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夏x人类五
(一)
“谁在那里?”一道干净澄澈的声音传来,夏油杰眉心急跳。虽然身受重伤,但自己隐藏气息的天赋是与生俱来的,屏息凝神,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他们在抓的是你吗?”一个白衣的少年转过墙角,夏油杰首先看见的是那双摸索的手臂,月光下惨白的有些刺眼。
看不见么?少年的眼上缠着白纱,可行动似乎并无阻碍,仿佛这园子的一草一木都是他身体的延伸。
小臂处的短刀滑出,夏油杰静静看着面前人蹲下,指尖一点点前伸就要触上自己的面颊。“不会说话吗?”
那手很凉,却又带着温润之感,让人无法心生厌恶。
“别碰。”利刃收回,夏油杰侧过头,“有毒。”
莹白的手臂一顿,乖巧的压回膝上。“是你拿了藏宝阁的东西?”
夏油杰打量着他,白衣白发,连唇上的血色都看不出几分,“是啊,要把我交出去么?”
少年摇头,“我还不想死。”
一时,小院里凉风吹过,没有人再开口。
“你受伤了?”那人又伸出手,夏油杰扶着墙壁站起,向后退了几步。
“我说了,有毒,不想死就离我远点。”
白发少年歪着头,“可是,再不止血你会死的。”
“只要你不喊人,丑时我便会离开,否则……”
少年举起手表示无害,“那你能和我说说外面的事吗?我从小就在这里,他们都不准我离开院子。”
夏油杰低头审视着少年,他曾听闻中原有一个开天眼的秘法。将刚出生的婴孩关在黑暗幽静的密室里,不让外界的任何光线照到,也不能和任何生物交流,直到他能于黑暗中看清周遭,自行通过暗道离开。可眼下这少年似乎又有些不同。
“你想听什么?”
少年茫然的抬头,夏油杰一愣,也是,这孩子什么都没见识过,又哪儿能说出渴望之物。
“你……”面对这样一张白纸,真的很难措辞。难怪他并不怕自己,他根本感受不到死亡的威胁,凶兽的威压,也或许死亡静谧本身就是他成长的摇篮。
“手伸出来。”夏油杰没有去触碰,一道白链顺着手臂蜿蜒而下,在快相触时停在了半空。“别乱动。”
得到少年的应允,那条白链吐出幽黑的信子一点点缠上他的手臂。
“好痒。”少年感受着周身的游动,“是什么?”
夏油杰不语,这条蛇是他的本命蛊,一滴涎液便能让整个村镇毙命。在南疆的战乱里,侥幸活下的都称它是白色阎罗。
灵识操控着,那条蛇盘在少年脖颈,三角形的头部高昂,旁边就是人类最脆弱的咽喉。只要夏油杰一个念头,蛇身翻转瞬间就能让少年颈骨错断,亦或许他想多折磨一会儿,通过涎液下蛊,这具美丽的躯体便会被万虫啃噬。
“好舒服。”少年已经抬手摸上蛇身,哪怕一寸远的地方蛇信吞吐,晶莹的毒液正缓慢注入腺体,少年的脸上还是只有好奇和欣喜。
“一片一片的,好密集,怎么有股甜甜的香味?”夏油杰瞪圆了眼,少年已经拉扯着蛇尾往鼻尖凑去,下一秒粉嫩的小舌一扫而过,“真的是甜的。”
“是能吃的嘛?”少年踏前一步,仿佛只要他同意,他便会毫不犹豫将这剧毒之物含进口中。
“你……真的不怕死?”
少年又歪着脑袋想了会儿,“你要杀我嘛?死是什么感觉,也是这样寂静无声?”
原来比起死亡,他更怕的是寂寞么。
“是哦,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那我怕。”少年立刻回答,“我不吃了,你不要杀我。”说着放下手,乖巧的等待着。
“噗。”夏油杰不禁莞尔,“你过来点。”白链安然的缠着,埋头叼住自己的尾巴,倒更像个银石打造的项圈。
少年摸索着第一次触到了藏在黑暗里的陌生人,“别动。”有什么在唇上点了点,一阵清凉。
白蛇游动,又回到夏油杰身上。
“好了,你不会死了。”他的本命蛊通体致命,若不是他在身侧压制,这懵懂的少年足够死上千回。
“你要走了嘛?”少年拉向衣袖被灵巧的躲过。
“还会再来嘛?”
“求你,这里真的好无聊。”
微风拂过,院子里再没有任何响动。
“少爷。”墙角出现了一个身影,“为什么放走他,老爷正到处寻找窃贼的下落。”
少年转过头,敛去柔和,“今天发生的事不许传出去半个字。”说罢,无视那人执着的追问径直回到里间。
刚进门,有人递过一杯茶,“以防万一。”
少年不接,却笑得柔和,“硝子,他要动手我还能活到现在?”
“为什么放走他?”硝子问出同样的疑惑。
白衣少年绕开圆凳,脚步轻快的全不似一个目不能视之人,倒进床铺翻滚了几圈,“他身上缠着因果。”
硝子在床边坐下,帮少年拉上被褥,“很多很多因果,连我都看不清。”
少年白净的手按上胸口,“和这里,连着。”
“哦?你也分辨不出?”
“嗯,大多都是灰黑色。”少年叹息,“杀过好多生灵啊”。
“那,和你连着的是什么颜色?”
白色的脑袋突然钻进被子扭捏着,没多会儿又冒出来,“是红色哦,硝子。”
床边人无奈的叹气,“你知道自己真的很不擅长说谎么。”
太平元年,丙子月辛丑日,一道至纯至阳之气划破天际落于大内宫墙里。天际有紫色闪电滑过,开天辟地般撕裂苍穹,浓云翻滚,雷声阵阵。据接生的产婆回忆,当时院里的昙花瞬间同绽,直到婴儿第一声啼哭才缓缓凋零,尔后再不见其复开,仿佛一夜间耗尽了生命。那雨云也很快散去,天空纯净的仿佛只是人们的错觉。
没人见过那样苍蓝的眼睛,雪一样的肌肤,众说纷纭,有人说这是天降祥瑞,吾皇得天地庇佑必将万古留名。也有的说这是妖星降世,我朝百年积淀必将毁于一旦。七日后,宫内人人自危,传那刚出世的皇子不幸暴毙,皇帝秘不发丧,只道天意难违。
当夜几名老宫娥携着家眷,驱着两驾马车悄无声息的从北门出城,消失在茫茫黑夜里。尔后再未有音讯传回,深宫大院,连这几位嬷嬷的名讳也成了禁忌。
那之后不过两月,丁丑月己亥日,南疆上空那不详的紫色闪电再一次劈开天地,这一回足足两个时辰也没有散去。天地震颤,黑云翻涌,十万大山上的生灵瑟瑟发抖,有些仓皇间竟直接撞入山民的村落,一时间鸡飞狗跳,野兽嘶鸣,婴孩啼哭。直至天将破晓,大山和村落才安静下来,有人说山神爷爷发怒了,要降罪于人间,也有人说昨夜得见巨蛇升空,那是化龙之兆,是上天洗涤妖物的天劫,于我等凡人无干。这雷电连中原腹地也被波及,人们不由想起之前宫墙内的传闻,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恐怕是要变天了。
“别让他跑了!快追!”
“小心别惊了少爷。”
窗外一阵杂乱的脚步,白发少年抿着嘴笑,手上不急不忙叠着绢纸。“又去藏宝阁了?”
少年看向屋角处的阴影,“上次没拿完?”
“你这些家臣可真不中用。”黑发少年甩甩头,大喇喇坐在了另一张圆凳上。“这次我可什么都没拿,上次的东西我也还了。”
白发少年笑容更盛,正因如此他们才更气的跳脚吧。密不透风的院落竟被人出入仿若自家后院,还光明正大的将偷了的东西又还回来。
“没有用?”
“嗯,没想到已经寄生了。”黑发少年自顾自倒了杯茶饮尽,“没法炼化,我这趟可真是亏大了。”
“那……你来我这儿是想再讨回点什么?”白发少年抬头直视过去。
黑发人笑,玩味的转着手里的杯子,“不装了?”
白衣少年笑而不语。
“你装瞎的样子可真蹩脚。”
“那你怎么不戳穿。”
这回轮到黑发少年沉默,只定定看着他。
白发人只是低头继续着手上的活计,仿佛旁边坐着的不是全城通缉的飞贼,只是个儿时的玩伴。
“这是什么?”黑发少年也伸手过来。
纤长的五指上下翻动,凑近淡色的唇边,呼的吹起,一个小巧的纸球便蓦然张开。“硝子刚教我的,有趣吧。”
“哦?就是站在门后的那位?”
屋里一时安静,脚步声传来,一个短发利落的少女行至桌边。“手脚放干净点,在这儿下毒可逃不过我的眼睛。”
“你确定?”黑发少年突然眯眼。
“啊!”一声惊呼,白衣少年的领口一阵蠕动。
“你!”少女怒目圆瞪,却不敢再开口。白色的小蛇蜿蜒盘上,牢牢锁在少年的脖颈处。
“真的不能吃?”打破窘境的却是被胁迫的少年,“好香啊。”白色手指几乎和蛇身一般,毫不在意的上下抚摸,那垂涎的表情让夏油杰哭笑不得,隐隐的从他的本命蛊那儿传来了求救的意念。
“喜欢嘛?”黑发人撑着脸,“这可是很贵重的宝物。”
“这屋里的东西随你挑。”
“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行。”一只手触上眼睑,“我要这条丝带。”
少女和白衣的少年都一愣,黑发少年已经慢慢解开了绑带,一圈圈绕下,缠在了自己腕上。
“就这样?”少年的眼睑是闭合的,缠带散去他也没有睁眼。
“嗯……好像是有点亏。”黑发少年摸了摸下巴,“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少年浅笑不答,捏起对方用过的杯子倒上茶,小口小口的啜。
“悟。”少年放下茶杯,“我希望你这样叫。”
黑发少年点头,随手夺过杯子饮尽余下的茶。
“我可以叫你杰嘛?”白发少年又开口,黑发少年明显顿住。
沉吟片刻,洒然一笑,“好。”
“杰……还要走多久啊,你背我。”山林间除了风声便是少年耍赖的哼哼。
“不是你自己要来的嘛。”夏油杰无奈的看着已经开始往自己身上爬的人,只能停下步子等他攀牢。
“是你先说要去抓虫子,五彩斑斓会发光。”五条悟嘟嘟囔囔将整个人都贴上夏油杰的脊背。不知为何,这人一年四季身体都是温凉的,很舒服,细辩之下还有淡淡的甜香。
“我只是跟你说要离开一阵子,你非要问我去干嘛,到底是谁耍赖。”背着人,夏油杰也只能放慢步子,这不过区区三座山,单独行进恐怕只需一个昼夜。
“你偷偷出去玩,我当然要跟着,家里闷死了!”
“放着一大家子不管,你这个家主天天溜出去玩怎么好意思。”夏油杰轻笑,将人又向上颠了颠。
那之后三年过去了,两人成天厮混在一处,把这个可怜的边境小城搅得天翻地覆,他这一走,城里城外恨不得夹道欢送。
“惠和虎杖不是都在嘛,哪里需要我。”夏油杰笑,硝子说他们家这个少主就像个聚宝盆,走在路上总能捡回来些有的没的,细查之下还都是了不得的人事物。
“乙骨不在?”夏油杰随口问。
“哼,别想套我的话。”背上人张开嘴威胁的磕在颈侧,“我知道你对他身上的东西有兴趣,没门。”
“悟难道是吃醋了?”夏油杰敛了心思,故意逗他。
“是啊,他一回来,你眼珠子恨不得都贴上去。我吃醋了。”随后一口狠狠就咬了下去。
夏油杰吃痛,不再言语。缠在五条悟颈上本该护主的小蛇懒洋洋的抬起头,瞄了两眼又垂下去继续酣睡。寒冬将至,蛇类大多会早早进入沉眠,就算蜕变为灵蛇蛊也化不了这个天性。
天很快暗了下来,趴在背上已经睡了一觉的人慢悠悠滑下地,夏油杰闭目凝神口中念念有词。不多会儿睁开眼,“走,那边有个山洞。”
“杰,有没有人说过,你睁眼和闭眼差不多。”五条悟伸着懒腰,又开始没事找事。
“很抱歉,没有。”
“见过我施蛊的都下去了。”夏油杰头也不回,这人真的干啥啥不行,找抽第一名。
“你早点睡,明天可不能这么悠闲了。”五条悟站在夏油杰身后看着前方蛇群翻涌,还是有一瞬的不适。
“怕了?”转头看向身后,夏油杰心情愉悦,“你倒是不怕我。”
“你个大活人我怕什么!”蛇群散开,五条悟首当其冲进了洞,夏油杰看他那佯装镇定的脚步也不反驳。
“我饿了,晚上吃什么?”五条悟倒在蛇群收集起的茅草中翻滚,有夏油杰的本命蛊在他倒完全不惧蛇虫鼠蚁。
“咦,又是这些?”看着几条手臂粗的黑蛇将芭蕉叶推到面前,五条悟不满,“我又不是猴子,天天吃这些瓜果。有没有兔子,我们抓只兔子来烤吧!”蓝色的眼睛熠熠生辉,夏油杰纵是看过千百次依然禁不住愣神。
第一次见到这双眼睛是他假装迷路,故意把小少爷困在林子里,想看他焦急之下会出什么窘态。
“你真不记得回去的路了?”少年人还是满脸的狐疑,夏油杰头点的无比诚恳。
“哎,所以说,还是得我跟着嘛,看你下次还不带我。”一圈圈绕下脸上的缠布,察觉身边人正一错不错看着自己,抬手覆上他的眼睑。“不能看哦,会被诅咒的。”
夏油杰一愣,果然不是天眼这么简单。五条家的密宗他多少查到些,那些传言总和宫墙内如今垂垂老矣的天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许是避祸又或许不忍手足相残,这孩子能像如今这般长大倒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任由他遮挡自己的面部,夏油杰又岂是等闲之辈,沟通命蛊,一双黑溜溜的蛇眼霎时瞪的滚圆。这确不该是人间该有的颜色,浓长的白色睫毛像昙花绽开,掩映着澄净无垢的一汪湖水。那是冰雪融化后凝成的精魄,只有在人迹罕至的雪原高山上才能得见。里面沟壑纵横,又像是沉寂万年的冰山裂谷,神圣庄严,不容侵犯。
夏油杰看呆了,直到面前人手指煽动才唤回意识,“你是不是偷看了!”
那人脸上的缠布已经裹好,“你倒是也不怕死。”
“笑话,我本就是以诅咒为食的巫蛊,你这点算什么,更何况我根本没感觉到有阴邪之气。”夏油杰打开他的手,不让他揪自己的脸。
两人默默走了一阵,“再让我看一眼呗。”
“不行!”白衣少年快走两步躲开。
“为什么啊,很好看的嘛。”前方人影一顿,随后又快步向前跑。
远远有笑声传来,“看了我的眼睛,就得……”
“杰?杰!!”有人推着自己肩膀,“发什么呆啊,我问你能不能抓只兔子!”
“咳咳,悟。”挥手打开人,“你既已开了天眼,就别再沾染更多因果。”
“啊啊啊啊啊啊,不听不听不听……”五条悟捂着耳朵直摇头,杰什么都好,就是这腐旧的思想真的要改改。一口抓过果子啃,味道还不错,他哪儿能知道夏油杰煞费苦心给他找来的都是何种集天地精华的仙树灵果。
“你不吃吗?”
“怎么?怕有毒?”夏油杰露出个阴森的笑容望向他。
“切,三天了我都没见你吃东西,你不饿么?”五条悟一口一个把艳丽的红果尽数吞下,意犹未尽的舔着嘴唇。
“我们这种阴邪之物不吃那个。”夏油杰抬手蹭掉他唇边的汁液,“别贪嘴,那东西吃多了真会死的。”
“杰是人。”蓝色眼睛凝视着他,不容任何质疑。
夏油杰只是笑,露出白牙和猩红的舌尖,“阴邪之物最爱你这种细皮嫩肉又饱含灵气的人类。”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细碎的摩擦声起,几条森蚺堪堪将五条悟围住,“快睡,明天要早起。”
远远看着那个背影走到洞口,盘膝而坐,对着明月呼吸吐纳。
杰,是人。
是,人。
迷糊中他又看到那张脸,披头散发被血污浸透,心底有声音告诉他那是夏油杰,可他又清楚的知道那不是。曾被自己的缠带包裹的额头裸露着,一道道十字型的刻痕还在渗血,那人嘴唇翻飞念着咒,笑得极尽恐怖疯狂,可他听到的却是,杀了我,杀了我,杀……
“悟?醒醒。”肩膀被推搡,猛的睁眼,刺目的白光激的泪水不住流下,“睡那么死,再不起我可先走了。”
慢慢适应了光线,那个兀自念叨的人早已收拾好行囊,正俯身看着他。背着光线看不清,五条悟一跃而起,捧着那张脸转了半圈直扭的人连连哀嚎,“脖子要断了!悟!”
扯开额前的绑带,还好,没有,什么都没有。
缓缓坐下,揉了揉眉心,“做了个梦。”
“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你没听过嘛?”夏油杰转身去提东西,没有看见五条悟苦涩的笑。
或许对别人是这样,可他。
他的眼睛不止是天眼那么简单,他的梦也绝不是梦而已。
阴云盘踞,平地一声炸雷。夏五二人同时看向南面,有什么东西渐渐形成,那阴气之浓郁竟引下一记天雷。
“悟,抱紧。”夏油杰脸色阴翳,带着五条悟于林间穿梭,他们在找的五色虫恐怕要现世了。
林子越进越深,草木粗壮的枝杈将天空遮蔽,阴寒的气息几乎凝成实体,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烟。
夏油杰行进的速度很快,哪怕带着一个人在这密林也如履平地。劲风呼啸,森冷的空气如利刃般割的人面部抽痛,五条悟闭上眼将脸埋进夏油杰颈窝,这样倒更方便他的眼睛观察周遭。
慢慢的,一条七彩的光带在面前显现,当真可用珠光宝气来形容,饶是见多识广的五条家主也不由得赞叹,这光带尽头该是怎样一件至宝。
“杰,右边危险,别靠近。”不用他出声,腥臭的味道已迎面扑来,夏油杰皱眉,怎么会,不过一条五色虫,五百年一轮便会现世,也算不得多珍贵的物件。他若没看错,这里聚集的不止是千年的魔物,连万年的鬼面魔蛛,双头蜈蚣,甚至向来对毒虫之属毫不在意的狐族也来了。
紧了紧手臂,白色的小蛇微震,一层淡淡的白光笼罩在五条悟身上,隔绝了一众窥探的气息。宝光就在前方,夏油杰知道自己被盯上了,毕竟他这怀里抱的可比那五色虫珍贵太多。
“悟,一会儿别离开我身边。”夏油杰的脸色阴沉,五条悟点头又攀紧了些。
天空早已寻不见踪迹,雷声沉闷的在头顶翻涌,一声接一声连绵不断就好像在给最后的爆发蓄力。夏油杰看清了眼前闪光的地面,七色升腾,阴气凝而不散,在一米高处现出个太极两仪的轮盘,那阵阵阴气周而复始竟自行转化为阳气,阴生阳,阳化阴,包含着森罗万象的缘法。
“难怪,太极轮现,必有天地造化之灵物。”夏油杰现在极其后悔带着个大活人,他要是单枪匹马抢了东西就跑简直易如反掌,可现在,徘徊此地的魔物早将他们当成了十全大补丸,哪怕得不到也必须挫骨扬灰不能让别人得到。
“悟,一会儿要是打起来,小东西定能保你周全,别管我,你只管跑。”五条悟不答,只身靠近那片发光的地面,这东西至阴,可有太极轮转化又变成了至阳之物。周遭的邪物毒瘴都不敢靠近,反倒对他这个人类毫无影响。
“杰?这玩意要怎么拿?直接用手挖嘛?”话音未落,那无处安放的手就按向地面,夏油杰阻扰的话还没出口那手已经抬起,土层竟只是个幻象,五指展开,一黑色玉石状的物件横卧掌心。
霎时间,阴风四起,宝光聚拢全隐于墨色之上。林子里顿时伸手不见五指,习惯黑暗后,红黄蓝绿各色的圆点在周围亮起,包围圈逐渐缩小,夏油杰暗道不好,揽着人急速向着来时的路奔逃。
“你怎么手这么欠!”一边抱怨一边指引蛇群在后方拦截。
“哎?我们不就是来找这个的嘛,看到了为什么不拿。”五条悟将石头放好,抱紧夏油杰的腰,“杰,你是会飞么,我……”风声阵阵,这人终于是闭了嘴。
对啊,该死他怎么忘了五条悟的天眼,灵物现世必会有多重保障防止自身被夺。可那迷瘴和幻境对天眼根本无效,魔物大多惧怕纯阳之物,可五条悟一凡人哪儿有那么多顾忌。
身后地动山摇,夏油杰顾不得蛇虫被大量消耗只想将五条悟送至林子边缘。
“你跑……什么……”怀里的人还不知道死活的探头探脑,“不打嘛?”
夏油杰简直气笑了,他倒是不惧这些宵小,可你呢,在这深山老林子你就是那暗夜里的明灯,甜香四溢的羔羊,路过的有道行没道行的谁不想分上一杯羹。双拳难敌四脚,让他怎么护的周全。
“龙蟒阁下这是要吃独食?”嘶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凄厉尖锐,裹挟着腥风夏油杰抱着人也只能左躲右闪。那声音只有一半近似人言,五条悟仔细分辨也只听明白独食一个词。
“你抢他的饭啦?”
“你闭嘴!”难得见到夏油杰焦头烂额的模样,五条悟竟一时来了兴致。
“你熟人啊?老相好?”
夏油杰一时气结,胸中提着的真气散乱,动作也随之一滞。狂风掠过,前方百米处巨树连根飞起,旋转着砸向他们。抱着人不敢硬拼,夏油杰只得急转方向停下了脚步,将人拨到身后朗声道,“你什么意思?”
“见者有份。”四面八方都传来野兽的嚎叫。
“阁下取得天材地宝还想独吞这灵体,说不过去吧?”一个娇滴滴的女生响起,东边的林子里走出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五条悟细数之下竟有八条尾巴之多。
“青丘的老妖婆?难怪,就差一尾了么。”夏油杰暗自嘀咕。
“哇,这世上真有狐妖啊。”五条悟兴奋异常,“她要是有了九条尾巴是不是就能成仙啊?”
“成个屁,妖就是妖。”满脸不屑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阁下可还未化龙,何故看不起我等同族。”又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西边传来。
“咦,好恶心好恶心,他他他他流口水,呕……”那鬼面魔蛛还未开口就被人呛了回去,一时竟不知该勃然大怒还是继续谈判。
“悟,你少说两句。”夏油杰头疼,他是真看不见那涎液已将周边一圈的植株化为飞灰么。
“干嘛?你怕了?”五条悟把脑袋搁在他肩上闭起眼。“南方的是只扑棱蛾子,北方的有点奇怪,两个头,呃,好多脚,真恶心,不会是和这个流口水的是一家吧。”
林地静谧,这声音并不大,可足够在场的魔物听清。
夏油杰长叹一声,事已至此,恶战在所难免。“悟,一会儿我让小家伙送你出去,你……”
“为什么要走?你放心打,我能保护好自己。”说罢找了个树墩坐下,一脸你们继续别管我的表情。
“不是,悟,这和之前那些不一样,我……”还想耐着性子劝,破空声传来,数只暗红色的飞蛾扑至面前,漫天磷粉落下将两人包裹。飞蛾个个都有脸盆大小,锋利的口器开合着,普通的虎豹豺狼恐怕几分钟便会被撕扯干净。
磷粉形成的圆形球体突然炸开,风力所到之处,飞蛾被搅碎殆尽,只剩下残破的翅膀翻飞落下。
“这么说,没得商量了?”夏油杰转身,还是站在五条悟前方不到两米处,“那你们尽管来吧。”
林地上血腥气四起,各色羽毛,磷粉,残肢漫天飞舞,电光火石间已一地骸骨。数道光影滑过,五条悟不禁感慨,他的杰可真厉害。
别人看不见,他可清楚得很,一招一式,游刃有余,哪怕被三面夹击,夏油杰也只是淡然站立,两手挥动见招拆招。
“不是说他应劫失败身受重伤?”狐媚子的声音听起来已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肯定是在人类那得了好处!”
霎时攻势急转,一人脱离战团,另两人炸开灵力使出了搏命的法门,夏油杰暗道不好,修为是魔物们看得最重的,没想到为了让他分心,这两竟真使出这不要命的阵法。
白丝快速缠绕,已将人封在茧中,原先高高翘起的八尾现下只剩了六条,红光乍现,高空中白色的茧子被猛烈冲击着,每当有一处破口,红光便迅速补上。
“快,杀了那个人类!”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声响彻云霄,夜空中一团巨大的身影撑破茧壁重重落下,大地震颤,暴风翻卷,随之落下的便是红色的雨滴,那蛛丝如钢刀,蛇鳞混合着血肉大片大片的脱落。可夏油杰管不了那么多直朝着树桩游走而去,剧毒的飞蛾,还有一直潜伏于地下的双头蜈蚣同时暴起,直击向坐着的人。
可那人白衣白发闭着眼,好似完全没察觉身边的危机,那漫天血雾和磷粉没有沾染上分毫。腥臭的口涎随风落下,草地上的人终于挪了几步,“呃……呕,好恶心……”利齿已至面门,五条悟抬手,随后赶到的巨蛇眼中只剩下那白衣被吞没的画面。
蛇尾翻腾扫荡,地面裂开数道深坑,高亢的悲鸣直引的天雷滚滚,浓重的妖气散开所到之处无不生灵涂炭,灰败一片。
长尾卷起那艳丽的飞蛾砸向大地,巨口开合吞下黑红的蜈蚣,夏油杰绝望的看向树桩,那人莹莹散着白光,还好好坐在那处。
“呃……”抓了抓头发,看着突然凑到面前的蛇头,“杰?”
啊,是了,他可是五条家主,夏油杰笑自己关心则乱,霎时放松下来。巨大的蛇身轰然倒地,不远处垂死的毒蛛被只剩六条尾巴的狐狸带走,弱肉强食,死生不知。
“别……碰……”蛇眼慢慢闭合,气力全消已来不及嘱咐更多。
五条悟扯着嘴角嘟囔,“真是爱操心。”毫不顾忌的伸手搭上,闭眼感受良久,还好,夏油杰只是脱力晕厥,有个把时辰就会苏醒。
不过,杰真的不是人啊。他本以为这蛇是夏油杰作为南疆蛊王能操纵的底牌,没想到……
五条悟绕了好大一圈才检查完伤势,除了一处深可见骨的刮伤,其他地方都已经开始自愈。
取下脖颈处始终未动的白蛇,置于那处伤口上,“我没事,还是管管你主人吧。”
小蛇回头望了他两眼,瞬间消失于血肉中,看着经脉重新续上,血肉快速新生,五条悟又转到了蛇头前。
“杰,我们都该对彼此坦诚点。”感慨的叹息,这飞来横祸本是能避免的,掰了掰蛇口,纹丝不动。五条悟皱眉,划破手腕,直直塞了进去。
(二)
再次醒来已是三天后的午时,夏油杰挪了挪,又一阵地动山摇。视线聚焦,眼前人通体散着蓝光,有气旋流转四周,神圣强大,就连他也不禁心生畏惧。
“你终于醒了!那点伤不是分分钟就该好的嘛!我都快闷死了。”五条悟抬头看着竖起身就能遮天蔽日的大蛇,“回家吧,我好饿。”说着站起身就要走,背后却没有动静。
“杰?”
一人一蛇就这么对峙着。五条悟进一步,他就退一步,再进一步,他就后退两步。当人气势汹汹逼上时,前几日还毁天灭地的巨蛇像被撞破秘密的孩子躲闪着就要逃离。
“夏!油!杰!还装?装什么装啊,听不懂人话?”两手合抱死命拖住那条蛇尾,蛇身便拘谨的不敢再乱窜。
“你转过来!为什么不敢看我。”五条悟攥着蛇尾不撒手,要不是那鳞片太硬,他真恨不得咬上一口。
“你……”低沉而熟悉的声调,“不怕么?”
那蛇侧过身,稍稍降低了头部,让两人处在同一水平线上。
“怕?”五条悟仰头大笑,放下蛇尾也不言语,手上快速变换结着印,原本淡蓝的气旋泛出金色。霍的睁眼逼视,掌心相对,复又上下错开,淡金色蔓延,他面沉如水将右掌贴近蛇身。
剧痛霎时传来,夏油杰扭动着远远躲避那金光,这是阴属生物最惧怕的罡气,而五条悟周身的金色,还透着不动明王的佛印。
“我倒要问问……”目光如电,直射过来,夏油杰避无可避只能勉强接下,“你怕吗!”
那一声质问如洪钟大吕,在天地间回荡,直撼的人心神巨震。
五条悟低下头,散了劲气,倒在蛇尾上翻滚,“杰,跟我回去好不好?”
僵持了片刻,那颗巨大的三角蛇头还是蹭了过来,“要再过些时日,我现在无法维持人形。”
“那就不回去了吧!”闻言绽放笑容的人一步翻上蛇头,“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骑蛇,哈哈哈哈哈。”夏油杰气闷,还是好好托着人向瀑布游去,开了灵觉后他第一个觉醒的癖好是与日后蛊师一脉背道而驰的,洁癖。
“杰,你真的是蛇么?”五条悟新奇的到处摸索,“我不记得哪种蛇头顶有鼓包哎,还挺对称的。”
“那是你孤陋寡闻!”夏油杰翻腾着将鳞片洗净,“你下去,我要去深潭泡一会儿。”
“哎?为什么不能带我一起。”
“那里水压不适合人类,而且你憋得了那么久么?”
“你也太小看我的龟息功了吧。”五条悟还摸着那几个鼓包,“你把我含嘴里,水压问题不就解决了。”
夏油杰不语静静立在水中,脑袋上的人东摸摸西捅捅,没多会儿也安静下来。一人一蛇看着天际的红日沉入地平线,虫鸣四起,点点萤火在谭边摇曳不定。
“杰。”那人匍匐了几步,倾身对上黑圆的眼珠,饶有兴致的在里面找着月亮和自己的倒影。
“蛇眼挺大啊,怎么变人的时候那么小?”
巨蛇晃了晃脑袋,五条悟又去看另一只眼睛,通透幽深,凝神下去有浓稠的紫漫开,像沉埋地底的紫晶洞,本该是神秘参不透的。
“杰,你知道自己很不擅长说谎吗?”
将脸贴靠着轻轻磨蹭,“你不打算再回来了,对吧?”
月亮高了些,没有人说话,夏油杰不动,五条悟就这么一直望进他的眼睛。突然,粗壮的蛇尾掀起浪花将平静的水面打碎,炸裂的落水声昭示着内心的动荡。蛇头猛的挑起,五条悟笑嘻嘻的看着下方张开的巨口,漆黑阴森,像是要通向那传说中的幽冥地府。
“后果自负!”一头扎下,湖面破碎的月影又渐渐聚拢来。
夏油杰含着气,施咒撑起一个水泡,五条悟平躺在软肉上看着湖底来去的鱼虾。各种奇形怪状的星点滑过,原来这水下的世界并不似想象中黑暗,一池水竟孕育了如此多的生命。当然,也有藏在水藻间伺机找替身的水鬼,各种形状的骨骼散落四周,五条悟不禁低低念了句佛号。
“杰,你的毒牙呢?”看腻了水底世界,他又研究起所处的环境。立刻有一排细密的黑齿冒了头,五条悟刚伸手就听见自己的名字。否定的语气,好吧,我还不稀罕碰呢。
“不是该有两颗细长的,像犬齿那样的牙嘛?”这一回没有任何反馈,“杰,你舌头呢?”
无聊打滚的人忽的身下一空,紧接着是刺目的月光,夏油杰被烦透了吐人的时候用了把力,白头发的好奇宝宝顷刻陷入古树桩,巨蛇看也不看,转身又沉入谭中。
“啧,戳穿之后连装都不装了啊。”费了点劲把自己拔出来,这罡气护体的用法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环顾四周,草木繁盛,灵气充裕,俨然一副世外桃源的景致。岸边不远就有间茅草屋,院落干净,一块块人工开辟的苗圃草木茂盛。屋子里的用品陈旧却五脏俱全,到处都是人类活动过的痕迹。
“是我父母。”身后传来脚步,五条悟回头望去,眼睛下意识又睁大了些。
“杰……”刚要细看,那人已不见踪影,再出现时一件黑色的袍子将身体裹了个严实。
“我刚刚好像看见……”有人满脸放光追着那根腰带不放,“再让我看一眼,就一眼……”
“悟!”劲气逼退来人,夏油杰抬手将发丝束起。“不帮忙就出去。”
白色的炊烟升起,五条悟被赶到园子里发呆,他注视着那些泥草混合的墙壁,将神识集中死盯着忙碌的背影,怎么也看不够。
吃饭时轮到夏油杰撑着脸看他,捧着碗的人倒是问了一嘴你又不饿?换来一个高深莫测的笑,那条蜈蚣够消化一阵了。
五条悟到底不笨,想到自己还在吞过毒虫的嘴里待过,一时间胃部抽动,清甜的米粥再难下咽。
“他已经化灵了,没有实体。”夏油杰心情极佳的给他剥着皮,一颗颗白净的果实落入空碗,“快点吃,不然会消失的。”
五条悟不信邪,集中六眼的神识倒要看着这果子如何消失。白玉的果肉上突兀的现出一丝红线,放置越久那丝线越多,竟真凝出了实质的血色液滴。原本莹润的白果突然变得血腥,从中间显出一圈黑,整体看去竟如一颗血淋淋的眼球。
夏油杰只是笑眯眯看着,在那黑色即将覆盖全部时挑入口中。
“杰!不要乱吃东西,这到底是什么啊!”五条悟掰着嘴想让他吐出来,全然忘了自己才刚吃了不下十颗,可下一秒指尖被含,有什么冰凉软腻的东西扫过,让他触电般收回了手。
第一次,那熟悉的不能再熟的人类面庞,薄唇微张吐出黑色分叉的细舌。
夏油杰只是看着,等那双眼睛重新映出自己的倒影,“怕了?”
“我们本就不是同……”
“怕什么怕!你给我张嘴!”五条悟毫不客气的打断,手掌竟带上了罡气,两拇指卡进上下牙,用力一掰,夏油杰只得任由他看遍口腔。
“我说你舌头去哪儿了,原来是藏在里面,弹出来我看看。”那根细滑的分叉舌缠上戳弄的指尖,“好冰。”
“杰,你毒牙呢?”依旧不忘这个话题,“你该不会是菜花蛇成精吧?哈哈……呃……”
下一刻这人就笑不出来了,双手被紧紧攥住扯开,两根细长尖锐的黑色利齿翻出软肉,紧跟着人类的头部消散,小了好几号的三角蛇头显现,相连的脖颈也长出细密的黑鳞。
蛇首人身,饶是五条悟也接受不来,“杰,这个,不大好看……能不能,变回去。”制住自己的手臂消失,一条大腿粗细的黑蛇盘上腰际,蛇头蜿蜒滑过胸口搭上肩膀。
几乎展平的巨口携着阴风冲他嘶鸣,缴住身体的力量很大,再多一分恐怕就会听到颈骨断裂的脆响,五条悟不敢张开罡气反抗,怕控制不好伤到还未恢复的蛇身。那两颗尖细幽黑的牙齿几乎就戳在鼻尖,蛇信贴在脸侧左右滑动,留下微凉湿滑的粘液。
“杰,你吓不到我哦。”两手捧住蛇头微抬,一双蓝眼睛认真打量起毒牙。“是中空的耶,里面红色的东西是毒液嘛?”
腰上的力道松懈,夏油杰一言不发游向屋外。再晚几秒,五条悟就准备询问那毒汁是甜的嘛,闻起来好香。
“杰?等等我。”紧跟其后却不见了蛇的踪影。屋前屋后绕了一圈,五条悟闭眼凝神,终于在草屋顶发现了那人的气息。
“看什么呢?” 在他身边坐下,黑色的袍子随意盖着,漏出蜜色的胸腹和若隐若现的大腿。五条悟顿时想起刚刚瞥见的巨物,那东西似乎比自己的那根多了点什么。
“悟。”那人拉扯袍子不让他再继续窥探,“你不好奇我的父母?”
“有什么好奇的,肯定也是大蛇嘛。”这谎言太过劣质,没有人看不出周围种种的迹象都是人类活动的痕迹。
“十八年前,他们捡到了我。”
“那时候我刚能化形,受了很重的伤。”
“他们两都是养蛊人。十万大山里的蛊师很多,他们也算得上前列。”
五条悟静静听着,不发一言。
“你知道蛊是怎么练出来的么?”
“不是大自然里本来就有的?”
夏油杰抿嘴,突然有些犹豫。
“你,想知道么?”
白脑袋凑近了些,也在旁边躺下。
夏油杰手指挥动,白色小蛇困倦的缠在指尖。“它本是条无毒的水蛇。”
“就这么点大,表皮是黑褐色,腹部有一些发白。”
“阴历七月初七,鬼门开,将蛇,蟾,蜘蛛,蜈蚣,蝎子置于瓷瓮内,埋于河边柳树下,七日后再开坛,活着的那个便成了蛊。”
“弱肉强食,这便是蛊的生存之道。”
五条悟点头,这何尝不是世间千万生灵的生存之道。
“它是那里面唯一没有毒性的,可它活了下来。”
“已经褪了八次皮,再褪一次便可化为灵体,穿越阴阳。”
有些错愕的看着那软绵绵被夏油杰盘在指缝的小东西,又想到自己曾不止一次悄悄舔过,胃里又开始翻腾。
“下次还敢么?”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夏油杰笑着撑起头看他。
“唔……有什么不敢,我这不是好好的。”身边人只是笑。
“蛊之一字破了天地平衡,败阴德,都逃不过五弊三缺的命运。”
“他们也是,他们犯上的是命缺。”
夏油杰又躺下,目光有些模糊,“从捡了我,就逃不过这一劫。”
“你……”五条悟沉吟许久,他以为能等到人再次开口,可夏油杰似乎并不想再说下去,“你杀了他们?”
“是。”回答却来的干脆,“这就是蛊。”
起身欲走,五条悟拽住了他的衣袖,半截手臂在月光下泛着光,仿佛覆着层剔透的鳞片。
“杰,蛊是什么。”
夏油杰转头看他,脸藏在阴影里瞧不真切,“我刚刚不是说了。”
凝视自己的蓝眼睛在月光下格外圣洁,仿佛多看几眼就会被净化。五条悟要的不是这天地赋予蛊的定义,他想知道夏油杰的答案。
“是药。”
五条悟松开衣袖,将手置于那只撑着身体的手旁边,紧挨着,却不触及。
“山民大多困苦,这里的日子与中原腹地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穷山恶水,为了活命,什么都吃,什么都信。蛊虫本是寨子里的巫医祭司用来救人的法门,可过了便成了毒。”
“有了武器,便要一争高低,为了更好的生存环境,更丰富的食物来源。”
“南北疆域的传承各不相同,都有自己排的上名头的蛊师,不变的只有尔虞我诈的拼斗,数十年间倒也趋于大统。”夏油杰顿了顿,没头没脑说了句,“快要变天了啊。”
夜空中的星斗愈发清晰,北斗,南十字,朱雀,青龙,白虎,瞅的人眼酸,夏油杰没有动也就那么看着天。
“杰,你该不会也给我下蛊了吧!”五条悟支起身,声音含着笑,打破了窒息的静谧。
“现在才问?”夏油杰也笑,“怕了吧。”
“唔,那我什么时候会毒发生亡?”
夏油杰眯眼,手上一阵胡乱掐算,“可能就是今晚。”
“哎?那我怎么没感觉?”
“可能之前的剂量不够。”
抬手压上温凉的手背,“这样够了吗?”
夏油杰歪头看着他,黑色的信子从薄唇下探出,扫过自己的食指递至五条悟面前。
凝视那晶亮的指骨,五条悟扯开嘴角,慢慢将其纳入口中。他含的深,几乎触到喉口,舌苔紧贴缠绕舔舐,吐出时,那整根手指被润的比之前还要湿。
“够了么?”
看到面前人的惊愕,那笑容带上几分挑衅。
“不够。”再次探出唇边的是人类淡粉色的舌尖,只一点,稍稍沾湿了唇面。
没有人开口,五条悟看着那又抿起弧度的唇,而夏油杰像看不够一样陷进那双眼睛里。他沉迷其中,直到唇上一热,才意识到这人真的吻了过来。
蜻蜓点水般一触即走,“够了么?”
微微摇头,不知是谁先向前,唇齿相依,啃咬来的凶悍猛烈。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两头野兽在缠斗,血腥气很快混着唾液滑落,滋溜的水声让压抑的渴望变成岩浆海啸,只恨不能将对方揉进自己身体。
被重重压在草地上,五条悟才意识到他们已经从屋顶滚落,夏油杰的袍子大敞着,一直好奇的东西正滚烫的贴在大腿内侧。
“悟……”夏油杰抵着他的额头,灼热的吐息带出他熟悉的甜香。
“蛇不该是冷血动物么,你都快把我融化了。”嬉笑着将身上人的衣服扯下,手臂攀上那人后背,摸索游走,像是要记住每一寸肌肤的触感和温度。
“你说过,我是人。”又浅浅啄吻了几下,夏油杰抬起头,“悟,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黑色的信子再次探出,扫过耳廓钻进耳孔,惹的人一阵瑟缩,又一路下滑来到咽喉,那信子很长很凉,绕在脖颈上轻易就能取人性命。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再次发问,夏油杰甚至现出下半身的蛇尾紧紧缠在那人右腿上。
你知道我是什么吗?你确定吗?不会后悔吗?无声的质问着,甚至希冀着对方能快点打碎这场梦,让彼此清醒,解脱。
五条悟紧了紧手臂,轻轻将头抵上夏油杰,再躺下时蓝色的眸子泛出金光,那是修习禅宗秘术已久获得佛光庇佑的象征。
“杰……”
“你呢?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至纯至阳的罡气,普度众生的佛性,这都是幽冥鬼物的天敌,但凡触碰,轻则废了修行打回原态,重则魂飞魄散留不下一丝残念。
唇又贴在一处,那丝甜香变得浓郁,这一次两人吻的细密,五条悟小心探索着爱人的口腔,那条细舌又杳无踪迹。
“杰……”推开缠着自己啃咬的人,“第一次,能不能用人类,人的,那个身……”
“噗……”夏油杰笑出声,“果然还是怕嘛。”搂着人起身,将衣袍重新裹好,蛇尾消失又是人类的体态。
“怕就说,我又不会强迫你。”
“不是……呃……”五条悟软在夏油杰肩上,刚刚那香气太甜,他忍不住深吸了好几口,现下整个脑袋都昏沉的厉害,“我听说……”
神识有些模糊,一句话组织了半天还说不完整,“杰,那香味……嗯……毒,我怎么……哈……喘不,哈……气……”
香?夏油杰反应了一阵才搞明白,“让你不要贪甜。”
“蛇类交配时会散发毒气,警告周遭的生灵不要靠近。”
“呜呜,这回……要,死……”夏油杰看着颈边呜咽的人直想笑,掰开他的腿缠在自己腰上,带着人慢慢向屋里走。
“这还真不好说,谁让你个人类不自量力,说不定真的要死一回了。”夏油杰笑的狡黠,那毒既能威慑警告,也有催情让雌蛇排卵的功效。
“呜呜……嗯……”有东西顶在自己小腹,夏油杰感慨,这上面的嘴不消停,下面也不遑多让。
“临死还有什么遗愿嘛?”将他放在床上,左右不急,蹲身看着他时而迷蒙时而又清醒。
“有。”
“我有个喜欢……”床边人一愣,这家伙是真晕还是装晕呢。
“喜欢很久了……你帮我……”
“帮我……”两只手胡乱挥着,抓住前倾的衣襟。“告诉他……”
夏油杰还待细听就被人拽了个踉跄,直扑在颈侧,“想和他做爱。”
这一句清晰明快,夏油杰猛的抬头对上双清明的眸子。弯弯的,全是笑。
“你……”
“不是怕么?”压下他的手攥进掌心,唇却不自觉的贴上脖颈吮吸,不多会儿就烙下几枚红印。
“我以前看过话本,上面说蛇类都有两个……”五条悟咬着唇,蓝眼睛亮晶晶的闪,夏油杰最怕这好奇宝宝的模样,“是不是真的啊?”
“试试不就知道了?”见招拆招,他也不是第一天见识这人的面皮。
“哎呀,不行,所以我说用人的……嗯……就是……”
“不能同时放进来啊!真会死的……”看着那躲闪中还不断乱转的眼珠子,夏油杰真恨不得将他立刻就地正法。
“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装着什么奇思妙想!”
“不会!也不能同时使用!”
“嘿嘿,那就行了。”五条悟凑上去咬夏油杰耳垂,黑色的圆点入口冰凉,应该是某种凝气的晶石吧,裹弄间舌苔被活物扫过,“杰!!!!”
“你耳垂在动!!”
夏油杰扶额,倒是把那两个小家伙给忘了。
闭目凝神,夏油杰在脑中沟通意识,两枚黑亮的晶石霎时旋开,化作两条小指长的黑蛇消失于发丝。
“早年救下的两孩子,已经开了灵识,差点被当了药引子。”夏油杰看着从脑后收回撑在自己胸口的手,“有毒是有毒,但是多咬几口你也死不了。”
五条悟欲言又止还是撑着人拉开距离。
“怎么?别告诉我你反倒怕这种小的?”夏油杰乐了,不说此刻还缠在五条悟脖子上的白阎王,他本身巨蟒当前,这人倒被两小家伙骇到了?
“咳,她……”身下人转过头,脸上翻起丝红晕,“她们成年了么。”
夏油杰一时被问愣了,倒也顺着他的思路回忆,“好像,还没。”
“那你就让她们看这个?”五条悟瞪着眼,出口的话语简直振聋发聩。
“咳咳……”夏油杰起身,闭目调息,不多会儿眉目微皱像是有几分气恼,两条细线顺着脖颈爬出停在肩头。五条悟看的清楚,那两小蛇比之前长了几分,个个昂着头冲他嘶吼,小巧的毒牙还像模像样的喷出些瘴气。
“跟你很亲啊。”目送她们游出门槛,翻身骑上夏油杰腰间,对着还翘着的唇狠啃了一口,将他所有辩解都堵在了喉间。
“小孩子的醋也吃。”手指下滑,探入饱满的臀肉。内里滚烫,直烧的人有种被日光灼伤的错觉,“好紧,你这样,我可进不去。”
夏油杰的手指很长,还未全部进入,未经人事的后穴就有种将被捅穿的错觉。微凉的手指在甬道火热的反衬下,犹如寒冰,肩膀不自觉的耸起随着指节的律动上下。被戳到敏感处腿根一软,反而坐的更深,夏油杰另一只手托着腰将他牢牢箍住,眼前的红色果实早已站立,缀在白雪的肌肤上更显妖娆诱人。
吐出蛇信将尖端最敏感的分叉卡在乳尖,拨弄挑逗,直弄得人连连喘息腿上再无力气支撑。
“你也太敏感了吧。”夏油杰好笑,自己还没怎么样呢,这人的前端就流个不停。
“你肯定给我下蛊了!夏!油……”五条悟听见身下粘腻的水声,基本的生理常识他还是懂的,如若不是这人做了什么,自己怎么会像个发情的雌兽湿淋淋的只等着人侵犯。
“杰~”这个字的尾音带上了讨好,胸口的软粒早已不满足于细舌,一个劲往嘴里送,“不是说好,是用,哈……啊……人……人的,身体……”
夏油杰笑,粉舌扫过即收,一口冷风紧随其后,吹在那熟透的果子上。
“啊!”小腹一凉,这人竟真的只靠两根手指便去了。
“……”不应期让大脑一片空濛,五条悟两眼失焦但还执着的死盯着面前人,这是个坏家伙啊,太坏了。
“你……”缓了片刻刚要开口,夏油杰毫不含糊的抽出手,一把捏上疲软的柱身,成功让人又失了声音。
“好多,好浓。”上下滑动了两下,两指掐在头部稍稍用力,将出未出的液滴可怜兮兮的被缴获干净,夏油杰指节刮擦,将所有白液收拢,置于五条悟面前。
又在他恼羞成怒前尽数舔进嘴里,“不够,再给我点。”说罢整个人压下,唇齿交缠五条悟被迫尝到了自己的味道,好难吃,没有杰身上的甜香美味。
脑袋又晕眩起来,再怎么迟钝他也明白那股甜香里一定是含了催情的成份,难怪这么让人上瘾,只想更多的吸入体内,让每个细胞都沾上同样的甜蜜。
腰带被抽走,湿凉的啄吻从胸口滑至腹股沟,裤子没有被完全褪下,两腿不能张,拘束的有些难受。
“杰……”手底的人蹬着腿不断在自己腰侧膝头摩挲,夏油杰手指勾弄到底还是把那条亵裤丢下床去。身下人面露春潮,乳白的皮肤泛出微红,不断将滚烫的身体往自己胸膛贴,不由得好笑,越毒的东西越施以甜美的伪装,那香他真的不该吸入这许多。
低头贴上又精神起来的玉柱,黑色的信子射出,一圈圈缠绕而上,或许有些痛,原本吐着水的顶端霎时没了动静。
“杰……呜呜……”甜腻的声音已经带上哭腔,夏油杰不再欺负人一口将快要萎靡的柱身吞入,下一秒耳边全是高亢的哭吟。
这刺激太超过了,五条悟还想抱怨对方不守信,这哪里是人类口腔的触感。蛇牙被肉囊包裹,某些角度下微微探出尖端,本身蛇类就不是靠牙齿吞吃撕扯猎物的,那点尖锐只让人在痛与爽之间徘徊。蠕动的软肉一点点将阳物往里送,紧致的包覆感压榨刺激着,直而长的喉口让那东西可以进的很深。夏油杰控制着肌肉越往里越窄,抬眼瞄着已经失控的人,稍稍退出些,又突然吞进更多,往复数次,还没吃到根部,口中的东西便颤抖着再次缴械。
真是个雏啊,夏油杰压抑着想将人吞吃入腹的躁动,含着软下的头部嘬弄,蛇信浅浅刺入精孔抠挖,又引得一阵呜咽的哀求。将残存的液滴吸尽,抬头看去,这人已泣不成声,满脸都挂着晶莹的泪痕。
做过头了么?夏油杰起身带上了些歉意,“悟,还好么?”
极白的皮肤压着一层红,夏油杰偶然撞见过刚从浴桶起身的人,就是那光景,带着潮湿的水汽。只是现下这人意识尽散,眉头皱着眼睛半合,还有几滴泪珠挂在羽睫上,颤抖着将落未落。手指紧攥着床单,脸侧已洇湿了不小的一块,嘴唇咬的嫣红微张着,小口小口喘息,鼻音浓重着还在嘟囔。
“耍……赖……”一把将人捞起拥在怀里,夏油杰将头埋进颈间贪婪的吸食。五条悟总说他香,其实他自身的香气才更蛊人,那是神佛人交织的欲,圣洁,清冷,又带着痴妄。
缓过力气,感受到腿间抵着的东西更加耀武扬威,五条悟早就想一看究竟。
“杰……”软软的开口,叼着之前毒物盘踞的耳垂,现下那里只留着一个圆孔,舌尖钻入搅弄,竟引得人呼吸凝滞。五条悟眼睛一亮,张嘴将整个耳朵都包进口腔,吮吸挑逗,那触感仿佛集市上难得一见的软糖,有样学样的也将舌尖深入耳孔,顿时绕在腰间的手臂下滑,狠狠掐在了自己臀尖。
“悟!”
腿上有了些力气,跪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夏油杰,没能坚持几秒又俯身吻去。股缝摩挲,蹭到了不看也知道是很可观的东西,毛刺的触感又让他猎奇心起,可夏油杰总有意无意的阻止他探寻。
“杰,你不进来么?”吻毕两人都大口呼着气,“你还一次都没弄出来。”
身下人挪开了些不让他再蹭到,“悟,其实……也不是非要……嗯……”嘴又被堵上,这次被重重咬了一口。
“你又有什么事瞒着我?”掰正头逼他与自己对视,夏油杰被看的没辙,牵起他的右手缓缓带向身下。
“我不想吓到你的,但是……”让那白净的手掌握住柱身,“十八年对于我们只是短短一瞬,还……不能很好的控制。”
五条悟的表情凝固了,掌心触到的是密密麻麻的凸起,整根上下都附着软软的刺。以及,这么粗的嘛!他的手掌几乎包不过来,稍微用力竟收束了几分,放松后又恢复了原样,气球么这是?
立刻就要俯身查看,夏油杰收紧手臂不让他挪动分毫,“别看,别看……”那声音竟有丝慌乱。
“别看,悟……很丑的,别看。”
将额头靠在他脸侧,“好,我不看。”手上不松,上下套弄起来,夏油杰低低的喘息,五条悟完全坐在他腿上,另一只手也探下,将两人的硬挺挤在一处,两只手掌合围才堪堪包裹住。
细密的肉刺像活物随着掌心伸缩,搂在身后的手臂卸了几分力,五条悟含着笑,此刻靠在他肩头的夏油杰是陌生的。他从未见过这样按耐不住,却又狠狠压抑细碎呻吟的杰,好可爱,好色。
一只手捏着前端按压,另一只向下直摸到圆卵,这处和自己的并无太大差别。手指兜起两人一侧的囊袋揉搓,耳边的吐息断断续续带上了闷哼,顶部那只手湿滑的快要抓拿不住。
“舒服吧,杰?”小少主第一次知道取悦别人竟能让自己也如此愉悦,“你是水蛇嘛,吐了好多。”
两只手臂在背后缠得死紧,那力道有些大,五条悟情不自禁仰起头,喉头立刻被叼住。舌尖翻滚像是爱极了那颗圆润颤抖的喉结,反复吮吻又用牙齿磕碰,最脆弱的命门被猛兽制住,五条悟只觉得心尖都在颤栗,有本能的恐惧,也有甘愿被操纵的欢愉。
“手,再快点……嗯……”夏油杰抑制着不敢让兽性完全释放,他怕惊了自己的恋人,也怕控制不住欲望真压着人直接就捅了进去。
来回撸动数次,五条悟低头咬在夏油杰肩膀,射出的只有些清浅稀薄的液体,可手中另一个巨物不但不见萎靡,甚至又胀大了几分。
“杰,你怎么还不射啊,手好酸。”五条悟感受着指间的大小,庆幸他们两人中好歹有个理智的,没有不管不顾一做到底。
一只手托起他的下颚吻的粘腻,口中搅动的是和自己一般的软舌,牙齿时而磕碰,撞的唇肉又痛又痒。“为了确保受精,蛇类的交配通常要持续一个时辰。”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
“这回怕了吧。”
“唔……嗯……”夏油杰没得意多久就急促起来,敏感的耳朵又被人咬住,有些痛,这人发泄般执着的往那圆孔里挤。耳垂被啃咬的一阵烫,耳边回荡的是故意而为的啵唧声,手指不自觉扣住白嫩的脊背,听到痛呼又立刻放开,安抚的上下抚摸着。
蹂躏够了耳垂,五条悟长伸着舌头往耳孔钻,不知从哪里学的可爱喘息,趁人放松警惕又狠咬在耳骨上。一大股冰凉的液体喷出,不少都溅在了下巴上。
“杰,好多好浓。”帮人做手活的反而喘的更急,夏油杰抬手想帮他擦拭,却看见纤长的白睫上滴滴答答坠着浊液,那猫一样的少年探着舌尖想将鼻子上流下的液体舔尽。
“悟……”低沉的声音,像濒临爆走的困兽。
腿内侧立时被扎了一下,五条悟低头探寻却被人眼疾手快抱住,那浓郁的浆液被两人挤在胸腹直打滑。
眼前一晃,两人已置身水潭,夏油杰仰躺拥着人向他身上人撩水,粘稠的精液随着水流一点点消散。
潭水有些凉,冲泡过后整个人都清明起来,五条悟坐起身,抬头看向那皎洁的月华,湖面漾起一层薄雾,林间有各种怪异的鸟叫虫鸣。他低头看向夏油杰,赤身裸体的二人坦然将自己的所有献给对方,如果时间能定格在这一秒该多好。
(三)
俯身又吻过去,那是他吃不腻的美味,夏油杰翻身将人压入水底,水草软软的打在身上,休憩的鱼群被惊扰快速从二人身侧游走,闪着微光的蜉蝣,小虾,五条悟看的仔细。黑影闪过,下沉的躯体被稳稳托起,如水的月光下他躺在莹莹反光的蛇尾上,前方高昂着的巨大蛇头转向他,一人一蛇就这样静谧的看着对方。
“杰……”抬手拂过脖颈上还在酣睡的白蛇,“我也想要蛊。”
蛇头靠近示意他攀上,夜风有些凉,五条悟打了个喷嚏,兜头一件黑袍罩下,满满都是甜腻的香味。
“怎么突发奇想要那东西?”夏油杰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就是好奇嘛,而且带在身上当暗器岂不是方便很多。”没再听到回应,五条悟大字型躺倒,有些无聊的用手脚敲着蛇头。
“杰,我有点困了。”
窝进软绵的床铺,他好像听见有人说,有的,如果你想要。
第二天醒来,夏油杰不在身边,寻着米饭的香味转进厨房,“又是这些啊,杰……”
“悟……”夏油杰也知道他的唠叨已经让人耳朵长茧,不再说下去,只是将清粥端上了桌,照例当配菜的还是各色艳丽的果子。
五条悟不配合,他便一颗一颗剥好塞进人嘴里,再将粥吹凉一勺一勺喂进去。
“你这样,我好像个废物哦。”夏油杰只是笑,甘之若饴。
“悟,最近可能要闭关一阵子,我先送你回去。”
“哎哎哎?为什么?我给你护法不好嘛!不想回去……”一想到那剪不断理还乱的一大家子,年轻的家主就头大。
“我的修行已至瓶颈,妖物的修炼和人类不同,你留下也帮不上忙。”反倒添乱这话他咽了回去,“这块晶石的炼化需要一阵子,你的法身也还要冲击最后的境界吧。”
二人又腻歪了一阵,在应下数十个不平等条约后终于成功将人送回。
守在屋顶等着人睡去,夏油杰起身,一道阴气突兀的出现在身侧。
“啧啧啧,让我看看,这不是传说中被天劫击落的龙蟒阁下。”
夏油杰侧目,“被封印这么久,还不知道有没有复活的机会,就不要这么嚣张了吧。”
“两面宿傩。”
三年前他从五条家窃取的就是寄宿着这邪物的手指。相传千年前有个凭借肉体凡胎修习鬼道的奇才,不过数十年就凝出了四眼四手的罗刹真身,整个人间被搅了个天翻地覆。为皇族效力的几个玄门世家倾巢出动,朝廷广下英雄贴招募民间高手,历时五年才将其镇压。可仅仅也只是封印,没有人能真正杀死这邪神。
那时他大多时间都在地底沉眠,宿傩邪气暴走时他感知到一二,同属阴物他们倒是井水不犯河水。直至十几年前他冲击最后的天劫失败,元神受创需要同属的阴物滋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盗得手指,炼化时才发现这鬼灵竟已寄生。察觉到他的意图顷刻便将邪气收回,那手指便成了无用之物,他无奈送回却不曾想,开启了另一段因果。
“你冒险元神离体,不会只是来说风凉话的吧?”夏油杰冷笑。
宿傩抱臂而立,“当初你妄图炼化我的灵气一事,我也不计较了,九转还魂草,你那里还有吧?”
夏油杰不语,弱肉强食,他那可算不得什么。
“这玩意阳性重,要救那个小鬼?”他带着五条悟离开,家中大小事物都由伏黑惠决断。
这数十年间,六眼降生,宿傩附体,龙蟒渡劫,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邪物阴灵愈发活跃,否则朝堂上也不会有人提议重启这支旁系,不过就是当颗弃子罢了。
他们走的潇洒,一切降伏应对的疲累事物全落在那个稚嫩的肩膀,若不是有宿傩在,恐怕……
“堂堂领主,如今为个人类也学会了低三下四?”夏油杰不是善茬,冷言讽剌。
宿傩没出声,承下了这一句。
“值得么。”夏油杰的声音很轻,像是问他也好像是在问自己。
“你当初为了什么接近他?”宿傩开口,“灵童金身,这世间还有比他更适合的补药?”
“三年前,他法身未成,你为何不下手?”
“为了这人类的百年光景,废了数万年的修为,放弃成神,最终止步于妖,值得么?”
没有人再言语,夏油杰挥手掷出一物,“用你的阴气中和后再服用,不然会伤到魂魄。”
宿傩的身影渐淡,夏油杰踏前一步,“如果这次我回不来……”
宿傩嗤笑一声打断他,“管好你自己吧,不要太小看这一世的六眼金身。”
屋顶重归宁静,夏油杰又待了片刻,终于离去。
这一别,竟是五载。
再见到那人,身形纤长了许多,淡淡的金光绕体,连他也不敢靠近。
他学会了喝酒,也学会了流连青楼。
四年前他炼化了那块黑晶,修为又提升了一层境界,可这天地之气凝成的宝物岂是这般好降伏。那阴阳气旋竟已开了灵智,时不时就会翻出扰乱心神。
夏油杰想过,就此斩断因果,天各一方。所以他并没有依言去寻他,这一年里他刻意避开了中原,只奔走在边疆大山,将原先松散的小国部族一一整合,以盘星为名,竟也成了能与中原对抗的势力。
他没有想过,会在这南疆花街里再见到那个身影。
他本是来收此处的蛊,踏进屋门时气息就被锁定,惊诧之余又嗅到那熟悉的檀香。所以他顿了一秒,便再没有机会逃离。
房里没有点灯,他隐在暗处,凝视那清冷身影的视线变得炽热。背宽了,个子高了,腰显得更窄了,或许两只手就能轻易包裹。覆眼的缠带换成了墨色,有些宽,挡住了大半张脸。月华下形单影只,竟让人联想起那些被执念束缚,无法往生的孤魂野鬼。
五条悟慢慢将酒杯放下,夏油杰一惊,挑中那墨玉杯盏的便是当晚蛊虫的祭品,那酒里下了引子,会交由特殊的女妖伺候。
他的唇边还附着淡淡的水色,脚步虚浮却坚决,夏油杰仿若被施了定身咒,大脑叫嚣着逃离,四肢却不听使唤的僵直着。
“悟……”一只手按在唇上,不让他再说。
“别说话,每次你一开口,梦境就碎了。”
吻很柔软,带着酒气和一丝特殊的血腥气。他不信他堪不破这低等的手段,可那酒壶已空,“别动,我帮你解蛊。”
银光浮动,五条悟笑了,低头摸上缠在脖颈间的小蛇,那光华和记忆有些许差别,可触感却是真切的。
“看来今夜会是个美梦。”喃喃自语间又去寻那薄唇,夏油杰任他索取,在舌尖探进来时推开了他。
“悟,你醉了。”
“是啊,不醉怎么会看见你。”墨色的缠带掉落,蓝金的光华让夏油杰畏惧,可那却是他朝思暮想的。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他们在懵懂的韶华相遇,情窦初开,交托了彼此,尔后便是五年的追忆和愁思。
那处秘境被夏油杰布了禁制,他可以硬闯,但必然会毁了那洞天福地。
他不愿,也不许任何人这么做。
夏油杰离开的第一年,他问硝子,这人为啥不来找他了?是他们身体的相性不好嘛?明明看他很舒服的样子。硝子一巴掌糊了过去。
又过了一年,他说硝子,我现在能吞下最大的那根玉茎了,他怎么还不来找我?硝子翻了个白眼继续看手头的医书。
第三年,战乱频发,五条家这一支终究回到了宫墙内,朝堂上。他问硝子,夏油杰肯定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小妖精,哼。硝子突然抬头,问他知道正邪不两立?他说那与他何干?硝子说古书有云,百年成精,千年成妖,万年化形,尔后便要经那天雷洗涤,你凭什么保护他?
再后来,他罡气大成,三花聚顶,终成就那刀枪不入,百邪不侵的佛光金身。他说,硝子现在可以了么?
硝子埋首于一地的残兵败将,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便抓了宿傩来问,告诉我他在哪,我把惠儿借你一昼夜。
宿傩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你们天人有别,还是好聚好散罢。他说那你和惠儿还人妖殊途呢!虚影现出真身,你当本大爷是谁?现如今天下大乱,正是妖邪修炼的最好时机,且陪尔等玩玩罢了。那幽冥鬼司还要看我几分薄面,我的人我自己捞,他本龙属终究是要回到那上面去的,你,散了吧。
再后来,中原大乱,他无暇儿女私情,硝子看到那杀伐果断的冰霜面容,狠狠压下心底的惆怅,孩子终究是长大了。
第四年,盘星教起,传那教主有通天彻地之能,号令十万大山的子民揭竿而起,中原大地再无宁日。
硝子看着白天运筹帷幄,晚上抱着酒坛发呆的人到底不忍,去看看?
五条悟打着酒嗝,不言语。
近乡情怯罢了。
第五年,硝子被部下告知军中有人偷偷招清倌,不知是哪位将军,恐军心动摇又怕败坏军纪暂且按下了。硝子皱眉,这种事本不该告到她这里,军法严明立斩决。看着那副官的神色,突然心下大乱。
冲进五条悟的营帐,那人还在床榻上,酒瓶散落一地,有一人立于床前。
黑衣黑发,挽起的发髻上只扎着条白色的缠带。那人听见脚步顿时慌乱的跪倒拜服,说自己什么都没做,只是将军命他不可离开。
硝子拧着眉挥手,一杯凉水浇上,那人惊慌睁眼,“杰!”
丢下一封密函,硝子叹气,去见一面吧,断了这相思。
阴历七月初七,南疆星月阁,教主现。信纸上只有这寥寥几字。
“杰,你瘦了。”抽了腰带将衣物揉乱,不管不顾的烙下红痕齿印,甜香逐渐被杀伐血腥盖过,那狰狞的虬结伤疤让他心悸。
不断用手摩挲,去不掉,抚不平,沟壑纵横,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什么。吻一路下滑来到小腹,他终于看清数年前被藏着掖着的物什。
除了颜色和大小,和自己的也一般无二嘛,看来杰也精进了。一口含入,急迫的向内吞,完全不顾喉间的不适和身体的抗拒。夏油杰被磕的难受,轻轻扯了扯他的发丝。
“悟,慢点。”阔别五年的身体诚实透露了主人的欲念,五条悟笑,只吞吐了几下就一跃翻上。拉着他的手带向身后,前端的白玉柱身一个劲磨蹭对方小腹,手指进入时两人都满足的呻吟出声。
“悟?”旋即微愣,好软,湿漉漉的,直接插入三根都绰绰有余。
“这些年……”低头又啃他的唇,“我有进步嘛?杰。”
夏油杰脸色沉了下来,“和多少人做过?”
五条悟睁大眼睛像要把那个表情刻入心底,“杰在吃醋吗?”
抽出手指重重将人掼在地上,凶器毫无怜惜的一捅到底,很疼,他们都很疼。细密的倒刺霎时探出,酥麻又尖锐的痛让肠道收缩的更紧,五条悟屏息咬着唇不发一语。手指深深抠进蒲草编织的地垫中,额头抵得死紧,血腥气散开,夏油杰手臂上兽化的黑鳞一顿,他突然意识到这人是故意的。
那檀香他早已刻入骨髓,里面并没有参杂旁的味道,错过的时光只让它凝练的更加精纯。俯身将汗湿的脊背抱入怀中,舌尖探出将脖颈上大滴的汗液全部卷入口中。
“好疼……”哽咽的声音响起,“好疼啊,杰。”
“好疼……”
刚要开口道歉,又听见那人嘟囔,“疼,就不是梦了吧。”
那声音很轻,像沉睡中的人呢喃自语,带着颤抖无措和希冀,在夜幕里化成一把尖刀插在夏油杰心间。
将头抵在他肩上平复着心情,待肉刺一点点收束,夏油杰撑起身缓缓退出,身下的白衣殷红一片。
手指翻动,一个精致的瓷罐闪现,抠挖了一些送入,五条悟小声哼哼着,那药化腐生肌,凉意很快盖过痛楚。夏油杰抹的仔细,进的很深,皮肉愈合的麻痒逐渐变成了绵软的快意。
翻过人想看仔细些,他能感应到那恐怖的罡气,若这气息出现在别人身上,他恐怕早已远遁或者狠招齐出,定要让这力量不再有现世的可能。可现下他只觉得欣慰,曾经自己唯恐照拂不周的小少爷终于有了庇佑己方的力量。从今往后这世间恐怕也只有他,能将这天下第一欺负到如此境地。
想到这,夏油杰又闷笑,弯着嘴角去拉他的手,想再看一眼那苍蓝的眸子,含着水汽只望向自己的模样。
“杰……”身下人缓过劲,拉着他倒向自己。曾经一尘不染的眼白爬满了血丝,他能嗅到经年的酒气,眼底的乌青绝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
“尾巴。”没头没脑,那人皱着蹭红的鼻头,“想看尾巴。”
他还是理解了意思,笑说这房间可盛不下。
“这么些年了,你还没练就收放自如?杰也太笨了!”
夏油杰将那鼻尖咬的更红,一条蛇尾很快挤入,将他脸上还在流淌的清泉拭去。下身的触感变了,五条悟分开腿夹着那条一人粗细的蛇身,不满道,“全身都要。”
淡淡的黑雾漫开,刚好能容他抱个满怀的蛇头显现,五条悟探手抚摸,从蛇口到下颚,再到头上凸起的鼓包。
“不是哦,杰。”他推着蛇头立起,整了整衣襟。“我要看真实的样子。”
一人一蛇对峙着,就像那夜在水潭中,圆月下。
“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人这一生不足百年,于你们就是白驹过隙,我是不是等不到你说实话的那一天了?”
抚着那细密的鳞片,纵横交错的疤痕比在人类体态上看到的还要触目惊心。
“杰,大战在即,我们可能……”蛇头拱动昂起,托着他眨眼便消失于云层,风声呼啸,再睁眼时又是那熟悉的山中深潭。
大蛇向后退开些,抖动身躯,绸缎般的发丝闪着星光在暗夜里展开,像墨色的雨云,带着威势无风自动。黑色的眼珠中绛紫色的竖瞳张开,如雷电滑过,原先头顶的鼓包兀自伸展,化作四纵犄角,像深海的珊瑚,纵横瑰丽。四只粗壮的腿爪探出,寒光凛冽,悬停于半空。背鳍,尾鳍同时立起,直看得五条悟惊叹不已。
“杰……好美。”龙族的威严令天地异色,远处有乌云翻涌,雷声滚滚像裹挟着千军万马。
这美景一现即逝,眼前又是那一人粗细的黑蛇。
“龙气会引动天劫,”夏油杰终于开口,“我们都会死。”
五条悟沉默的拥上那身躯,用头蹭着黑鳞,不多会儿便翻身而上,沉在那玉石的温润里,夏油杰看他闭目便托着人慢慢游向小屋。
“悟,下来吧。”身后没有动静,他探头过去只嗅到更浓郁的檀香。细看之下,睫毛不自然的抖动着,半掩的脸颊漏出微红,腿根小幅度摩挲,伴随着细碎的咿呀被夜风吹散。
这人看似蔫蔫的,可当夏油杰伸出细舌试探,磨红的嘴唇快速张合截住了灵巧的舌头,轻咬着一点点拖拽吸入,直到碰上冰凉的蛇鳞。
“悟……”夏油杰不确定,这人难道是想就这样……
滚烫的唇张开,自己的舌头终于被放过,鳞片上一阵湿滑。
“这样你会很辛苦。”刚刚一时冲动弄伤了他,夏油杰很后悔,只想换回人形好好弥补一场。
“就这样……”他又乖巧的趴回蛇身,扯松自己的腰带。这回夏油杰清晰感受到了,对方不断蹭着自己的地方在吐水,蛇身时他对这种原始冲动散发的淫糜气息更加敏感。
蛇尾伸入,掀掉了白色的衣袍,下方的身躯不着寸缕,这很难不激起怒火,如果那时进屋的不是自己,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么?
蛇尾刮过会阴,慢而轻的向上爬行,在尾椎磨蹭点压引得人一阵颤栗,前端溢出的清液顺着鳞片滑落,有些痒。
苍白的背脊骨骼凸出,倒真是没再沾染因果,夏油杰苦笑,心头比自己预想的疼。
“悟,张嘴。”酒劲上涌,这人已经空白,无论夏油杰说什么都会照做。
“嗯嗯……”蛇尾末端有两节圆润的球状凸起,五条悟像含糖果那样吮吸,“甜的。”
“润湿些,不然不好进。”
闻言,白色的睫毛扇动将原先要吞咽的尽数淋在球上,夏油杰看的痴迷,故意戳弄唾液腺让蜜汁溢出的更多。
“再深点,你后面很能吞。”蛇尾突然深入,顶的人泪水盈盈,可怜兮兮的干呕只勾起人更深的施虐欲。
夏油杰按下心情等他适应,蓝眼睛责怪的瞄向他,将蛇尾吐出贴靠在脸上故意伸出舌尖舔给他看。
“……”有点自作孽的憋闷,撤出尾尖点在穴口。在他没反应过来时一下推进,凉意激的人直颤。
“没感觉哎,杰。”这人故作轻松晃着脚跟踢他,脑袋枕在胳膊上,眯着眼睛笑,“再深点,我吞过的比这粗多了。”
若不是确切知道这人没沾过情事,夏油杰恐怕真的会爆走,无论多隐秘的气味他都能寻到踪迹,天涯海角必让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自己练习过?”蛇头凑近让他搂着,“这样呢?”
突然被撑满的后穴让人呼吸一滞,还真是练成了收放自如。五条悟内心嘀咕,却也只能深吸气放松自己去接纳,他还记得第一次摸到那东西,比这可怕多了。
“怎么不说话?”夏油杰心情大好,“现下大概只有一半粗细。”
“嘶……”
“我反悔了,不做了。”说着就撑起身,夏油杰岂容他出尔反尔,蛇身变化从一人粗缩到小腿粗细,比之前长出许多。
蛇尾从腰部向下缠住右腿,不断在腹股沟处蠕动,蛇鳞刮擦最细嫩的肌肤,五条悟一个趔趄又栽回床上。
蛇头故意蹭过胸前,两颗果子刚翘起便略过向下游走,勾着左腿将人分开,头部又去蹭那已经泛红的柱身。
“别!”五条悟赶紧阻止,上次被含住裹弄的记忆由在,虽然那时对方是人形,可那绝对是蛇口内壁的触感,许久未见他不想刚开始就被弄失了神智。
“不舒服么?”夏油杰故意问,欣赏他左右为难的小表情,“还是说现在更喜欢痛一些?”
不等他回应黑信射出缠上柱身,盘旋下降的很慢,每个细节都让人看得清楚。
“杰?”兴奋期待又带着畏惧,他信任这个人。
脖颈处一阵滑动,那条白色小蛇从胸中游过也盘在了柱身上。“悟,忍着点。”
白练紧挨着圆卵收紧,几乎嵌进皮肉,白玉的柱身随着急促的呼吸充血胀大,黑色的细舌并没有放松,直刺头皮的痛楚让五条悟攥紧床褥尖叫出声。眉头紧锁,腰背后仰到极限,可他没有叫停。
夏油杰直等他剧烈起伏的胸口平复才松开细舌,前端只溅出零星的液滴,床单已被汗水浸透,那人睨着自己的目光里压着层怒意。
他知道那怒意不是因为这折辱而生,像一场无声的角逐,他们都想知道对方何时会认输。
没有言语,分叉的舌尖并起一点点往精孔里钻,那双蓝眼睛难以置信的瞪大,牙齿咬的死紧。一寸,两寸,夏油杰看着五条悟额头豆大的汗珠,有些不忍,可那紧抿的唇倔强不屈说不出服软的话。他动作不停直插到底,血珠从唇边滚落,那双眼睛还是执着的锁定他,不发一语。狠心抽出几分,又搅动着插入,紧缩的内里慢慢松软,发白的面颊浮出层薄红。五条悟闭了眼脱力的陷进床褥,无论何种刺激也不给半分回应。
夏油杰心脏紧缩,立刻撤了禁制,那充血的玉柱还硬着,只吐出点稀薄的清液。蛇头拱开被褥,那人不肯看他,幻出人形的上身探出一只手,立刻被人打开,“变回去。”清冷的声音让心脏几乎停滞。
“听不懂么?”那人翻过身,艰难的跪伏下去,“进来。”
黑蛇从腰身开始向上缠,擦过乳尖,脖颈,脸侧,“悟……”
情之一物,本就没有输赢对错,他小看了他的觉悟,也小看了自己的执念。
“进来。”头低埋着,无论夏油杰如何讨好都不看他半分。
终于,熟悉的软刺在大腿内侧游移,五条悟不自觉的轻颤,夏油杰只能不断用鳞片刮擦他敏感的部位,想稍许缓解他的紧张。
“痛就告诉我。”他知道这句很多余,但他已不想再像之前那般对弈。
细密的刺勾让穴口不适的收紧,夏油杰还是先插入蛇尾搅动让他适应,圆球擦过敏感点引起的颤抖让人不耐。五条悟怒吼着让他赶紧滚进来,进退两难的人只得用全部心神收束起尖刺,一点点挺进。
“嗯……”确实比他之前吞过的都大,五条悟深吸气,可也并不是吃不下。
“动啊,还要我教?”夏油杰很犹豫,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发泄是在几百还是几千年前,只记得清醒后周围的惨状不亚于地脉迁移。
“悟……我怕你受不住。”
立时一道金光荡开,蛇身颤栗,鳞片蒸腾出黑气。可谁也没动,身体的灼烧缓解了心底压抑的痛,夏油杰一口衔住光洁的脖颈,细密的利齿刺入,不管不顾的抽插起来。
“嗯……哈……”第一声呻吟伴随着光芒散去,夏油杰听到了那呜咽的啜泣,似是欢愉,又似是伪装后的悲鸣。
“痛嘛?”那人摇着头,几乎要将自己闷死在枕头里,“还有一根哦。”
身下人顿时软了腰不再坚持,“别……”
夏油杰闷笑,勾起蛇尾去套弄他的前端,这些年不知他捣鼓了什么,竟只能靠插入得到释放,有些气恼教会他欢愉的不是自己。
连绵的攻势下这人终于招架不住开始求饶,努力收缩着后穴压榨,嘴上好大,好舒服的乱叫一通。夏油杰绕到他身下幻出半身人形,“那你亲亲我。”
已经哭红的眼睛满是不爽,身体里的东西又胀大一圈,“你威胁我!?”
“嗯?我看你挺爽的。”夏油杰掐着他的腰固定,冲击一下比一下重,“以后还能满足于自己玩么?”
笑容未散唇上就传来刺痛,他抬手插进白色的发丝,让这痛绵延的更多更深。
“别动。”低沉的声音从交缠的唇齿泄出,五条悟来不及应,后穴本已被软刺勾弄麻木的肠壁一阵收缩。
那些刺同时绷起,大股的稠液喷出,让后穴更加满胀。
“你也太多了吧……”咬着身下人的脖颈磨牙,“还没完?”
“为了确保受精。”夏油杰嘿笑,引来侧颈的剧痛,直让人以为皮肉都要被撕下。
“你别动,我慢慢退出来。”
满溢的精液随着巨物一起涌出,那感觉仿佛失禁般让人难堪。
“以后不许射里面了。”五条悟舔着唇边的血滴怒不可遏。
夏油杰抱着他趟进潭水,两指抠弄,一点点导引着更深处的液滴。
“之前你说我中蛊了?”勾着他的脖子不撒手,夏油杰只能托着软臀任他糊了满脸口水。
“是啊。”
“可是我完全没感觉哎。”
“早被你的金身震散了。”
“哦。”五条悟一脸惋惜,“是什么蛊啊?”
夏油杰笑而不语,又换来一枚牙印,“你说那勾栏里能养出什么蛊?”
蓝眼睛蒙上一层精光,“真的?那中蛊之人会有什么反应?”
“情蛊其实是子母蛊。”夏油杰耐心解释,“被种子蛊的大多为男性,母蛊会接收子蛊收集的精气供养饲主,直至气血耗尽也不会产生丝毫反抗的念头。”
“这蛊最早是苗女用来与心上人传递相思的,若彼此信任至死不渝,这蛊倒并不会产生危害,只是人心不古,成了这害人的法门。”
“那岂不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可能吧。”夏油杰不忍向他描述那一个个被吸干精气的骷髅身躯有多可怖。
“那还能重新种上嘛?”夏油杰沉默。
“子蛊放你身上。”蓝眼睛期待的直眨巴,夏油杰只得用尽全力去吻他,直到缺氧让意识迷糊不再纠结这让人心底作痛的话题。
“不累么?”夏油杰睁眼看向兀自盯着自己的人,月相西沉,天就快亮了。
那人摇头,“闭上眼,你就会消失的。”
心底剧痛,面上却浮起笑,“我哪里也不去,快睡吧。”
淡淡的香气浮过,再睁眼时是熟悉的五条宅邸。
夏油杰三个字自此泯然于世,取而代之的是令中原闻之色变的盘星教主。
太平日子过惯的朝廷军根本不是常年与猛兽厮杀的山民对手,若不是五条悟足够了解他,排兵布阵时处处刁难留着后手,不出三年,皇城就要易主。可到底江南水乡的礼仪之邦比不过穷山恶水的蛮夷,山河凋敝,民不聊生,这帝王固守着都城还有什么意义。
一袭白衣,手上缠着已经发黄的绸带,立于巍峨的红墙之上。五条悟看着天边压城的黑云,飞沙走石,遮天蔽日。那些庙堂上高谈阔论的皇亲国戚早卷了细软逃命,这可兵荒马乱的光景,逃又能逃去哪里?
他在空中密布的虫影里看到了一条白色的大蛇,蛇头上坐着一人,六眼锁定了额发间深褐色的十字印记。五条悟笑了,早说过自己的梦绝不仅仅是梦而已。
十年前他并没有对销子说谎,连在他和夏油杰之间的因果有两条,其中之一确是那姻缘红线。
现下看去,那红淡的几近透明,被另一条墨黑的线缠绕覆盖,像即将熄灭的烛火。身后可依仗的只剩五条一支,他缓缓起身看向不远处站定的黑发青年。
他们之中早就注定会有一人死于另一人之手,可他从不信命,十年前是,现在亦是。
金光洒开,像普度世人的佛陀,所到之处黑气尽消,他先一步靠近那朝思暮想的人。天地人眼都告诉他这是魔物,不是曾与他盟誓之人,可那一声“悟。”还是让他顿住了身形。
黑发翻飞,他看见那只曾无数次抚摸自己的右手插入小腹,也听见了无尽的悲鸣和求死的怒吼。劲风扫过,那只手臂连根断去,不要,努力伸手去抓,身体却被极速带向远方,他看见那条白蛇接住坠落的身躯遁入云层。
四周变得静谧,夏油杰没骗他,死亡果然是孤独空寂的。这一世短短不过三十载,苦楚和等待远多于甜蜜,可他一点也不后悔那夜,按着对方紧绷的手背,一点点带进身体深处。
(四)
“哎呀,死不了。”
“宿傩!!”
“那东西怎么办?直接用刀挖出来?”
“和心脉连着呢,取出必死。”
“宿!傩!”
“好了好了,我再看一眼。”
耳边是极力克制的争吵,死了都得不到清净啊。缓缓睁眼,微弱的光点晃动,四下又恢复宁静。
“醒了就别装睡。”嚣张的声线让刚要闭合的眼睛无奈开启。
“你们……”喉咙嘶哑,竟不似人声,“好吵……水……”
唇间滴入凉意,甜的,看来硝子也无大碍。
“跟我说说之后的事情。”
那日大战,敌军头领远遁,生死不知,那些本就由各部族拼凑的队伍群龙无首溃散的也快,五条一族在家主常年溜号下早已配合默契,收拾些个残兵败将根本不在话下。
“我睡了多久?”五条悟一直看着手指发呆,突然发问。
“七日。”
闭目调息,真气运转一周,五条悟惊愕的发现那佛光金身不知被什么破去,自己的丹田处有一活物随着脉搏鼓动。
硝子推着众人离开,回头又看了眼眉头紧锁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宿傩。”脚步声远去,五条悟睁开眼看向床尾。
淡淡的黑影浮现,飘至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说吧,大爷现在有空。”
五条悟沉吟半晌,看着右手的小指,“我要怎么做?”
宿傩愣了一瞬,他以为这人就算笃定对方没死,也该出言请求他指个方向,“你……知道状况么?”
“他还活着。”五条悟抬眼,“那根线,还在。”
宿傩抿了口茶,露出几分好奇,“你当真看得到?”据他所知,这可不是区区人类能触碰的层级。
“你不也从生死簿上消去了惠的因果。”五条悟神色恹恹。
宿傩坐直身子,“你怎会知晓?”此事他做的隐秘,老天爷可不是个能讨价还价的易与之辈,天道轮回自有法则,他也不能擅改命数。所以他偷走了百年,便得还上数百年,这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安稳。
“你们本就连着。”床上人勾起嘴角,从虎杖第一天被附身他就看到了,“只是没这么长久。”
“你!”黑影暴涨几分,若当真如此,那他卖给地府做牛做马又是图什么。
“我怎么知道那线是连着你还是虎杖。”五条悟推得干净,那线本该在这几日就会断去,没曾想竟越缠越紧。
“是什么……什么……”五条悟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魔尊面有局促。
“啊?大点声,我听不清。”有便宜不占就不是五条家主。
“你!”黑影伸长几乎刺进白色肌肤,“什么颜色的!”
挥散面前的残影,五条悟敛了笑意,“先告诉我,怎么做。”
宿傩坐定又抿起茶,夏油杰来寻过他,可他已立誓不能说漏分毫,血咒之力沟通天地是老天见证的束缚,为了他们这两混人还不值得自己搭上半条命。
“你且问。”宿傩放下杯子,可这忙他还是得帮。
五条悟盯了他一会儿,似有觉察,“他来找过你?”
宿傩不语,动作分毫未变,连眼皮都没抬半分。
“这个是什么?”五条悟按着小腹,对方依然没有回应。
“他身体里寄居的是什么?”五指攥紧,几乎抠出洞来。
“这也不能说?”床上人明显开始急躁,宿傩眯着眼想这两还真是了解彼此,每一句都对上了夏油杰当初让他不可说的叮嘱。
除此之外,他还活着嘛?现在人在哪?要怎么救,都是不能提及半分的。好在与聪明人对话到底不累,前两个问题他自己就琢磨出来了,也省得他担这个风险。毕竟,这一问一答间,哪怕是眼神,气息的暗示都是不被上天允许的。
“宿傩。”静了一会儿,五条悟决绝的开口,“如果我承下一半的果,可以告诉我多少?”
杯盏清脆的落在桌面,宿傩笑的开怀,就等这一句,“三个问题。”
“好。”哪怕知道被对方算计,五条悟也不得不为,“要我用什么换?”
“一半。”宿傩晃着手指,“替我为阴都效力,一人一半。”
五条悟露出丝苦涩,“我恐怕没有那么长的阳寿。”
宿傩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眼光有意无意滑过小腹,“你若答应,我便将阎王令渡给你一半,冥界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期满前不入轮回,不受因果。”
“成交。”
话音刚落,一道阴风刺入心脏,宿傩像是怕他反悔般下手极快。他曾笑夏油杰为了人类的区区百年废了万年修为,现如今,他只觉得这百年太少,他要那生生世世。
浑身巨震一口黑血喷吐而出,五条悟抬手拭去,坚定的看向前方。
“你想好了最好一起问,天罚来得快,我可要全力抵挡。”宿傩对于即将承受的雷劫并不怎么在意,笑得一脸满足。
“他体内的,还有我这个是什么。”五条悟也不纠结。
“哦……”宿傩点点头,盘算着怎么回答能绕开血咒,“还有个问题呢?”
“先欠着。”
宿傩捏着下巴,果然不是个好相与的。
“天地鸿蒙是连成一片的,直到被巨斧劈开。这传说你知道吧?”五条悟点头。
“混沌之气被阳火灼烧散了大半,还有一半开了灵智隐入地脉。”宿傩顿了顿,“存活至今。”
“该说你们运气好还是背,当日太极轮现便注定要搅动天地。阴阳气旋被他收入体内,他本龙骨,又有蛇蛊傍身,阴阳双修本该是最佳的补药。”天际已传来阵阵雷声,宿傩加快了语速,“但他为了帮你炼蛊,几乎用尽了自身的阳魂,阴气大盛夺了心智,也不知还能找回几分。”
“蛊?”五条悟静静感受体内的搏动。
“名曰金蚕,是蛊中奇珍,唯一至刚至阳的品种,蛊中王者的存在。他能练但不能养,你的金身恐怕就是被它吸收了。”宿傩的身形开始涣散,“其他细节你们皇族的典藏比我知道的详细,我且出去避几日。”
硝子进门时,床上人正盯着被褥发呆,左手捂着小腹轻轻揉捏。
“你在干什么?像个身怀六甲的孕妇!”
五条悟闻言愣了两秒,竟漏出丝笑意,硝子忍着胃里的翻腾搭上脉搏,她看见了那墨黑的血迹。“啧,一个两个的都这么麻烦。”
“什么打算?”硝子倚在桌边开始泡茶。
“金蚕蛊,你听过没?”硝子倒水的手一顿,难以置信的看向他。
“硝子?”五条悟心头一紧,很少有事能让硝子动容,“有……有什么问题?”
“你确定?”
五条悟看向窗外,“天雷应召,宿傩说的话应该不假。”
硝子静静坐着始终不发一语,当杯中茶液凉透,终于叹了口,“你知道他在哪里吧,我与你同去,明天就走。”
还想再问什么,硝子火急火燎去了仓库,门外一阵翻箱倒柜,五条悟只得和伏黑交代起后事。这后事倒不是他说的,可在座的都明白,这人死是死不了,但绝对是不会再回来了。
启明星微亮,两人两马快速出了城,一路疾驰,五条悟大体记得那深潭,可要进那洞天福地,凭他现下的身体恐怕要费一番周折。
连奔数日,换了四匹马才堪堪在日落前到达那山隙。硝子一路都很沉默,五条悟看她紧锁眉头的样子也不好问的太多,只是硝子让他安心,若当真是金蚕无误,恐怕这天下能有百来年休养生息。
刚进山五条悟就愣住了,周遭的一切都仿佛飓风过境,没有丝毫生气和绿意,焦枯的土地散着瘴气和烟熏火燎的味道。到处都是开膛破肚的残骸,腐烂的枯骨,浓稠的黑烟几乎将天空遮蔽,曾经的世外桃源已仿佛人间炼狱。
“我们要快点了,混沌之气已经开始弥漫。”硝子从随行的包裹里取出两块遮面,五条悟伸手去接,却看硝子一个捂在口鼻,一个揣进了怀里。
“你有金蚕在身,还怕这区区瘴气?”硝子一脚把他踢进迷雾,“你只有半个时辰,到时走不出这瘴气林,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五条悟有些为难,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夏油杰含着他进来的,那会儿他们被情欲冲昏了头,谁还有心情看路。于是,他只好伸出小指左右比划,那上面若隐若现的红线还勉强维持着。
在他找路时,硝子也没闲着,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次同行一方面是盯着五条悟不要做傻事,更重要的,她得亲眼见证夏油杰的状态,五条悟认定他没有死,那就有发生更坏变故的可能。若能找回神智当然好,可后续的调养修行又是个难题,若不能,她就算豁出命也得把那来自远古的邪气镇压。
“呃,应该就是这里才对。”五条悟站在一个深坑旁不确定的回头,曾经的茅屋,森林,水潭瀑布再寻不到踪迹,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只有望不见底的深渊。
硝子左右四顾,这里确实是阴气最重之处,可就仿佛飓风风眼中反而是平静的,这里的毒虫煞气反而比外围要少。她解下面罩用油纸包裹,慎重的缠好封印红绳才放回包里,吞了各种解毒的丹丸,捡起块石子丢入黑暗。
没有半点反馈传回,有些无奈的捏了把眉心,这是她设想过的可能。
“那个……”硝子拍拍五条悟小腹,“有反应么?”
“嗯?”五条悟一时没转过弯,“不疼不痒,一时半会儿应该是生不出的。”
“……”硝子无语,这人从来不看场合。
“夏油杰练蛊应该不会是普通凡物,我在医书上见过一次此物的名讳。”硝子淡淡开口,“取金蚕蜕封入龙脉,九九八十一天,鬼月开坛,研磨成粉,无根水调和,炼成丹丸后再置于地下储存,待其他物品准备齐全后再开封启用。”
五条悟凝神听着,没有出言打断。
“你知道那是什么药的引子。”硝子一脸复杂,五条悟摇头,“长生不老。”
“那本书确实记载了古时流传的许多偏方,我仔细查验过,八成是可信的,不过是因为取名的差异让人产生了讹传。可也有些类似长生不老,起死回生,化阴为阳,这类与天地法则相悖的丹药,我都权当是志怪小说看了,没想到。”硝子看向那深坑,“没想到啊……”
“金蚕蛊……”硝子思量着用词,“我以为不该是凡间之物,宿傩是怎么说的?”
她知道五条悟一定是和邪神达成了协定,否则那怪异的脉象,被单上的黑血要怎么解释。
“他说,金蚕是至刚至阳的品种。”五条悟顿了很久,视线投入坑洞,“以阳魂养之。”
难怪,硝子沉吟,若一开始这蛊便由五条悟练,那他付出的不过是佛光金身,蛊成蜕皮后这金身就算不练也已是百邪不侵之体。可夏油杰有什么?就算他已有龙气傍身,可还差那一道天劫淬炼,至多也就是个蛟龙之躯。人的三魂七魄,魂为阴,魄为阳,除了拿这七魄来饲蛊,他还有什么?七魄尽散,人不痴也傻了,在没有实体的魔物眼里那可是最完美的躯壳。
那日敌军首领的狰狞残忍她看得真切,五条悟迎风而上时她心都跟着跳出了嗓子眼,那只手没有贯透身体,她从后方只是看见黑色的发丝缠在五条悟肩头,两人都没再动作。
那紧要关头还能克制夺舍的邪物将蛊送出,三魂想必还在。硝子思及此处也松了口气,三魂在便好,费些时日七魄也不是修不完整。
“那应该是你的本命蛊。”硝子叹了口气,“他一定从你身上取走过什么,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就没发觉?”
五条悟沉思,大量体液算么?当然他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倒不是怕硝子害羞,是怕这人一气之下将自己踹进坑中。
“你先尝试能将金蚕收放自如,它一定是改变局面的唯一钥匙。”他们谁都不是轻言认命之人,但凡有一线生机,那便要搏上一搏。
尔后的三天,两人对这沟通灵蛊都是一筹莫展,按五条悟的感觉,随着真气充裕,每日恢复大小周天的自行运转后,这小东西更是睡的安稳。
“你就想不出什么它喜欢的东西?”硝子把周围见过没见过的蛇虫鼠蚁尸骸都采了样,还有些一看就知道已经成精的,全部开膛破肚取了内丹。指骨,牙齿,尾椎,筋骨,收罗了一大袋,真正收获颇丰。
五条悟每日只能在脑内呐喊,小金啊,蚕蚕啊,我叫你一声,你倒是给点反应。如果他猜的不错,这蛊虫当真是夏油杰收集了体液混养的,他总不好意思当着硝子的面来一次吧。还有什么喜欢的呢?佛光金身是他出生时就有了筑基,后续的修炼就是在地基上直接添砖加瓦,现在好了,这小东西直接连根吃光,他这想重修都难。
“你就试试吧。”硝子爬上爬下三天,心情倒是出奇的好,“随便什么阿弥陀佛,金刚如来,总有一个能用!这里阴煞之气极重,不宜久留。”
五条悟什么法门都试了遍,最后抱着死马当活马医重新轮转起金身筑基的功法,小腹一阵雀跃。这感觉很诡异,就像一个鼓胀的气泡不断在体内滑动,闭眼内视,五条悟发现这小东西追着筑基的气旋在经脉里爬行,所过之处气流再次运转到这里时就会行的格外顺畅。
可当劲气行完一周天汇入丹田,但凡五条悟慢上半秒,那气旋便消失无踪,轮转数次竟只觉得浑身疲乏丹田空虚。
“硝子,有没有什么阳气重的宝器?”五条悟琢磨出点规律,他加快了气旋行进的速度,过丹田不储存反将其震出体外,那小家伙就一副很失落的样子,隐隐有追随而去的架势。
硝子不情不愿的丢过来一块红晶石,是昨天才费劲从一头赤链蛇的体内剥出来的,这拿回去能做多少解阴毒的药丸,淬炼多少剧毒的暗器啊!心痛的看着五条悟把它举在小腹,胸口晃了一圈,毫无留恋的丢进深坑,硝子的心也一同坠落了。
五条悟感受着身体里的躁动,这么多年了他倒是从来没问过夏油杰那所谓蛊虫到底是养在何处,又通过什么方式进出身体。很快他就有了答案,后穴一紧,那蠕动感让人心惊肉跳,硝子看着他像坐在火炕上四处扭动,心情多云转晴。
很快一道金线消失在黑暗,五条悟直起身强压后方的异样感,凝聚六眼之力向下窥探。金光慢慢透出,那黑的似有实体的浓雾散开,天光照进,这洞竟并不深。无暇顾及那个抱着红石头像个守财奴的蛊虫,五条悟一跃到底,又接下了硝子。
“这……”硝子艰难吞了口唾沫,“夏,夏油……”一条狰狞的大蛇盘在正中,说蛇相当不准确,可说蛟龙似乎也并不合适。头顶的犄角只剩小半,鳞片翻卷,血肉模糊中已有半数开始溃烂,若不是六眼尚能看到那颗搏动的心脏,五条悟大概真的眼前一黑就昏死过去。
饶是还有一口气吊着,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五条悟左手狠狠捏住胸口逼迫自己冷静。如果真如宿傩所言,那夏油杰便受不得半点阳燧惊扰,自己的血不能用,还有什么,还有什么阴毒之物。
硝子转了一圈,看惯了生死病痛的她反倒比五条悟办法多。这几天收罗的物品一应倒出,分门别类的开始排除。
“你,去上面。”硝子沉着脸把一个个竹筒递给他,“那条赤链蛇血液未凝,划开七寸下方的皮肉多接些血水。”
“脑髓也别忘了。”
“往西几里路,有只蜈蚣精,血液脑髓和毒液,都收拢来。”
“北面有头狼……”硝子有条不紊的安排,五条悟一一记下,他不敢问硝子有几成把握,至少他确信硝子从不救死人。
看着人攀出坑洞,硝子一下摊在地面,救的活么?这是她行医生涯里第一次自问,明知不可能而为之,到底是傻还是痴。
这场恶战夺走了她太多东西,如果连五条悟也失去,她不敢也不愿去想。
五天又五天,看着地面划出的一道道痕迹,他们已在这坑洞里看过十数个东升西落。五条悟终于能与金蚕蛊简单沟通,被它挑选出的无毒果实就成了这些日子唯一用来充饥的食物。这蛊中王者虽为阳性,但到底喜阴,这周边一带的蛇虫鼠蚁全成了它的腹中餐,连那些已经开始腐烂的巨兽尸骸也被扫荡一空。
又十五日入夜,五条悟惊愕的发现那金色虫身开始发白,一节一节轻颤着拱动。直到天际泛白,薄薄一层皮膜才尽数褪下,整个虫身又小了几分,颜色却更浓郁,隐隐也开始有异香散出。
硝子看着那隐忍不发,甚至每天还入定修炼的人,口中的苦涩愈发明显。这么久了,创面包扎又切开,起初清创的剧痛还能引得蛇身的肌群反射,现如今除了那只有五条悟能看见的心跳,这里真的毫无生机可言。她不止一次想问他真的看到了么?那根红线,那微弱的跳动,可她不忍。他真的等了太久,等到国破山河,废土重建,这是唯一能让他不像个行尸走肉般活着的理由。
“硝子,我记得金蚕蜕是聚阴之物。”蓝眼睛里全是血丝,硝子给他把过脉,除了过渡焦虑引发的失眠,这身体简直比之前还要强韧。
这金蚕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她想挤出丝笑容打趣,可看着那日益沉默的人,到底不忍。
“好。”她没有多说什么,把剩下所有能用的药草皮毛都研磨在一起,谨慎的先放入了一半的蚕衣。
再次划开那已经腐烂见骨的伤口,硝子按住剜肉的右手,不让它过于颤抖。慢慢将草汁撒上,身边人悄无声息的转去了前方。他再一次将额头靠在那大蛇残缺的面部,杰。
“有用!”硝子的声音尖利不似人声,但五条悟听的分明。急奔过去,那块发黑的创面已开始泛红。当下不犹豫一鼓作气将药汁涂完,硝子飞快的制作起下一副。
五条悟近乎残暴的抓起那点金色揉捏,妄图再挤出点皮层。脑中传来惊恐诧异的意识,这些日子他们的沟通已经从单向的命令下达转变为有来有去的双向交流。
小虫子不满的咬上指尖,很小的创口,却溢出不少血滴。小家伙一点都没浪费尽数吞入腹中,随后它那对看似弱不禁风的翅膀奋力扑扇落在蛇头之上。五条悟一惊,箭步冲上想要把他捞起,这纯阳之物不知会对蛇身产生怎样的影响。可金蚕并没有停留,忽的飞起在空中歪七扭八的盘旋,五条悟看了会,竟是个太极轮的样子。
几个呼吸后,一滴银色的液体从虫身滴落,正融进已经发黑的蛇头腐肉上。硝子重新包起伤口,也来观看这奇异的一幕。
黑肉脱离,坏死的血管重新变得鲜红,筋肉开始增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连硝子都能听见那轻微的搏动声。
身边重物倒地,硝子瞄了眼地上躺着的两团,幸好自己坚持跟来了。
“好了,醒了就来帮忙。”直至夜幕降临她才踢了踢那团裹靠在蛇身边的白毛,大蛇显而易见的好转,他们这将近月余的功夫到底没有白忙。
“试试能不能唤醒意识。”大的外伤都已新生,接下来的事情恐怕就没有她插手的余地,“我要睡一会儿,没有危及生命的事别叫我。”在枯枝上铺了薄垫躺下,她也累得几近虚脱。
这些天硝子到底还是全盘拖出,关于那三魂七魄他们也分析过。这是开了灵智,可以化形的根本,三魂在,尚能沟通,那最坏不过是回到蒙昧状态重新修过。硝子看着那重燃希望的眼睛,终究没有说出你可能等不到了。
将意识凝聚沉进大蛇体内,所有的机能都在复苏,这些日子他们三个的精神都好了许多。就可怜那金蚕,每日只能转化三滴精血,被主人压榨的皮都皱在一处,像个可怜的小老头。
杰。千万次在心底呼唤,可那一声“悟”再没有响起。
三个月后,黑色的蛟龙体态完全回到最初的蛇形,不大仅一人粗细。巨蛇刚恢复行动时,对硝子产生了强烈的敌意,若不是五条悟阻挡,恐怕就是个粉身碎骨的下场。时间长了,五条悟意识到,大蛇没有攻击他一是因为对杰这个字有反应,二却是惧怕他体内的金蚕。但凡他一眼看不见,黑蛇便遁入地脉随时摆出逃离的姿态。
正当两人一蛇僵持不下时,五条悟心口一痛,黑色的烟幕射出,地面竟裂开一个深洞。幽黑的鬼气缠绕,他猛地意识到是阎王令,他卖给宿傩做交换的时间终于要开始兑现。
黑蛇瞬间遁地顷刻已在百里外,硝子揉着眉头拍了拍他的肩,顺其自然吧,金蚕在他身上留了印记也不是找不到。
五条悟没想到的是,这地下数月,地上已过了一年。他好几次抓到宿傩的气息都擦肩而过,他还有一个问题的机会。
宿傩到底还是耍了心机,这一百年是幽都的时间规范,人间已过了五百载。他亲手引渡了自己的亲友,看着他们踏上奈何桥,饮下孟婆汤,硝子摸着他瘦削的侧脸问能不能不喝?
五条悟摩挲了那颗泪痣,说无论在轮回中变成什么模样,只要重回阳间他便第一时间能寻到她。
伏黑有时也会站在河边陪他凝望,三生石上,不知他们的故人又变成了什么模样。
百年期限已到,宿傩问他要不要真入了地府谋个地仙之位,上头对他可满意的紧。五条悟望着三途川湍急的水流,突然发问,“宿傩,当初你为什么要选魔道。”
人活得久了,想听不想听的都会过耳,重塑金身的过程他也参透了这天地。金蚕在身,阴阳转换不过是伸手翻掌,便也想通人鬼仙魔,道不同却通向的都是大成。
宿傩当年修习鬼道确是比修仙要更快捷,因为那条路凶险残暴,可真修到了顶端,又会出现一样的分岔路口,“我不信天界没有招揽你。”
五条悟转头看他,“放着神仙不当,为何要入魔?”
于是宿傩不再问,他知道了这人的回答,“怎么?最后一个问题的机会要用在这?”
两人难得相视一笑,都不再言语。
“你自由了。”宿傩挥手收了阎王令。
“他醒了。”淡淡的声音在身后散落,五条悟猛的回头,看到一抹笑。这算是诓骗了他五百年的报答么?
沉寂干涸的思绪慢慢奔涌,他逼自己封存了那些记忆,桥上的老人不止一次劝诫,忘了吧,苦海无边,不值得。
沧海桑田,曾经的深潭已变作巍峨高山,巨大的榕树铺天盖地,最粗的那节枝杈随着来人的靠近抖动的愈发剧烈,被惊动的候鸟鸣叫着四散开去。
三角蛇头探下,黑色信子吞吐。
“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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