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12月24号,五条悟和夏油杰约好去市中心逛逛,然后一同观赏附近的烟火会。
和夏油杰交往已一年有余,渐渐的,在夜半被噩梦惊醒对五条悟来说成了一件值得记录的罕见事。他无疑以为自己已经从血色的过往中挣脱,而转向珍惜两人在一起的每一天。具体表现则是当他看到日历上“12·24”几个大字的时候也只是眉心一跳,转眼就可以若无其事地向夏油杰发送短信邀约。
但当他看着通话界面上跳动却始终没有被接通的名字时,五条悟发现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迟到整整30分钟,夏油杰不接电话,不回短信,查无音讯得让五条悟在寒冬腊月里急出了一身热汗。整整30分钟,就算是遇到特级咒灵也差不多解决了吧?还是说五条家的人发现了他们两人恋情,挟持了夏油杰?那几个老古董谁能有这个胆子?亦或是遇到劫匪了?可是那家伙身上有什么值钱东西可偷!五条悟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不由得心烦意乱,左思右想还是准备报警。
这时,约会里的另一个主角终于姗姗来迟。“悟,实在抱歉,我来晚了。”夏油杰秉持“要风度不要温度”,零下的天气里仍只着一件修身的驼色薄毛大衣,颈间系着千鸟格围巾。衬得身材颀长挺拔,活像某部人气都市偶像剧里的男主角。他笑容温柔,拎过两个精致的包装袋递给五条悟,声音里略带点喘:“我去你前两天说的那家店买了喜九福和冰淇淋,不巧赶上明星联名还是抽奖活动,店里排起老长的队结果迟了到。”夏油杰觑着五条悟黑五余音志如锅底的脸色:“平安夜快乐,你消消气。”五条悟克制着把袋子全都扔到他那张惑人脸蛋上的冲动,咬牙切齿道:“我给你打了四十五个电话,你是一个都不接?”
“店里太多情侣聊天,我手机开了震动,没有听见。”夏油杰一边解释,一边翻出手机,按了一下屏幕。
——发现已经没电了,估计是早上出门太急,没来得及充。
某人自知理亏,只得拆开一盒冰淇淋,采取转移战略,驾轻就熟地哄起人来:“冰淇淋化掉口感不好,先吃一块?”
五条悟就着他的手把冰淇淋吃掉,嗓音低而含混:“你再晚来两分钟,我就要去报警了。”
夏油杰心中微酸,又有些啼笑皆非。他伸手揉了一把眼前的白毛,说:“没有人会因为男朋友约会迟到就去报警,悟,你这不是浪费警力?”
不料一句话又惹得五条悟瞪起了眼,他风卷残云解决掉整盒冰淇淋,拉起夏油杰,走到已经封冻的湖边,问他知不知道什么叫“高危职业人士的安全意识”
夏油杰有些茫然地摇头,于是五条悟拿出对待“问题学生”的经验,让他站在烈烈寒风中听了十多分钟的训。
最后夏油杰连连告饶,又说自己冻得有点冷,问五条老师的安全教育讲座可否告一段落。五条悟才终于偃旗息鼓,抬手要把衣服脱给他,却被夏油杰拉进怀里,
怀抱清香温暖,让人迟钝地明白过来冷与热或许只是一个幌子。夏油杰用嘴唇轻轻碰了一下五条悟的鼻尖,“再不走烟火大会都要开始了,到那再说也许还可以减免入场费,毕竟整个东京的烟火恐怕都是靠你点燃的。”“行不行,小喷火龙?”他轻声揶揄。
夏油杰放开五条悟,拉着他的手跑了起来。真要着急明明可以瞬移过去的,五条悟搞不懂这个人,却没有挣开他的手。
两人紧赶慢赶,终于在烟火会开幕前入场。璀璨各异的烟火划破寂静的夜空,五条悟笑着转头看向夏油杰,在一片噼里啪啦中问他还冷不冷。
对方摇摇头,将五条悟攥得更紧。
火光照亮近旁人半边侧脸,五条悟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无法发自内心地责怪夏油杰。只是因为这个人,走过青春的同伴,并肩作战的挚友,初吻的试验对象,处决书上那个模糊而凶恶的名字,此时此刻本应在所有与自己有关的世界中消失。却奇迹般地,身心完好地站立在这深冬雪夜中,回到了他的身边,
看完烟火表演,五条悟和夏油杰并肩走在东京街头,分享着最后一盒冰淇淋,
——确切地说,是五条悟嚷嚷着“尝一下嘛”,把冰淇淋塞到一直宣称“不爱吃甜”的夏油杰嘴里。
夏油杰一边笑着躲他,一边还得注意脚下的路,不知不觉间,任凭五条悟牵着走到一个地方。
放眼望去,周围四下无人。而两人眼前居然摆着一大圈围成心形的蜡烛。每一根都是不同的颜色,聚在一起发出莹莹闪闪的光,把整片雪地都照得梦幻。
夏油杰见状,挑眉赞叹:“真浪漫啊,”他转头意味深长问旁边的人:“哪个有钱阔少追女朋友用?”
一个半小时前花了大价钱找人摆蜡烛的五条悟:……“我怎么知道!”
“那我看这东西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实用也不太环保——”
一句话没说完,夏油杰就被扑上来的人按进雪里,五条悟白色的短发差点竖成了刺猬,他一手按着夏油杰,一手把一捧雪往对方领子里灌,忍无可忍:“我看你这种人都能找着对象真是老天爷瞎了眼了!’
某个人装蒜失败,不躲不闪,任凭他折腾。
两人笑闹了好一会。夏油杰抬手拂掉五条悟身上的雪,仰头看着他,问:“不去现场发挥一下,来个真情告白?”语调拖得很轻,似带央求,又像是一种诱惑,“事先声明,无论表现怎样,我都无条件同意。”
五条悟:……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算让他爬到摩天大楼楼顶摘星星,他还能不去吗!
冬夜的风烈烈作响,五条悟站在一圈小蜡烛中间,却根本没觉得冷。他望着不远处的夏油杰,忽然不知如何开口。
说什么呢?“永远爱你”“永远陪在你的身边”?这种话未免有点肉麻得恶心了,五条悟光是想了一想,便感到一阵恶寒。况且也不能还没做到就事先贷款吧?怎么听怎么像立
flag,
但是像这样的话,是不是无论如何都得开口说一次?两人之间一直未有过正式的告白,即使是情之所至的亲吻过后,夏油杰也只是询问他“能不能先试着交往一段时间,感觉不对,随时可以提分手”。
五条悟从来没有将他们之间定义成“试”,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中止,他该如何去告诉夏油杰?
五条悟想到这里,索性将心一横,挂起戏谑的表情。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恰似双颊嫣红。五条悟反客为主,抛出一个问题,
“杰,我问你,你爱不爱老…….你爱不爱我呢?”
呼喊声乘着冬夜风,清晰地传到一直注视着他的人耳边。
夏油杰好似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透过烛光,五条悟分明看到他嘴唇发颤。
五条悟心中暗叫不好,说了句什么就感动成这样? 该不会是……
晃神的一瞬间,夏油杰迅速低下头。五条悟正想说什么,下一秒却看见他脸上八风不动的表情。对方看起来真真切切感到疑惑:“你为什么忽然这么问……感冒还是发烧了?”
那一刻,五条悟真的思考起雪夜埋///尸。
他终于演不下去,跳出蜡烛圈想追打夏油杰,却被一下子拥进怀里。
夏油杰动作轻柔,像对待来之不易的珍宝。柔软的长发扫过五条悟的颈窝,他半晌没说话,像是要用一些力气才能压抑住喘/息。五条悟被搔得有些痒,他微微偏开头,抱怨夏油杰: “你连我的问题都不回答,还抱着我干什么?”
“……抱多久了,赶紧放开,”五条悟见对方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将手臂越收越紧。只好说,“放开我,我送给你一个礼物。”
“我以前从来不过平安夜,也不过圣诞节今天第一次过心情好,白送给你,别太感谢。"
五条悟话语随意,想法却绝非心血来潮,他的确一直想在这天送夏油杰一些什么,富有纪念意义的,难以忘怀的。
最好让夏油杰以后看到就只能想起自己,这天的其余闲等,连同所有沉郁晦暗的过往,一并被忘却。
五条悟翻找起外套口袋,不期然听到一个声音:“当然。”
错愕抬头,夏油杰避开他的视线:“我是说,我当然也不喜欢过这些节日,觉得有点繁杂,”他旋即转开话题,“但悟是为什么?’五条悟手指一顿,觉得这话实在是没法接于是生硬地说出一句:“不过就是不过,没有为什么。”
好在夏油杰并没有刨根问底,他伸出手,用指腹蹭一蹭五条悟的脸:“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毕竟悟看起来实在像是小时候会收很多圣诞礼物的可爱小孩。"
许是夏油杰语气调侃成分太过,使得称赞听起来也像是逗弄,五条悟闻言,心中只升起莫名的焦躁。平安夜,有情人,此时明明有那么多值得尝试的浪漫举措,夏油杰却只选择几番闪烁其词和不合时宜的问题,
五条悟一把扯住眼前人的围巾,他并未按捺力道,夏油杰无疑被勒痛,当即轻轻“嘶”了一声,却没有挣扎,只顺着五条悟的方向低下头。
他于是凑到夏油杰唇边,语气不善地问“你知道人长嘴巴除了说废话,还可以用来干什么吗?”说罢,五条悟直接在夏油杰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撞//开他的齿关。
夏油杰微微一愣,便托住五条悟的后脑,将他更拉近自己。五条悟在对方唇舌间尝到淡淡的冰淇淋味道,心想此人最擅口是心非,说着不喜欢吃甜食,对自己吃掉近两袋冰淇淋和喜九福后,进/犯的举动,却来者不拒。
相比起五条悟的粗/暴和急躁,夏油杰显得温柔得多,他慢条斯理地扫过五条悟口腔的软肉,像是在品尝自己的猎物。五条悟感到自己的毛衣下摆被撩起,修长的手指带着冬夜里的冷,一寸寸顺着他的脊背往上按。明明已经冷得战栗,他又觉得自己正在被点燃。
混沌中夏油杰勾/着/他/的舌尖旧事重提:“你要送我什么礼物?是这个吗?”
像调/情,更像暗示。
为了防止事态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五条悟艰难地偏头退开,用钢铁般的意志把夏油杰的手从自己衣服里摘了出来:“我说你这个人怎么…"
他的脸完全被热气蒸红,整理好被掀起的上衣,五条悟一把将一个小盒子拍到夏油杰手里,堪称气急败坏地大声纠正:“老/子要送的是这个!这个!你看清楚点吧!“
说完,五条悟直接把头甩向一边,看也不看他
不料等了半天,那边却毫无反应,
五条悟断定某人已经感动得大脑过载,于是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地转身去瞧,同时心说: “如果你现在痛哭流涕地表示自己要嫁进五条家,我可以勉强考虑。”
——却见夏油杰好像整个人都静止了。
他保持着掌心摊开的姿势,垂眸定定地看着自己手中之物,却始终没有收拢手指去碰。好像等了半个世纪那么漫长,夏油杰才开口说: “悟,谢谢你的礼物,但它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五条悟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你想什么呢,我就是有天逛商场的时候恰巧看见,觉得你戴着应该挺好看的就随便买了,你完全可以就把这当成一个配饰,
解释到最后,五条悟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他想自己大手一挥拍下这玩意儿之前应该上网查查,节日里送戒指给交往一周年的对象是否触犯某条法律?
好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熄灭了他心中那点期待和难得的羞赧,五条悟顿了顿,状似宗不在意:“当然,你要是不喜欢可以直说,我现在就找人把它退回.……”
话音未落,夏油杰上前几步,打开五条悟的手,干脆利落地把戒指盒塞回他的掌心。简直像面对一块烫手山芋。
“没有不喜欢,只是真的不太合适——改天再退吧,今天太晚了,”夏油杰声音温煦,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五条悟变得阴云密布的脸“几点了? 你冷不冷? 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夏油杰语序有些颠倒地抛出几个问题,见五条悟没有说话,便拉过对方的手腕,轻轻摩挲了几下,示意他跟自己走。
五条悟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夏油杰见状,也不纠缠,往前走出几步,叹息般轻声劝解:“悟,我忘记今天有没有宵禁,再过一会儿老师们怕是要担心了。”语气镇定和缓,像是对眼前场景司空见惯。
五条悟没听见他的话一般,纹丝不动,
夏油杰无法,只得继续往前走出一段,脚步却拖得极缓,摆明等着谁来追,
过了少顷,正当他以为五条悟已经跟上自己的时候,身后却传来对方略略颤抖的声音。
“不合适的只有戒指吗?“夏油杰倏地顿住,转过了身,
与话音里的颤抖不同,五条悟神色异常平静,他望着夏油杰,却没有强求对方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说:“杰,其实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大可以开口直接跟我说,没必要用这么迂回的方式。我拥有的,能获得的所有东西,区别只在于你要和不要。但是你想过…我为什么送你这个吗?”停了一会儿,意料之中没等到回答。
“没想过对不对?其实很多事情,我都觉得你没有想过,有时候.….…很多时候,即使就坐在你的身边,我也不完全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五条悟有时觉得自己像黑夜中在沙漠里深一脚浅一脚行进的人,由于视线模糊,并不能够判别下一秒出现在眼前的是绿洲还是万丈深渊,却只能怀揣一丝侥幸的希望不断安慰自己,正如此刻,即使他自诩手握故事剧本,也还是不知道能不能跟夏油杰一同走到终点。冬夜寒气袭人,五条悟却感到每说一个字心肺都像是被烧灼。他吐出口气,声音比平安夜里的细雪更轻。
“杰真的知道…….你对我而言的意义吗?夏油杰觉得自己像要溺毙在那苍蓝色的眼瞳中,他根本不知如何作答,只能艰涩地挪动嘴唇,想要将这页用一个玩笑避重就轻地揭过"悟怎么会这么想.………事实上,只要你看向我的时候,我所想的就只有你。”
不料这轻佻甜蜜的话语却像把新鲜的碳,彻底点燃了五条悟烧得正旺的怒火。他只感觉自己一直以来积压的不安,怀疑,恐惧,连同愤怒一起爆发出来,口不择言地丢向那个人。
“我怎样想?我像你/他/妈/想的那样!想我们之间只是一时兴起的恋爱游戏,想我只是同你互相发/泄/欲/望/的舍友!你敢想,敢不敢说?”
说到最后,他像是完全泄力一般,几不可闻地开口,问:
“夏油杰,你玩儿老子呢?”
“是啊。”
五条悟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夏油杰。
只见他散漫地笑了一下,似带嘲弄,破罐子破摔一样开口:“悟现在才明白,我原来是那个最不值得奉送礼物的人?”夏油杰一步步朝着五条悟走近,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东西
不管是在东京还是京都,高专里明里暗里爱慕你的男生女生那么多,我自问无论如何都不算条件上乘的对象,你为什么会选择我?”“既然选择了——”夏油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五条悟,眼底卷起阴翳的风暴,像要把他就此吞噬。
却又硬生生地停住。
良久,夏油杰声音低下去,改口道:“既然这是一个错误。那么现在,你依然拥有中止它的机会。”
五条悟提起来的一颗心重重地跌了下去,他青筋暴跳,挥起拳头就要往夏油杰脸上招呼"行啊,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犯神经病也他/妈是有代价的!”
对方不躲不闪,拳头堪堪停住,差一点就要碰到他的鼻尖。
五条悟到底舍不得动手。
夏油杰却笑了起来,仿佛被五条悟这虚张声势的反应取悦了。
他微微地仰头,错开五条悟的拳头,目光留恋地滑过他的鼻梁和嘴唇,最终定格在眼睛上,
吐出的字句一如目光缠绵,却暗含冬夜的寒气,
“我并不是值得你送赠礼物的人,因为我此后都不能够回礼。”
不是“不想”,“不会”,是不能。
以后都不能。
不知何时,烛光悠悠熄灭,天地间只剩一片暗影。
五条悟按下骤然狂响的心跳,收回手,径自打断夏油杰:“不要把自己没钱说得那么冠冕堂皇的,我难道缺你这一份礼物?“他不耐烦地扯了夏油杰一下,“行了,你不是说再不走就要宵禁——”
“等到明年平安夜,我就已经不在这里了。”
有什么落在雪地上,那样重,那样轻。
于是黑色丝绒盒子被摔开,露出枚闪着银光的指环,一看就是精心挑选的考究货。
却再没人去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