坐的挚友变成站在台下仰望高塔的一员。五条悟所做的一切,所达成的目的,在夏油杰乃至所有人眼里均可以用一句轻飘飘的“他是五条悟”一笔带过。从此世上再也没人会去关心五条悟是否会累,因为五条悟的死讯而奋起,用手心为疲惫的六眼洗去疲惫。五条悟是强权,是完美,是力量的象征,大家理所当然地把五条悟当作无法逾越的最终保险,坚信只要有五条悟,任何难题都会得到解决。
一阵狂风吹过,五条悟终于得以看清牵着自己手的那个人的脸。他的面孔与憔悴不堪面黄肌瘦的夏油杰重合又分开,一左一右站定在五条悟两边。
——悟的话,就能做到吧。+
——做到什么?
——做到杀掉全部非……
夏油杰站在彼世的另一端,手上身上都沾满了鲜血,五条悟惊出一身冷汗,猛地坐起,发现时针已经指向第三日早上七点。
他睡了整整十六个小时。
“悟?”坐在一边的夏油杰放下书,凑到跟前观察五条悟的状态,“你睡了好久,做噩梦了吗?”
只要咒力供应跟得上,幻体基本不需要睡眠。真正的夏油杰根本醒不了这么早,三个闹钟轮流响都不一定能叫得起来人,必须赖到极限才会顶着惺忪睡眼勉强爬起来。
“大概吧,”五条悟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你一直都在这?”
“悟睡得太死了,”夏油杰晃了晃文库本,微微一笑,“总得有人看着你。”
现在的夏油杰并不具备这种能力,五条悟也不需要谁来保护,但当事人似乎觉得自己可以胜任。五条悟不知道这个举动是出于仿品自己的选择,还是源自于自身的潜意识所驱动。全景落地窗外细雨淅淅沥沥,配合糟糕透顶的梦,在五条悟心里拉起乌云的同时,也催生出一股强烈的冲动。
他想抽烟。
因此他不顾夏油杰的疑问,决定将洗漱工作延后,抓着外套径直走向观景用的露台。
五条悟的同级生一个是千杯不醉的酒豪,一个是吸烟角的常客,唯独他烟酒不沾,自然无法理解这两样东西带来的愉悦。然而就像夏油杰的口袋常备胃药和糖果一样,五条悟的口袋里也住着一盒红万宝路,尝不出个中滋味,也会在忙里偷闲钟点上一支,模仿夏油杰的样子夹在指间吸二手烟,借此放松被忙碌挤压到几近断裂的神经。
雨滴夹杂着海潮的咸腥扑面而来,五条悟尝试三次才成功把烟点着。烟蒂上跳跃的红光乍隐乍现,被甜品惯坏的嘴难以接受呛人的苦腥,他毫无章法乱吸一气,不仅呛坏了最强的泪腺,还压弯了笔直的腰。他顶着眼前朦胧的水汽,准备进行第二轮冲刺,还没来得及吸气,嘴上的烟就被两根修长的手指给夺走。
他的烟被挟持在绑匪修长的手指间,见五条悟一脸诧异,夏油杰微微扬起嘴角,单手弹落烟灰的动作分外熟练,老神在在地将二手烟蒂叼在有些干燥的唇间。浓厚的烟雾从他的口中喷薄而出,像一条条蜿蜒的龙在空气中翻腾跳跃,烟草独特的气味侵扰着脆弱的鼻粘膜,衬得夏油杰眼神飘忽,越发似镜中花水中月。
老烟民的矜持和从容不迫在夏油杰的一举一动中展现得淋漓尽致,连续制造好几个完美的烟圈后,他像教训追寻新鲜感的幼子那般嗔怪:“悟不可以抽烟。”
那对眼睛明明是笑着的,五条悟却从中读出了不满:“为什么?”
“烟不适合悟,”夏油杰将还剩一半的烟蒂摁灭在无下限上,拿出一颗糖果剥开塞进五条悟嘴里,“悟才是,怎么突然想抽烟了?”
“谁知道,”糖果的酸甜洗刷掉口中的苦涩,五条悟蓦地想起前天晚上夏油杰本尊糊弄学生时的从容模样,不由得觉得好笑,他俯身趴在栏杆上,只露出一对眼睛看着夏油杰,嘴角微微上扬,“大概是怀念?”
夏油杰听得一头雾水,跟着重复了一遍:“怀念?”
“怀念一位故人,”五条悟晃晃烟盒故作高深,努力营造出不可捉摸的氛围,“他给的。”
“会给悟这种东西,”闻言夏油杰眉头紧锁,表情僵硬,语气也生硬得像路边的顽石,“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抖动的肩膀带动胸腔一起震动,五条悟放声大笑,半晌才擦去笑出来的眼泪,当着夏油杰的面添油加醋诋毁夏油杰,心中密布的乌云随着糖果的消失一扫而空:“你说的对,他的确是个不识好歹、铁石心肠、还抛弃了我去和新欢卿卿我我的无情无义之人。”
“悟还是不要和那种人继续来往了,”明明如实回答了问题,夏油杰的眉头却皱得死紧,他不想再继续这个不愉快的话题,遂强行没收了烟草盒子,拉住五条悟微凉的手,把人推进洗浴室,“睡了这么久,你应该饿了,我刚叫了送餐,今天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水族馆!”从夏油杰这里扳回一成,即使是假货也让五条悟心情大好,“要去看鲸鲨和蝠鲼!”
“上次我们应该去过的,”夏油杰滑动着平板的手指愣了一下,“鲸鲨暂且不论,蝠鲼悟不止看过,甚至还坐过。”
“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洗浴室里的反驳伴随着刷牙的动静,“而且不要粉色的会飞天的,要黑白的生活在海洋里的那个。”
孩子气满满的发言令夏油杰失笑:“它会伤心的。”
五条悟中气十足:“谁会管咒灵怎么想啊!”
酒店的早餐算不上特别精致,但胜在风味独特,份量管够,喂饱两个精力旺盛的男人绰绰有余。天气在不知不觉中放晴,两人吃饱喝足直奔美丽海水族馆,不为别的,只为赶上每天早上发放的纪念水生物钥匙串。
上一次有任务在身,维持术式运转的同时需要保持高度警戒,只能似走马观花匆匆一瞥,无暇分心去了解这些和自己处境相同的美丽生物;现如今斯人已逝,卸下沉甸甸的包袱后,五条悟一身轻松,终于能够跨出名为咒术界的围城,踏出探索未知的一步。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将死之人赶着去看逃不出去的同类,听起来颇具地狱笑话风味。
他们挂着同款钥匙扣,穿过渔夫之门,计划于触摸池享受与不同生命形态的接触,驻足于珊瑚之海欣赏大自然的神工鬼斧,接着跟随热带鱼们体验一把热带海域风情,最终抵达重头戏黑潮之海。
话虽如此,一时半会儿肯定没办法摆脱近十几年的惯性思维。看着这些跟在亲鱼身后游动的生灵,五条悟总是会忍不住去联想像小鸡仔一样跟在他身后的学生。即使现在一个二个都发育过了头,成长为让诅咒师闻风丧胆的狠角色,也丝毫不影响参天巨树伸展开枝条,将他们纳入庇护范围中。
在珊瑚小屋看到海胆时五条悟差点暴笑出声,那股恨不得把刺伸到箱子外扎穿所有人喉咙的气势,和他沸点极低一点就炸的关门学生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成年的伏黑惠虽说稳重了不少,但也只是相对虎杖悠仁和钉琦野蔷薇来说。每当五条悟试图向周围传播他第一次召唤玉犬并打算给它们喂食的可爱之处时,十影操纵者就如同拥有心灵感应一般,总是能顺着影子一个杀到现场,恨不能当场重现几百年前的御前比武。
心思缜密纤细的小孩子的想法可真难猜。
不同于珊瑚的活跃,幽暗的黑潮梦幻且广阔,整个世界被实体化的静谧所包围,停驻于此的游人也比想象中要多得多。巨大的鲸鲨在水中游弋,面对温柔的自然界造物,最强的光辉也跟着黯然失色。
人来人往中不知是谁和谁的手背碰到一起,谁的食指先试探性地钩住谁的手心,谁握住谁的手掌,谁又以十指相扣为回应。五条悟盯着在头顶上撒欢的蝠鲼,听凭绘声绘色的的解说左耳进右耳出,并不是那么在意会有多少小鱼丧生其口;夏油杰左顾右盼,心不在蔫,也不会怨恨吃饱喝足拿蝠鲼当消遣玩抛接球的恶劣虎鲸。
被封闭于海水中的世界昏暗无光,他们像事先约好一般一言不发,没有人知道究竟是谁先悄悄红了脸,也无人注意两双手从何时开始牵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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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海豚的精彩表演已是下午四时,得知晚上8点有水上烟火大会,且自己下榻的酒店是观景点之一后,五条悟当机立断,忍痛放弃海牛海龟还有之后的泛舟,拉着还对海豚表演心心念念的夏油杰心急火燎地往外赶。两人慌慌张张跑了一路,半晌才想起忘记事先确认和天内她们一起光顾过那家饮食店是否还在营业。
“先去看看吧,”夏油杰深谙五条悟心理学,一眼看穿五条悟心里的失落,安慰道,“如果关店了,就去随便买点什么,我去跟酒店借用一下厨房。”
丝滑的顺毛摸显然起了效果,五条悟又来了神,一路上蹦蹦跳跳,配上那张从十几岁开始就没怎么变过的脸,表现得跟即将奔四的成年人完全不搭边。万幸的是招牌虽然有些破旧,店面仍在运营中。悬着的心平稳落地,五条悟喜忧参半,一边为不用错过海滩嘉年华而欣喜,一边又为吃不到夏油杰亲手开的小灶而感到惋惜。
一进门店内的香味就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伴随着极具地方特色的欢迎光临,五条悟拉着夏油杰迫不及待地落座点单,五样里有三样和甜品沾边,怎么看都和健康饮食挂不上钩。
夏油杰皱着鼻子恐吓:“肚子再疼我可不管。”
“杰不会的,”五条悟自信满满,说出的话眩目得连自己都觉得不真实,“你肯定还带着前两天的药。”
店内播放的音乐充满南国风情,听得人忍不住想跟着一起舞一曲。五条悟假装没听到夏油杰随后的抱怨,跟着旋律轻声哼唱,却因记不太清歌词止步于副歌前;夏油杰眉头一挑,接着副歌继续往下唱,哼了两声不是跟不上拍就是跑调,遭到五条悟的无情嘲笑。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空气逐渐升温,从拌嘴发展到互相揭老底。眼看语言攻击有升级为肢体冲突的倾向,最终五条悟提议以猜拳定胜负,输的人不仅得背着赢的人回酒店,还得跑腿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今晚要吃的零食。
“我是希望你能改善饮食习惯,”夏油杰看着被拳头锤爆的剪刀,揉着眉心叹气,“而不是三天两头就得吃药。”
“你比老爷子还啰嗦,”获得了压榨夏油杰的权利,五条悟尾巴翘得能戳穿天花板,“……反正都最后一次了,任性一次又不会怎么样。”
能让人联想到夏日、啤酒和火山的音乐瞬间迸发,激昂的鼓点覆盖掉无意义的自言自语,热情的欢呼声隔断了倾听者的听觉。热情洋溢的店员迸发出和身高不成正比的能量,餐盘里的食物随着瘦小的身体一起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连人带盘一起倒在通道上。两人对视一眼,仅一秒就分好了工,五条悟接下差点飞出去的食物,夏油杰则迅速绕到后面,扶住女性的肩膀,阻止其往后摔成倒栽葱。
“没事吧,”夏油杰蛊惑人心的本事在哪儿都通用,店员的双颊浮起一丝绯红,“还是小心点的好。”
“让客人这么费心,真的非常抱……嗯?”接受客人的帮助让店员十分不好意思,她火速起身,朝着两人鞠了一个近乎直角的躬,起身看到夏油杰的脸后表情出现不自然的僵硬,随后像是难以置信般的使劲揉了揉眼,又看向已经自顾自咬下一颗草莓的五条悟。
就在五条悟以为她要给夏油杰递手机号时,女性迟疑地发问,“冒昧问一下,您是姓五条吗?”
“我是,”意想不到的发展让五条悟起了疑心,毕竟他可不想把难得的假期浪费在诅咒师身上,“你怎么知道的?”
“果然是您!那这边这位想必就是夏油先生吧!”店员的笑容极为阳光,两个浅浅的酒窝也格外讨喜,“你们可能已经不记得了,我是十九年前被你们救上来的那个小女孩!”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五条悟立刻回想起了那个下午,彼时夏油杰还没有患上猴子过敏症,一个年仅八岁的溺水小女孩,对二人来说只不过是护卫途中的举手之劳,连茶语饭饱用来消遣的谈资都算不上,没想到时移世易,还能在老地方发生新的邂逅,实在令人感触颇多,“真亏你能记得住。”
“想要忘记像您这么有特点的人可是很难的,更何况二位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她的兴奋泛滥于表,“我记得当时一起同行的应该还有两位女性,她们没有来吗?”
赏金猎人的实力深不见底,少女的遗体尚有余温,突破困境的意气扬扬,加起来全都指向失去方向的指针。眼见尘封的记忆有松动的迹象,五条悟心里咯噔一下,将成年后学会的狡猾发挥到极致,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这次我们是来度蜜月的。”
这下不只是活泼的店员,连重新坐回座位的夏油杰也一起跟着宕了机。
“啊,蜜月,诶……?原来是这样!恭喜二位!怪不得看起来这么般配!”店员率先反应过来,显然没想到当年的救命恩人会当场出柜,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情绪在困惑和祝福间摇摆不定,“这些年爷爷一直为没能当面感谢你们而感到懊悔,就当作对救命之恩的报答,这顿饭就由我来买单吧。”
“不,不用了,”五条悟推辞道,“你不必——”
“就这么说定了,那么我就不继续叨扰二位了,”店员装傻充愣的功夫也是一流,完全不给人拒绝的机会,“新婚快乐!希望你们玩得开心!”
娇小的女性来时如风去也如风,赶在五条悟说话前一溜烟冲向前台,结账打单溜进后厨一气呵成,行动力之快令人叹为观止,末了还不忘对两人比了个大大的心。事情发展成这样,五条悟自然也不会这么不解风情,比起追着店员还钱,更重要的是收拾被偶然事件搅成乱麻的局。
“……悟,首先确认一下,”夏油杰猛灌了两口咖啡,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五条悟,“我们已经结婚的可能性是多少?”
五条悟比出手势:“零。”
“那再确认一下,”夏油杰差点咬到自己,“你为什么要说我们是来度蜜月的?”
“因为这样比较有趣,”五条悟答得理直气壮,眼睛提溜一转,凑到夏油杰身边做抽抽嗒嗒状,“杰不想和我在一起?原来那天晚上的誓言都是骗我的?”
“……怎么会?”夏油杰脸上百味杂陈,却还是选择配合演出,他起身凑到五条悟跟前,抚上没有一丝瑕疵的脸颊,附在耳旁轻轻吹了口气,声音腻歪得几乎能挤出蜜,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梦境,“我求之不得。”
“你干什么!”情势反客为主,五条悟捂着刚被声音凌犯过的耳朵一蹦三尺高,绯红色从脸颊一路蔓延到脖子根,“色鬼!”
“明明是悟先开始的,”夏油杰将冲绳面送入口中,笑眯了一对细长的眼,“怎么样,还要继续玩吗?”
本以为能让夏油杰出一回丑,没想到被情场老手反将一军,输得一败涂地。五条悟对此耿耿于怀,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回程路上对败者背赢家回家的约定闭口不谈,拒绝与夏油杰产生任何接触。那边夏油杰倒也不生气,一路上笑得像只刚饱餐过一顿的狐狸,末了还不忘咂咂沾着油腥的嘴,不知是在回味刚才的美味,还是其他什么五条悟不愿去深究的东西。
他们早早回到酒店,谁知天公不作美,放弃泛舟没有换到绚烂的水上烟花,却等来了大雨倾盆。连成一条条珠帘的雨落在瓦片上劈啪作响,街上游人抱头鼠窜,纷纷寻找屋檐避难。五条悟仗着有无下限的庇佑幸免于难,而夏油杰就没那么幸运,即使反应再快,人类的双手能遮挡的位置始终是有限的,宽松的衣服经受不住水份侵蚀,不出五秒就被雨水浇成落汤鸡。
五条悟看着自身都难保,却还是招呼着他先去避雨的夏油杰,抬手解除了无下限。
“悟?!”夏油杰大惊,“你干什么!”
面对夏油杰的质问,五条悟选择用行动回答。他把刚才的小孩子脾气抛之脑后,抓住夏油杰湿淋淋的手腕,拽着人就雨里冲。衣服吸附在身上的感觉不快到极点,豆大的雨水砸得身上生疼,隐藏在水洼下的小坑宛如陷阱,没有了术式的保护,用不了多久第二只落汤鸡也跟着诞生。
夏油杰的疑惑在途中变成妥协,最终在奔跑中与五条悟的天马行空达成和解,毅然决然接下只有两人参与的舞会入场券。他们以雷声作鼓点,雨声当伴奏,踩着并不怎么优美的步伐狼狈逃窜,成为这条街上唯一敢于挑战自然的勇士。
“杰!”三十五岁的五条悟又笑又闹,像是在问夏油杰,又像是在问自己,“你开心吗!”
夏油杰甩了甩吸水后格外沉重的刘海,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前方,反手扣住五条悟的肩膀,吻上那张已歇业多年的嘴唇。
时隔多年的吻里夹杂着雨水的苦涩,比泉水都要甘甜,灼热的火苗在唇间撩起,顺着血管在冰冷的身体里上蹿下跳。他的青春和指针恶贯满盈,仅仅只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就让狡猾的大人卸了力软了腿塌了腰动了心,花费多年筑起的防线于顷刻间灰飞烟灭。
夏油杰送上的吻算不上热烈,却足以让五条悟腿软,一吻结束后他踉跄了几步,挂在夏油杰身上,声音细如蚊蝇:“……不了了。”
“悟说什么?”骨子里始终还是带点喜欢靠欺负喜欢的人来引起其注意力的小学男生性子的夏油杰明知顾问,“雨太大,我听不清。”
“我说!”五条悟抓着夏油杰湿透的衣领大吼,“因为某人的错!我的腿软了!”
夏油某人的笑意逐渐加深。
五条悟第一次体会到沙包的感受。
两人一路颠回酒店,一进屋夏油杰就将五条悟剥了个光,按理说接下来一定会是个无眠夜,他们之间却无事发生。正如热情的火苗点不燃受潮多年的木柴,浓烟再呛人也只不过是噱头。五条悟早就过了会主动追求欢愉的年纪,而夏油杰那边比起生理需求,则更在意五条悟是否会着凉。
夏油杰把人提溜进装满热水的浴缸,轻轻揉弄柔软的猫毛,半真半假地责备五条悟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五条悟左躲右闪将水扑腾地到处都是,笑着回答说不会有下次。话里的意思天差地别,却又微妙地达成一致。
长达三日的假期过不了多久就会和五条悟的生命一起落幕,他本想用一场如梦似幻的烟火大会来为还算精彩的人生收尾,可雨一直到晚上也没有停止的迹象,期待已久的烟火大会也因此泡了汤。致歉信息在电视屏幕最下方滚动播放,空中飘着的不只是雨,还有游人的忧伤和惆怅,满桌的零食失去无用武之地,跟着便利店塑料袋一起从夜生活里退场。
“没能看到烟火是很可惜,”夏油杰安慰盯着窗外一言不发的五条悟,“夏天还没结束,还有别的机会。”
夏油杰本人可能还有机会,但五条悟已经没有了。
五条悟以为自己会表现得更加难过一点,像电视剧里演的,像小说里写的,在即将接近生命尽头的路上感慨万千以泪洗面。然而他想了好久,愣是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让强悍了半生的最强哭哭啼啼,将死之人的萎靡和绝望也和他绝缘。
经过几轮换血的咒术界欣欣向荣,学生的死亡率年年走低;诅咒逐渐被大众所认知,虽然目前还不是那么多,咒术师们也得到了相应的理解和敬意。常年盘踞在家入硝子脸上的黑眼圈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夏油杰在家人和学生的帮助下摆脱梦魇,有了自己的生活圈;伏黑惠接下禅院的大权,伏黑津美纪则在前段时间送来了婚礼的纪念照片。
除了五条悟之外,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到处都焕发着勃勃生机。
五条悟本就没有太多牵挂,自然不需要盛大的告别,虽然不是本尊,但好歹也算是了却了和夏油杰重游冲绳的心愿。作为陪伴的谢礼,他笑着谢绝了递过来的热可可,第一次主动拥抱了夏油杰。
“悟?”感受到咒力的流动,一无所知的夏油杰讶然,下意识搂住五条悟的腰,“这是怎么了?”
“……睡吧,杰,”五条悟的额头抵在夏油杰肩上,当场下达三日来第一道指令,萦绕在耳边每一个音节都缠绕着淡蓝色的咒力,“睡吧。”
手中的杯子应声而碎,刚泡好的热可可撒了一地,这是他第一次使用咒言,也将会是最后一次。接到指令的夏油杰身体一僵,整个人应声倒地。五条悟上前一步,扶住夏油杰差点磕上大理石桌角的脑袋,把人平放于柔软的沙发上,自己也摘了眼镜,跟着坐在一旁的地毯,静静伏在夏油杰身上。
同样的酒店,同样的725号房间,距离上一次看到这么不设防的睡脸已经过了足足十九年。彼时夏油杰看穿五条悟的窘境,不由分说挤进房间,夸下海口说要和五条悟有难同当,鬼牌抽到第十轮就败于被子的温暖,抛下五条悟睡得四仰八叉,在梦中约会井上和香。
五条悟曾以为他们还有很多机会,未来与分离无缘。无奈造化弄人,任性地往两人间塞进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注入冲绳耀眼的日光和灿烂到眩目的青春,等看腻了过家家后,再施施然塞进一个伏黑甚尔,成就最强的同时,也掰断了指针。
耳边传来的心跳平稳有力,胸膛的起伏和透过衣服传来的温度是活着的证明。在夏油杰面前五条悟不过是只奋不顾身的飞蛾,明知是在饮鸩止渴,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踏入火坑,对灼烧至骨髓的疼痛欲罢不能。
带着咒具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殉情也不是不行,届时定会造成一场大轰动,扰得包括夏油杰本人在内的所有人都不得安宁。可是比起无意义的死,五条悟还是更想看到夏油杰笑起来的模样。大富翁占据优势时得逞的笑,听到五条悟说喜欢时不知所措又有些得意的笑,纵容养女时无奈却宠溺的笑,提起新的恋人时充满柔情的笑,方方面面合在一起,才让人割舍不掉。
哪怕能让他绽放笑颜的人不是自己也是一样。
五条悟解开夏油杰的发辫,注视着那张尚不知苦夏为何物的脸,他将细长的眼,很适合接吻的唇一股脑装进大脑,连零星冒出的胡茬都觉得分外可爱。抚弄夏油杰轮廓的手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不受控制,他动了一下已经失去知觉的手指,意识到这是大限将至的前兆后,心底涌现出的与其说是对行将就木的恐惧,倒不如说是对死亡的漠然。
后续处理不需要五条悟来操心,五条家不会放任百年难遇的六眼曝尸荒野,只要遗嘱顺利送达,就会采取相应的行动,找到他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不知不觉中不知疲惫的夜雨停止了演奏,悬在头顶上的乌云迟迟不肯褪去,偶尔从云隙中投下几缕银白色的薄纱。五条悟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夏油杰,将咒具塞进刚成为他名誉丈夫没多久的人的手心,恰逢又一轮乌云飘过,等月光再次光顾,屋内早已失去五条悟的踪迹。
×
被雨水冲洗过的冲绳焕然一新,四处弥漫着泥土的芬芳,侥幸留下的雨珠接二连三地从片片翠绿上滚落,午夜时分的街上别是说人,连诅咒都没有几个。五条悟早早抵达提前预定的葬身处,以为自己会在12点准时消失,谁想他迎着海浪数着星星静候两个多小时,人还是站在原地完好无损。
说是完好无损,其实也没有那么完好,从逐渐麻木的左手和强烈的心脏收缩来看,消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事到如今他不觉得自己身上会突然出现能让一切走向好结局的奇迹,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第一天并不是自凌晨12点算起,而是从其他别的时间。
对于突然延长的几小时生命,五条悟不仅没有雀跃,反而感到困扰。这种感觉和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却被告知因为你表现良好所以缓几个小时再执行没什么区别,更何况现在正值深夜,他既没有惜别对象,也找不到任何手段来消磨迎接死亡的这段空闲。
海岸和夜空融为一体,晚风送来的凉气沁人心脾,唯一的旅客脱掉鞋子,踽踽独行于沙滩边缘,用最直白的方式感受海浪的热情。细密的海沙包裹住柔软的皮肤,偶尔会混进几粒不那么好客的小石子,张牙舞爪地攻击脚心;拍岸的浪花在脚下盛开,洗去了疼痛,也带走了尘埃。
昼夜在眨眼间来回交替,生物钟在忙碌中乱成一团,仗着反转术式傍身,五条悟早就习惯了透支自己。常年高速运转的脑子突然得到放松,舒缓的节奏让人无所适从,那些忙碌时无暇顾及的念头伺机而动,试图把神经连同脑浆一起搅成浆糊。为了防止节外生枝,五条悟决定找点乐子打发时间,他把联络薄从头拉到尾,又从尾拽到头,思来想去,把目标定在大概早已入睡的伏黑惠身上。
“五条先生,”拨打到第五次时电话终于被接起,对面怒气冲冲,必定是因为禅院家的睡榻不够舒适,总之和五条悟无关,“请问你知道现在是几点吗?”
“凌晨三点,”五条悟对深夜叨扰一事毫无愧疚心,“aloha,惠,睡的好吗?”
“如果没有五条先生打扰的话,”伏黑惠的声线带着浓浓的鼻音,比平时嘶哑不少,不满几乎快要通过电话燎到五条悟的耳朵,“你就是来问这个的吗?”
五条悟的对还没出口,对面就提前预判到五条悟的下一步行动,抢先挂断电话。五条悟被甩了脸色也不恼,在沙滩附近晃悠几圈后又拨通禅院家主的号码,这次不出五秒就被接起,伏黑惠的怒意几乎要化为实体,却还是没忘了敬语:“又怎么了!”
“其实,”五条悟沉下声音,“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惠说。”
察觉到五条悟的认真,电话对面也收敛起来,判断对面暂时不会挂断,五条悟趁机向伏黑惠倾倒苦水:“听我啊惠——今天我打算去看烟火大会,结果大会却因为下雨取消了,你不觉得这很过分——”
话还没说完,漫长的忙音就占据了听觉。一想到在外人看来成熟稳重的禅院家主正在因为半夜的扰民电话而抓狂,五条悟的嘴角就止不住地往上扬。他坏事做尽,在一只无家可归的寄居蟹即将抵达新家时,一脚踢开静静躺在沙滩上的壳,笑眯眯地计算着伏黑惠重新入睡所需要的时间,再次摁下拨号。
“说真的,五条先生,你究竟想干什么?”三番两次的折腾下伏黑惠已遁入虚空,“有没有可能现在应该是休息时间?”
“别这么冷淡嘛,惠,”五条悟的语气格外诚恳,“不觉得今晚的星星很美吗?”
“很可惜,京都正在下雨,”伏黑惠没好气地说,“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希望你不要再打电话了。”
“等等,”五条悟遥望泛起一缕白的天际线,想象着伏黑惠抓着手机翻白眼的样子,“先别挂。”
“你不会又想说什么月亮很美,”伏黑惠几近抓狂,“晚饭很好吃之类的无聊话吧。”
“我确实很想这么说,最重要的是,”发现左脚逐渐失去对温度的感知,五条悟停止了漫无目的的游荡,随便找了一棵看得过眼的椰子树缓缓坐下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惠,要保护好津美纪。”
“哈?为什么突然提到津美——”
被折腾过一遭的寄居蟹终于抵达目的地,放下破破烂烂的漏屋,背着漂亮的新壳耀武扬威。伏黑惠想发作又无法发作的样子令人百看不腻,即使成为独当一面的当主,面对恩师依旧还是那副愣头青模样,宛如一摁就响的儿童玩具,让五条悟心情大好。他对响个不停的手机视而不见,手指一抬,便把这个趾高气昂的小东西重新弹回海里。
鱼肚白划开缠得难解难分的海洋和夜空,五条动了动身体,惊喜的发现左腿完全失去了知觉。若是条件允许,他想直接化成一捧灰,随海风飘散于天空,最后落入无人知晓的海域。然而从他出生起就对六眼虎视眈眈的家伙不在少数,像寄生虫一样蛰伏在暗处,头发、皮肤、内脏,什么都可以,随时准备从最强这里分走一杯羹;五条家也不会允许当主走得如此不体面,围绕着他的腥风血雨短时间内也不会停息。
届时五条家上至长老下至家仆定会身披素缟,他的朋友、学生尽数到场,葬礼上大概有人会哭,有人会嘲笑,最伤心的定然是从小到大都在为他操心的老爷子。让白发苍苍的老人送别为自己这头天然白送别,说没有愧疚是假的,还好五条悟有先见之明,禁止老爷子出席葬礼。毕竟他可不想前脚才跨过忘川,后脚就发现腿脚不灵便的老人跟着命丧黄泉,排在自己的后面。
即使是在葬礼上,夜蛾正道也一定会板着他那张脸,但是也一定会带着自己亲手缝制的布偶前来送自己一程;作为高专红人,家入硝子来的可能性不大不小,即使来了,五条悟也能想象出她恼火至极却不得不忍耐的憋屈模样。
七海健人可能会把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失去压力源,皱纹的扩散速度没准能得到减缓;伏黑津美纪是位善到极致的女性,肯定会为曾经的监护人流下一捧热泪,这时伏黑惠会上前扶住津美纪,刻意摆出来的臭脸注定盖不住内心的哀伤,不然他也不会在睡眠连续被打扰的情况下继续陪着五条悟胡闹,而不是把人拉进黑名单。
至于夏油杰,他可能会为前男友的死亡难过,因没能为五条悟做些什么而懊悔。但是没有关系,现如今他有了新的恋人,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不会让人喘不过气,相信在对方的陪伴下,要不了多久区区五条悟就会化作过往云烟,成为新生活的调味品,感情的升温剂。
天边的白越发眩目,右腿也跟着失去控制。五条悟瘫坐在原地,侧耳倾听冲绳从睡梦中苏醒的声音,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嗤之以鼻。他听到了树叶的摩挲,听到了清脆的鸟鸣,听到了波涛的翻涌,听到了汽车的轰鸣。一桩桩一件件,皆承载着生命的旋律,与半只脚踏入棺材的五条悟不同,焕发着无限生机。
“悟!”
远方传来的声音让五条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是弥留之际的异想天开。他朝着声音的方向扭头回望,视线眇眇忽忽怎么都看不清明;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发现幻听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幻化出实体步步逼近,轮廓也越发清晰。
“你怎么,”五条悟大为错愕,“会在这?”
“这可不好,”本该在酒店沙发上呼呼大睡的仿品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看到五条悟却还是露出柔软的笑,“大晚上不睡觉到处乱跑,不是什么值得提倡的行为。”
“为什么会找到这,不对,你为什么会醒着?”五条悟陷入短暂的混乱和自我怀疑,“难道咒言出了问题……?”
“悟不见了,所以我来找悟,有什么问题吗?”夏油杰蹲下来,视线与五条悟持平,琥珀色的眼睛里装着读不懂的执拗,说出来的话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好了,我们该回去了。”
“回去?”在踏出房间那一刻五条悟就失去了归处,,“回哪儿?”
夏油杰圈住五条悟的腰,亲昵地让人无所适从:“回悟想去的地方。”
“……如你所见,”麻木的臂膀无法感受任何温度,五条悟却能回忆起夏油杰手心里的火热,“我已经站不起来了。”
“没关系,”夏油杰拂去柔软雪原上的露水,在洁白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像是祈祷,像是期待,“我们还没完成昨天下午的约定。”
“别睡,”尽职尽责扮演着夏油杰的幻体背过身子,让无法动弹的巨型猫咪伏在背上,双手紧紧抓住和摆设没什么区别的腿,小心翼翼地往海滩外走,用夏油杰的声音许下五条悟梦寐以求却无法开口索求的承诺,“我背你回去,不要睡,悟,只要你醒着,想去哪儿我都带你去。”
把姿态放得如此之低的夏油杰五条悟还是第一次见,觉得好笑的同时,这些年被视而不见的不甘一拥而上,生出几分委屈,真假参半的埋怨有气无力:“…骗子。”
“没有骗你,我说话算话,”他幻想中的夏油杰的背部宽阔而温暖,仿佛是铺着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摇篮,舒服得人上下眼皮剧烈打架,“不可以睡,悟,我们还可以去北海道,去夏威夷,去很多很多地方,我还有,夏油杰他还有好多话想告诉你。”
意外的展开让五条悟心下一惊,他想知道“夏油杰”是怎么察觉的,什么时候察觉的,可他浑身发冷,喘得像破破烂烂的风箱,连瞪大眼睛表示吃惊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随着沿途的颠簸一起一伏止不住地发抖,连保持呼吸就已竭尽全力。
夏油杰的人生是旷野,五条悟的未来是铺设好的轨道,一个人背起最强的名号轻轻松松,两个人扛反而过于沉重。某日黑暗中出现一道裂缝,让他们倏地看到了些不该看的东西,世界便翻天覆地。如果当初五条悟能表现得再像人类一些,模仿得再精致点,或许一切就会不一样,可他强大了太久,吹惯了自山峰顶呼啸而来的烈风,早就忘了该怎么示弱,世界也不允许五条悟露怯。
说没有过不满是假的,五条悟想过诅咒夏油杰秃头,又因幻想中秃头的夏油杰过于地雷而作罢。也许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什么转折点,短暂的相交不过是年轻人对命运幼稚的反抗,直到被彼此的刺扎得百孔千疮,才真正意识到他们并不像诺言许下的那样,非彼此不可。
“悟,拜托了,再撑一会儿,”夏油杰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把背上的五条悟甩出去,慌忙调整架势,重新把人往上搂了搂,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们去找硝子,硝子她,她会有办法的,还有夜蛾老师,夏油杰,他,他肯定也……”
或许等到十几年后,夏油杰儿孙绕膝,自己还能出现在夏油杰的回忆中,长满皱纹的夏油杰也能坐在躺椅上回忆起他曾经有个挚友,笑着向他们讲述曾经青涩却炽热的青春。
这就够了。
光芒穿透了云层,将天边染成淡淡的粉色,轻柔地剥开包裹着万物的黑暗躯壳。断断续续的哽咽被海浪搅碎,像白噪音,像摇篮曲,轻轻抚着他的额头,抽干了他的体力,替他阖上阅尽千帆却来不及回望余生的眼睛。
无人问津的帕拉伊巴碧玺滚落在地,带走失意人留下的最后一丝痕迹,也抹平一眼望不到头的相思。
有人陪伴的日出,比任何时候都要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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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大人,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说实话,直到现在我都没得出答案,但是我已经等不及了。”
“虽然不是很喜欢五条,但是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谢谢你们,菜菜,美美,希望现在还不是太晚。”
“夏油大人一定会成功的!”
“五条肯定也一直在等夏油大人!”
“真要是这样就好了,之前酒会时我试探了一下,悟都没什么反应,说实话还挺受打击的…等下,有电话打进来,嗯?是惠?真少见——”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