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满》

被寄予厚望这件事情对五条悟而言已经习以为常了,仅用优秀一词也不足以涵盖五条悟的超脱寻常——他轻易又任意地达到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轻而易举地得可以被称之为狂妄。而且全方面的优并不是什么悉心栽培的结果,尽管五条家有意为之,对这一代的独子实施精英教育,奈何五条悟天性不受拘束,爱玩爱闹,只喜欢捉鱼弄鸟,摘花采果。教书先生让他去读书,他跟先生玩捉迷藏。礼仪老师让他贴墙练习站姿,他跑院子里人工湖打水漂。如此几次,五条家也就放任自流,升上高专,与老师旷日持久的斗争依旧延续,直至被夏油杰拎着领子到夜蛾老师那里低头认错。

夏油杰的强硬让五条悟像只被突然捏住后脖颈的猫一样莫名其妙,又无所适从。出于情面对自己的好朋友举手讨饶,其实并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跟儿时反抗那些老师一样对一切管教嗤之以鼻,夏油杰说的话算个例外,夏油杰长得顺眼说话顺耳,跟他打架能不相上下。夏油杰朝他这样,叹口气,跟他讲:“悟你适可而止一点,夜蛾老师他也不容易。”

“他不管我不就没事了。”五条悟理直气壮。教育既然要因材施教,而五条悟不管是基础学科还是咒术方面都有着。咒术高专能交给学生的东西在五条悟看来说起来,况且——

“杰你不没资格说我吧。”五条悟一个回身从夏油杰手中脱出来,顺手给了夏油杰一肘子。夏油杰回击,五条悟格挡。俩人你来我往,把夜蛾正道的办公室门口撞得咣咣响,被想查看情况却出不来的夜蛾正道逮个正着,各自再得罚三千字检讨一份,必须上交,否则叫家长。

适可而止,五条悟撅着嘴,圆珠笔在在嘴唇和鼻子之间做平衡木。他想适可而止这词这荒唐得很,跟菜谱里加适量糖一样不明所以,全部因人而异。强者有强者的权衡,弱者有弱者考量,没有人比得上五条悟有本事,所以没有人应该可以管教他。五条悟闷闷地想,为什么呢?明明只需要和从前的人一样,只要去期待他就好了。五条悟在只写了检讨书三个大字的纸上勾勾画画,画小人打架,看着在一旁搜检讨书模板的夏油杰:“夜蛾老师已经有我这么优秀的学生了,他还想要什么呢?”

夏油杰付费买了个模板包,因平白受到责罚不忿,在口袋里只摸到一个瘪空盒,遂家入硝子发短信:江湖救急,捎包烟。正巧听到五条悟愤愤不平的抱怨,回答:“不,我才是。”

夏油杰的答复使整个语境颠倒,像是奇妙的偶像剧,两个人争夺同一个心上人的喜爱大打出手。五条悟震惊的看着他,从夏油杰竟然如此在意夜蛾正道出发,落脚到我究竟哪里比不上夜蛾正道。其实夏油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所持的那套理论,最后他们相互妥协,夏油杰和五条悟都是夜蛾正道最优秀的学生。

“杰你唯一让人生气的地方,就是这种地方太守规矩。”五条悟龙飞凤舞签上名字,把一堆鬼画符的检讨书拍到夏油杰的上面。

夏油杰并不为自己做辩驳,只是笑道:“反正我们是最强,照顾一下弱者没什么吧。”

“啊,你才是真的傲慢吧,杰。”

“没办法的事吧。”

 

五条悟是背负荣耀的人,也是赋予荣耀的人。提起五条悟,哪怕是五条家最平庸最不起眼的小仆也会鼓起胸膛,无不自豪地感叹一句:悟少爷啊。他们只与五条悟有者一丝半缕的关系,不可谓之不远,但每个人都与有荣焉。五条悟的强大不属于他一个人。他并非生在世界中央,旁人以他为圆心移动,于是他到了中央。五条悟什么都不做,人们围绕着他结网,期望层层勾连,五条悟成了掌握一切的蜘蛛。

你是我的骄傲。他的母亲在弥留之际这么对五条悟说。她是个伟大的女人,人们这么评价她。她怀五条悟怀的艰难,生育时又难产,因此亏空了身体,久卧于床。在她弥留之际,六岁的五条悟被牵去看她,清瘦苍白的女人看到他来便雀跃起来,由于激动脸上回返出一丝鲜活的血色。她坐起来,抚摸五条悟的脸,手心温暖又湿润,像一个健康人的手。五条悟看向她,静静地等待着对方开口。六眼看到她体内日渐稀薄的咒力和生命力彼时已快殆尽,犹如一滩蜡水上挣扎的火苗。她沉默许久,犹豫许久,数次启口又数次哑声,似有万本词典那么厚的寄语要在这稀薄的火焰上燃烧给他听。悟,你是我的骄傲,最后她只这么说,跟五条悟在电视上见到的母亲形象并无不同,但也与接触过五条悟的其他人也并无不同。

您的母亲是个伟大的女人,她的一生很圆满。仆从牵他出来时这么安慰有些失魂的五条悟。是这样吗?五条悟想。她的病痛、孱弱都被旁人忽视,甚至裱饰为福分。就因为孕育出了继承无下限咒和六眼的孩子,她的死也被认为是福报。没有人关心她在可以被称之为年轻的年龄死去,人生上有太多未来得及,太多缺憾。没有人替她惋惜,她只是生育了五条悟,就被认为此生无憾,已经圆满了。

他的母亲是也是这么认为吗?认为自己生育了六眼,所以遭受的一切都理所应当,可以无怨无悔地去死了。五条悟不知道,六眼勘破世间万物的机理,但面对他的母亲,六眼只客观地告诉她面前的女人马上就要死了,她的血液在身体枯竭地沸腾,式微的咒力在身体里横冲直撞,脏器雷鸣般的逐渐息声,这具身体充斥着满满对生的眷恋和死的妥协。六眼只看到这些,六眼看不到爱,六眼告诉不了她为何而骄傲。五条悟挣脱小仆引导着他的手,那只粗糙的手常常因为握住它而兴奋又恭敬地细微颤抖,五条悟生气起来,他自顾自地往前跑,突然痛恨起强大。

 

在高专第一年五条悟过的四平八稳、云淡风轻。夏油杰也在单独执行了几次外派任务后,以不容置喙的绝对实力,顺顺利利从一入学的一级升上特级。他早有这水准,不过是上面那帮老头恶意阻拦,对平民百姓孩子拥有如此强大实力的胆寒,特级并非诞生在非咒术师家族子弟中,这折辱了他们自认金贵无比而又不值一提的脸面。而五条悟,唯一的收获就是学会了适可而止——在犯错后乖乖吃夜蛾正道的拳头。

平淡的时间被簇拥着在年末爆出一声响,远处燃放的烟花在共享的天空绽开,无垠的夜空拉出数抹亮橘色,依次爆裂出万千游曳向下的银蛇。新年说不上热热闹闹,但也算是其乐融融。出于各式原因,五条悟、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三人都没有回家。平日里嘴上再嫌弃,这个时候同级生们还是自发地凑在一起。

家入硝子端进来三杯加冰可乐,一人一杯。她顺道在外面抽了支烟,此刻手凉。家入硝子先把手伸进被炉,整个人再慢慢挪进去。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个长腿长手,一人光一半就让家入硝子没有坐的地方。她底下踹两脚,四条腿齐刷刷收回去,腾出半块空闲。硝子抬头却只瞧见五条悟吃痛地样子,她吐了吐舌,一旁夏油杰笑眯眯给她递过来一个剥好的橘子。

电视上在放红白歌会。三个人围着暖炉,俩大男孩给家入硝子留了正对电视的好位置。桌面上尽是甜食,最底下压了几张纸,家入硝子暖和过手,抽出一张瞅了瞅,从被橘子汁濡湿的痕迹下辨认出五条悟的俏皮话话——一份从上一年继承下来的检讨书。

过零点,夏油杰和家入硝子的手机先后响起来。夏油杰起身到窗户旁边接电话,家入硝子的是短讯,她吃着橘子单手按手机。五条悟空无一事,并未有人联络。自知道他今年不回去,五条家便差人送来了新年礼和手信,前者被五条悟当贺礼转送给了夜蛾正道,后者被跟夏油杰的打斗时的一个咒灵误吞了进去。他百无聊赖,大口大口喝可乐,放太久大部分是冰水的味道。

电视主持人笑容可掬,喜气洋洋,正祝电视机前的关注朋友们大家新年快乐。五条悟测过身去看夏油杰,夏油杰脸上挂着笑,跟父母报近况。五条悟把杯子放下,朝着夏油杰那边大喊:“杰的爸爸妈妈,新年快乐!”

夏油杰怔了一下,短暂凝住的笑意快速上扬。他走过来,抽了一下五条悟的头,把手机开免提。

“杰的爸爸妈妈,新年快乐!我会好好罩杰的,你们放心就好了。”

“哪有你这么说话的!”家入硝子小小声吐槽,然后对着手机听筒,“叔叔阿姨新年好,你们放心,夏油杰人很棒,五条悟祸害不了他。”

“你们俩!”夏油杰把手机拿回去,瞪了他俩一眼,但脸上笑没收起来显得毫无威力,他继续跟父母通电话。五条悟问家入硝子:“你呢,也是爸妈?让我也祝他们新年快乐。”

“跟我爸妈关系没那么好了,是歌姬。”

“那让我祝歌姬新年快乐。”

“自己发短信了。不过收到你的祝福,歌姬气死的吧。”

五条悟没有说话,若有所思地托着腮。家入硝子吐了一下舌头,不管他,只是坐起来给三人添上可乐。

夏油杰一回来,便看到五条悟表情凝重的样子,不由问:“悟,怎么了?”

“腿麻了。”

家入硝子听闻啧了一声,自己先退出被炉,让五条悟不用藏着掖着,尽管伸开,夏油杰也是。两个大男孩的腿在热烘烘的被炉底下交叠在一起,脚腕碰着大腿。家入硝子则把腿搭在他俩上面。

“新年快乐,悟,硝子。”夏油杰举起可乐杯。

“硝子和杰,新年快乐。”五条悟碰杯。

“快乐。”家入硝子跟上,“明天夜蛾老师会来,你俩检讨书记得写完哦。”

 

京都姐妹交流战像是踏青。东京校两个特级的存在让战果毫无悬念,赛事经行到中段,跟郊游一样的五条悟已经一边给夏油杰发讯息一边祓除了大半咒灵。作为决定胜负的二级咒灵位置在一开场就被锁定,比赛只是出于两位问题儿童的不想太快结束的心情才得以持续至今。

两方的校长甚至起了争执。京都校长看着监视器上游刃有余的态度气的胡子发抖,要求五条悟或者夏油杰中一人必须转校京都,不然这交流战没法办了。夜蛾正道作为下一任校长,心里止不住自豪发笑,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以尊重学生意愿为由义正言辞的拒绝。

GOJO:杰,感觉没意思了。

GOJO:你去把那只二级祓除了吧。

GETO:你离着更近吧,你去。

GOJO:杰移动更方便啊,你去。

GETO:硝子呢,硝子去吧。

LEIRI:需要我用反转术式治疗一下脑子?

GOJO:杰,来比赛吧!赢的人可以随便提要求~♡

GETO:不,你离着二级更近吧。

GETO:?

五条悟扣上手机,踏步走到空中,然后借助苍的冲击力往咒灵处飞去。那只二级咒灵被京都校的三个人合攻。五条悟认出是三年级的前辈,其中一人是二级术士。

“注意注意!我来抢人头了。”五条悟双手插兜停在半空,吸引众人的注意力,语调漫不经心。“前辈们最好快点让开了,我的术式容易误伤的。”

京都校的人看见他,各个面上露出扭曲的表情。五条悟很少读别人的脸色,但却清楚他们在想什么。他见过太多了,在构成竞争关系时上位者自带的压迫让其他人惶惶不安。如同是穷途末路的孤狼面对狮子嘴下的肉一样,不过达不到需要孤注一掷的程度,京都校的人更像是小时候教他念书的先生那样,不甘不愿但又无可奈何地退开罢了。

无聊,无聊透顶。五条悟指尖凝出一个浓缩的咒力球,咒灵所在的地面却突如其来化成浓稠的淤泥状,一只巨蟒般的咒灵从黑漆般的黏质中钻出,眨眼间就将目标的二级咒灵缠住。

“杰,你这家伙!”

“抱歉前辈们,悟给你们添麻烦了。”

五条悟嘴上抱怨着,心情却不由自主好起来。夏油杰刚刚使出的那只诅咒还是五条悟一次任务中抓给他的,当时被五条悟打个半死捏在手里,现在都这么厉害了。

当着一众前辈的面,五条悟跟夏油杰吵架拌嘴,指责对方胜之不武。像小孩子一样争夺一个老大的称谓,但却又心知肚明地把一个本不可能分割的称号悄悄与对方共享。五条悟对夏油杰比对任何人都要亲近,用家入硝子的话说就是吃精制粮长大的猫第一次吃到生肉,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夏油你要小心,到时候我可不会救你。夏油杰听罢问:你怎么就认为悟能打赢我?

和夏油杰做朋友,让五条悟从旧有的强弱关系中剥离出来,强大不需要拥趸、不需要期待、不需要回应。在五条宅邸中被消磨钝化的随心所欲又重新回到五条悟身上。五条悟说不清楚为什么喜欢夏油杰,夏油杰也说讨人厌的正经话,也会纠正五条悟的所作所为,但夏油杰又跟五条悟一样恃才傲物、一样的顽劣不堪。五条悟不会太追究事物的原理,但要是让他思前想后,为什么是夏油杰,为什么偏偏是夏油杰。在一众原因中最显眼的那个凸显出来,成了暧昧不清的理由:因为我和杰是最强。

最强。五条悟咀嚼着这个词。我最强,理应如此。杰最强,不能不承认。我和杰是最强,哇哦。

与夏油杰的最强组合,让五条悟从心底感到快乐,他拥有了此世间最独一无二颠扑不破的友情证明。他们并非相互补全的关系,不是两个人合二为一所以最强,而是两个最强合二为一。他们一个人顶千军万马,更在一起所向披靡。原因不再重要,暧昧不清就暧昧不清,最强们不需要原因。就像五条悟问夏油杰为哈执意要留一绺头发下来,夏油杰问五条悟为啥不分白天黑夜地戴墨镜。谁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就像是天生如此,是最强们的怪癖。

那个二级咒灵被夏油杰搓成咒灵球拿在手里,不知道是就此吸收还是物归原主。五条悟甘愿认输,他笑得开心,让一旁京都校的前辈们摸不清头脑。五条悟不知道夏油杰想啥,揽着夏油杰肩膀:“吃啊,这可是击败最强大人得到的战利品。”

夏油杰作势打他,五条悟轻飘飘躲开,半个身子又赖在夏油杰身上:“我输了比赛心情不好,杰得请我吃可丽饼安慰我。”

 

“悟。”夏油杰蹙着眉头,脸上挂着无奈的笑,“这个时候还能分心,认真的?”

“在想你,不算走神吧。”五条悟笑嘻嘻回他。他们是什么时候达成共识的呢?记不清了,好像突然之间,就由五条悟是最强和夏油杰是最强变成了五条悟和夏油杰是最强。那时候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跟杰发展成这样的关系。不过,直至在这件事情切实发生的上一秒,五条悟也没有料到罢了。

交流会结束不久,由于雷暴天气,咒术高专发生了停电事故。没有任务,五条悟和夏油杰在宿舍打游戏。断联比黑暗还要来得猝不及防,屏幕黑掉的一刻,五条悟和夏油杰同时骂出声。

“怎么这么突然。”五条悟从窗口往外看去,一片漆黑,沸腾的雨幕吞噬了所有光。夏油杰拿出手机开始看新闻,遗憾的告诉五条悟今晚大概得早睡。五条悟百无聊赖躺在床上,夏油杰坐在地板上,后背与他垂下的小腿只有几寸远,在微凉的雨夜,五条悟不可避免地感受到夏油杰的温度。

“杰。”五条悟蹬上夏油杰的后背,感受到对方后背的肌肉因为自己的动作而绷紧,如同行走的山脉。

“你干啥?”

五条悟没有回答,只是用脚一点一点地去丈量,他向下攀登一座山。感受大约到了腰部位置时停下,大趾恰好抵在夏油杰的腰窝,夏油杰的肩宽腰窄,五条悟脚掌横向正好全部踩住,脚掌和脚后跟同时发力,按摩一般抓挠在夏油杰的腰上。

“悟?”夏油杰声音变得粗重起来,他回过头,五条悟也恰好坐起身。他们四目相对。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瞬息的光在他们皮肤上追逐而过,阴影自夏油杰脸上的凹陷蔓延又收缩。夏油杰抓住他的脚踝,一声闷响,雷声的轰鸣消散,五条悟被夏油杰卷入完全的黑。一个气势汹汹的吻却贴上热血奔腾的动脉,这本该是个吻,但夏油杰拖拽的动作让他错过了五条悟的献礼。夏油杰应该赶快认错,五条悟想,否则我绝不饶恕他。可是夏油杰不仅没道歉,还用舌头堵住五条悟的嘴不让他出声。

这是五条悟第一次跟别人接吻,夏油杰的嘴唇尝起来比果汁软糖更甜,舌头又把烟的苦味送进五条悟嘴里。五条悟眯起眼接受这个吻,或者是接受这个已经被抛诸脑后的道歉。夏油杰也没有闭眼,白日里他脸上并不出众的眼睛在黑夜里喧宾夺主,盯着五条悟的眼神可以说是目光炯炯。夏油杰这时候迷人的惨绝人寰,五条悟想,六眼坏掉了怎么现在才看出来。夏油杰就像为黑夜定制而生,他的头发、衣服,耳垂上两枚耳钉,都与这相得益彰,夏油杰在黑暗里熠熠生辉。

“可以吗?悟。”在喘息的间隙夏油杰问他。

“嗯?什么?”

“这个时候还能分心,认真的?”夏油杰无奈的笑,也不征求五条悟意见了,一只手顺着对方的腰线就摸下去,另一只则像是报复一般揉捏着五条悟同样拥有腰窝的腰。

“在想你,不算走神吧。”

“想我什么?”

“想最强的小鸡鸡是不是也是最强的。”

“你可以试试。”

在此之前五条悟从未想过和杰发生这种事,但他自然而然蹲下身去,顺理成章得像早有预谋。夏油杰的东西弹在他脸上,五条悟夸张的哇哦了一声,夏油杰被他气笑了,五条悟上下撸动了一下,他不知道夏油杰有没有想过对自己干这事,但对方前推的手昭示着他俩不谋而合。他顺着底部舔去,舌头像吸吮一根棒棒糖,在同一块地方重复了太多次舔舐。五条悟不得章法,不知到怎么检验,甚至不会收着牙齿。夏油杰发出粗重的喘息,手拽着五条悟的头发后拉,很快把他提溜起来。

“差点被你整今生再起不能。”

“有这么差劲?”

“比《X战警3》还烂。”

“这也太打击人了吧!”

事实证明夏油杰也不会做,他只会给自己打飞机,不会给另一个男人做扩张。两个人的手在后面和翻花绳一样的搞,毫无成效。他们相互抱怨,五条悟抱怨夏油杰太大,夏油杰抱怨五条悟不会放松。五条悟对此很生气,觉着夏油杰这个男人魅力尽失,怒道:你那这么大一个东西捅我我怎么放松!夏油杰被他气笑了:怪我咯?

夏油杰又开始亲他,一边细细绵绵地吻一边抚慰五条悟的前端。五条悟不再像第一次一样睁眼看他,闭上眼沉浸到这个吻里。夏油杰的咒术构成即使闭上眼睛也清晰可见,这具强健的肉体中汹涌着澎湃的生命,随着亲吻的加深,不仅心跳和血液,就连咒力也变则躁动起来,寄居在他体内的咒灵随着操灵使的心境窃窃私语。爱、爱、爱。这就是爱吗?

夏油杰猝不及防地进来,五条悟被顶的呛了一口气,空气顺着呼吸道急速的下沉,又被缠缠绵绵的吻封住,他被夺走最后喘息的机会。五条悟眼前发白,细碎的光晕闪在视野中,什么都看不见了,六眼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一个吻突破了防线。但是温度、气味、滚烫的爱意……什么都没有消失,反而在这一场堪称灾难的初次尝试中愈发清晰。

“怎么样,有没有很难受?”

“杰,喜欢你。”五条悟只感受到这个。

 

在五条宅邸的十五年麻木了五条悟作为最强的神经,与夏油杰在一起的三年又解放了这条神经,可沉迷又未尝不是另一种麻木。败北这个词离五条悟不远不近,五条悟从小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17岁的五条悟只发现五条悟外有夏油杰,夏油杰外有五条悟。伏黑甚尔击碎了这一切。五条悟一败涂地,输的不情不愿,而后再赢得身心舒畅,伏黑甚尔死在茈下,五条悟领略到了不同以往的最强。

他不知道夏油杰怎么想的,至少夏油杰看起来很好,星浆体后续事件的处理就是由夏油杰跟进的。夏油杰对磐星教和诅咒是团体Q不留情面、雷厉风行地把残党解决掉,做法前所未有的狠厉。

这是复仇吗?五条悟听说后想。伏黑甚尔对五条悟和夏油杰而言都是一次巨大打击,平常对练打输了的滋味都不好受,更何况这次彻头彻尾。最强似乎就是一层矫饰和伪装,而伏黑甚尔由于尖刀,过往被强大实力掩盖下的“不小心”、“大意了”、“失误失误”全都轻而易举得被剖出。

但事情结束了,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的尸体入土为安,任务报告、反思总结、咒术强化训练也有条不紊地推进,一切在触底反弹。

这一年末出乎意料开了年末会议,夜蛾正道自己组织的,只有二年级三人和班主任参加。家入硝子借口生理期不舒服逃掉了会议,五条悟也找理由,不过被夜蛾正道一眼识破,勒令他必须出席。夜蛾老师大概是寂寞了,五条悟想。

会议轻轻松松,夜蛾正道试图讲些好笑的话题,不过他严厉惯了,说来说去显得十分蹩脚。五条悟用汽水瓶和零食做遮挡,带着耳机在底下玩音游,今晚刚更新的超难关卡。在走来的路上他先过了一遍谱,现下打第二次,手指飞舞次次perfect,有望把榜首拿下。

对面好像夏油杰站了起来,五条悟沉迷游戏,还有15秒的旋律,他势在必得。

“杰!”

五条悟手一抖,猛一抬头,最后三个音符无声划过判定线。五条悟看到夜蛾正道面色铁青,看到夏油杰,眼中烧着愤怒的火。

“是我的失误,才导致伏黑甚尔有可乘之机,太过轻敌

五条悟听到他总结天内理子的死,总结他的失败,总结他的失误。他没有一句提及五条悟,好像这是他的单独任务。夏油杰把过错总揽,把五条悟那句“不是还有你吗”全盘揽下,又把那句“是我搞砸了,跟你没关系”全然推翻。夏油杰言辞恳切,象是罪无可恕。

“杰!”夜蛾正道严词厉色,“杰,这不光是你的错。”

“那是谁的错?”

“事情已经过去了。”夜蛾正道没有回答夏油杰,但五条悟知道,是自己的错,是夜蛾的错,是咒术界的错。夜蛾正道总是正面问题,不做矫饰,但是面对他的学生他终究还是选择去安慰,“这一年,不止只有这一件事,杰。”

年末聚会不欢而散。夜蛾正道让他们今早回去休息,这一年大家都辛苦了。五条悟脑袋发懵,跟在夏油杰后面走,来到一处拉面店。才想起会前跟杰和硝子约好一起吃夜宵。他入座,夏油杰替他点餐,让他看看家入硝子有发什么消息没有。五条悟点亮手机屏幕,音乐破屏而出,是他的游戏,积分999268,当前排名第一。

五条悟恍然回过神来,纠住一旁夏油杰的领子想发火。面馆老板大惊失色,被遗忘的家入硝子姗姗来迟,见此状习以为常:“拜托,消停会。”

五条悟悻悻放下手,拿眼神剜夏油杰。夏油杰坐视不理,只把一杯热茶推给入座的家入硝子。家入硝子手里捧着茶,向老板加点了清酒,又朝夏油杰要了根烟。夏油杰给她点上,问她一些近况,依旧没有理会五条悟。在袅袅升起的青烟中和他们二人的交谈声中,服务员端来三碗拉面,夏油杰给五条悟递上筷子,五条悟没了再次开口的机会。

送别硝子后,夏油杰主动牵五条悟的手,把有些发凉的手指握在掌心替他暖着,说:“抱歉悟,果然很难释怀。”五条悟哑口无言,一时有太多的火要发,有太多的问题要问,有太多的委屈要倾诉。他想安慰杰都过去了,有我呢。又想冲他发脾气为啥把我摘出去。

夏油杰没让他有机会说话,他专注地看着五条悟:“都过去了。而且悟替我、理子妹妹和黑井小姐报了仇不是?我还没感谢悟呢。”

可恶,五条悟第一次感到这么心糟,夏油杰一句话把五条悟想说的全揭过了。他轻飘飘地当了安慰的、劝解的那个、质问的那个,不给五条悟留一点余地。他说都过去了,可是五条悟觉着他还在意,在意话他们对话里没有提到的东西,在意那个对夜蛾正道脱口而出的问题。

五条悟想问,想问个究竟问个彻底,但他发现无话可说,夏油杰看起来也不想他有话可说,只能贴心的闭了嘴。

“谢谢你,悟,新年快乐。”夏油杰把五条悟被捂暖的手放出来,跟他十指相扣,朝他道谢。

于是五条悟只能回握住他的手。他说不清楚到底快不快乐,今年他得到了夏油杰的一部分,又好像失去了夏油杰的一部分。但总归而言还是好的,夏油杰在他身边。所以五条悟只能说:“新年快乐。”

 

五条悟见过太贪心之人,也见过太过容易满足之人。

伏黑姐弟是太容易满足的人。伏黑甚尔的儿子跟他如出一辙,五条悟第一眼看了觉着十分晦气,短暂的相处后对这个早熟的小孩子心生怜惜,又赞许有加。他把伏黑惠跟他的姐姐伏黑津美纪安置在五条家一处空闲的别墅,隔三岔五带两个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小孩吃大餐补充营养。

伏黑惠对五条悟关照的行为起先表示过好几次拒绝,而他心善的姐姐制止了他,劝同他的弟弟不要枉费别人的心意。作为回报,他们将五条悟借予他们的住所打理的井井有条。

他有时候会碰到夏油杰。夏油杰少时候穿便装,大部分时候穿袈裟。夏油杰当学生时候是个潮男,比五条悟更会关注一些时尚资讯,不仅自己改校服制式,还帮五条悟收过自己裤脚,让其更显身材。但他现在却穿着袈裟,还穿的像模像样,当真投入他那一番宏图伟业中去了。

夏油杰每见他,会跟他打招呼,问:“悟,最近怎么样?”

五条悟会回答:“很好。”

夏油杰点了点:“我这边也很好。”

谁也不清楚谁在撒谎。毕竟他们是敌对关系,五条悟的目标和夏油杰的目标相斥,没有双赢的办法,只有死路一条。可他们都说很好,如同一对老友日常寒暄,像志同道合,像一切无恙。他们总是这么对话,可能真的什么都很好。五条悟想,他过的好吗,的确。需要应对咒灵不值得一提,需要教导的学生们听话上进。不好的是想买的甜品卖光了,可这不足以成为他对夏油杰说我过得不好的理由。

所以一切都很好。五条悟带伏黑姐弟买新衣服,营养上来后两个孩子弥补一样地长个。惠长得快些,衣服要经常换新。津美纪长得慢些,但她是女孩子衣服不能只有几套。但每次伏黑惠会挑大几码的衣服,并说自己喜欢这种穿衣风格。而津美纪会暗中比较相差无几都很昂贵的加码,最后挑出一件最便宜的裙子。

五条悟对这两份拘谨感到头疼,问挑好衣服的两个小孩:“还要别的吗?”

“不需要了,谢谢五条先生。”

“真不用?”

“这些就够了。”

即使摆脱困境,小小的孩子也像是在被什么东西拘束着一样。他们并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相反恰恰知道买几件衣服的钱对收养他们五条悟而言不值一提,但依旧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偿还这份恩情。他们并非太过满足,那适可而止?五条悟想起这个词,又摇了摇头,他们不是,自己才是。五条悟也不再多问,不去要求两个小孩拿合适的喜欢的衣服,带着他们去结账。

而夏油杰,夏油杰是五条悟见过最贪心之人。他一意孤行地投身于在在五条悟看来近乎不可能的计划中去。让五条悟做选择,杀了他,放走他,什么选择都有意义。他要五条悟的所有选择,贪心的过分。而他现在要死在自己手里了。

五条悟蹲下身去,看着夏油杰。夏油杰少了一只胳膊,满身都是血。他要死了,五条悟想,夏油杰还不会死,他的身体还有着生命,脏器还在拼命运作,咒式也在通常运转。可夏油杰要死了,自己会杀了他,而夏油杰接受了。

夏油杰闭上眼睛等待着,五条悟伸手把夏油杰被血粘住的额发分开,那条奇形怪状被很多人吐槽过的小刘海被五条悟一点一点地捋出形状。他弄好头发,又想去摸夏油杰的脸。夏油杰脸上沾了血,不好看了。手指在碰到眼睛的时候夏油杰睁开眼,里面全是哭笑不得。

“适可而止啊,悟。这么快整理易容也太不尊重人了吧,我还没死呢。”

“啊,抱歉。”

五条悟虽然这么说着,但没有收回手。他用力抹凝固在夏油杰额角的那块血迹,大力地让夏油杰的脸随着动作扭曲起来。

“要接吻吗?”夏油杰问。

于是五条悟放弃那块血迹,转向夏油杰失色的嘴唇。他尝起来还是一模一样,嘴唇上带着甜,舌头又把苦味送进来,连喜欢抽的烟都跟高专时期一模一样。他们吻了很久很久,久到五条悟感觉双腿发麻,呼吸不畅,却依旧不肯停下,好想要合二为一,用自己把对方填满。

可是这个吻还是结束了。五条悟是完整的,夏油杰也是完整的,他们没有供彼此填补的空缺,他们之间只能有一个吻。

夏油杰还是靠在墙上,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淡笑。淡淡的,像是他的心愿只有如此,没有那些大义那些伟业,只有五条悟和五条悟的一个吻。他不再看五条悟,安静地垂着头,身体里的生命力骤然消失,只有那些未被来得及释出的咒灵被咒灵操术束缚,在逐渐失温的肉体里嘈杂吵闹。

“杰?”

 

新一年的聚会热闹非凡,07年结束的太突然,对08年的欢迎会像是赶鸭子上架一样仓促举行。孩子们倒是很开心,身上的伤刚刚好全,一点也不像刚经历过生死,又或者是正因为刚所以才借此放纵。乙骨忧太作为大功臣没有半点自吹自擂的意识,对朋友们的吹嘘连连摆手,他被簇拥着,因盛情难却灌下太多无酒精饮料,最后躺在椅子上不停打嗝。五条悟走过去关怀他,问他怎么样。乙骨忧太立马坐正,说:“还好,有点难对付。”他看向五条悟,不自觉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留恋的神情转瞬即逝。他犹豫了一下后向五条悟申请年假,因为紧张话都还说不利索,大致就是想回家一趟,看看父母和妹妹,再看看里香的家人。

五条悟心里想忧太真是个体贴好孩子啊,面上却作出为难的样子:“年关诅咒可是很多的,忧太走了老师可辛苦不少啊。”

夜蛾正道凑巧路过,听闻随即给五条悟来了一拳:“你小子今年也没少给我惹事啊。”

五条悟吃痛,抱怨在学生面前给我留点面子。乙骨忧太在一旁不知所措,打嗝更厉害,哆哆嗦嗦地想找机会插嘴说之后再找机会回去。五条悟却直接摸上他的头,狠劲揉了一下:“假准了。”

“可是……”

“不用担心。”五条悟打断他,“我可是最强的。”

今年连夜蛾正道都没有年终总结,最后七海建人被推上台做发言,靠谱的咒术师把职场上那一套又带到咒术高专,拿着话筒面无表情地说套话:……总而言之,今年的工作圆满结束,来年请大家继续加油,恭祝各位新年快乐,谢谢。

五条悟在下面大喊七海好棒!明年加薪!然后带头鼓起掌,为这,为这的2007。他在逐渐热烈的掌声中走出去。

咒术高专远离闹市,夜色本该寂静,但被新年的烟花即使相隔百里也能让人看到其壮丽。家入硝子依靠着绚丽的背景抽烟,见五条悟出来,朝他点了了点头。

“今年真是热闹啊。你不是最喜欢这种场合吗,怎么出来了。”

“太热了,吹会风。”

话题止步于此。高专时代家入硝子就跟他话不投机,更喜欢一个人找地方抽烟。当了老师之后和家入硝子谈话总是围绕着诅咒之类的,公事公办,很少旧叙同窗之情。但学生时代的亲昵还是保留下来,五条悟静静地呆在硝子身边看烟花表演,抱簇的花火升至顶空后各奔东西,燃烧尽后消逝在茫茫夜色中。烟花技术年复一年的提升,第一年在高专宿舍窗外瞥见的烟花与现在所见的不可同日而语。

五条悟想起来,问:“你不是在戒烟吗?”

“决心不够坚定。”

“真的假的?”

“抽完了,回去了。”家入硝子没回答,吞吐完最后一口烟后便往回走。

“硝子。”五条悟喊住她,家入硝子回过头,她的头发低低得拢起来,在晦暗不明的背光看去像是短发,“新年快乐,硝子。”

硝子一怔,露出一个笑:“你也是。”

只有他一个人了,五条悟倚靠在栏杆上。广袤的天空下人们的庆祝活动仍在继续,烟花接连发射,上一朵的尾星还未全熄便迅速被补充,如此接连,黑夜永不沉寂。这世间没有全然的无缺或者遗憾,都是一加一减,最后加算出个差不多可以,以此称作圆满。五条悟吹够了风,起身回去。今年照旧是个好年,甚至可能更好,就是有些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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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早上,看破防了,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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