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五条悟一睁眼,发现自己回到了咒术高专二年级,星浆体事件几天前。
又名:《六眼神子拿稳HE剧本》
原著if向 双向暗恋青春狗血疼痛风
因为是主视角所以看起来有点疯批偏执的小五和爱情骗子夏油杰(并不)
新手写文 诸多不足
感谢喜欢!
你对我就算甜蜜过,
亦都早有预谋,
难离难舍的吻背后,
原来嫌我痛得不够。——《早有预谋》容祖儿
疯狂的教/徒们围上来,对着少女已经冰冷的尸/体欢呼。夏油杰抬手,阻止了旁边双目赤红的人。“悟,没有意义。”
这一次,五条悟没有听。
上一秒还在癫狂得意的教/徒们倒在血泊之中,五条悟低声道:“只要你想做的事,那就都是有意义的。”
于是血滴溅上夏油杰的侧脸,五条悟挨近他,才发现他一直有些抖。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五条悟想。
夏油杰和五条悟冲动之下激情杀/死几位盘星教徒的消息很快传到咒术高专,却由于其中各方势力勾/结角斗和校长夜蛾正道出面,最终只做了禁闭思过的处理。
而五条悟在这段时间,凭借从前的记忆和超凡能力,很快掌握了无下限和反转术式。等到终于“重获自由”,被夜蛾正道召见去听训的那一天,他基本已经可以熟练运用了。
饶是一向不苟言笑的夜蛾正道,也难免有些被五条悟一日千里似的进步所惊诧。
“你这小子经此一事,也终于明白做事情不能意气用事而要靠真本事这个道理了?”夜蛾正道注视着眼前这位让他“爱恨交织”的学生,冷淡的口吻中隐含赞赏。
作为五条家的继承人,五条悟在咒术上的天赋毋庸置疑,然而这小子恃才放旷,从来都是吊儿郎当,把自己的所有训导和所谓“信仰正论”都当成狗屁。时间长了,夜蛾正道难免忧心,以五条悟这样的性格,是否会一不留神走上歧路,辜负了他原本的天分。
“有这件事磨炼一下也好。”夜蛾正道在心里无奈叹道,正准备脱下严苛的面具,不咸不淡地夸上五条悟两句时,却听见。
“才不是呢。”五条悟说。
夜蛾正道:“……”
“我想变强,是因为我有想要保护的人,等到变强了……”
只见白发蓝眼的少年笑容桀骜,俨然还是一副欠揍的德行。
然而墨镜之下的蓝眼睛闪着奇异的光芒,五条悟句句郑重:
“变强了,就可以保护他,我是说……保护他们。”
“然后阻止不该发生的一切。”他在心里说。
转眼已至夏末,白日里燥热的暑气终于渐渐消散,融进一点宜人的凉。
然后就在这样一个万物都可爱的天气里,五条悟不合时宜地推开了校长办公室的门。
他松松垮垮地坐在沙发上,一双长腿伸出去老远。整个人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做“目无尊长”,说出来的话却分外诚恳。
又惊世骇俗。
“老头,不是,我是说——校长先生,我建议您在咒术高专配备专门的心理医生。”
夜蛾正道决定看在他最近咒术精进的份上,给他一点时间放屁:“你的意思是,你有什么需要咨询的心理问题吗?”
五条悟像是料定他有此一问,他倏然坐直,看向夜蛾正道的眼睛:“准确来说,不只是我,还有……高专里的很多人。”
“不瞒您说,直到现在,有时夜里我仍被噩梦搅扰,闭上眼睛……就会想起之前的事,”五条悟浓密的睫毛垂下来,说到这里,嗓音里竟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很快,他平复下来,语调平缓地继续,“因此,这段时间,我忍不住去想,我们每天与不计其数的咒灵对抗,不外乎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他人,可如果到最后,连自己都被此吞噬了呢?”
“说到底,校长,我认为在一些时候,高专学生的心理重建可能比咒术提升更为重要,希望您能够慎重考虑我的建议。”五条悟感觉自己从当了高专教师以后都没有一下子讲这么多话,此刻终于说完,他仰头吐出口气,看向已经神游天外的夜蛾正道,又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当然,如果校长大人觉得有一天咒术高专损失我这么一位举世罕见的天才咒术师也无所谓的话……比如某天推开门,发现我已经吊/死在了高专宿舍里,”五条悟半戏弄半威胁的胡扯张口就来:“您也可以忽略我这个——”
于是大放厥词的五条悟被夜蛾正道一脚踹出了校长办公室。
五条悟等了几天,心里明白夜蛾正道已经在有所考虑,只是还在犹豫。
他决定再接再厉。
于是第一天,五条悟顶着两个碗大的黑眼圈,咣当一声撞上面前的一棵大树,响声把一同前来出任务的七海建人都吓了一跳,夏油杰倒很淡定,一边伸手帮他揉了两下头上的包,一边问他:“失忆了没?”
第二天,周末休假,五条悟借口购买新款甜点,邀请正好去市中心办事的学弟灰原雄一同前往。路上五条悟带着他在一条条昏暗小巷七扭八拐,终于在无人角落中“恰逢”三级咒灵。待漫天的“帐”铺开,灰原雄摩拳擦掌,眼睛里充满亮闪闪兴奋的光:“学长,给你看看我新学的术式!”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径自迎了上去。只留下带起的劲风和一句“等等”。
正当灰原雄想着”这也要五条学长出马”的时候,眼前烟尘乍起——
五条悟被那只咒灵拍出了一丈来远。
直到他手忙脚乱地祓除了咒灵,五条悟还是蜷在原地一动不动。灰原雄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扑过去,用力摇晃五条悟的肩膀:“五条学长,五条学长,你怎么了?!”
听到灰原雄的喊声,五条悟才好似勉强回过神来,撑起身,很虚弱但又若无其事地笑了一下,说:“没事,最近休息得不太好……让灰原看笑话了。”他身上明显有多处擦伤,站起来的时候好像整个人都晃了一下,却又很快恢复如常,回头叮嘱道:“可不要告诉别人啊。”
然而不出半天,“五条学长被三级咒灵打晕了”这一消息传遍了咒术高专。
五条悟悠哉悠哉,毫不引以为耻。面上不显,心里却隐隐期待着夜蛾正道的反应。
……不料五条悟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糟老头子对他实力的信任程度。
休息了没几天,他就接到了夜蛾校长下派给他的任务。
祓除咒灵,他自己去。
一级咒灵。
五条悟咬牙,决定是时候向夜蛾正道展现一点真正的技术了。
他如常赴约,虽然心知自己还没有沦落到连只一级咒灵都打不过,还是在过程中有意放水,慢悠悠地解决了它。
除了身上落下几处实在有些恐怖的伤口。
傍晚时分,有个人了敲开医务室的门,伴着心里一叠声的道歉。
家入硝子眼皮一跳,看着五条悟,淡淡地评价道:“你这种水平,我看还是退学算了。”
五条悟懒洋洋地笑了一下,对她的嘲讽丝毫不以为意:“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的高专制服已经染得变了颜色,上面全是干了的和还没干的血迹,有一些甚至还滴滴答答地流到了地板上,他却好像不知道疼一般:“硝子,你给我把比较要紧的伤处理一下就行,剩下的不用管。”
家人硝子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一变。
她上前一把揪起了五条悟的领子,质问他道:“这都多久了?你自己不会用反转术式?”
良久,眼前人终于开口,轻飘飘的一句。
“……没兴趣用,我突然觉得疼一疼也挺好的。”
第六天,五条悟终于如愿以偿,东京都立第三医院精神心理科医生——铃木爱理走进了咒术高专的大门。
于是咒术高专的心理治疗生涯正式开启,起先学生们难免对此持半信半疑态度,可见到近来举止诡异的“最强”学长五条悟积极响应,并肉眼可见地活泛了起来。不少人渐渐放下心来,加入到这一队伍中。
只是令五条悟没想到的是,几天后,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敲开了他的房门。
其实那天五条悟诓骗夜蛾正道的话并非全然杜撰,只不过比起因血腥场面噩梦缠身,他更加倾向于反复从同一个梦中醒来,然后凝视一片虚空,再也无法入睡。
于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段时间里,五条悟并不再像从前在高专那样,拉着夏油杰打电玩打到深夜,困了就直接在对方床上睡过去。
五条悟本来还以为他的举动会引起夏油杰的一些疑虑,正犯愁怎么解释,没想到这家伙倒知情识趣,见自己不来找他,便也一次没有来宿舍找过自己!
五条悟庆幸之余,也难免有几分失落。
所以此刻夏油杰主动来访,五条悟自然高兴。他连忙侧过身让出一条道,笑着挑眉:“当然!”
夏油杰进了房间,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五条悟身上逡巡了一圈:“伤好利索了吗?”
五条悟大喇喇地地往床上一坐,闻言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那还用说?杰,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这些伤看着重,其实都是吓唬夜蛾那老头的。”
夏油杰眉头轻轻一皱。
但很快,他扯开话题,与五条悟如常聊了起来。
许久没有与挚友这般单独相处,五条悟兴致勃勃,翻出新买的游戏机,和夏油杰一边玩一边扯淡。
夏虫鸣叫透过窗棂,与激烈的游戏音效交织在一起,别有一番趣味。
终于,游戏屏幕上,一个简笔小人被另一个得意洋洋踩在脚底。
望着自己这边巨大的“WIN”字样,五条悟猛地把游戏机扔到一边,笑开了花。
他转头,黑色墨镜滑到鼻梁上,露出含着雀跃的蓝眼睛:“怎么样?厉害吧!”
夏油杰顿了一下,没有像以往一样调侃他自恋过头,而是跟着笑了起来,认认真真点头道:“嗯,真厉害。”
五条悟:……感觉你才像那个赢了游戏的。
游戏关闭之后,房间里一瞬间变得安静,五条悟忽然感到一点微妙的不自在。
我愿将这称之为挚友重聚后的小小尴尬。他想。
于是他决定聊一点交心而深刻的话题来破冰。
一片安静中,五条悟以闲聊的口吻,不经意问:“杰,你知不知道我前阵子找校长老头的事?”
对面人愣了一下,很快回答:“怎么可能没听说,你提议夜蛾校长在高专配备心理医生?”“非常不错的主意。”夏油杰真切赞许。
“不过现在看来,你的状态也不像是再需要心理治疗的了,铃木医生功不可没。”夏油杰话锋一转,不咸不淡地打趣他。
“啊,对的。”五条悟应了一声,根本没察觉到对方话里的意思,只有些焦急地直入正题“的确是很专业——那杰自己有没有去看过?”
“和硝子一起去过一次,她说对算半个同行的铃木医生有点好奇,但又不太好一个人去搭讪,”“唔……还有灰原,这小孩一向胆子小,求不过七海就喊我作陪。”夏油杰说到这像觉得有趣,弯起唇笑了一下,语气轻描淡写:“从他之后的反应来看,应该挺有效果的吧?”
……你可真是好好学长啊,五条悟心知他有意兜圈,看着夏油杰的表情,更加莫名不爽:“谁问这个?我问的是你有没有去过!单独,因为你自己的目的的那种!!”
夏油杰闻言像觉得荒谬般,讶异地扬起眉:我?我有什么去的必要?难道悟觉得,我比接连三天任务出状况的你更需要接受心理治疗吗?”迎上五条悟的目光,他开起玩笑。
又来了,无论在哪一段时间里,这么一副避重就轻的模样总让五条悟感觉脑壳疼。他只得感叹苍天有眼,没让某个人成为自己的学生,否则一定是最难对付的那一个。
眼前人笑容清润,眼神无辜,好像真切为他的话感到不解,五条悟无奈,索性心一横,照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只是觉得,杰每天吞食那么多咒灵球,你可能才是我们当中承受压力最多的那一个,适当的干预治疗不是坏事。”
夏油杰嘴角的笑容僵了一瞬。
“多谢关心,但是你误会了,悟,我并没有感到压力,因为这是我的使命。”夏油杰打断了想要再次开口的五条悟,声音淡淡却又不容辩驳。
说完,他直接站起身:“很晚了,你不觉得困吗?悟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是早点休息比较好。”夏油杰话语熨帖,是道别的意思,走到房门口,却又顿了顿,说:“悟以后做事还是要注意一点,就算有独特的想法,也别弄出这么让人担心——”
“该是你比较让人担心才对吧!”
五条悟呼出一口气,字句清晰地接着说道:“是我在担心你,杰。”
一时间空气中只留下表针走过的滴答声。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到要在咒术高专聘请心理医生吗?”
五条悟想起那天第一次去到铃木爱理的诊疗室,斯文秀致的年轻医生目光温和,看着他问:“你有什么困惑吗?”
他却不知如何开口告知,目前的唯一困境只是——或许再过一年将近,他身边素来温和有礼的同窗挚友即将变成十恶不赦的潜逃罪//犯。
而自己想要扭转这一局面。
“因为我有一天做梦,梦到你跟我说已经不知道为什么而成为咒术师,还说咒灵球的味道非常像擦过呕吐物的抹布,我还想再听你说……可你却离我越来越远了。”五条悟本来是想效仿“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乘胜追击让夏油杰敞开心扉,说到这却不可抑制地有些抖。
他干脆地走上前几步,缩短了和夏油杰之间的距离。
“杰,你其实一直不开心是不是?”
“你为什么不开心”这样的话,除却一个时刻,他并没有想过对谁说起。
夏油杰从前了结在自己手里的时候,曾经说过:“只是这个世界无法让我真心笑出来。
他彼时并不能完全理解其中含义,似懂非懂之后,无数次想要开口问,也不再有机会说。
这或许就是他大费周章地做这些夸张举措的原因,五条悟害怕夏油杰再一次悄无声息地在他眼前承受痛苦。
“……如果你没办法对铃木医生开口,能不能跟我说一说?”五条悟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回答,声音陡然低下去:“……还是说,在这里,连我都不能算是你信任的人?”
明明是句发问,却暗含颤抖的祈求。
夏油杰终于无声溃败。
他轻叹口气转过身,拉起五条悟走出了高专宿舍的门。
穿过几道长廊,停在院落前,夏油杰不给对方反应的时机,飞身越上一座屋顶。
五条悟有些不解,却也还是下意识地跟上去,整整衣摆,坐到了他的身边。
夏夜清凉澄澈,微风掠过肌肤,四周弥漫开花木的淡香和几声虫鸣。
五条悟有些恍神。
从前在高专的时候,他们就常常趁夜溜出宿舍,坐到屋顶上,对着漫天星光随意闲谈。有时讨论一下尚未领悟的术式,有时拿夜蛾校长开涮。漫无边际地鬼扯,毫无预兆地大笑,哪怕只是待在一起沉默,也觉得轻松舒心。
本以为不会再遇的寻常时刻,正就这样重演发生。
“我当然信任你。”夜色中,夏油杰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在他耳边响起。
当一个人突如其来地倾吐出自己压抑许久的困苦心事,该是什么样的反应?
失态地大吼,流泪,反复质问,又或者下意识地遮掩回避,都再正常不过,因为这是痛苦存在过的证明。
夏油杰却二者皆非,自始至终,他都逻辑清晰,情绪平稳,更甚至,就连语速也是均匀和缓的。
平静得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他讲起自己的出生,父母,第一次完整吞下咒灵的感受,讲起自己在那天过后,怎样想。
夜风轻巧地钻进衬衣,带来凉飕飕的触感,五条悟这才发现,尽管内容走向与预想的相差不多,他还是难以自禁地听出了一身冷汗。
自己第一次面对特级咒灵的时候,有没有紧张成这样?
周遭恢复寂静,五条悟耐心地等待了好一会儿,确认夏油杰已经说完,终于开口。
对方好似敞开心扉后耗尽力气,不再讲话。于是五条悟只能通过感知夏油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来辨别他是否在听,却又不知到底听进去了多少。
这种感觉无异于摸黑走钢丝,每一步都心惊肉跳。可倘若灯光太盛,足以看清夏油杰脸上每一丝神情反应,五条悟心知自己怕是没有如此魄力直白言说。
“这个世界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去保护,你当然可以选择其中的对象,前提是一切行动都不能伤害到自己……而我会保护你。”
话一出口,五条悟颇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常言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过一月没与那帮小崽子们碰面,自己的“教学水平”已经无限向夜蛾正道靠拢——说的全是无甚意义的废话。
不料眼前人听罢促狭地笑了一声,声音同夜色般沉郁不清,问他:“是吗?”
五条悟被夏油杰突然的反应惊了惊,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还用说,但是你不能抛下咒术高专,抛下在乎你的人,”说到这,他顿了顿,忽然福至心灵,“哪怕是一条血路,我也能陪你走。”
“血路”这个词随着话音,在五条悟脑海里飞快地盘旋而过,这情急之下吐露的真心是否昭示着当初未竟的另一种选择?他来不及思考,就生生停住——
只见夏油杰骤然倾身……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
耳边衣料擦过的轻响一瞬间放大,五条悟感到一只手抚过他的下颌,指尖带着一点凉。
夏油杰的气息近在咫尺:“我不需要你这么做,因为……”
后面说了些什么,五条悟一个字也没听清。
他大脑宕机,只靠仅存的一点意识支撑着径直跳下屋顶,堪称落荒而逃。
五条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两天。
在这两天里,他无数次试图找出自己冤枉挚友的证据,但将那天晚上的细节反复回忆之后,五条悟终于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只指向一个确凿的事实——夏油杰真的亲了他一下。
……假如自己没有躲,看那架势,还打算接着亲。
往哪亲。
五条悟只是稍微设想了一下,便觉得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只好强行将思绪牵引到其他重要的理论问题上。
夏油杰多半喜欢男的,并且,喜欢的还是他。
为什么?
五条悟很快得出显而易见的答案:当然是因为老子长得帅能力强性格又好,如果夏油杰一定会喜欢上一个男人,恐怕也只能是他了。
想到这,五条悟惊觉比起不适或排斥,自己内心深处的感觉竟然是一种类似“夏油杰品味不错”的赞赏和,自豪?
那么,我自己呢?
身为特级咒术师兼高专教师,五条悟目睹过惨烈的杀戮和离别可谓数不胜数,但夏油杰终归和别人不同。
时至今日,五条悟扪心自问,他仍然无法全盘接受夏油杰的死亡。
而这背后的原因,究竟是夏油杰在种种阴差阳错下殒命于自己手中,还是……自己对他也存在不一样的感情?
这个结论如同平地一声雷,将五条悟砸得有点懵。
窗外天色渐暗,世界正晕染上暮色痕迹。
五条悟心浮气躁地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久违地觉得有点饿。
大概人在焦躁的时候,身体器官总是要比平时敏感一些。
他大步走到零食柜——准确来说是甜品收纳柜前,“哗”的一声拉开抽屉,用劲太大差点整个拽掉。
五条悟将抽屉安回滑槽, 黑着一张脸低头翻找起来。
抹茶红豆卷——这么苦到底是是谁在吃。
草莓慕斯——这么甜到底是谁在吃。
毛豆生奶油喜九福……这个是真的吃腻了。
五条悟越找越烦,简直有心整个柜子轰掉……如果不是太铺张浪费又显得很像反社会。
正当他耐心告罄,打算作罢之时,指尖忽然触到一个东西。
五条悟一顿。
这什么?
橙花山茶巧克力味……喜九福?
听起来是个新颖的搭配,不知味道会否比较灾难?不然怎么会被自己压箱底了。
五条悟一边思索,一边打开包装,拈起一个喜九福丢到嘴里。
……味道不错。
橙子和山茶的清香巧妙地中和了奶油巧克力的甜,在齿间回荡开。
——所以怎么就买了一包啊。
五条悟三下五除二吃完整袋喜九福,对着空荡荡的橱柜,有些懊恼。
他翻过纸袋,遍寻商家信息,终于在角落发现一串号码,以及“挚爱私享,甜蜜时光”的广告语。
五条悟盯着那串数字,总算回想起来。
这家甜品店位于东京市郊,名声不大但口味颇佳,他偶然尝过一次之后便喜欢上,从前在高专时常常翘掉下午的课去吃。
还被有个没品味的人评价说:“这就是你让我翘课来陪你吃的‘超级无敌棒’的东西?”
只不过后来此店似乎改良了配方,他却嘴挑得很,还是更吃得惯旧口味,一来二去,就再也没去过。
很久之后他心血来潮想重温青春体验,兴冲冲走了几公里回到那里,只看到一张闭店通知。
五条悟心有不甘,索性致电询问详情。老板是位和蔼可亲的中年女人,听到他的声音很是意外,紧接着有点遗憾地告诉他,由于租金和私人原因,已经将店面迁至别市。
想来也是,在这寸土寸金,瞬息万变的东京,一间小小的甜品店十年来未有任何改变,恐怕才是不可思议。
五条悟忽然之间失去兴致,他干脆地起身,将包装纸揉皱成一团,“咻”地一下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对着昏暗一片的房间,没有开灯,猛地瘫到了床上。
睡意来得很快。
梦里,五条悟回到高专,依稀是2005年冬天,东京下起小雪。
他不知因为什么跟夏油杰拌了嘴,几天来都故意晾着不理对方。
节日将至,街头各处被欢乐气氛笼罩,百货大楼也应景推出新款糖果。他一早尝过,造型相当漂亮,口味不敢恭维。
所以他很难出形容一进教室之后,就在座位上看到这些的感受。
但很快,五条悟转变了想法。
他伸出手,拨开眼前几盒精美的糖果,径直拎起一个略显朴素的纸袋,打量片刻,便直接撕开了包装。原本造型可爱的喜九福图案惨遭破坏,显得有些滑稽。
“道歉未免没诚意,哪怕送个季节限定款呢。”五条悟心里嘀咕,刻意忽略了他前几天排队两小时也没抢到的事实。
他完整吃下三个,煞有介事地抬头问:“硝子,你有没有看到这个是谁送的?我并没有在上面看到联系方式欸。”
家入硝子满眼写着“你是智/障”,却还是配合他做戏做全套,她吐出一口烟睨了五条悟一眼,说:“意思是你并没有打算接受告白,就收下了人家的礼物?”
“我也没说我不打算接受——”
“悟。”
佯装无所谓的话音终于停住。
五条悟动作僵硬地回过头,看见夏油杰靠在门边,像是已经听了有一阵子。
目光对上的刹那,他很淡地笑了起来,只轻描淡写地问:“收了这个的话,算是已经原谅我了吗?”
转眼又是灯火葳蕤的东京之夜,刚刚对着五条悟温柔微笑的青年倒在漆黑小巷里。
夏油杰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好肉,断掉的右臂垂在一边,却还是无知无觉般,仰起头注视着五条悟,声音轻柔好似戏谑:“来得真慢啊,悟。”
五条悟出于自保,只得看向他的脸。
明明未有片雪沾身,自己却觉得刺骨的冷。
他记得自己平静地手起刀落,插科打诨地同学生乙骨开玩笑,光明伟大正确地投身高专教师道路之中。
然后记忆就此缺了一块。
最后是虫鸣熙攘的仲夏夜,曾经凭一己之力撕裂开他余生的人近在眼前。五条悟发觉自己其实竟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他很想质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对我怀有这样的感情,却还是任凭我们……走到了最坏一个结局?”
夏油杰扳过他的脸,如五条悟所料一般吻上来。
而这一次他没有躲。
五条悟一身热汗地醒过来,在一片漆黑中,愣怔地望着天花板。
可惜天不遂人愿,下一秒,手机屏幕骤然亮起,他激灵一下,伸手抓过来。
……只看到了夜蛾正道的名字。
简短的诘问透过屏幕传达而来,让五条悟所有绮思霎时间烟消云散。他无奈地长吐出一口气,翻身下床,收拾好自己出了门。
夏末秋初的早晨空气清新,带着微凉的露水,五条悟深深呼吸,感觉心情难得舒畅了一点。
然后在拐角处的走廊和某人狭路相逢。
夏油杰眼下泛起淡淡的乌青,脸色比平时苍白更甚。一看就是一连几天都没有休息好。
五条悟下意识地想要开口问询。
……又有几分心虚。
毕竟他也无法判断,没确认关系之前就突然亲吻和把人当作梦境里的臆想对象,究竟是哪个更冒犯一些。
于是只得清了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地问“杰……你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夏油杰垂下眼,将黯淡的眸光和情绪一同遮掩住,语调和煦如常,“夜蛾校长让我转告悟,如果无故旷课超过五天,记过处分,影响特级评级。”
真的在期待他说点什么的五条悟:“……”
他一瞬间差点被气笑了,拼尽全力忍住表情后,五条悟直接绕开夏油杰,只留给对方一个潇洒的背影:“如果杰找我就这么一点小事,那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发个短信也是可以的嘛。”
四周静得只留风划过的声音。
“我……我确实对你存在那种感情……从很早开始,但归根结底,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而已,”夏油杰说出了有生之年以来最颠三倒四的一段话,停顿良久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需要有任何回应和困扰,其实我最希望的是,悟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我知道,这是很荒谬的要求。”
夏油杰一向懂得调和氛围,转移话题,力求让每个人都轻松愉悦。比起锋芒毕露的五条悟,他是出了名的好好学长。
但没有人知道,他根本不擅长甚至是害怕去面对任何的,自己真正留恋喜爱但已经出现裂痕的关系,所以大多数时候,宁可尴尬地维持现状,或者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
就比如此刻,当夏油杰听到眼前人冷冷地嗤笑一声,反问他:“你凭什么以为,我们还能做回朋友?”之后,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去理解这句话。
大概是“给老子滚远点”的意思吧。
“悟觉得很奇怪,对吗?”他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那么保持距离也好,不想再看到我也罢,我都能够做到。”
“只是请你,不要彻底将我从你的人生中剥离出去,只有这一点……我没办法完全接受。”
……完全没办法接受。
他说完,和五条悟视线交汇,苍蓝色的眼瞳像结了霜。
悟什么时候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夏油杰突然间后悔起自己三天前冲动的举动,真切地。
他只片刻就败下阵来,避开目光:“你好好考虑一下,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他强撑着体面下了结语。
却被一把拽住。
夏油杰试探着挣扎了一下,整个人便被掀翻到地上。
恍惚中,他感觉自己骨头都被捏得有点疼。
“这是真动气了。”他想。
被学生时代暗恋的男孩子狠揍一顿,说出去也算轶闻一桩。夏油杰苦中作乐,干脆听天由命。
五条悟动作粗暴地拎起夏油杰,眼神里满是居高临下的审视,手指却轻轻擦过,揩掉了他唇角的灰尘和血污。
夏油杰一瞬间失神。
下一秒,他听见平淡而漠然的声音:“有能耐,夏油,从来不说一个字我爱听的话。”
伴随着吻一同降临。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很长很久。久到仿佛能够将他们之间经年的分离动荡都就此弥合。
五条悟感知到夏油杰前所未有的剧烈心跳,连同他自己骤然上升的体温,潮热气息纠缠之间,他恍然明白自己误打误撞间,无疑将任务难度系数提升了一大截。
从“如何让夏油杰开心”“如何让夏油杰好好活着”变成了——
如何去爱他。
爱对五条悟来说是个难得并未掌握的领域,这一词汇通常指代激情,甜蜜,独一无二。但与此同时,也意味着交付真心,袒露自我,稍有不慎便是悬崖万丈。
他当然理解人们为何将爱情追捧为世间至宝,然而曾经无论赞叹或唏嘘,五条悟都对这一神乎其神的玩意儿持“敬而远之,看个热闹”的态度。
无他,概率太小,投入太高,赝品过多,怎么看都不划算。
但现在,只是因为对象是夏油杰,只是因为足够的喜欢和渴望,他竟也想放任自己参与这一场豪赌。
时间滚轮一样过,转眼已是2007年仲夏。五条悟如期成为特级咒术师,而这一次,跟他一同晋升的,还有夏油杰。
蝉鸣聒噪,艳阳毒辣,曾经的苦夏却不再漫长难熬。
五条悟恍然发觉,一切似乎从他和夏油杰在一起开始,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变得比想象中顺利得多。
他提前半月向夜蛾校长提出申请,获取了一段可自由支配的时间,成功说服灰原雄与他一同出任务,美其名曰“提携后辈”。在紧要关头救下这位学弟,了却了最后一桩心事。
只不过在夏油杰和七海建人赶来查看他俩的伤情之时,灰原雄一句“五条学长和夏油学长关系真好啊”,让整间医务室鸦雀无声。夏油杰但笑不语,而七海则脸色发绿。
不过,最让五条悟惊讶的,还得是某个人的改变。
夏油杰规律地接下任务,定期去找铃木医生接受诊疗,在繁忙的时期甚至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向五条悟释放“压力太大”“想你了”这样的讯号。令他有些难以招架,不过,某种程度上五条悟必须承认,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夏油杰坦率一些。
叶子一天天慢慢变黄,那个夏油杰本应从高专叛逃的秋日,却被五条悟拖着手将周边甜品店尝遍,然后在床/榻间消磨掉整个夜晚。
灯光昏暗,五条悟只感到有汗水不断从额头,颈间滴落,然后和夏油杰的融在一起。
那人拨开五条悟沾湿的发丝,在这种时候翻起旧账:“悟不是说我从来不说你爱听的话?”他的嗓音和动作又一次轻易将五条悟推入浪潮,“明明我说了这么多,你看起来都没有很想听。”
对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五条悟一向秉持着“不会主动说,但有机会也不介意挑明”的原则,具体表现则视情景而定。
当他又一次在甜品店遇到经过救命之恩后彻底被收服为迷弟的灰原雄,对方老远冲着他招手,又懊恼地讲最想吃的那一种样式已经售空。
“真遗憾,”五条悟深表惋惜,紧接着从满满当当的袋子里掏出一盒,抛给灰原:“送你了,不用客气。”
他保持造型十秒钟,忍不住对着满眼放光的小孩开起了屏:“你应该谢谢替我排队的那个人。”
灰原雄吃人嘴短,积极响应:“谁?夏油学长吗?”还没等五条悟承认下来,他又接着说:“肯定是他对吧,我早就知道夏油学长对朋友都特别好……”
却看见五条悟唰地把墨镜重新戴回鼻梁上。
“朋友?都?”他略带玩味地重复了一遍。
“啊?不是吗?”灰原有些错愕,“说起来学长你算夏油学长最好的朋友了吧?……虽然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明说。”
五条悟看着对面小学弟澄澈一片的双眼,将“难道七海没有告诉过你我们谈了快一年吗”这句话咽了下去,决定换一种迂回一点的方式。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是我和你夏油学长的关系……用这种‘最好’‘更好’的词来修饰,并不太准确。”
灰原雄一听,觉得讲话高深而谨慎的五条学长简直酷毙了,连忙摆出洗耳恭听之态:“哇,那应该怎么说?”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不如说是亲朋友,”五条悟说到这,眼底终于漾起浅笑,“唔……就是,亲过的朋友吧。”
他说完这句话,丢下石化的灰原雄,飘然而去。
对此,家人硝子评价:“散德行散到后辈这里,你怎么不去校长眼前出柜?”
……后来五条悟才知道,原来治疗师的诅咒应验效果也很不错。
总而言之,不管过程如何辛酸,这最终还是成了五条悟戏弄夏油杰的手段之一。
比如现在。
天气越来越冷,五条悟窝在炉火旁,百无聊赖之下给隔壁房间的夏油杰发短信。
咒术高专唯一官方指定大帅哥:杰,你说夜蛾校长要是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怎么办?
夏油杰的信息来得很快。
他的头像换成了一片天空,似乎是在高专取的景,湛蓝明净。比起从前系统默认的空白好看很多。
但当五条悟问起对方换掉的原由,夏油杰只回答:热爱校园,随手拍的。
Geto Suguru:他不同意吗?
咒术高专唯一官方指定大帅哥:……配合一下。
Geto Suguru:好。
Geto Suguru:那怎么办?悟有什么想法吗?[惊恐jpg.] [流泪jpg.]
五条悟忍着笑,内容却有意拿乔:这么伤心?说实话我还没怎么考虑过。
Geto Suguru:慢慢考虑。
隔了一会儿又发来一条。
Geto Suguru:不考虑也行。
五条悟看着这条摇头失笑,阈值有待提高啊夏油同学。
咒术高专唯一官方指定大帅哥:刚刚想到一个,虽然不太靠谱。
咒术高专唯一官方指定大帅哥:跟我私奔?
屏幕顷刻间重新亮起来。
Geto Suguru:好。
Geto Suguru:什么时候?
远处忽有灯火闪烁,划亮寂静的夜幕,五条悟抬头看,却感觉到一种确切的幸福正包围着他,就好像所有的荒诞,混沌,残忍都已经过去,而如今所经历的每一个心脏跳动的此刻才是现实。
他低头回复夏油杰:就现在。
这天,12月24号,五条悟和夏油杰约好去市中心逛逛,然后一同观赏附近的烟火会。
和夏油杰交往已一年有余,渐渐的,在夜半被噩梦惊醒对五条悟来说成了一件值得记录的罕见事。他无疑以为自己已经从血色的过往中挣脱,而转向珍惜两人在一起的每一天。具体表现则是当他看到日历上“12·24”几个大字的时候也只是眉心一跳,转眼就可以若无其事地向夏油杰发送短信邀约。
但当他看着通话界面上跳动却始终没有被接通的名字时,五条悟发现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迟到整整30分钟,夏油杰不接电话,不回短信,查无音讯得让五条悟在寒冬腊月里急出了一身热汗。整整30分钟,就算是遇到特级咒灵也差不多解决了吧?还是说五条家的人发现了他们两人恋情,挟持了夏油杰?那几个老古董谁能有这个胆子?亦或是遇到劫匪了?可是那家伙身上有什么值钱东西可偷!五条悟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不由得心烦意乱,左思右想还是准备报警。
这时,约会里的另一个主角终于姗姗来迟。“悟,实在抱歉,我来晚了。”夏油杰秉持“要风度不要温度”,零下的天气里仍只着一件修身的驼色薄毛大衣,颈间系着千鸟格围巾。衬得身材颀长挺拔,活像某部人气都市偶像剧里的男主角。他笑容温柔,拎过两个精致的包装袋递给五条悟,声音里略带点喘:“我去你前两天说的那家店买了喜九福和冰淇淋,不巧赶上明星联名还是抽奖活动,店里排起老长的队结果迟了到。”夏油杰觑着五条悟黑五余音志如锅底的脸色:“平安夜快乐,你消消气。”五条悟克制着把袋子全都扔到他那张惑人脸蛋上的冲动,咬牙切齿道:“我给你打了四十五个电话,你是一个都不接?”
“店里太多情侣聊天,我手机开了震动,没有听见。”夏油杰一边解释,一边翻出手机,按了一下屏幕。
——发现已经没电了,估计是早上出门太急,没来得及充。
某人自知理亏,只得拆开一盒冰淇淋,采取转移战略,驾轻就熟地哄起人来:“冰淇淋化掉口感不好,先吃一块?”
五条悟就着他的手把冰淇淋吃掉,嗓音低而含混:“你再晚来两分钟,我就要去报警了。”
夏油杰心中微酸,又有些啼笑皆非。他伸手揉了一把眼前的白毛,说:“没有人会因为男朋友约会迟到就去报警,悟,你这不是浪费警力?”
不料一句话又惹得五条悟瞪起了眼,他风卷残云解决掉整盒冰淇淋,拉起夏油杰,走到已经封冻的湖边,问他知不知道什么叫“高危职业人士的安全意识”
夏油杰有些茫然地摇头,于是五条悟拿出对待“问题学生”的经验,让他站在烈烈寒风中听了十多分钟的训。
最后夏油杰连连告饶,又说自己冻得有点冷,问五条老师的安全教育讲座可否告一段落。五条悟才终于偃旗息鼓,抬手要把衣服脱给他,却被夏油杰拉进怀里,
怀抱清香温暖,让人迟钝地明白过来冷与热或许只是一个幌子。夏油杰用嘴唇轻轻碰了一下五条悟的鼻尖,“再不走烟火大会都要开始了,到那再说也许还可以减免入场费,毕竟整个东京的烟火恐怕都是靠你点燃的。”“行不行,小喷火龙?”他轻声揶揄。
夏油杰放开五条悟,拉着他的手跑了起来。真要着急明明可以瞬移过去的,五条悟搞不懂这个人,却没有挣开他的手。
两人紧赶慢赶,终于在烟火会开幕前入场。璀璨各异的烟火划破寂静的夜空,五条悟笑着转头看向夏油杰,在一片噼里啪啦中问他还冷不冷。
对方摇摇头,将五条悟攥得更紧。
火光照亮近旁人半边侧脸,五条悟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无法发自内心地责怪夏油杰。只是因为这个人,走过青春的同伴,并肩作战的挚友,初吻的试验对象,处决书上那个模糊而凶恶的名字,此时此刻本应在所有与自己有关的世界中消失。却奇迹般地,身心完好地站立在这深冬雪夜中,回到了他的身边,
看完烟火表演,五条悟和夏油杰并肩走在东京街头,分享着最后一盒冰淇淋,
——确切地说,是五条悟嚷嚷着“尝一下嘛”,把冰淇淋塞到一直宣称“不爱吃甜”的夏油杰嘴里。
夏油杰一边笑着躲他,一边还得注意脚下的路,不知不觉间,任凭五条悟牵着走到一个地方。
放眼望去,周围四下无人。而两人眼前居然摆着一大圈围成心形的蜡烛。每一根都是不同的颜色,聚在一起发出莹莹闪闪的光,把整片雪地都照得梦幻。
夏油杰见状,挑眉赞叹:“真浪漫啊,”他转头意味深长问旁边的人:“哪个有钱阔少追女朋友用?”
一个半小时前花了大价钱找人摆蜡烛的五条悟:……“我怎么知道!”
“那我看这东西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实用也不太环保——”
一句话没说完,夏油杰就被扑上来的人按进雪里,五条悟白色的短发差点竖成了刺猬,他一手按着夏油杰,一手把一捧雪往对方领子里灌,忍无可忍:“我看你这种人都能找着对象真是老天爷瞎了眼了!’
某个人装蒜失败,不躲不闪,任凭他折腾。
两人笑闹了好一会。夏油杰抬手拂掉五条悟身上的雪,仰头看着他,问:“不去现场发挥一下,来个真情告白?”语调拖得很轻,似带央求,又像是一种诱惑,“事先声明,无论表现怎样,我都无条件同意。”
五条悟:……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算让他爬到摩天大楼楼顶摘星星,他还能不去吗!
冬夜的风烈烈作响,五条悟站在一圈小蜡烛中间,却根本没觉得冷。他望着不远处的夏油杰,忽然不知如何开口。
说什么呢?“永远爱你”“永远陪在你的身边”?这种话未免有点肉麻得恶心了,五条悟光是想了一想,便感到一阵恶寒。况且也不能还没做到就事先贷款吧?怎么听怎么像立
flag,
但是像这样的话,是不是无论如何都得开口说一次?两人之间一直未有过正式的告白,即使是情之所至的亲吻过后,夏油杰也只是询问他“能不能先试着交往一段时间,感觉不对,随时可以提分手”。
五条悟从来没有将他们之间定义成“试”,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中止,他该如何去告诉夏油杰?
五条悟想到这里,索性将心一横,挂起戏谑的表情。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恰似双颊嫣红。五条悟反客为主,抛出一个问题,
“杰,我问你,你爱不爱老…….你爱不爱我呢?”
呼喊声乘着冬夜风,清晰地传到一直注视着他的人耳边。
夏油杰好似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透过烛光,五条悟分明看到他嘴唇发颤。
五条悟心中暗叫不好,说了句什么就感动成这样? 该不会是……
晃神的一瞬间,夏油杰迅速低下头。五条悟正想说什么,下一秒却看见他脸上八风不动的表情。对方看起来真真切切感到疑惑:“你为什么忽然这么问……感冒还是发烧了?”
那一刻,五条悟真的思考起雪夜埋///尸。
他终于演不下去,跳出蜡烛圈想追打夏油杰,却被一下子拥进怀里。
夏油杰动作轻柔,像对待来之不易的珍宝。柔软的长发扫过五条悟的颈窝,他半晌没说话,像是要用一些力气才能压抑住喘/息。五条悟被搔得有些痒,他微微偏开头,抱怨夏油杰: “你连我的问题都不回答,还抱着我干什么?”
“……抱多久了,赶紧放开,”五条悟见对方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将手臂越收越紧。只好说,“放开我,我送给你一个礼物。”
“我以前从来不过平安夜,也不过圣诞节今天第一次过心情好,白送给你,别太感谢。"
五条悟话语随意,想法却绝非心血来潮,他的确一直想在这天送夏油杰一些什么,富有纪念意义的,难以忘怀的。
最好让夏油杰以后看到就只能想起自己,这天的其余闲等,连同所有沉郁晦暗的过往,一并被忘却。
五条悟翻找起外套口袋,不期然听到一个声音:“当然。”
错愕抬头,夏油杰避开他的视线:“我是说,我当然也不喜欢过这些节日,觉得有点繁杂,”他旋即转开话题,“但悟是为什么?’五条悟手指一顿,觉得这话实在是没法接于是生硬地说出一句:“不过就是不过,没有为什么。”
好在夏油杰并没有刨根问底,他伸出手,用指腹蹭一蹭五条悟的脸:“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毕竟悟看起来实在像是小时候会收很多圣诞礼物的可爱小孩。"
许是夏油杰语气调侃成分太过,使得称赞听起来也像是逗弄,五条悟闻言,心中只升起莫名的焦躁。平安夜,有情人,此时明明有那么多值得尝试的浪漫举措,夏油杰却只选择几番闪烁其词和不合时宜的问题,
五条悟一把扯住眼前人的围巾,他并未按捺力道,夏油杰无疑被勒痛,当即轻轻“嘶”了一声,却没有挣扎,只顺着五条悟的方向低下头。
他于是凑到夏油杰唇边,语气不善地问“你知道人长嘴巴除了说废话,还可以用来干什么吗?”说罢,五条悟直接在夏油杰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撞//开他的齿关。
夏油杰微微一愣,便托住五条悟的后脑,将他更拉近自己。五条悟在对方唇舌间尝到淡淡的冰淇淋味道,心想此人最擅口是心非,说着不喜欢吃甜食,对自己吃掉近两袋冰淇淋和喜九福后,进/犯的举动,却来者不拒。
相比起五条悟的粗/暴和急躁,夏油杰显得温柔得多,他慢条斯理地扫过五条悟口腔的软肉,像是在品尝自己的猎物。五条悟感到自己的毛衣下摆被撩起,修长的手指带着冬夜里的冷,一寸寸顺着他的脊背往上按。明明已经冷得战栗,他又觉得自己正在被点燃。
混沌中夏油杰勾/着/他/的舌尖旧事重提:“你要送我什么礼物?是这个吗?”
像调/情,更像暗示。
为了防止事态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五条悟艰难地偏头退开,用钢铁般的意志把夏油杰的手从自己衣服里摘了出来:“我说你这个人怎么…"
他的脸完全被热气蒸红,整理好被掀起的上衣,五条悟一把将一个小盒子拍到夏油杰手里,堪称气急败坏地大声纠正:“老/子要送的是这个!这个!你看清楚点吧!“
说完,五条悟直接把头甩向一边,看也不看他
不料等了半天,那边却毫无反应,
五条悟断定某人已经感动得大脑过载,于是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地转身去瞧,同时心说: “如果你现在痛哭流涕地表示自己要嫁进五条家,我可以勉强考虑。”
——却见夏油杰好像整个人都静止了。
他保持着掌心摊开的姿势,垂眸定定地看着自己手中之物,却始终没有收拢手指去碰。好像等了半个世纪那么漫长,夏油杰才开口说: “悟,谢谢你的礼物,但它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五条悟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你想什么呢,我就是有天逛商场的时候恰巧看见,觉得你戴着应该挺好看的就随便买了,你完全可以就把这当成一个配饰,
解释到最后,五条悟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他想自己大手一挥拍下这玩意儿之前应该上网查查,节日里送戒指给交往一周年的对象是否触犯某条法律?
好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熄灭了他心中那点期待和难得的羞赧,五条悟顿了顿,状似宗不在意:“当然,你要是不喜欢可以直说,我现在就找人把它退回.……”
话音未落,夏油杰上前几步,打开五条悟的手,干脆利落地把戒指盒塞回他的掌心。简直像面对一块烫手山芋。
“没有不喜欢,只是真的不太合适——改天再退吧,今天太晚了,”夏油杰声音温煦,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五条悟变得阴云密布的脸“几点了? 你冷不冷? 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夏油杰语序有些颠倒地抛出几个问题,见五条悟没有说话,便拉过对方的手腕,轻轻摩挲了几下,示意他跟自己走。
五条悟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夏油杰见状,也不纠缠,往前走出几步,叹息般轻声劝解:“悟,我忘记今天有没有宵禁,再过一会儿老师们怕是要担心了。”语气镇定和缓,像是对眼前场景司空见惯。
五条悟没听见他的话一般,纹丝不动,
夏油杰无法,只得继续往前走出一段,脚步却拖得极缓,摆明等着谁来追,
过了少顷,正当他以为五条悟已经跟上自己的时候,身后却传来对方略略颤抖的声音。
“不合适的只有戒指吗?“夏油杰倏地顿住,转过了身,
与话音里的颤抖不同,五条悟神色异常平静,他望着夏油杰,却没有强求对方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说:“杰,其实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大可以开口直接跟我说,没必要用这么迂回的方式。我拥有的,能获得的所有东西,区别只在于你要和不要。但是你想过…我为什么送你这个吗?”停了一会儿,意料之中没等到回答。
“没想过对不对?其实很多事情,我都觉得你没有想过,有时候.….…很多时候,即使就坐在你的身边,我也不完全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五条悟有时觉得自己像黑夜中在沙漠里深一脚浅一脚行进的人,由于视线模糊,并不能够判别下一秒出现在眼前的是绿洲还是万丈深渊,却只能怀揣一丝侥幸的希望不断安慰自己,正如此刻,即使他自诩手握故事剧本,也还是不知道能不能跟夏油杰一同走到终点。冬夜寒气袭人,五条悟却感到每说一个字心肺
都像是被烧灼。他吐出口气,声音比平安夜里的细雪更轻。
“杰真的知道…….你对我而言的意义吗?夏油杰觉得自己像要溺毙在那苍蓝色的眼瞳中,他根本不知如何作答,只能艰涩地挪动嘴唇,想要将这页用一个玩笑避重就轻地揭过"悟怎么会这么想.………事实上,只要你看向我的时候,我所想的就只有你。”
不料这轻佻甜蜜的话语却像把新鲜的碳,彻底点燃了五条悟烧得正旺的怒火。他只感觉自己一直以来积压的不安,怀疑,恐惧,连同愤怒一起爆发出来,口不择言地丢向那个人。
“我怎样想?我像你/他/妈/想的那样!想我们之间只是一时兴起的恋爱游戏,想我只是同你互相发/泄/欲/望/的舍友!你敢想,敢不敢说?”
说到最后,他像是完全泄力一般,几不可闻地开口,问:
“夏油杰,你玩儿老子呢?”
“是啊。”
五条悟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夏油杰。
只见他散漫地笑了一下,似带嘲弄,破罐子破摔一样开口:“悟现在才明白,我原来是那个最不值得奉送礼物的人?”夏油杰一步步朝着五条悟走近,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东西
不管是在东京还是京都,高专里明里暗里爱慕你的男生女生那么多,我自问无论如何都不算条件上乘的对象,你为什么会选择我?”“既然选择了——”夏油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五条悟,眼底卷起阴翳的风暴,像要把他就此吞噬。
却又硬生生地停住。
良久,夏油杰声音低下去,改口道:“既然这是一个错误。那么现在,你依然拥有中止它的机会。”
五条悟提起来的一颗心重重地跌了下去,他青筋暴跳,挥起拳头就要往夏油杰脸上招呼"行啊,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犯神经病也他/妈是有代价的!”
对方不躲不闪,拳头堪堪停住,差一点就要碰到他的鼻尖。
五条悟到底舍不得动手。
夏油杰却笑了起来,仿佛被五条悟这虚张声势的反应取悦了。
他微微地仰头,错开五条悟的拳头,目光留恋地滑过他的鼻梁和嘴唇,最终定格在眼睛上,
吐出的字句一如目光缠绵,却暗含冬夜的寒气,
“我并不是值得你送赠礼物的人,因为我此后都不能够回礼。”
不是“不想”,“不会”,是不能。
以后都不能。
不知何时,烛光悠悠熄灭,天地间只剩一片暗影。
五条悟按下骤然狂响的心跳,收回手,径自打断夏油杰:“不要把自己没钱说得那么冠冕堂皇的,我难道缺你这一份礼物?“他不耐烦地扯了夏油杰一下,“行了,你不是说再不走就要宵禁——”
“等到明年平安夜,我就已经不在这里了。”
有什么落在雪地上,那样重,那样轻。
于是黑色丝绒盒子被摔开,露出枚闪着银光的指环,一看就是精心挑选的考究货。
却再没人去捡。
五条悟觉得自己仿佛在一片虚无中不断地下坠,下坠。耳边明明该是一片寂静,却又好像无时无刻不充斥着喧嚣,感官和灵魂分明同时察觉到了危险,可自己竟不愿意睁开眼来看一看。
不知过了多久,坠落终于停止,像是被包裹在温柔宁静的海水之中,五条悟本能地感到眼皮越来越沉。
就这么睡下去好像也还不错,他想。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有人在叫他“悟”,说:“你醒了。”
五条悟猝然睁眼,周遭颜色幽深沉郁,而在他不远处果然站着一个人——夏油杰。
……说是“站着”也许不够准确,比起站在那里,夏油杰看起来更像一个漂浮着的虚影。
“我们又见面了,悟,”夏油杰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清朗温和,他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缓缓道,“我有些没想到。”
他已然恢复在盘星教时的打扮,明明身披整洁熨帖的袈裟,落在五条悟眼中,却和小巷里那副血肉模糊的躯体一样刺眼。
于是梦境理所当然地就此破碎,对于这个事实,五条悟并无太多不可置信的感受。他早已不是十六七岁的高专学生,当然明白与错过爱侣重修旧好的戏码只会在人气小说或电影里上演。他只是有些感慨这剧目不够成熟,毕竟以五条悟自己的观影经验来说,误会解除,克服坎坷之后,他理应该和夏油杰吵吵闹闹而又紧密纠缠地走完一生,然后躺进同一坟墓,让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离。
这般剧情即使在此处的异度空间排演个三年五载的亦不算是过分,五条悟平平淡淡地想:还是太快了一点,果然童话都是骗人的。
不过此刻,比起跟夏油杰叙叙旧,他更想冲着对方的脸来一拳,质问他这道貌岸然的“挚友”:你所说的“已经决定了生活方式”就是吵了架避而不见之后在梦里意//淫你的老朋友吗?但糟糕透顶,五条悟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原因,竟然无法开口讲话。将无耻蔓延到异次元的邪///教教主!五条悟口不能言,只好用愤恨的目光怒视夏油杰,企图以此传达自己的控诉。
对着六眼神子要把他烧出一个洞的目光,夏油杰却好似无知无觉一般开口:“悟,我猜想
你或许会好奇为什么来到了这里,所以无论你是否愿意,大概都要听我啰嗦地解释几句,” 大概是五条悟的眼神中的愤懑太过强烈,夏油杰露出有些忍俊不禁的表情,安慰道,“别担心,听完这些,你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了。”
“老/子不好奇也不想离开。”五条悟在心里说。
夏油杰并不会读心,因而也就没有听见五条悟素质欠奉的否定答案。他偏开眼,凝视着某处虚空,好像这样就会更容易开口一些。
“我肉身早已被人占据,意识也应湮灭,灵魂却仍然不肯就此罢了,心中执念太过,让天道都有所感应,于是将你和我带进了这个幻境之中。”
“这是否与诅咒的原理类似?”夏油杰笑意盈盈,“悟,我第一次因为诅咒师这个身份而感到庆幸。”
真是自命不凡的家伙。五条悟心中嗤笑:你以为我能来到这里全是你一个人的功劳吗?咒术界世风日下,最强咒术师竟也产生了像诅咒一样无望愚蠢的念头,从而被某人抓到可乘之机。夜蛾正道那老头子要是听说这个消息,怕是要当场气死了。
“我的执念造就此境,但也并未想要求太多,只觉得哪怕跟你一起再经历一遍高专三年便已是极好,我没有想过,悟原来是想要‘拯救’我,更没有想过……你可能存在跟我一样的心思,”说到这里,夏油杰和煦无波的语气终于起了些许变化,他像个害羞的男高学生一样垂下了眼,使得五条悟更无法从他本来就小的眼睛里捕捉到什么情绪。“所以无法自控地做出了一些冒犯的举动,说出了一些冒犯的话,请你不要怪罪。”
说着充满歉意的话,却更像某种隐晦得意的炫耀,就好比一些时候,用缱绻的吻来表达安抚抱歉,之后的动作却与此截然相反。唯一被“冒犯”的对象——五条悟对此人的尿/性再清楚不过,迫切想要喊出心声:“还不如说‘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比较直接吧!”——如果不是他现在做不到的话。
事实上,不止五条悟,说了这么多,夏油杰自己都觉得装腔作势,他想要再度开口,却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于是有点仓促地低下头,看到了五条悟的眼睛。
褪去佯装的不满和焦躁,那双眼睛里似乎有着更为宁静却汹涌的东西,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他。
这样的一双眼睛,上天慷慨所赐的瑰宝,区别于所有人的,尊贵身份与优越能力的象征。落在夏油杰眼里,却更像时常变幻却又能轻易预测的天空,流露出的是“讨厌你”,实际的含义则是“留在我的身边”。从前夏油杰不确信自己能够读懂,而今他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再读。然而仅仅是这样看着,夏油杰便能够对自己产生怀疑:或许他的大义并不是创造出一个只有咒术师的理想世界,而是保留住这一片苍蓝色的天空。
他只想要留住属于他的天空。
情人心语缠绵,就似足以点亮这海底无尽夜。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周遭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不断有石块从高空往下坠落,在地面砸出一个个坑洞。夏油杰见状,镇定地使出手式,修补起两人周围幕帐似的东西上所出现的裂缝,解释道:“不必害怕,这只是幻境快要坍塌的证明,此处以我的意志为主导,有我在这里,你就一定不会有危险。”
话虽是这么说,他却像横遭谁的追赶或逼迫,语气不由自主地加快:“其实我把你送来这里,只是想要纠正一个误区,悟,你似乎认为,我曾经之所以走上绝路,一大半是因为你当时没有及时地发现并制止?”夏油杰声音轻快,听起来却让人无端发冷,“委实有些幼稚自负,事实上,无论你是否出现,这都将是我的宿命,宿命之所以为宿命,正因为它永远无法经某一人的影响就此改变或消逝,所以我的死亡必然会发生,你没必要把它当作人生悔恨或痛苦的开端。”他丝毫不避讳某些刺耳的字眼。
“但如果真的有什么因你而改变,也应该是我对你的……让命运降临得迟一些。”地动山摇间,话语零落成碎片,早已让人听不分明。
五条悟只感到被戏耍的荒诞愤怒,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个不错的晴天,以往这个时候他本应在常驻的甜品店里享用一份最爱的喜九福搭配柠檬咸茶,再不济也在高专里观摩指导他那群天才小学生们操练术式。而现在,他却被召来这里,听了一串毫无意义的扯淡废话。话语内容无非指向“放下过去,一别两宽”,谈话的主人不顾前因后果,轻飘飘地要他忘记最无法割舍的一切,居然还美其名曰是为了让他不再痛苦。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能做得到?!
幻境正在已难以预计的速度崩裂着,饶是夏油杰勉力支撑,五条悟也看得出他已是强弩之末。
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从我眼前消失,这一念头缓缓地升起来。
五条悟忽然觉得这一秘境说不定真有什么放大负面情感的功能,又或许从一早开始,更需要高专心理咨询师的就是自己。他用尽全身力气开口,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不,可,能。”
话一出口,他便觉口中泛起腥甜,却还是咬着牙低声重复了一遍:“我告诉你,不可能。”话音未落,喉头便似被人用刀狠割一记,五条悟的嘴角当即涌出血。料想经此一役,他恐怕要和学生狗卷一样十天半月无法开口说话,不知便利店可否及时供应足量缓和配方。这是否是爱上一个幽灵的代价?他这样想着,却并不觉得后悔。
活着的,死了的,外形状似清隽有礼的青年亦或狰狞可怖的咒灵。又有什么分别?我要把他带出去。五条悟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这人间若没有夏油杰,便只是换了个模样的无间地狱。
一声巨响在空中炸裂而开,足以让每个所闻之人耳膜震痛。可叹那五条家的继承人到底非比寻常,在他人以心念所造的幻境之中竟也能突破束缚。只见他直直向着夏油杰的方向逼近,苍白俊逸的脸上隐隐染血,看起来竟更像个玉面修罗。五条悟目眦欲裂地看着夏油杰,一字一顿道——
“如果你不能也不愿意跟我一起回到现实,那我也可以和你在这里——”
夏油杰脸上的神色终于惊变,粗/暴地打断了五条悟,急斥道:“住手,你这是在做什么傻事!”他想也不想,抬手便拦。
五条悟毫不退让:从很早以前开始,老子听从你的每个决定就他/妈是错的。
二人实力相差无几,场面一时僵持不下。幻境中天地恍若都换了颜色。守护与毁灭,挚友和宿敌,横跨经年光阴生死,两人的对峙都别无二致。只不过曾经要压抑着爱来对抗,如今的对抗是因为爱。
四周天昏地暗,卷起飞沙走石,夏油杰明知这一切不过虚妄所造,却唯恐意外横生,伤及某个行动并不完全自如的人,争持之中也难免分心。晃神间就已被五条悟抓住破绽,对方不知如何思量,竟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术式径直劈向自己。夏油杰哑然失笑,看来即便身处幻境,某人依旧恨意颇丰,逮个机会就想把自己摁在地上打。不过如此这般,也总好过什么想法都没有。于是他躲也不躲,生受了这一下。
绚丽凌厉的招式划破昏暗,却直直穿过夏油杰的身体,遁入虚空之中。仿佛他只是一团若有若无的空气。
五条悟此刻终于清醒,夏油杰,早已不是活人,也未有资格称作死尸,充其量就是一个无数执念堆叠而起的虚影。纵使自己翻天覆地把这里捅出一个窟窿,也永远无法将不存在的东西带回去。
而那个在2007年深冬为自己排长队购置喜九福的,注视着他倾吐告白,温柔或激烈地亲吻自己的人,自始至终都是一场幻觉。真正的夏油杰,是平淡或戏谑地说出残忍的话,也并不会因为五条悟感到痛苦就停止离开。
五条悟凝望着夏油杰逐渐黯淡的身影,迟缓地意识到无意义的对抗只会让他的心力流失更快,从而让彼此所剩无几的时间成倍减少。
他颓然垂下双手,静止在半空之中,不再去看夏油杰。
有什么东西滴落在地面上,没有发出声音。
就像是某些坦白也无用的心声。
不知过了多久,天地间晦暗诡谲的颜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樱花般纯净的粉,空气中弥漫起清甜的气息,就好像此时此刻才开始回归梦境。
在五条悟眼里,这无疑预示时间告罄,幻境消散的事实。他只得抬起头,想要对夏油杰说句什么。情人诀别往往会怎样说?总之不该是“圣诞快乐”吧,可还未等他行使这一修正的机会,便感到有一股力量将自己吸引,使他直往一个所在而行……正是夏油杰的方向。
五条悟堪堪悬停,与夏油杰近似呼吸相闻,夏油杰正不错眼珠地注视着他,眸中情绪难辨,有一个瞬间,五条悟以为他要吻自己。
行,能不能真亲到就看你的本事了。五条悟对此并不渴望,却也做好了用余生消化这一吻的准备。
然而夏油杰最终只是抬手,像是想要碰一碰他的脸。目光爱怜难表,像轻/抚,像叹息。
五条悟感到身上的伤痛在他这样的眼神中一点点消失,与此同时的还有惊惧,愤怒,悲伤,自悔,以及不可名状的怨恨。但与此同时翻涌上来的,是更深的绝望和空虚。
见五条悟始终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夏油杰嘴唇掀动,犹豫几番,只想到逗他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和我打架,可以讲话了不妨开口说几句好听的我听听。”
五条悟却觉得跟他调笑几句的力气都没有了。
夏油杰等了半晌仍无动静,低下头去,只来得及瞥见对方睫毛上的水痕。
他心神俱震,只得伸展手臂,想要将五条悟虚揽过来。
虚妄的拥抱形同无谓的诱哄。
五条悟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丝绒小盒,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下一秒,盒盖弹开,有什么自动套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是那枚本该丢失在雪夜的银色素戒。
五条悟猛然抬头,看见夏油杰将手背朝向他,轻轻晃了晃:“我在圣诞节前几天浏览到你的购物记录,于是就拍了一样的,延迟这么久送给你,诚心赔罪,你不要生气,也不要……”说到最后,夏油杰感觉自己需要克制几分才不让声音听起来有些抖。
“我从来没有真的生过你的气。”
“我并不是从来没有后悔过。”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五条悟顿了顿,用眼神示意夏油杰继续说。
夏油杰却笑了起来,颇似真心实意的开心。良久,他才一点点收敛笑容,声音放得极缓: “我记得……夜蛾校长在入学时对我们说过‘咒术师不存在毫无悔意的死亡’,同样的,人也不会完全没有做过感到后悔的事。我……穷途末路之时,所叫嚣的不后悔,或许也因为不再有机会能够回头。”
“但无论如何,我从未后悔过加入咒术高专,从未后悔过结识这里的人们……从来没有后悔过……遇见你,”夏油杰终于肯将目光投向五条悟眼底,“哪怕最后死在你的手中,都只算我求仁得仁。”
字字句句像是对他剖开了自己的心。
五条悟只余苦笑,这个人,狡猾的盘星教教主,学生时代不断揣摩心意的对象,始终学不会通透可爱。例如此刻他口口声声言及的是“不悔”,真正的意思却只关于爱。
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
秘境中的时间像是水滴流入大海,无声也无息,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五条悟被卷上高空,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在一点点从中抽离。尽管他调动全身咒力尝试诅咒夏油杰的可能性,还是于事无补。天道好轮回,所谓最强咒术师也终于尝到有如咒灵囚禁般滋味,明明一动不动,却好似五脏六腑都就此分崩离析。
实在太疼了。
五条悟艰难启唇,嗓音嘶哑:“不!杰,不要!我……”
那个人的身影在视线中,淡得已经看不清。声音却还回响在他的耳畔,也宛如刻进了他的心中。
“这些年我最高兴的,就是看到你长成了独当一面的大人,并为缔造你理想中的世界而不断奋斗。即使没有我的陪伴,你也只会做得更好。那么,今后无论你身在何方,我都将为你祝福。”
…… 五条悟感觉灵魂都被撕裂,又就此重获新生。
“祝你从此开心,健康,幸福。你当然可以偶尔想起我,但假若我对你真的存在未竟的诅咒——”年轻的诅咒师时经一年零四月,只待此刻撕去伪装,露出了他穷凶极恶的真面目,“我希望你能够忘记——”
他骤然停顿,微微一笑,无奈又自嘲地,像是终于肯倾吐自己所有贪婪,炙热,渴望永远的心声:“不,我希望你……永远记住我。”
伏黑惠不止一次地想过,许多人把咒术高专,乃至整个咒术界的未来寄托在五条悟身上,是否是一项过于武断的决定。
就比如此刻,三人被叫至五条悟的起居室,却看见他躺在一把椅子上小憩。然而一行人加起来,叫了足足有二十几声“五条老师”,这尊大佛也还是躺在那一动不动,毫无反应的时候。
身旁的虎杖和钉崎已经炸成了一锅粥,一会儿是“五条老师睡眠质量可真好啊”一会儿是“我就说甜食吃得太多有百害而无一利,快查查看是不是休克了”
伏黑惠不胜其烦,只得翻出手机,打算致电家入医生,让她来查看情况。
就在这时,椅子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五条悟终于悠悠醒转。
三人连忙一同望过去,却见他们这位老师不知为何稍显狼狈:扯下一半的眼罩像沾着汗一样的东西,皱巴巴缩成一团。露出的苍蓝色眼睛里眼神空茫,像起了雾。更让人吃惊的是,他眼周竟隐隐泛红,非但不像是饱眠一个下午,而且倒似普通人熬了个通宵。
……伏黑惠觉得比起家入医生,自己更应该联系的是校长夜蛾正道,一觉醒来骨干教师竟被夺舍,咒术高专的未来该当何去何从?
正当众人狐疑之时,五条悟一把拉下眼罩重新戴好,又恢复了好整以暇的样子。方才种种,都只像是一场错觉。
五条悟大踏步走到庭前,先结结实实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对着窗外的如血残阳脸不红气不喘地朗声说出一句:“可爱的学生们,早上好啊!”
果不其然收受一众人齐声吐槽:“现在早就是下午了!”
见他又是一副不着调的“无良教师”德行,众人放下心来,与他如常闲聊。
伏黑惠冷淡吐字:“老师,请您不要把我们叫过来还打瞌睡。”
钉崎野蔷薇语气难掩雀跃:“老师,听说你这把椅子价值六万日币? ”
虎杖悠仁则不忘初心:“老师午睡前吃了助眠糖吗?什么牌子推荐一下?”
五条悟将他们的话听在耳里,凝视着窗外,半晌轻轻笑了一下,像是在笑学生们天真可爱。
窗外夕阳鲜红绚烂,像是爱人永远不会熄灭的心火。
自此,心房一直空缺的某处终于完整。
学生们笑闹成一团,虎杖和钉崎摆弄起那把椅子,把上面的零件拼了拆拆了拼,咔哒哒地响。
伏黑惠性格素来沉稳细致,即使面上不显,心里也总把桩桩件件考虑周到。他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场景,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走向五条悟。
就当是排除青年男教师的脑中风风险,伏黑惠开口问:“五条老师,你刚刚……笑什么?”话转到喉咙口,伏黑惠顿了顿,把“怎么了”咽了下去。
有风掠过,只余一片沙沙声。
过了很久,久到伏黑惠以为五条悟没有听见自己的问题的时候。
“我做了一个美梦。”五条悟笑起来,轻声说。
——全文完——
写在最后:
其实这篇最开始的灵感是看到b站上有个朋友的评论,说如果五条悟没有按照夏油杰的意思放过盘星教徒, 而是选择和他一起把这些人杀光,及时把压抑的所有宣泄出来,故事会不会不同。
由此我想到,如果一切再重来一次,两个人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我觉得算是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