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可能的吧,就现在奔向你,然后抱紧你。
这是不可能的吧,在人海中,偷偷贴着你。
1.
山峦叠起,云海与林海相互浸染,氤氲又浓郁着,却没有真切地化为一体。柔风缱绻,飞鸟相依嬉戏,而这林海与云海之间,有一片广阔的湖,水质清澈,泛着剔透的绿,
但不管何等清澈的水域,只要够深,总会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到湖中心看下去就是黑漆漆一片,我们的船等下不会直接被水怪一口吞了吧?”虎杖悠仁扒在船舷上,深深觉得这样单薄的小船还不够水怪塞牙缝的。
“不要说这么恐怖的事情啊!”钉崎野蔷薇敲了一下虎杖的头,转头向那个多余的人发问,“五条老师为什么会来?我记得这是委派给我们三个人的任务吧。”
“为什么呢,”五条悟故作沉思,“当然是因为我听说这里附近有家甜品相当好吃啊!”
“公费旅游啊……”伏黑惠非常直白。
“公器私用!”钉崎迅速接上。
“公……”想要跟上二位同级生格式的虎杖实在想不出符合条件的词,干脆随便甩了一个词出来,“公然出轨!”
“诶?!”经常被吐槽的五条罕见地惊呆了,“这太冤枉了吧悠仁!”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蹦出这种词,总觉得气氛到了……”虎杖有点疑惑地挠挠头。
“噗嗤……”伏黑惠首先略带克制地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个白痴!怎么会蹦出这种词啊!五条老师也是活该啦!让你整天给他看乱七八糟的电影碟片!”钉崎笑得狂拍虎杖的背。
“那可不是乱七八糟的碟片哦,是老师的宝物。”五条悟故作委屈,发现并没有人接茬,那三个家伙自顾自笑得东倒西歪,引得五条又忍不住跟他们一起笑起来。
这次的任务是祓除水怪咒灵,这片最深处可达百米的湖泊被传存在水怪已久,先不论水怪是否真正存在着或是存在过,光是靠着人们对这片湖泊有关“水怪”的恐惧,便足以产生能够媲美真正水怪的咒灵。咒灵疯狂地汲取着人类的恐惧作为养分,像婴孩般逐年成长起来,造成的负面影响也越来越严重,先是每隔几年便有人能目击到似是而非的“水怪”身影,而最近甚至已经开始溺死游客。
任务本来是交给一年级的三小只的,无良教师五条悟死活要一起来,当然,并不是因为担心学生的安全。既然是寻找水怪,当然是进入湖心才比较好找,本来三人都不是适合水上作战的类型,但有了全能的五条悟随行,划船这一选项自然变得可行。这片湖是个小有名气的景点,向来有游船租赁服务,由于景色宁静怡人,所以租赁的游船是手摇式的,方便旅客悠然享受,想要观景时只需撒手不划。
“为什么只有我在划船啊?”伏黑惠不能理解。
“美女是不会在这种风光秀丽的地方出汗的。”钉崎的回答似乎有理有据。
“水怪可不是我的任务啊。”五条悟双手一摊,表示与我无关。
“刚刚被你嫌弃了……”虎杖有努力过。
伏黑惠脑门上隐隐青筋暴起,实在有点累的他干脆把手里的浆往虎杖手里一塞,将众人的命运交给神秘力量。
“伏黑累了吗,目的地是那边?交给我吧!”虎杖燃起了无穷斗志,撸起袖子让大家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惊险刺激。
水花四溅,虎杖双手持桨,手下动作虎虎生风,愣是用极短的提速时间把船划出时速60公里。
除了有心理准备并提前抓紧船舷的伏黑,其他二人立刻被迫表演人仰马翻。
钉崎挣扎着爬起来骂人。
“虎杖这不是在赛艇!你是大猩猩吗!”
五条悟显得从容得多,被惯性拉倒在船上之后干脆没打算起来,就着这个姿势对虎杖竖起大拇指。
“很好!很有精神!”
“别夸他啊白痴教师!”钉崎气不打一处来。
在一阵忽快忽慢的鸡飞狗跳中大家将虎杖调试为适合的速度,钉崎精神萎靡地望着这本该令人心旷神怡的湖水。
“那个什么水怪真的会出现吗?”
钉崎只惦记着预定酒店的餐饮和温泉,对漫长的搜寻彻底失去耐心,干脆对着湖面大吼起来。
“你小子打算躲到什么时候!是长得太丑不敢出来见人吗!”
“这样没用的吧……”伏黑吐槽。
“啊!”虎杖突然出声,“来了。”
“真的诶~”五条悟用手搭在额际,语气略带兴奋。
一抹巨大的黑影从远处出现,倏忽间便到了船下,虎杖担心的一口吞画面似乎就要发生了。
钉崎恨不得给他们一人一锤。
“看什么热闹,给老娘起来干活啊!”
“噢!”闻言虎杖立刻一咕噜爬起来,伏黑也开始召唤式神。
因为地方狭小,三人的动作施展不开,毕竟谁也不想落水,有五条悟在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是落入水怪之口这种恐怖体验还是令人敬谢不敏。小船随着三人动作的起落而摇摆不定,更显得它脆弱不堪,时有水花溅入船内,甚至在船底积起浅浅的水洼,但拥有无下限术式的五条悟依然干爽自如。
水怪毫不留情地攻击小船,小船得了五条悟的庇佑,毫发无损地在各种冲击中飘摇,几度几乎翻船又化险为夷。虽然有这层保障,但战斗中的三人依然胆战心惊,不稳定的落脚点也大大增加了难度。
三人打得很辛苦,五条老师看戏看得怡然自得。
等咒灵终于被击杀,钉崎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抱怨。
“各种意义上都太难打了吧,我要去吃饭——!泡温泉——!”
2.
“恐怕还走不了哦。”五条悟站了起来。
“啊?”虎杖突然发现不对,“咒灵的尸体没有消失!没死?也不对啊?不是咒灵?更不对啊!”
“混蛋……还没结束吗!”钉崎怒了。
“是领域。”伏黑报出了正确答案。
“回答正确!”
五条悟走到船头,看着某处慢慢显出的扭曲身影。从虚空中的一点争先恐后地涌出无数丝线组成了那个身影,它的颜色很难界定,看轮廓依稀是个人形。随着人影的彻底成型,整个空间的色调瞬间变为暗红色,仿佛透露着“我摊牌了我不装了”的讯息,不遗余力地营造出一方人间地狱。
“你爱我吗?”那个人影抬起头,用一双黑洞似的眼睛紧盯过来,提问的声音如泣如诉。
“姆,看来是找我的。”五条悟突兀地捡起教师的本分,开始给学生们讲解,“这是条件领域,用不能主动攻击换做必中效果与对方攻击无效。就像这个咒灵,如果我不回答它的问题,我们就无法攻击它,领域也永远不会解除,我们就会在这里被困到死。当然如果我回答得不好,它对我的伤害也是必中的,就算是拥有无下限术式的我也会结实地挨上一下。不过这种强力效果的代价就是这种咒灵只有第一次的攻击才是最强劲的。不过问题回答得好也未必就安全,是连我都有点头疼的咒灵呢,很罕见的种类。”
“你爱我吗——”对方不耐烦了,声音不禁凶狠了起来,嘶哑又含混,像是舌头被黏在上颚,光听着都是一种折磨。
“那这怎么办?”虎杖一脸茫然。
“当然是诚实地回答它了。”
“如果回答不爱,对方绝对会暴怒的。”钉崎出于女人的直觉,出言提醒。
“嗯。”五条悟点头表示了解,然后果断地给出答案,“不爱。”
“哈?!”钉崎觉得不可理喻,“那你刚刚嗯个什么劲啊!”
得到这样的回答,咒灵果然如钉崎所言暴怒了,形态扭曲着往更恐怖的方向发展,看起来战斗力也更强,但它依然没有攻击,而是咬牙切齿地问出下一个问题。
“那你爱谁?”
五条悟没急着回答,他把眼罩从头顶扯下来,然后迈腿踏上那具死去的水怪尸体。甚至连不间断运行了多年的无下限术式都解除了,任凭血污沾湿他的脚。
那咒灵的尸体巨大而沉寂,看起来就好像一条惨死的鲸。它即使死去也没能浮出水面,全须全尾地掩在水面之下,五条悟一路踏着一层浅浅的水,沿着尸体的背脊向那个提问的咒灵走去。
直到踩上坚硬的地面,五条悟才停了下来,他用那双很少示人的苍蓝眼眸看向对方,解除无下限的他像个赤裸的普通人,向这个执念化成的咒灵掏出最真挚的答案。
“夏油杰。”他说,“是夏油杰。”
“夏油杰?!这个名字我是不是在那里听过……”钉崎惊异于那位五条老师竟然也有爱人,一边又忍不住地嘀咕。
“夏油……”听见那个名字伏黑也惊呆了,“那是几年前五条老师亲手杀死的著名特级诅咒师。”
“诶?那不是敌人吗?”虎杖也惊讶极了。
对所有人来说,那个人确实是敌人。而对他来说,那个敌人是他的挚友,是他的爱人,是夏油杰。
他对敌人的爱隐秘而盛大,就像是风光迤逦的湖面下掩藏着的巨大水怪,即使水怪死去了,它的尸身也依然永不消散。
“你爱他多久?”咒灵似乎觉得他回答得很好,一片混沌的脸上几乎显露出一种怪异的悲悯来。
“从未停止过。”他当着学生的面如此剖白。
“那你发誓永远爱他吗?”咒灵激动了起来,极为期待他的答案。
他没有犹豫,神情柔和得不像话,轻轻吐出一句“永远”。
咒灵满意极了,桀桀怪笑着,旋转着撕扯着,然后伸出一节黑线缠绕在五条悟的脖颈上,轻轻勒紧后便融入皮肤中没了踪迹。
“这可是你说的,如果你违背誓言变了心,你就给我去死吧!!!!”咒灵得偿所愿,笑得疯狂至极。
“知道了,你就放心吧。”五条悟没再耽搁,瞬间无下限术式又包绕周身,仿佛刚刚的坦诚赤裸都是错觉。世界最强的咒术师剥下一切防御机制,只是为了坦诚地吐出那个名字。
而后那个咒灵被轻易碾碎了。
随着咒灵消失,众人周身的场景像是被剥去不能入口的蛋壳,将那人间地狱的场景逐渐剥离而去,水怪、咒灵全都消失不见,只有五条悟脚下那块陆地是真实存在的。
“悠仁,把船划过来!”他冲学生们挥手,又是平时那副没心没肺的笑模样。
“好~”
“怎么说呢,有种做梦的感觉。”钉崎低声呢喃。
“嗯。”伏黑表示赞同。
两人没再多说什么。
五条悟所站的地方类似于一块迷你湖心岛,整块陆地三十平米左右,中间立着一块石头,顶上被游客摸得锃光瓦亮。
“刚刚那个咒灵就是因为这个吧。”五条悟随意地摸了把石头。
“嗯,据说情侣只要自己划船过来,一同摸着这块石头发誓,两人便会永远在一起。”伏黑对这个景点提前做过功课。
“因为食言的人太多了吗?男人可真差劲啊。”
“钉崎你别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啊。”
“果然爱才是最扭曲的诅咒啊。”五条低声感慨,然后搓了搓学生的头,“走吧,大功告成该去享受了!”
“好耶!”
“对了,五条老师,咒灵最后对你下了诅咒吧,没事吗?”虎杖在吃饭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五条悟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
“当然没事啦悠仁,咒灵已经被祓除了,它的诅咒自然也会失效。可别小看世界最强的五条老师啊。”
“噢噢!那就好!”虎杖顿时觉得自己确实是多虑了,将这茬抛到脑后又埋头吃饭去了。
五条笑着想,虎杖真的直觉很敏锐。说没事是哄孩子的,那个诅咒奇异地并没有随着施咒咒灵的消散而消失,它依然像个略紧项圈似的勒着他的喉咙,稍一放松便有轻微的窒息感。
他想,这下糟糕了夏油杰,真的要爱你永不变了。
事实上以他的人脉,虽然因为咒灵种类稀有而麻烦一点,但回去找人帮他解除也非难事。可他并不打算解决这个问题,甚至还挺喜欢这个诅咒的。
毕竟他永远不可能达成被诅咒杀死的条件。
就这样带着它吧,就好比戴上一枚略紧的戒指,虽然大小并不妥帖,可这是爱人送的,那些微的不适便无关紧要了。
是让人心甘情愿的枷锁。
3.
这之后五条悟又忙碌了起来,在各国之间飞来飞去,奔波了一个月之后终于回到高专享受短暂的休假。即使是最强也会为高强度的工作感到疲惫,回到高专后第一件事便是打算睡上一天一夜,不幸这个计划并没有成功。
五条悟每次疲惫后都睡得很死,这次却反常地半夜醒过来,发现自己居然带着眼罩睡着了。
“大概是眼罩勒得太紧了吧。”五条悟往上扯开眼罩,“哇啊——!”
一声惨叫在黑夜中响起,毕竟半夜床前出现一个令世界最强五条悟都没有立刻发现的黑影,确实值得惨叫一声。
待灯光点亮了藏在黑暗中的身影,五条悟的房间陷入了与惨叫相悖的死寂之中。
对方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五条悟的反应,于是决定主动打破僵局。
“不说点什么吗?悟。”
五条悟张了张嘴,又没舍得立刻说话,能看透一切的六眼此刻只想用自己最普通的视力,将这人的样子贪婪地印入他的视网膜、他的脑海里。
奇怪的一撮刘海,帅气的脸,小眼睛,高专的学生制服。
这是夏油杰。
是他唯一旷日持久的伤心事。
五条天生是为了咒术界而降生的,仿佛老天特意为了让他为了世界稳定而活,在赋予他强大实力的同时也赋予他不易崩溃的性格。他带着一定程度的冷酷,一切柔软的感情都有限。就像天内理子死去的时候他并没有多么伤心,同伴逝去时他虽悲叹,但也并不会流泪,离去的人便离去了,没有悲伤能让他沉湎,他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
除了夏油杰。
他亲手杀死的挚友、爱人,在他将离去之人一个个留在身后的同时,独树一帜地在他生命里万古长青。
“所以,你是哪个版本的杰?”
床边的夏油杰笑了,神情被暖黄的灯光染得温情一片。
“果然瞒不过你,这里面是完整的我。”夏油杰指了指脑袋,“但是身体似乎是高专时的我。”
“噢,说说吧,怎么回事?”五条悟似乎总算从身体里掏出了点从容挂在脸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半靠在床头,一副开始听睡前故事的架势。
“我能存在24小时,在你睡觉的时候过去了一小时。至于原因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被动出现,原因要从你身上找,你做了什么吗?”
只有24小时啊……作为咒术界的传奇人物,不会天真到相信无条件的死而复生,甫一看见已故爱人的狂喜还没有完全升起,就被他自己强行按了下去。
至于他做了什么,最近的生活还是为了任务飞来飞去,并没有任何稀奇的事情,唯一特别的是他久违地在睡前想了夏油杰三遍。
但他没打算这样说,嬉皮笑脸地回答。
“可能是世界良心发现,给整天奔波拯救全人类的五条老师一点奖励吧。”
夏油杰没接话茬,反而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带着点微笑感慨。
“你真的成长了很多。”
“打住!我妈都不说这种话。”
况且再怎么张狂幼稚的人,总有一天也能在这种方面超过已经死去之人吧。
五条悟动了动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盯了一眼时间,发现现在是01:16。
“你是午夜12点出现的?灰姑娘吗?”
“灰姑娘过了12点可不是什么好事。”
五条悟又沉默了下来,他讨厌这样,于是心一横,决定用成年人的方式改善气氛。
“杰,来做吧。”
他倾身向坐在床边的夏油杰靠去,却被对方用手挡住。
五条悟刚开始因这被拒绝而撇嘴,夏油杰便轻叹了口气,带着歉意向他解释。
“抱歉,悟,我的躯壳非常粗制滥造,大概是没办法做这些。”
夏油杰感到自己存在得非常敷衍,像模像样的表面下是混沌一片,自己的都难以理解其中的构成,这或许是因为一日期限,也或许是一日期限的原因。
“嘁,搞什么啊,给我的礼物居然这么敷衍。”五条悟对造成这一切的神秘存在发表抱怨。他猜测夏油杰的再现与之前那个诅咒有关,但从咒灵消失诅咒可以依然存续这一点开始就已经超出了一般认知范围,更别说还会有这种复活死去恋人24小时的把戏。
总而言之,连五条悟都搞不懂状况。
搞不懂他也就懒得想了,本来想在床上度过剩下不到23个小时的五条悟只好转而走纯情路线,试探着去触碰夏油杰的指尖。
“牵手总可以吧?”
夏油杰点头应允,并主动用将自己的手指插入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五条悟顺着他的动作扣紧了手指,用指腹在他的手指上磨搓。此时正值盛夏,夏油杰的手指很凉,倒是让五条悟摸着很舒服。
他忍不住想起二人刚交往的时候,年轻人的爱情总是喜欢腻在一起,他尤其喜欢摆弄夏油杰的手指。虽然在身高上来说是他更深一筹,但夏油杰的手却比他略大一些,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在夏天总是偏凉一些,把玩他的手便是五条悟的人生一大爱好。
他感受着夏油杰皮肤的触感,心想就算时隔多年,这依然是他的一大爱好。
两人沉默着,却不觉得这沉默难以忍受,五条悟摆弄着夏油杰的手指,也不知在想什么。他慢慢试探着夏油杰这纸糊的身体,而后把头枕在夏油杰的大腿上。夏油杰低头看他,一汪柔情正好落下,落入他苍蓝的眼瞳里,搞得他眼睛发酸。
他去触碰夏油杰的脸庞,堪称温柔地抚摸他的额头、他的眉眼、他的耳扩、他的鼻梁。
然后令夏油杰猝不及防地掐了一把他的脸。
“走!我们去看日出吧!”
“现在?”
“现在。”
“把我带出去合适吗?被那帮家伙看见你就麻烦了。“五条悟通敌这种消息没有人会错过的。
“管他们呢,要是被谁撞见,我就劝他去看精神科医生,大半夜见鬼还造谣。”
夏油杰失笑,给枕在他腿上的五条悟搭了把手把人拉起来,然后便出门去了。
五条悟选了座偏僻的小山,是他带学生祓除咒灵时去过的,这里虽然游人不多,但景色甚美。虽然夏季不是花期没什么花看,但看个日出还是不成问题的。
一出门夏油杰便发现了什么不对。
“你的术式呢?”
“无下限?解除了。毕竟你身体是纸糊的,万一伤着你可有我后悔的。”五条悟说完又觉得有点讽刺,杀死夏油杰的人却说害怕伤害他,在他死去之后。
“没必要,我也没这么脆弱。”
“只是不想开着术式而已,谁要是选择在这个时候袭击我并取得成功,那说明他的好日子来了。”
“悟。”夏油杰不赞同地皱眉。
“得了,”五条悟不耐烦地摆手,“你只陪我24小时,就不要在这里管天管地。”
而后他又笑起来,说出了熟悉的台词。
“再说了,这不是还有你吗?”
夏油杰再度沉默了下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幅身体的心脏在哪里,疼痛却能精准地啃噬那里。
4.
虽然身体是粗制滥造的,但神奇的是他的咒术还在,夏油杰召出一只日行千里的咒灵用来代步,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
五条悟看了一眼时间,02:30。
“现在时间还早,我们自己爬上去吧?”
在这种小事上,夏油杰就没有不依的时候。
于是在爱人复活两个半小时之后,五条悟带着他,开始半夜爬山。
夜晚的森林堪称恐怖,但见惯了咒灵的二人没有为此产生半分动摇,夏油杰甚至还感叹复活的时候幸好没有给他弄件五条袈裟,否则爬山太过累赘。
“说真的,你穿五条袈裟也太肉麻了。”五条悟在黑暗中试图传达他揶揄的神情。
“你没有考虑过这可能是个巧合?”
“没有,怎么可能是巧合。”
夏油杰笑了,这笑意久久没能从他的嘴角平复下去。他笑着跟在五条悟后面,珍惜能在他身边的每一秒钟。
直到奇怪的动静打扰二人间的静谧。
幸好两人不是凡人,否则如果带着手电筒照明,大概能照到白花花的肉体。
五条悟沉默地路过声源往前继续走,还听见那对男女在身后议论他。
“吓死我了还以为有鬼!你还说这里绝对不会有人来的!”
“我哪知道……这里平时白天都没有什么人,这个男的在这个时间点一个人往山上去,这么黑都没有用照明,是鬼也说不定!”
“哇你不要吓我啊!我要回去了太恐怖了……”
人声渐渐被五条悟甩在身后,直到完全听不到那对野鸳鸯的动静,五条悟才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居然以为我是鬼,太好笑了吧!哪有我这么英俊的鬼啊!”
夏油杰扶着他笑得东倒西歪的身体,又被他在背上拍了几下。
“也不对,已经有你这么英俊的鬼了,你在那边算是最帅的吗?让你稍微得意两年哦,等我死过来你就没有再做第一的机会了。”
“你会长命百岁的。”夏油杰这么说。
“才不要,你又不陪我,”
话题戛然而止,两人之间又归于沉默。
月亮高悬,林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石阶正好供两个人并排行走,夏油杰走在五条悟旁边,想不通月色与五条悟的眼睛到底是谁在沾谁的光。不知名的心脏在临时铸就的躯壳里演绎心动,却每跳一下都痛。
这山五条悟也就来过一次,祓除咒灵后便离开了,所以当他遇到岔路时,很不碰巧地走上了错路。两人一路走进了山上人家的聚居地,才发现选错了路,于是只好掉头重走。
这么一折腾,到山顶时已是四点,
“好黑,什么时候才天亮啊?”五条悟有些疲惫,干脆找了块看得过去的空地席地而坐,顺便拉着夏油杰一起坐下来。
“夏天天亮得早,大概六点就日出了。”
“好吧,那我们就等等。”
连续差旅后还没能睡到觉,即使是五条悟也会有些疲惫,毕竟他已经不年轻了。他看着连星星都稀少的漆黑天空,与爱人相互依偎在一起,放松地打了个哈欠。
“困了?要不然睡会?日出我叫醒你。”
“你觉得这种情况下我会睡?”五条悟扭头给他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于是夏油杰又笑,笑得不甚真诚,像用鲜嫩的草皮掩盖满目疮痍的洞口,眉梢眼角都透露着心疼。
死去的爱人复活一天你会和他做些什么呢?
其实无论做什么都不要紧,爬山、迷路或是无所事事地靠在一起,给他的时间那么短,只要两人待在一起就是珍惜。
五条悟觉得就这么干等两个小时也不是个事,于是开始没话找话,他说夜蛾,说硝子,说七海,说两人共同认识的那些还在的或是同样逝去的人。
“悟,能不能说说你自己?”夏油杰打断他。
“我自己?”五条悟有意刺他一下,“你走之后的?”
“……都可以。”
于是五条悟掰着手指头开始说,从夏油杰不告而别开始,他没去说那些痛苦的、无措的、促使他活得越发像样的东西。他说有趣的学弟学妹、莫名其妙的烂橘子们、学生们、任务中碰到的技能诡异令人啼笑皆非的咒灵……
五条悟就算没有夏油杰也会有快乐的事,所以你就放心吧。
夏油杰听得很认真,五条悟笑着把毛绒绒的脑袋拱到他颈窝,蹭得他发痒。
虽然你走后也有快乐的事,但只有和你在一起才是最快乐的。
这句话五条悟没说。
连讲两个小时到底还是太多了,后来五条悟嫌口渴,又不愿放弃看日出的计划,只好闭嘴换夏油杰讲,夏油杰体温低,配着黎明前的黑暗,让五条悟在酷暑中倍感舒适。
夏油杰说他的两个养女,说他自己找到的那些“家人”,说他离开的原因,说一切曾经夏油杰没肯对五条悟言明的事情。
五条悟是从小被宠大的神子,在夏油杰离去之时尚且缺乏共情能力,性格稀巴烂。虽然后来性格依然稀巴烂,但他努力去理解了,在分开之后逐渐明白了夏油杰的想法。
但那终究和夏油杰愿意自己说给他听不一样。
“我可以吻你吗?”五条悟这样问,却没给夏油杰拒绝的机会。
于是他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吻他坠入黑暗的爱人。
5.
日出比夏油杰想得还争气一些,05:46便开始了。但天气不作美,又或许是污染太严重,天空朦胧得罩着雾,连日出都显得模糊。
但五条悟并不觉得扫兴,他看浅金色的光亮将黑暗驱散,像是剧场拉开幕布,太阳出现得很快,整个金红的圆被雾气染成了毛边,看起来毛绒绒的。
“我这样一直盯着看会不会瞎掉?”五条悟开始担心这件事。
“有可能,伽利略就是看太阳失明的,虽然他用了望远镜。”
“那我们还是快跑吧!”五条悟拉起夏油杰就跑,“快快,趁还没人来赶紧下山,不然被人家撞见还以为我们昨晚在山上野战!”
“他们看不到我。”夏油杰忍着笑,故意不让他拉动自己。
“那换个理由,五条帅哥要吃早饭了,专家说不吃早饭会变丑。”
“哈哈,那专家是你吧。”夏油杰任他拉着自己跑,一边笑一边叫前面猪突猛进的人慢点,仿佛又回到还在高专的昨日。
五条悟拉着人一路冲下山,找了家早餐店好好补充了下水分,又吃了些早餐填饱自己的胃。夏油杰自然不需要进食,只是坐在旁边看着他吃,
“算你运气好来得巧,我今天休假,接下来做什么呢?”
“都行。”
“真是没主见啊!”
当然不是没主见,只是跟五条悟在一起做什么都可以。
“嗯……那我们去看电影吧!我们以前还从来没去过电影院。”
于是两人离开早餐店,开始寻找电影院,这一片其实五条悟并不太熟,再加上路遇美味的冰淇淋店使五条悟逗留,因此找得并不顺利。一直到上班时间街上人多了起来,两人在人群中穿梭,寻找着不知在何处的电影院。
“你会讨厌这样吗?和这么多猴子在一起。”五条悟突然回头问夏油杰。
“不会,你不是说今天是给你的奖励吗?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在死去之后的某日回到爱人身边一天,如果依然惦记着讨厌人类这种小事,那根本就是蠢货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电影院终究还是被他们找到了,此时已经是上午八点,最近一场电影是刚刚开始放映十分钟的冷门片。
五条悟要了两张票,带着夏油杰坐到最后排去。
影院虽小,但坐位还算舒适,最后一排与前排的间距还比其他位置大一些,刚好能容纳五条悟那双长腿。
这电影是部平平无奇的爱情片,十来分钟也就刚够放到两人初见。
男女主感情来得很突然,只是走在路上撞了一下便一见钟情。
电影院里除了他们便是一对情侣,与他们隔了几排,那对情侣似乎只是想要看电影的气氛,黏黏糊糊大概根本没有在意电影的内容。而他们这边其实也一样,五条悟用气声和夏油杰说话。
“据说一见钟情是好看的人的特权。遇到我这种绝顶美貌,你怎么没有对我一见钟情?”
“你怎么知道没有?”
五条悟震惊地瞪大了眼,电影变化的光影投射在他脸上,投射在他眼瞳里,就好像从沉水的圆窗里看到斡旋的游鱼。
“杰,你居然这么早就开始暗恋我……”
“后来发现你性格太烂了,就立刻放弃了这个想法。”
“喂,太过分了吧!”五条悟忍不住控诉,然后又压低了声音,“哼,最后还不是栽在我手里。”
“是是。”
怎么可能不爱五条悟呢。
夏油杰牵过他的手,听五条悟跟他吐槽这部电影种种不合理之处,五条悟说得认真,他看五条悟看得认真。
直到被五条悟发现,问他你为什么一直看我,夏油杰才改为看几眼屏幕再看一会五条悟,五条悟见状就知道这人明摆着不打算改,于是便随他去了。
这场电影便在五条悟的不断吐槽和夏油杰看五条悟中结束了。
五条悟伸着懒腰从座位上站起来,开始盘算接下来做什么。人就是这样,必须得去做些什么,没有停在大马路上的道理,就好像五条悟没了夏油杰也只能继续往前走。
之前下山时太过口渴,五条悟灌了太多水进去,导致真正能饱腹的食物没吃多少,现在居然又有点饿了。五条悟便说去吃他最近听说的甜品店。
到了甜品店,已经到了人流量多起来的时候,没戴眼罩的五条悟遭到了频繁搭讪。
五条悟出奇得耐心好,在别人眼里自己是独自在甜品店的绝美男性,在他人看不见夏油杰的情况下看他的吃醋表情也挺有趣的。
“要我的邮件地址?明天我就去变性了也可以吗?”这是一种回绝理由。
……
“抱歉呐,不要跟我搭讪好吗?我在执行主人的任务。”五条悟捏着嗓子,拙劣地装出一副做作模样。
“主人的任务?”来搭讪女生脑袋上浮现出问号。
“主人的任务就是让我告诉你们我在做主人的任务。”
“……”
夏油杰在一边听着他念经似的台词,看他花样百出的拒绝方式,吃醋倒是没有,笑得几乎要拍桌子。但是为了防止被普通人当成闹鬼,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这份冲动。
“好奇怪,今天为什么搭讪的人那么多?在你走之后我就很少被搭讪了,我还以为我年纪大了之后大家就对我不感兴趣了呢。”五条悟挺纳闷的。
“因为平时你戴了眼罩吧。”夏油杰指了指眼睛,“戴着眼罩还能在街上自如行走的人看起来比较像怪人,而且那样他们看不见你的眼睛。”
世人皆爱神子的眼睛,夏油杰也不能免俗。
纯白的睫毛配上苍蓝的眼瞳,像是飘雪的冰湖,即使在其中溺毙也甘愿。
“居然像怪人吗!也是哦。”五条悟自己也笑了起来。
吃了甜品之后逛了一会又吃了午餐,两人毫无计划地在街上闲逛,无所事事地游荡着,不知道下一步该去那里。
6.
这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太阳正毒烈,两人从一个屋檐下挪到另一个屋檐,正想找个凉快的地方,旁边少女对着商场广告牌的讨论声便传入耳朵。
“今天有祭典诶!”
“离这里有点远啊,还是算了吧……”
“确实……”
少女们聊着天走远了,五条悟走到广告牌前用手搭着凉棚去看上面的内容。
“祭典……有烟火大会,我还没去过烟火大会!杰,我们去这个吧!”
夏油杰也走近看了一看详情,毕竟刚刚的女孩们嫌地点太远。
“坐地铁要一个小时,你确定吗?”
“确定!坐地铁总比在这里干站着凉快。”
进了地铁眼看着夏油杰直接穿透闸机,还在犹豫给不给他买票的五条悟张了张嘴,像只看呆了的猫。
“闸机碰不到你,我却可以碰到你,你这一天果然是专属于我的。”
“你才意识到吗?”
“走走,地铁马上要来了。”
五条悟拉起专属于他的魂灵,往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奔去。
下了地铁还要找路,地面像是烤过的铁板,要不是人穿着鞋子,一定会觉得烫脚。冒着烈日走了一会后五条悟实在吃不消了,两人在一家便利店逗留,五条悟坐在店门口的长凳上,拿着冰棍一根一根地舔,打算在这舔冰棍到祭典开始为止。老板找了个电风扇专门对着他吹,反复担心他这种吃法会闹肚子。
夏油杰不太担心,五条悟的胃面对甜食就好像无底洞,既能装下巨大的分量,又不会出现不良反应。
他吃得很慢,每吃一根就详细说一下感想,从味道口感到融化速度,都一一品鉴。夏油杰听他说着,也时常搭腔,两人又会穿插着回忆起以前有关夏天的回忆。
就这样,五条悟从两点半吃到近五点,老板得知了自己店里最美味的冰棍是哪款,依旧沉浸在对他胃肠道的担忧中,看到路上渐渐密集起来的人流,他总算想起了终止这个白发青年吃冰棍的方法。
“年轻人,你是来参加祭典的吧?祭典集市应该已经开始了,你不去看看吗?”
“……集市?我还没有逛过呢!”五条悟唰得站起来,去找老板结账。
结完账他问夏油杰。
“集市上有什么?你去过的吧?”
“嗯,小时候去过,有章鱼小丸子、炒面、苹果糖、捞金鱼、射击……”
“哇!听上去很有意思!”没有童年的五条悟瞬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拉着夏油杰也加入了方向性明确的人流。
去祭典的人很多,许多人穿着漂亮的浴衣,欢声笑语地、带着对祭典的期待悠闲地走着。人们摩肩接踵,五条悟和夏油杰挨得很近,他用小手指去勾夏油杰的小指,然后两相奔赴地十指相扣。和夏油杰在人潮汹涌中紧密相依,这种感觉太久没有过,惹得他眼眶发酸,却又笑得出来。
两人无言地走着,被人流推往目的地,甫一进入集市,五条悟便被各种东西吸引了,这都是被保护严密的五条少爷未曾接触过的东西。在这个场合里,家长带着孩子,少年人等待迟到的朋友,恋人相携走过,但五条悟从没有过。可此刻兼职了挚友与爱人的夏油杰陪伴着他,实现年幼时缺失的经历,这让他笑得神采飞扬。
苹果糖吃了五个,金鱼捞了两袋,射击也赢了娃娃,年近三十的五条悟笑得眉眼都在发光。
直到第一簇烟火在夜空中升起,他才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看烟花,一时间又急匆匆地拉着夏油杰跑,看到早就占好良好视野的人海,懊恼极了。
突然他灵机一动,拉着夏油杰到一僻静处在其身上一通乱摸。
“你的大宝贝呢?快掏出来!”
“?”不觉得你的发言太带颜色了吗?
“龙!虹龙!”
确实,他复活为高中夏油杰的身体,虹龙肯定还在。
下一秒两人乘着龙背升起,于高空中占据了最好的观看位置,烈烈晚风把五条悟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把他的笑声也吹得不甚清晰。
他坐在夏油杰前面,指挥着虹龙在这一簇簇不断升起的烟花中穿梭,将自己的存在混在烟花中,也不怕被地面的人类发现。
闹了一阵五条悟终于暂时消停下来,命虹龙滞空,开始安顿地欣赏烟花并对每一朵都评头论足。
夏油杰这时却伸手,将一朵刚刚在他身边绽放的烟花尾端用咒力攥住,装进五条悟在集市冲动消费的玻璃罩玫瑰里。烟火的尾巴像一尾小鱼,在玻璃罩里围着那朵假玫瑰游荡,碰壁时还会发出类似雨点敲窗的声响。
他把这东西递到五条悟手里,说送给你。
可烟火的声音太大了,五条悟大声问你说什么。
“我说送给你——!你以后可以用咒力浇灌它——这样就不会熄灭——”
五条悟听清了,眼睛更亮了一点,他觉得这个点子浪漫坏了,揽着夏油杰狠狠亲了一口,然后又骂他。
“王八蛋——就知道把以后交给我——!”
当所有烟火都熄灭,所有游人都回到自己来时的地方去,五条悟和夏油杰还是没走。
他们开始漫无目的地闲逛,拉着手挨着肩,时而停下来接一个吻。
“杰,我去个洗手间。”
“冰棍吃坏肚子了?”
“才没有。”
当他洗完手甩着水珠走出来,一眼便看见昏暗灯光下走出来的夏油杰,长着一副似乎永远会和他在一起的高专时期模样。
他站住不动了,隔着一段距离,没再靠近。
他定定地盯着那个人,盯着他旷日持久的伤心事,像凝望一个梦境。然后五条悟突然奔向他,紧紧抱住了这个即将消散的美梦。
这是不可能的吧,就现在奔向你,然后抱紧你。
“我睡前想了你三遍。”
“嗯?”
“你不是问我做了什么让你出现,我睡前想了你三遍。”
夏油杰没说话,更紧地抱住了他。
“我要是再想三十遍你能不能留下来?”
“……”
“三百遍呢?”
“抱歉,悟。”
五条悟不再说话,两人沉默地拥抱着,抱得胳膊都酸了,直到临近十二点。
曾经的反派角色夏油杰用咒力的力量使毫无防备的神子睡去。
他用手指抹去神子的泪痕,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
“抱歉,悟。”
他是该感到抱歉,在刚刚被复活的时候他想过立刻逃走不与五条悟见面,可他留了下来,想趁五条悟睡得死再多看他几眼,毕竟五条悟的睡眠质量总是很好,等快要天亮再走也不迟。
可五条悟醒了过来。
再次与他告别太过残忍,所以他在一错之后再错一次,私自剥夺五条悟同他告别的机会。
“抱歉,悟,我有很多抱歉。我不为我杀过的人而抱歉,我只为让你那么难过而抱歉。”
“睡吧,如果可以把这当做一场梦就好了。”
五条悟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被敲门声惊醒,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他环视一周,发现自己好好地待在宿舍床上,
“五条老师你在吗?马上中午了,今天是我们拍毕业照的日子你别忘啦!”
听声音是自己的学生,五条悟挠了挠头,疑是自己做了乱七八糟的梦,视线却在床头的玻璃罩子上猛地停住。
卑劣的反派角色还是犯了错。
“好,我会来的。”
学生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叠声问五条老师怎么了。
五条悟发现那个咒灵给他留下的桎梏彻底消失了。
“没什么……限定款喜久福掉地上了,我给它办完追悼会就来。”
学生被这理由噎了噎,说了句节哀便告辞了。
五条悟喃喃地说着“我会来的。”
等一会,我会来的,只是要再等我一会,因为我刚刚遭受了世界上最残忍的事。
五条悟捂着湿透的眼罩,沉默地蹲下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