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五】今晚是个平安夜

涩谷事变前的事,全文2w+

拗不过钉崎野蔷薇和虎杖悠仁左一声右一声地闹着要他请客吃饭,在五条悟说去吃寿司的余音中,伏黑惠被一人捏一只手腕举过头顶,板着脸强制加入欢呼的队列里。终于吵吵嚷嚷的去了虎杖心心念念的店铺,五条悟和邻桌的小孩同时从传送带上拿下一碟大福,隔着椅背听见那边母亲含笑的声音,说怎么会来寿司店吃甜品,五条悟看见自己的好学生都露出诡异的憋笑神情,在并不算安静的店里爆发出来,粉头发少年把寿司塞进嘴里,边嚼边支起耳朵去听邻桌母子的谈话,那位母亲说到自己高中时代学校附近的一家寿司店,那家的寿司并不美味,到今天也只记得随餐赠送的大福的味道,还真是怀念呢。

伏黑放下滚热的茶杯,目光落在身旁那人黑色筷尖深深浅浅地戳刺着的糯米团上,椰蓉被弄得乱七八糟,巧克力馅料也露出来,奶油凝在食物表面。他想有些习惯可能是改不了的,就像是五条悟高中的时候也受人之托在完成任务后带还是小孩的他去甜品店久坐,他对甜品并不热衷到狂热,通常被拿个甜筒或者一杯苏打给打发掉,在他提出想尝试黑咖啡的时候十九岁的五条会义正严辞地用“小孩子不能喝咖啡”来拒绝他,哪怕伏黑知道这人的道德水准并没有高到关心他能不能喝咖啡,纯粹是因为自己讨厌苦味就也很幼稚的不让他喝。

他思考事情的时候就会不受控制地去弄面前的食物,少爷没觉得这是个不好的习惯,在家里会被教礼仪的老师拍手不让弄,有了点自由的空间就愈演愈烈了,直到当年跟个小海胆似的孩子皱着眉问他为什么玩食物他才发现,然后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不太好的表率,最后脑子里绕一圈吐出来的话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

“五条老师…!大福要被戳成奶油汤了…”

虎杖悠仁的嗓门让他回过神,钉崎在这种时候显现出几分符合年龄的,属于少女的戏谑表情,嫌弃地说他玩食物很恶心,又因为被虎杖抢先说话而不满。

“提问!五条老师的高中时代是什么样的!也是和伏黑一样的校霸…”

“够了…”

伏黑惠有要发火的趋势,那边五条悟终于停了筷子,装模作样地吹嘘自己说当年的五条老师可是男女通杀的万人迷,所有同学和老师都喜欢他。钉崎说你和硝子医生是同期吧,我怎么觉得她完全不喜欢你。被学生拆了台,五条摸了摸下巴,又想拿筷子的时候发现那双脏的已经被伏黑惠没收,手上没事干之后静默显得有点尴尬。

“我看我们还是不要戳破一个二十八岁至今依旧单身的可悲男人的自尊心了。”

钉崎野蔷薇开了一瓶啤酒,往五条悟手里塞了一瓶波子汽水。

“为老师的童贞干杯!”

“喂…真过分啊…”

五条悟透过眼罩都要传来浓浓的怨念,唇角勾起去碰易拉罐,蓝莓味的汽水透过暖黄的灯,玻璃弹珠边缘都是软的,像阳光潜进海平面。

空调外机很久没修,每次从那条小巷挤出来都蹭得一身灰不说,比自然风还热上一个度聒噪地吹个不停。五条悟借着汗湿把头发捋到脑后,看着巷子尽头的硝子朝身后的夏油杰毫不犹豫地比了个中指,谴责他为了方便走近路的蠢货行为,完全忘记刚刚的自己明明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好不容易挤出去白衬衫都被蹭成花的,五条皱着鼻子要发作,看见同样灰头土脸的夏油杰没来得及怒,先趁着把手搭硝子肩膀上的时候边蹭灰边乐疯了,至于被骂人渣就是之后的事了。凸面广角镜上夏油杰的脸脏兮兮,把周围两人都挤成细薄一根,五条悟扯着夏油杰的T恤擦手臂,得到了毫不留情的一胳膊肘。

小卖部在不远处,在两人说要将功补过的撺掇下夏油杰拿了零钱来付,化了点又冻成的冰棒像融到一半的蜡烛,液滴是固态的,又和冬天口中呼出的热气反过来,塑料袋里冒出的冷气也化为实质的淡白,很快被暖风卷了又散,光滑表面上只留下还凉着的小水珠。

老式的冰棒吃上去只是一块甜的冰,吃完嘴里干干的,说话都往外喷香精味。这种设计好像就是用来分享,夏油杰和硝子分一个,从中间整齐掰开然后一人一根,但五条悟认为从一个包装袋里拆出来的哪怕有十根棍也是一人份,捏着两个棍儿张嘴就咬掉一大口,冰得捂着腮帮子跳脚了也不吐,等终于咽下去嘴都冻麻了,口腔内壁紧绷绷的,手上的也化了一部分成稀糖水,顺着指尖都淌到手腕。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蜿蜒出的痕迹愣了会儿,嘴凑上去吸吮到把剩下的部分都嗦成没甜味的冰块,觉得没什么吃头就最后咬下来一块,冰块和棍子被没道德的高中生随手丢进路边花坛,他跟上朋友的步伐,很自然地把手掌拍到夏油杰背上。夏油杰像背后长了眼睛,手臂探到身后准准捉住要捣乱的手推开,自己指尖也粘腻上柠檬味。

于是换了方向把理论课翘掉,小河边的风可能要凉个两度,硝子拿着湿润的木片去挖旁边的泥沙,感觉都要挖到地心了那边还在闹,从最开始友好的洗手玩水打水仗变成了打仗,在夏油杰要召唤咒灵时硝子趁人不备坐在大石块上挑准腰部一人一脚,浑身湿透了总算要回学校。

五条悟少爷病又犯了,嫌湿衣服不舒服脱了拿手上,夏油杰是真的怕他把外裤也脱了拽着人就走,白头发那个像是察觉不到路人投到他身上的目光,在委婉暗示后给出的答案是老子身材那么好还怕他们看吗,后面到了学校赤着上身被校长臭骂一顿的五条悟觉得还是穿好衣服比较有尊严。

虽然一年四季都在挨骂,夏天总是不一样的那个。人类对天气都是很敏感的吧,不然怎么会有只在坏天气时发作的抑郁。哪怕是咒术师也会因为晴天高兴,看见雨天会想起青苔和阴阴的衣物,实际上是被妥帖烘干了的却总觉得有挥之不去的雨的味道。太阳雨和暴雨都比小雨要好,没有驻足从手指缝里看太阳的时候,雨幕也不能遮住脸上的表情,五条悟发誓他要是能做一天老天爷就把小雨从天气那一栏给永久删除,备份盘也删掉——当然都是罚站的时候脑子里乱想的,面上严肃着一声不吭地在重音节的时候点头了事,余光里旁边的硝子因为打了三个哈欠被问是不是熬到凌晨打了游戏,少女含糊的声音一个字吞掉一半,估计夜蛾也没听清楚,五条悟思考着一会儿他放人的时候要绊杰一跤还是踹他腿窝然后跑。

一样也没干成,坏水涌到喉管都被憋回去,脚抬到一半计划就夭折了,余光里的人突然出现在视线正中,手指靠近的瞬间开了无下限。夏油杰眉毛蹙起来,啧一声说干嘛,于是又很听话的下意识关掉,毕竟杰会莫名其妙给自己一拳的可能性虽然有但是不高,他应该没缺德到那个程度。

“发什么呆呢,墨镜要掉地上了。”

鼻尖痒痒的,镜托挪回该有的位置,他探过来的指尖勾住镜腿然后自己眼前多了层暗色,指尖比眼皮温度低,蹭过睫毛根部有点痒,半天没回神的五条把好友的随手举动想得太善良。夏油杰弯起眼睛,不知道踹了自己腿窝哪根筋,扑通跪下的声音引起夜蛾的注意,回头看见迅速涨红的五条悟的脸。

“…老子今天真的要杀了你。”

和夏油杰大打一架之后两败俱伤地回了宿舍,衬衫不知道去了哪里,在回来的路上早就和夏油杰和好,现在推开门一身汗作势要往他床上躺存心是日常地给人找不痛快,一秒钟不在他面前犯贱就浑身难受。夏油杰预判了他的动作,一巴掌清脆地拍到他臀部,五条悟转身就要还手,被人捏住手腕往外一翻就挣脱,掐到他脖子上。

还是跌跌撞撞摔到床上蹭了一被单的灰和汗,夏油杰额角跳着想今晚可能只能去悟的房间睡了,伴随着抽气声背肌也放松下来,五条悟闹着玩儿手上却没轻重,掐得他真有点痛,现在也不是再打一架的好时机,他只好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希望自己这个幼稚朋友能收收他的力气。

膝盖抵进他腿间,他不是没见过五条悟不穿衣服的样子,在夏天一起打游戏的时候他总是嫌麻烦嫌热脱到全身只剩条底裤,夏油杰有充分理由认为他其实是觉得把底裤脱掉也无所谓的,只是自己在他手提溜着内裤边的时候看过去的神色让他停了动作。

只是现在的距离不太安全。他和五条悟很少会有有点尴尬的时刻,可能此时算一个,脖颈被扼住呼吸不畅,大概这是心跳有点快的源头,五条悟的眼睛好漂亮,里面都装的是我呢。他闭上眼想。

其实只过去不到半分钟,五条悟以为他是怕了,得意洋洋地说我可是能把你掐死的,你最好小心点。夏油杰说我会小心的,不给你杀我的机会和理由。那人可能是觉得他太正常的回答很没劲,拇指按了按他的动脉,夏油杰接受良好地回敬,握住他用力的手腕捏了捏跳得很好的脉搏。

以五条悟走进浴室的背影收场,合上眼夕阳从窗外黄红地照像走马灯似的,和所谓六眼关系不大,也不是有多喜欢蓝色,夏油杰觉得自己可能到了太在意自己的形象的年纪,挚友的眼睛是合适的镜子,透亮又动人心魄的,连对视都不敢,却又妄想从里面窥见自己的模样时候,那双眼睛是笑弯的,雪白的睫毛沉沉地压下来,和替他扶墨镜时有着一样的触感。

十几岁是傻气又悲伤的年龄,总喜欢给自己找事情做,总爱在迷途期探寻那些人类发展至今也没有准确定义的东西,咒术师和情绪打交道很多,他记得第一次吞下咒灵的滋味,难吃得干呕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眼前模模糊糊地看见柏油路上圆圆的水滴。他想为自己正在做的事和将要去完成的事找一个理由,就像读书是为了考好大学,考好大学是为了找好工作,工作是为了赚钱。非黑即白的世界里有灰色地带,有一生快过完也不知道目的和理由的成年人,但当年的夏油杰不明白,他想起自己看过的热血漫画,和小时候看超级英雄电影的拯救世界的幻想,在那样痛苦的第一次里把保护当作信念。

后来他遇见五条悟,那家伙第一次看自己吞掉咒灵的表情是像看吞剑表演,墨镜被他拿下来,睫毛眨得好像都有声音。

“…看着很难吃。”

“确实很难吃。”

那个时候的悟还要更没礼貌些,显然是被自己的想象恶心得够呛,夏油杰还没干呕他就一脸快吐掉的表情。

“下次给你尝一口吧,看你很好奇的样子。”

“老子才不尝好吗…不对,那种东西是可以分享的吗?”

不要对刚认识不久的人用没礼貌的自称啊…夏油杰在心里吐槽,还是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所以说就不要好奇啊。”

五条悟好像是没吃过瘪,当即一个大白眼就要砸人脸上,夏油杰赶紧转过身避免不必要的战斗,影子歪歪斜斜地把斜坡铺满,和树的融在一起,又和五条悟的靠得很近。路过一家便利店,五条悟进去买东西,夏油杰没打算和他一起回学校,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慢下来,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还以为有哪个倒霉蛋错过了回家的电车,下一秒余光里就出现白得晃眼的发丝,和那个没礼貌的家伙手里的冰棒。

那是夏油杰第一次和他分一根冰棒,也是最后一次,因为往后他会把两根都一起吃下,而那天只是因为他身上的零钱只够买一根最便宜的柠檬盐水冰棒,剩下的大面额钞票找不开。

夏油杰看着他手上还冒冷气的东西有点想笑,示好的方式蠢得清新脱俗,急得半天掰不开,本想开口说等融化一点就掰开了,随着咔嗒声和溅到脸上的冰渣,大力的奇迹是一根短短的冰棒和一根异形冰棒。夏油杰挑眉看着那人纠结了半天,还是把少的那节递过来,自己也终于没扫别人大少爷的面子,拿过冰棒塞嘴里,假甜又腻得人心慌的味道,不管怎么说还是比那些东西好吃太多,那边五条悟把多出来的那块冰吃进嘴里,冰得张开嘴哈气的样子很傻,想让暖的晚风把它融化。

夏油杰别开头去笑,五条悟震惊的声音是浓浓的被背叛感。

“你敢笑我?你吐出来不许吃了。”

“我错了。”

夏油杰说着一点笑意也不收敛,还因为他被冻得麻木而含糊的声音笑得更开心了,

“你懂不懂老子的良苦用心啊,好点了吧?看你一副被恶心得要哭出来的样子,快感谢我吧。”

“谢谢你。”

插科打诨被认真回复了五条悟还有点不习惯,夏油杰还笑着,眼角弯的形状和他看惯的客套奉承不一样,只是单纯为他的举动开心。他讨厌自己的敏锐,棱角会戳破那些虚伪的社交泡泡,不管怎么说其实那些上赶着讨好他的人没有错,不过是想从中获利而已,能力、金钱、信息,他只要看一眼就知道,让本因为谎言而美好的世界变得很恶心。

希望夏油杰是不一样的,至少现在他是不一样的。

出于那点对他实力的认同,把飘到远处的思维扯回来,早知道就把大的那一半给他了,五条悟舔舔嘴唇这样想,嘴里说的却是吐槽他以为自己在演少女漫吗,笑得好你妈恶心。

被一身水汽的人从床上推醒,脸都被湿漉漉的手拍得发烫。五条悟看见他睁开眼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什么还以为自己真把他掐死了,快去洗澡吧今晚可以玩新的游戏卡带。

夏油杰醒来又看见那双眼睛,被熏得有点雾,也可能是自己眼里的,没等他看个清楚就被浴巾挡了视线,然后是五条悟说在房间等他,还有关上门的声音。

你妈的,浴巾是湿的,是那个人渣刚刚围在腰上的那条。

爱和诅咒都是需要天赋的。

他的出生是一场悲剧,从怀胎十月开始,到他降临那天,然后他无法普通的人生被拉开帷幕,导演编剧对他指手画脚,他不能只是他自己,还是很多人的所有物,在婴儿发出的第一声啼哭就注定了结局。神明要拥有白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神爱世人、怜悯世人、拯救世人,但是不能爱人。隐形的规则和总是出现却躲开的怪物构成了他的童年,他喜欢被那个照料他日常起居的中年女人摸脑袋的感觉,也会为她在这之后发出的浅浅叹息而心酸,那时的五条悟不知道情感这种累赘的多样性,他明白大笑代表着开心,流泪是难过,生气的时候有人会脸红,有人会发抖,有人心跳会加快。但是叹息的原因太多了,他也会有无谓的只想长舒口气的时候,他没机会去了解细枝末节的原因,像个没被编码好的机器人,只是为了某个远大理想被创造。机器人讨厌小雨。这种天气还要去室外训练,衣服贴在身上湿黏的感觉很不好,暴雨天贴在二楼窗户上看外面,冰的水滴隔着玻璃打在脸上也如有实质,呼出热气在里层结了雾,位置一换就蹭得面颊都湿润润的,最后脸上都抵出印子。

高专的三年经常让他觉得自己是为了那三年才存在的,往前十几年是为那段日子做准备,往后的所有夏天都用来怀念和祭奠,明明怀念着什么回不去的东西不是件开心的事,却又期盼着那个季节的到来。那种细密发酸的疼痛让五条悟觉得自己还是避免不了人类的劣根性,恋痛地去反复把过期口香糖的最后一丝甜味也反复榨干,直到舌根泛了苦,嗓子里有胶味也不想停下来,消耗着所有的夕阳和热度,透支到接下来每个春秋冬。

大脑一直是过载的,神经紧绷着一直被抓拢,偶尔会抽动着疼,感受到血液一股一股地流过,突突地跳着打到摁在太阳穴上的指尖。他需要的睡眠不多,睡着的时间更少,但在出了任务之后昏暗的午后房间,甚至会打着游戏就电量告罄了一头栽下去就睡。

从来没因为这样撞到过脑袋,夏油杰的腿或者丢过去的垫子总能接住他突如其来的睡眠,然后怎么推怎么喊五条悟也只是皱着眉嘟囔着单音节回复,因此被拍下来很多诡异折叠的睡姿。夏油杰在拍完照片之后会给他收尸,怕他第二天醒来浑身疼又闹说自己没良心,抄着膝弯扶着腰把人丢在床上,那人自由落体下去是什么形状就趴或者躺成什么样子,最后夏油杰往人身上丢个被子就了事,忘记带自己寝室的钥匙又会臭着脸回来把死尸一样的五条悟往里挪。

通常只是觉得一个人玩游戏没意思,但每次只要躺一起又很快就睡着了,醒来是因为没睡相的少爷整个腿横在肚子上压得气都上不来,看了时间是凌晨后想两巴掌连人带被子一起打包扫地出门丢出十公里远,看见人和身子不符的岁月静好的脸蛋又不忍心,困劲上来十分人渣的把五条悟连被子裹成一长条当抱枕,腿往上一压就睡个昏天黑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在地上。

五条悟傍晚会醒,看着窗外粉紫色的天空,肚子空空饿得都扁了,夏油杰手下意识拍一拍他又跟摸猫狗一样顺毛捋下来,看着矮桌上比赛喝汽水被拍成饼的一个个易拉罐,闻着一样的沐浴露味道五条悟感觉自己能现在睡到宇宙灭亡所有人死完也不睁眼。凑过去嘟囔着说句晚安,抓着他放到自己耳边的手指拉到心口,听着自己的心跳又失去意识了。

五条悟看着喝了酒就和桌面密不可分的虎杖悠仁还有声音越来越大的钉崎野蔷薇觉得好玩,被伏黑惠的响指拉回来,总算当了回靠谱老师,背上挂着个钉崎,手臂夹着抱了个虎杖悠仁,唯一能独立行走的伏黑惠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揣着兜跟他身后,不开口也知道在想什么。五条悟分过去一个眼神,低着眼睛笑了。

讨厌正论、没有道德底线的叛逆人渣高中生,像玩cosplay一样扮演起他生命里缺席的存在。温情时刻对那个时候的五条悟和伏黑惠是少有的稀缺物,影子比他们靠得都要近很多,而那时候的小孩赶上如今的五条老师青春的末班车,对他轻狂嚣张的样子也存有模糊的印象,在夕阳倾斜到某个角度的时候照片一样的记忆又哗啦啦洗出来,还因为时间蒙上了金。

伏黑惠对他的印象只有怪人,第一次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后来一次又一次见面,家里有了那个人来过的痕迹,冰箱总是被塞满食物,漫画书扔得到处都是。小孩子的防备心总归是没那么高的,这个混蛋虽然不靠谱也不称职,但他不排斥五条悟的接近,可能潜意识觉得他是个不坏的人。

五条悟那个时候只觉得问题少年和问题小孩能不打起来就不错了,何况他长得一点也不让人喜欢,和他那个暴力狂爹的脸一模一样。第一次真的想对他好点是去给他开家长会。

伏黑惠难得用小孩子口吻和他讲话,拜托他去给开家长会,他很直接地拒绝,说自己十几岁人哪里来那么大的儿子和女儿。津美纪得了奖,其他同学都有父母来,表彰环节要让家长上台说话的,这次只有她和另外一个女生得了奖,没人来她会很尴尬。五条悟想说那还真的是很可怜啊,转头对上伏黑惠的表情又被噎住了,像什么迷路的幼犬一样,那种期盼又可怜的样子大概会和自己小时候训练想偷懒是一个神情。

“知道了知道了,我考虑一下。”

最后他这样说,烦躁地揉乱自己的头发,和伏黑惠结束简短的对话,打开房间门看见偷听的津美纪。

“你会来吗。”

这样还推脱得掉个鬼啊,本来想到时候随便糊弄一下伏黑惠那小子,现在被得奖的本人听见,还追到楼梯口来问,看来还真挺在意的。

“没有工作就来,没来也别哭啊两个小鬼。”

“谁要哭了。”

伏黑惠从门口探出脑袋又被姐姐塞回去,五条悟乐得看他吃瘪,愉悦地挥手告别说你最好是别哭。

家长会当天五条悟还是迟到了,估计是有工作吧,伏黑惠替他找借口,看见姐姐失落的神色决定下次一定要把那个骗小孩的人渣暴打一顿。

老师无奈地喊了几遍津美纪的家长,嘟囔着说这也太忙了真是完全不注重孩子的教育问题,然后照例跟两个人说等多久父母有空了自己一定得好好批评一下他们。

“抱歉,我来晚了点。”

五条悟穿着衬衫,墨镜也被取掉了,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像跑过来的。

伏黑惠第一次在这个人渣身上体会到人格魅力,也终于发现他还有张不错的脸,女老师友善地问他是谁的家长,他朝自己这边抛个媚眼说,是津美纪和伏黑惠的,刚刚赶掉了电车,很抱歉没能及时到场。老师说那你来得正好,和家长同学们交流分享一下津美纪同学的学习方法和你平时的教育理念吧。

伏黑惠很紧张,生怕他上台说什么自己平时根本不管他们,最多给买两本漫画或者带出去吃个饭什么的。五条悟第一次站上讲台的位置,看见那小鬼紧张的神色,要说的话拐了弯,难得有点良心。

所以那天放学的五条悟肩膀上挂了两个书包,伏黑惠也第一次主动牵了他的手,他微微弯着腰配合两个孩子的高度,心情很难得的不错。秋冬交际的风有点凉,沾了血的外套被扔掉,一件单衣还是有点冷,只有手指上被紧紧抓住的位置发着热。

“不会吧,你比我自己还怀念高中时期的老师哦?”

“并没有怀念。”

这样说着却抓着虎杖的手把他拖到自己身上,在五条悟“长大了”的感叹声中和他并肩向前走去了。

硝子见过五条悟的眼泪,尽管他自己可能失魂落魄到没在意她说了什么。

烟酒都不沾的非典型不良,闻到自己抽烟会皱鼻子,一起喝过一次酒醉得一句话也说不好,硝子没见到过一杯倒的菜鸡,为此和夏油杰笑了他好久。五条悟一个人的时候其实动静不大,和夏油杰加一起和两个不对付的化学试剂一样,多说一句话就会爆炸,然后闹得鸡飞狗跳两个人都得流点血,一起挨罚的时候又哥俩好了,勾肩搭背的还非要挡住她的去路。学校是会因为这种人变得有趣的,等她自己也变成游戏里的一环硝子又不这样觉得了,到后来看见那两个人的脸都觉得心烦,还很认真地问过这种行为应该划到骚扰还是霸凌的范畴。

杀人,杀咒灵,在战斗的空隙里五条悟疯得像只剩三年的绝症病人,要把清单上属于高中的事情都做个遍。硝子趴在课桌上,支着脑袋望窗外,桌子一直哐哐地被撞个不停,像是站在地铁的车厢交接处,不同的是外面有阳光。理论知识课真的很无聊,五条悟折了六个千纸鹤,吃了三包零食,躲开了四个粉笔头,现在正在和夏油杰玩纸牌游戏画王八。硝子指尖还有饼干上的薄油,捏着拇指和食指移开视线,阳光晒得头顶发烫,从骨头往外透着懒和倦,眼皮都支撑不住地要合上。

“硝子,硝子。”

是五条悟的声音,和他手上的塑料袋一样吵,压抑着傻气和兴奋,一听就是没安好心。回头只看见夏油杰憋笑憋得面部扭曲,表情和个特级咒灵似的,眼睛望向五条悟手里袋装的泡面,不知道哪里来的开水,硝子这才发觉整个教室都是味道,五条悟的无极限用在这种事情上显得很滑稽但又符合逻辑,不然恐怕是水倒进去的第一秒就会边骂边撒手。

“你有病吧。”

硝子还是没忍住吐槽,五条悟笑得更欢了,台上的老师是瞎了吗,这也不管。讲台上空无一人,不知道下课了为什么还要泡面,而且刚刚不是已经和夏油跟两个老鼠一样咔嚓咔嚓吃了一整节课吗。两个人压着肩把脸埋到课桌上傻笑,肩膀抖得厉害,手里抓着调料包挤,等夏油杰拿出保温杯拧开冒气的时候五条悟已经憋不住要笑进地里了,眼泪都笑出来,头撞在桌上巨大一声。

太蠢了。

家入硝子把课桌往旁边移过去,要和心智发育不完全的人割席。

“你吃不吃,我还有双筷子。”

“…吃。”

又拼回去了。

练体术的时候下雨了。

那个时候五条悟还没把无极限化成被动技能,小雨先打湿的是头发和肩膀,湿了一块的布料水鬼一样拽着人往下拖坠,地上湿润的混着泥土,跑快了裤脚也沾上脏污,五条悟眉毛要打结,只想快点回屋换衣服。硝子还挺喜欢雨天,混着草汁的风湿润润的,在发丝上待久了又顺着脸侧流下来,衣物薄薄的潮,像蛇蜕皮的感觉。五条悟显然是没办法体会这种凉快,衣服粘在身上他嫌弃得不行,又冷又重压得他心烦。

透明雨伞是雨季常备,顺着伞面到伞沿,在周围一圈又下起小型的规则形状的雨来。按理说那么害怕弄湿衣服的人应该和吃冰棍时一样要独享一整把伞的,夏油杰明明是喜欢淋雨的人,却非要在五条悟拿出雨伞时凑过去把头塞进伞下,挤着他肩膀要他挪过去些,两个人都把这归类于要给朋友找不痛快的每日行为之一。五条悟半个肩膀露在外面,倾斜的伞面还把雨水都倒在上面,两个一米九的男的打一把伞好像是有点诡异,但和硝子打一把就更诡异了。

连打伞也停不下来的青春期的想象,像这种毫无安全距离可言的狭小空间,连彼此的心跳也听得清清楚楚,鞋跟掀起水洼会打湿两个人的裤脚,在外侧的肩膀也会承受比直接淋雨还多的水分,小雨点汇成大的才滴落得下来,校服成了新的水洼。呼吸交织着逐渐变得同频,和夏油杰在一起的时候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雨滴的声音,右肩冰凉的感觉,还有身体相切的位置传来的熟悉却不属于自己的体温。和氧气一样源源不断,讨厌的雨腥味里也有了对方身上的气味,洗衣液和熏香一样的香水味。

五条悟不知道吐槽过多少次夏油杰身上的味儿,靠近他都像进了寺庙一样的香火味,嘲笑他是不是想当和尚才把自己弄成这种老头子的味道。夏油杰说他是找事来说,想打架可以直接动手,不用迂回婉转地骂他的品味。他把夏油杰全身闻了个遍也不知道香水的源头,直到有天抱怨硝子不是长发,没办法扯辫子时两个人同时想到夏油杰,皮筋被五条悟勾着扯下来,只在手腕上套了一下就一天都是那个味道,找到香味源头后执念又变成了夏油杰的头发。

那些青春小说动漫里的马尾辫在他梦里都晃悠,好说歹说半天夏油杰同意让他对自己的头发下手,散下来垂落到肩头,后背脖颈都暴露给自己,五条悟坐在床脚,夏油杰就坐地板上。完全是出于好奇,顺着头发摸下来之后嗅了嗅指尖,洗发水的味道很淡,和自己是一个牌子的,更多的是他钟意的香水味,萦在鼻尖替代了梦里会遇见的长头发女孩。

以指尖代替梳子,指腹抵住他头皮向下划,发丝绕着缠到指根,又听话地滑落下来,发梢因为静电贴在他指侧,和挽留没有区别。夏油杰觉得刚洗过的头都要被他摸油了,那撮老被吐槽的刘海此刻被捏着把玩,手掌因为摩擦变热,放下来的时候打在额头是温的。生疏的动作,他看不见此刻挚友眼里能称得上是温柔的神色,不然一定会被吓出鸡皮疙瘩,五条悟从后颈探进去,拢住发丝后又去头顶刮着把碎发也捏进手心,皮筋细小的弹性声音被呼吸放大了,夏油杰拿起镜子看见乱七八糟的头发很无语,调了个背把镜子塞五条悟手里,皮筋被取下来,被弄乱的地方完全要重新梳,索性叼住发圈,抓着好友的手腕把镜子放到和目光齐平的位置,含糊地让人别动。

被丢在一边的梳子有了用武之地,整整齐齐地从前梳到后,夏油杰察觉到五条悟直勾勾的目光,询问地看向他,得到了口出狂言的答案。

杰这样好色哦。

手一抖脸上的表情都没维持住,那双眼睛诚恳得吓人,再是习惯了五条悟满嘴跑火车的混蛋性格也被他认真说出的怪话吓得毛骨悚然,要扎丸子头的手也顿住,变成短的低马尾扫过后颈,松散的有点痒。

这样好看,别梳上去嘛。

鬼使神差的就被真挚的表情给蛊惑了,即使夏油杰知道这是他惯用的伎俩,他又拿六眼当借口,觉得是五条悟取下墨镜的原因——实际上哪怕五条悟包成木乃伊他也会点头的,然后又找理由说是怕不答应他拿绷带把自己勒死。

五条悟天天去扯那截辫子,新造型没维持一周就又变回经典原皮,自知理亏又不好开口,手又欠非得捏点啥才好过,夏油杰被他天天掐脑袋后面的丸子头烦的要死,久了连他身上也有焚香的香水味,一边嫌弃着一边继续手贱。

习惯了夏油杰的味道,和他打着伞一起路过寺庙的时候又闻见真正的香味儿,也是那个时候五条悟才反应过来之前觉得那味道和寺庙微妙的不同是什么,带着点雨水味,不是干燥的气息,潮潮的有点草木的感觉。

讨厌这个味道,讨厌雨天,讨厌扎丸子头的夏油杰,但是喜欢打一把伞。好像因为做了傻事而被蠢笑,连坏天气也可以被原谅,因为他拿伞的时候伞面朝着自己倾斜,所以丸子头就丸子头吧,爱喷那款香水就喷吧。

因为是夏油杰,所以打一把伞也没有关系吧。

手肘怎么摆都不对,要么把距离隔太开两个人都淋雨,挽在一起又太像女高,牵手不是朋友该做的事,揽着肩膀又有点太公式化了。

夏油杰的手搂过他的腰把他往伞内带,好像是个比牵手和拥抱都暧昧的姿势,但他眉眼全无暧昧的神色,只是怕一会儿五条悟又闹少爷脾气,以后该不让他一起打伞了。

明明带了雨伞又不拿出来是出于什么原因他没考虑过,又假借给朋友找气生的名义了,可湿淋淋的五条悟明明是笑着的,墨镜上有因为笑着乱晃而滴上的水珠,他又忍不住想去擦,这次五条悟没躲,他能感受到从纯黑的镜片后透过来的视线,还有指腹抹掉雨水时想往他手心拱的热度。

要迟到了。夏油杰收回指尖,只是这样说。

后来五条悟再也没淋过雨,也再也没打过伞。

他们都是不良教育和青春下的失败品,是夏天的受害者,活在和蝉一样能够短暂鸣叫的泡影里。

胃是一个情绪器官,五条悟想着,在他佝着腰往马桶里吐了第三次的时候。他没和夏油杰吵过超出两天的架,最长的一次冷战是趁他睡觉剪了他的刘海,夏油杰气了两天一句话也不肯和他讲,最后五条悟像受了什么奇耻大辱似的丢下句对不起拔腿就跑才把人整笑了勉强哄好,哪怕那段时间都对他态度冷淡,不过好歹也原谅了个七七八八。

理念不同,观点不同应该是做不了朋友的。五条悟和夏油杰的深夜谈话里也有过这个话题,彼时坐在窗前借着自然光聊未来的少年哪怕彼此深知咒术师哪里有什么以后,还是潜意识地将对方归纳进每个蓝图,甚至没留余地的从不设想有分开的可能性。

理想主义者会被现实给予重锤,五条悟不怪也不劝,只是觉得告诉自己要保护弱者的挚友一定是遭遇了很糟糕的事才会把离开当作解决方案,他无条件信任他,也知道这场架之后和好的可能微乎其微——因为没人愿意承认自己是错误的,因为本来就不存在所谓错误的一方,因为夏油杰了解他就和他了解夏油杰一样,哪怕成为大人也不会为了私情在自己的原则上退步。

其实打一架或者大吵一通再决定不相见是决裂的最经典开场,但六眼看得清提前放下的帐,却不了解分道扬镳的序幕从哪天被拉开了,是笑着告诉自己咒灵有着擦过呕吐物的抹布的味道那天吗。

想不明白啊。

冲水键被按下,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难看,五条悟摁着翻腾痉挛的器官又刷了牙,栽进床铺里放松累到无法动弹的身体,大脑却清醒得吓人。

面对那样的挚友混在人群里不设防也不回头的背影,自己完全有杀掉叛徒的责任和能力,也清清楚楚地晓得以杰的水准,在未来会成为一个陌生的大麻烦。

没有出手,还期待回眸,害怕心软却早就把底线放到最低,直到六眼也看不见他的身影,被行人撞了几次肩膀才停止逆行。

在落荒而逃的路上是茫然的,手脚发麻冰凉,一切的动作好像只是为支撑心脏的起搏,还有胃器的跳动。

和夜蛾讲过话是用掉剩下的所有力气了,硝子就是这样看见眼熟且欠揍的白头发墨镜都靠耳根支撑挂着,脸上稀奇到一万年能碰见一回的是斑驳的泪痕,眼部阵雨,有源源不断的趋势,将于墨镜形成新的大洋。在看见她的时候放慢脚步风还是带起了自己的衣角,莽撞得差点撞上燃烧的烟头。

眼泪啪嗒地掉,那个人完全感知不到一样,只好由自己来打破僵局。

你被夏油杰甩了啊,哭成这样。

甩字用的可能有点太恰当了,因为他一言不发地抿紧了嘴唇,再多待一秒钟就要哭出声来了,趴在马桶上吐了个昏天黑地脸上乱七八糟的,用冷水从头冲到脚所有设备全面关机窗帘拉死,蒙进被子里饿了醒醒了吐,生理泪水就带着不良情绪一起掉下来,不是硝子踹门送吃的会直接死在高专。

硝子买了很多东西,基本上把便利店货架洗劫一空,少女看着他机械地咀嚼吞咽没说什么,眉间的皱起弧度是忧虑的。

几天没进食的人不该这样吃东西,她知道五条悟耗费体能很大,对糖分的需求一天比一天高,没阻止他丧尸一样进食完全是怕因为消耗太大的某人当场晕死过去。

直到他被奶油面包噎住,顺手打开的是硝子给自己买的啤酒,一口灌完一罐又去撕另一个包装袋,硝子终于忍无可忍地说够了,把便利店袋子有多远扔多远。

快两天什么也没吃了,你他妈吃那么快干什么。

我现在感觉要撑炸了。

五条悟很诚恳地回答,看见空掉的罐子眨巴眼睛。

我操,你他妈买酒干嘛。

又不是给你买的…难受就去——

话音未落对面的人就冲去厕所了,吐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不知道的以为在里面自杀了,硝子重新买了东西扔他门口,附赠一包烟和打火机。她不擅长安慰人,更不擅长安慰五条悟,能做的可能只有这个了。

五条悟并没有对酒精敏感到那个程度,胃应激着把不该进入体内的东西吐出去,和记忆产生的排异无二,他把窗帘拉开,坐在地板上玩还没通关的游戏,放慢了进食的速度,在不知道第几次看见血红色的失败后伸手从袋子里摸到了那盒烟。

尼古丁用来保持清醒,酒精用来让人混沌。五条悟越来越想不明白所谓的长大,也不知道青少年和成人之间那条线到底是什么,总归不会是十八岁生日一过,十二点钟声一响所有人的心智能力方面就被全部刷新一通。他知道从前自己其实还是有会掉眼泪的时候,虽然不多但每次杰都在身边,替换他的肩膀的在长大之后就要变成烟草和酒吗。更多的是好奇心让他点燃了第一根烟,吸进去过后嗓子很痒,他硬是憋着没像有天被杰骗着说来一口一样咳得惊天动地。

也就那样嘛,和酒精一样发苦呛人,一个用来压抑渴望,一个用来放大想念,不过是刺痛和钝痛的区别,刀片从此刻被吸进咽喉,在未来每次看见盐水棒冰和袋装泡面的时候都哽到心脏。

最终也没吸上几口,剩下大半支被摁灭在奶油的残骸里。

五条悟又去洗了个澡,这次是热水。

夏油杰对他来说是什么。

五条悟不清楚,想一想头脑都过载发热,听见和他名字相似的音节会全身一震,会期待睁开眼的时候或者回过头看见那个熟悉身影,哪怕知道是绝无可能的事情,也没做好再见的准备,可是累计成年月的盼望就堆叠起来,认识新的人,换上新的自称,墨镜却被放进抽屉最里面。

和他对夏油杰的头发一样,夏油杰对他的墨镜也挺有执念的,趁他上课走神拿过去架自己鼻梁上,发现是完全不透光的一片漆黑,当即就和硝子一起笑他是给人算命的盲人兼江湖骗子。现在的墨镜不是最开始那副,因为有次杰和自己打架把镜片干裂了,五条悟不缺这点钱却抓住了人的把柄,闹着非要夏油杰给他重新挑一副。

他喜欢顺着镜框摸到镜托的位置,每次喊他回神都直接往镜片正中敲,对五条悟来说和敲眼球上没区别,只是不痛,然后目光里就会有杰漩涡一样的指纹。

家入硝子不负责心理疏导,自我疗伤的他成为了当年痛骂过的糟糕大人,浪漫的异想天开浮在嘴上进不去心里,只庆幸绷带下自己的神色不会被别人看清。

当年他取掉墨镜后一时间不知道拿什么替代,去找家入硝子看见了太平间一样的工作室里,女孩背后的柜子上整整齐齐地摆着成捆的绷带。

买这个干什么,感觉很少用得上。

之前你和夏油打架的时候拿来包扎的,看来是都喂了狗。

五条悟并没有因为这个名字有什么波动,只是自顾自地走过去伸手就薅下来几捆,说着借用但是两个人都知道一定不会还。硝子的手法很熟练,把他完全当成个失去眼球的患者对待,缠得严严实实后他听见线断裂的声音,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朝医生比了个大拇指。

那我洗脸之后缠不回去了怎么办。

谁管你。

硝子把不速之客赶出去,五条悟抱着顺出来的绷带,很没出息的觉得绷带的正确使用方法应该是硝子刚刚说的,和他打了架之后独自暴怒着去找硝子骂人。

打得最凶的一次是和他拌嘴的时候说既然这样天天吵架打架不如绝交好了,撞上不知为何当天心情不佳的夏油杰枪口,那人马上黑了脸起身就走,自己本想硬气一点等他先服软,身体却先一步跟上去,刚到空地夏油杰就把咒灵放出来。按理说都那么高级的咒术师了控制情绪应该是必要的,五条悟和夏油杰平时也打架,都是借着气头切磋,没想过他能气成这样,所以一开始那人并没当回事,在感觉自己骨头都断掉之后才认真起来。

“你他妈气个鸟啊杰,老子讲着玩的。”

终于近了他的身,本想招呼到他面门上,又怕看见他肿起来的脸在打架的时候和上次那样笑出声太不严肃,于是一拳往他肚子上打过去,五条悟半蹲着气喘吁吁地抹嘴,呸出点血沫子,疼得五官呲牙咧嘴地皱起来。

“操啊把老子肋骨打断几根,你真想绝交——”

夏油杰头疼,觉得这个嘴贱人更贱的蠢货根本没搞懂自己在气什么,还要在他连咒力控制都不稳定的时候来火上浇油。

“你再说绝交我真的会杀了你。”

五条悟看见那人回收了宝可梦,捂着刚刚被重击的位置走过来,觉得他有点无理取闹又觉得因为这个闹很蠢,理所当然往地上一坐就朝他伸手,这个时候肾上腺素平静点后才发觉大腿内侧钻心的疼,被那个丑玩意儿开了个窟窿。

“我日啊夏油杰…你就因为这个把老子打成这样你还是人吗…老子十分之一的力都没用你下死手…”

走路是不可能走路了,现在他气也上来了,打架是有益身心的运动,现在再打毫无好处,掏了半天在身上找到零个手机,不知道被甩哪里去了。夏油杰把人拉起来,看见他失去平衡直冒冷汗才觉得自己有点太过分,站起来之后用力把自己推出去一米远,然后拖着腿身残志坚地找到手机,打电话喊硝子来收尸。

“我为什么要趟浑水啊……”

“别来了硝子,我送他过来。”

“谁他妈需要你个人渣送。”

“好的,我等你们。”

很果断地挂掉了,五条悟看着手机气得表情空白,夏油杰把他一条手臂放肩膀上就半拖着他走,然后五条悟开了无下限。

“我错了,关掉,先休战一下。”

“滚啊混蛋,都要绝交了还说个屁。”

说着又有点委屈,明明嘴角都撇下去,墨镜滑到鼻尖都没注意,还是很高冷地在坚持给夏油杰找不痛快,磨磨蹭蹭半天才走过去一条走廊,刚刚被自己气走的夏油杰不知道走哪里去了。瓷砖上淅沥的都是血迹,把学到的所有脏话骂了个遍,直到说到负心汉的时候那人冒出来,没来得及再开无下限,也可能是因为实在疼得不想走路了,任由夏油杰把他整个人扛到肩膀上,和死了一样不吭声。

好幼稚。

两个人同时在心里骂对方,五条悟抠着夏油杰背上的布料,一会儿又把他皮筋拆了。焚香味混着自己的血的味道,闻着却挺安心的,五条悟掐了掐人的腰腹,很讨好似的取了眼镜别到胸口,等人终于停下来看他搞什么鬼的时候可怜兮兮撒娇一样跟他讲话。

“换个姿势吧前好友,腿疼。”

真是不贱会死,好想打死他。夏油杰白眼翻上天了,又不好拒绝那双眼睛,换成公主抱却忘记了五条悟根本没有所谓羞耻心。

五条悟看着差不多到硝子那儿了,立马表演个什么叫过河拆桥,抬手干脆利落地给了夏油杰一巴掌,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跳下去拉开门,进去前还不忘比两个大大的中指说今天这个交是绝定了。

夏油杰已经被搞得有点没脾气了,抬脚就把锁死的门踹了,医生说等她练完手再打,还有门你得陪,以及下次别打那么狠了,肋骨断了四根,脑袋上还有个包,脚踝也肿起来很高。

夏油杰说脚踝完全是他自己作死,乖乖让我带他来就不会有事,再说我脸不也肿很高吗,他删那一耳光可是毫不留情,现在我还耳鸣呢。

硝子耸耸肩说两个废物一天就会浪费她的时间和绷带,自己包扎一下外伤吧,这次给五条治。

五条在夏油杰的寝室醒的,校服被洗了身上换的是他的T恤,夏油杰面色如常地喊他吃刚去买的喜久福和蛋糕补充一下精力,又问他还有没有不舒服。

肺被你气炸了,短时间之内不想看见你。

很高傲地说了起身就想走,夏油杰说你没穿裤子,然后极速地缩回被子并怒斥夏油杰连内裤都脱是不是有病。

“怕你嫌太热。”

夏油杰完全不悔过,也不想为啥穿着衣服却不给人穿裤子,坐在床边打开了包装袋,拿起他最喜欢的口味递到人嘴边。五条悟很给面子地咬了一大口,脸颊嚼得鼓起来,狠劲像在品尝夏油杰尸块。

“你有点太爱老子了吧,一句绝交跟分手一样提不得?”

“嗯嗯是的爱你。”

夏油杰习惯性地敷衍着,说出口又觉得哪里不对,看见五条悟有点诡异发红的脸正定自若地换了说法,却没看见自己也烧起来的耳根。

“绝交不能随便说的,友情和爱情一样,也是需要——”

“停下,老子不想听大道理,原谅你了。”

说着拍拍自己身侧,夏油杰把剩下半个喜久福也塞进他嘴里,坐在他旁边刚要开口问他打游戏不。

被五条悟搂着脖子抱了个结结实实,软的发丝还在他脸侧蹭过又蹭,他又在捻着搓自己的头发,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打得脑子发蒙,下意识地却已经伸手摸住他的腰,位置有点糟糕,尾指下就是光溜溜的尾椎。

“干什么这么突然,你哭了?”

“哭个屁,是因为杰最近瘦了很多还一副要哭的样子吧。”

说着手就在自己腰和肩胛捏了捏,发出不满的啧声,又滑到前面摸肚子,摸完要伸他裤子里的时候把手腕给捏住了。

“最近心情是不太好,抱歉今天迁怒给你了。”

“知道就行。”

五条悟垂下眼帘,嘴唇抵在他锁骨上咂摸,齿门撞得夏油杰有点痛,他酝酿着想问的问题,思索着会不会太唐突,有没有很越界,反而是那个人先开口了。

“悟也会有迷茫的时候吧,现在做的事情是为什么,到底有什么值得我们付出的…总之是很难搞明白的问题,最近只是在苦恼这个。”

夏油杰在说谎。

意识到这个后舔舐着拿牙齿叼着他肉玩儿的游戏就变味了,狠狠的一口咬下去把人痛得惊呼一声抓着自己的头发往后扯。

“又发疯?”

“撒谎精。”

五条悟只是笑笑就没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他好像发现夏油杰的嘴唇是更有趣的东西,因为被戳穿颤抖得厉害。

“有女生追你吧,你亲过嘴吗?”

“恋爱都没谈过啊,悟很清楚才对吧。”

“所以不是问恋爱是问接吻啊。”

“我有那么人渣吗…”

“试试吧。”

根本不是个问句,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征求他的任何意见,说完脑袋就凑过去,夏油杰甚至没处理完上一句话的信息,眼睛还睁着就被没带墨镜的人贴上了嘴唇,自己早就在白如雪的睫毛之下。

我去,那么软。

对于挚友的嘴贱和嘴硬都很有体会的两个人第一反应都是这个,五条悟装得很经验丰富的样子,实际上也是完全第一次。对他来说突然亲个嘴和刚刚突然抽夏油杰一个耳光本质上没有区别,只是想看看做了之后夏油杰脸上会是什么表情。下嘴唇贴到夏油杰的上唇,上嘴唇都亲人中上了,自己脸上烫得不行,时间的概念好像不存在,明明没学过接吻就凭借本能,夏油杰挑开的他的嘴唇他就要先伸舌头,他先发出了喘气声就一定要让夏油杰先喊停,最后晕乎得脑子和嘴都麻掉,五条悟腰和手都软了,夏油杰也好不到哪里去,莫名其妙粘着抱了一会儿之后以五条悟裹着被子说要去洗澡结束。

因为有了这个吻,对不同的人五条悟给出的答案也不同。没人会讨厌年少的自己,狂妄自大,嚣张又讨嫌的,哪怕五条悟也不后悔成为过那样的自己,但却为了那个莫名其妙的亲吻头疼过好一段时间。他觉得他对夏油杰是没有爱情的,无法想象自己会对着那张脸说出什么甜言蜜语来,大概比喜欢先从嘴里涌出来的是呕吐物,更不敢去思考杰体贴的样子——虽然实际上夏油杰不和他打架的时候对他挺温柔的。根本没想过朋友以外的定义,但又觉得夏油杰不仅仅是朋友。只有恋人可以接吻吗,五条悟问过硝子这个问题,潜意识觉得女性是更懂爱与被爱的,这是她们天生的才能,在那个吻过后很多年,他又麻烦她帮忙缠绷带的时候。

怎么,你和夏油亲过?

有那么明显吗。

五条悟腹诽,没说出口,从这个根本不像答案的句子里咂摸出点味道来。

想亲夏油杰又不是一时兴起,或许自己真是个没道德的,每次犯了贱看着挚友头疼叹息的模样就觉得很有意思,嘴唇开开合合地说个没完,很想仿照少女漫画里摘掉墨镜然后用嘴堵住不断吐出正论的口子,然后拉开距离后欣赏对方呆滞到空白的表情。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五条悟是这样,夏油杰也是这样。更恶劣一些的因子可能天生呆在自己体内,五条悟的一次崩溃是战斗的时候迫不得已杀死了两个无辜的普通人,小孩子趴在母亲怀里,在不知道害怕的年纪就失去了生命,母亲脸上还挂着眼泪,被咒灵感染的手臂青紫。浑身血糊糊的结束了战斗,结果连喜欢的甜品也卖完了。他的气味并不怎么好,在回高专之后看见自己像是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本来还和硝子打趣着说以为你死了呢,下一秒手没来得及挥起来怀里就扑进来人全身的重量。

喜久福卖光了。

他说。夏油杰当然知道他不是会因为这个消沉的人,还以为只是太累了在撒娇,拍着人脑袋安抚一下准备和他一起回寝室的时候,又被人按着肩膀不让动,声音闷得滴水,漂亮眼睛也滴水,说实在太累了,可不可以再抱一下。

喂不是吧,悟也会哭的吗。

心里不合时宜地吐槽着,这次是冲硝子挥的手示意她情况不对快点离开,五条悟知道人走了过后也不抬头,声音像从自己胸腔发出来的,说今天杀了两个人,被咒灵感染了还没异变,那个时候杀掉会轻松一点所以就动了手,回来的时候淋雨还在路边摔了一跤被一个死小鬼给嘲笑,结果喜久福也卖完了。太差劲了。

应该替挚友感到不快或者委屈的夏油杰心跳快得没办法呼吸,五条悟的眼泪是诱因,别扭的人把墨镜揣到自己的口袋里,紧紧箍住他的腰埋在肩膀位置吸鼻子。你妈的可爱得要命啊。夏油杰想爆粗口了,现在的心情是养的很凶的猫打架输掉回家哭了的家长心态,这不比平时那种嘴臭死人脸小学生好个十万八千倍,我这就去炮轰了那群天杀的敢这样对你。

顺着头顶长头发出来的旋反复抚摸到耳根又捏捏脖子,哭了一通没那么心烦的青少年开始不好意思了,很没道理地喊夏油杰不许看自己现在很丑,完全不管弄了别人一身眼泪鼻涕和血。摸索着湿的掌心拍到夏油杰眼睛的位置,放心大胆地带好墨镜才松手,以为夏油杰不会胆大包天来扯掉自己最后一层遮羞布。

小指一勾就掉了,挂住鼻梁的位置搭在他指尖,焉坏地边笑边给他擦眼泪,看见自己发肿通红的眼睛乐得腰都要弯下来,五条悟干得发裂的嘴唇被泪水泡了个透,夏油杰看得想用自己的嘴唇去碰碰看是不是那么软,结果擦他脸蛋的拇指被掰脱臼了。然后刚升起来的一点旖旎心思就被扼杀在摇篮中,前一秒有多想杀了对他不好的人现在就有多想杀了他。

所以没拒绝五条悟的靠近和亲吻,因为自己的确挺想试试,好奇另一个人嘴唇的温度和五条悟接吻时的表情,甚至亲的时候大拇指都攥紧了就怕又被撅断,结果五条悟满脸通红地进了洗手间就是另一回事了,还有他到现在也想不通为什么要把被子也带进去。

五条悟从皮质座椅上打挺着坐起来,又问了硝子一遍同样的问题。

夏油是你什么人啊,不是恋人吗?

被更难回答的问题塞住了,不喜欢用朋友来回答的问题,又没有给他们专门创造的一个词。

至少得有爱才能接吻吧…嘛,不过现在和陌生人接吻也是有的…

他和杰之间是有爱的吗。肯定有的吧,不然怎么会为了他流眼泪又因为他笑,认可着他和他并肩着,同行也成为了习惯,短暂的夏天里咽下的每一口汽水都和始于吊桥效应的感情一样冒泡泡,打一把伞听一首歌想不一样的心事,打着挚友的名号干着和爱有关的事情,硝子没说错啊,真的是两个人渣。

“杰就是杰啊,哪有什么特殊的词来形容的… 不过硝子啊,你谈过恋爱吗?”

被硝子医生拎着踢出了门。

三年压缩成厚厚一片,遇见他却没有他的春秋冬薄薄一叠,风一掀就乱掉散了、那些不重要的记忆。

支棱着脑袋额角在玻璃车窗上撞得嘭嘭响,有线耳机连着的是触屏手机,mp3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没和墨镜一样妥帖地藏好收纳,那个时候的音质没那么好,细微的电流响起时杰会皱起眉,然后拿着往桌上磕两下,又去揉摁耳机线,直到重新清晰才停手。听的歌很杂,是杰的歌单所以并不清楚下一首是什么,偶尔借着轻柔的乐曲靠在自己小臂折成的弯里快要入眠,结果下一首吵得天灵盖都差点弹起来,借着课桌遮掩狠狠踩了人一脚泄愤,他不甘示弱又踩回来,一节课过后两个人鞋面都是些脚印,夏油杰的宽裤腿上也有几个印子,一人去硝子桌上扯一张纸倒了点水就抱着腿细致擦起来。

窗外暖色冷色灯光连了一片,居民楼每个格子都亮晶晶的,路灯在眼前晕染开,和车尾红灯像彩虹的前小半截,车载薰香味道不浓郁,手机边缘抵着掌心,目光又从窗上收回来,改闭目养神了。取下绷带看看风景对五条悟来说是有点奢侈的事情,接受得信息太多脑子又疼了,头晕乎乎的,没吃晚饭血糖有点低,可能和醉酒差不多?高速路堵了,俯瞰是他最习惯的姿态,看见所谓普通人从脚下穿梭而过只觉得麻烦,一直在做的事情不代表是正确的,从口里长长舒了气。

照顾弱者真他妈够烦的。

这个时代,每个时代的人们都需要一个英雄,能带领他们走向胜利的,出现就让人安心的,能够信任和拯救的。

他必须是正面且带着微笑的,必须是有神秘色彩又平易近人的,必须是有同情心又杀戮果断的,必须是善于决策的、有野心的,满足所有期待还能做到更好的,不会哭也不能太像机器人,油嘴滑舌也得足够强大。

因为你是最强所以才是五条悟,还是因为你是五条悟所以才是最强。

这完全是和鸡生蛋一样说不清楚的理论,杰的口中吐不出象牙来,只会把难题转化到他面前,五条悟很想问他说老子他妈有得选吗,这种不负责的话让较真的人想破头也猜不出用意。

为了大义,人们需要一个祭品。

斩断过往和风筝的线向前跑吧,挥动刀刃让自己能飞得更高吧。牺牲不会因为对方是夏油杰就望而却步,夏油杰嘴里的理想,那些人所谓的和平,到底是什么,是教育里缺失了的一环吗,是人类的潜规则吗,是翘掉理论课的时候教室里在传授的东西吗。

五条悟想起来那个mp3在杰手里,当年偷来又因为不会操作给他放回去了。

男人靠在椅子上哼歌,手从发丝间穿过,气垫梳把打了结的地方梳开,因为捏着靠近头皮的一端没有痛感,女孩子比悟细致了不知道多少,想着又觉得有点好笑,悟能有养女对自己万分之一的尊敬就好了,明明自己不知道救了他几次命永远都是狼心狗肺的死样子,对自己的过分信任有的时候也会让人头疼,为了耍帅从高楼上直接倒下来,本来想着无下限怎样也摔不死,放了个咒灵过去在落地上前一秒接住了他,飞到自己身边时看见那人拍着心口长长舒气说以为要死掉了,还好杰来得及时。夏油杰说死什么死啊你无下限一开怎么可能摔得死。可是刚刚杀那个特级有点麻烦嘛,咒力都透支了才喊杰的哦。

你疯了吗。夏油杰一句脏话被噎回喉咙,换了个没那么有攻击性的,声音都哑了,只有他独自后怕。五条悟还伸手过来抓他手腕,他反手去捏,碰到好好跳动着的脉搏才安心点。

“杰不是接住我了吗,会接住我的吧?”

会的。

根本没办法对悟说出否定的答案,没出息到不行,不管多久对上蓝色眼睛语气都软下去几分。前两天放过了一只猴子,得了白化病的少女,病情恶化了也活不了多久,那双因为染色体异常而湛蓝的眼睛很漂亮,白色的头发和睫毛也让自己想起大吵一架之后就没见了的好友。留她一命吧,看着插着管的少女没有动手,第一次见五条悟的时候也因为他不一样的发色瞳色觉得他有点病怏怏的,那人身上却有着极强的韧性和强心脏,充满活力阳光洋溢且吵闹。比那时长了很多的头发在养女手里挽起上面一半,皮筋缠上去一圈又一圈,扎的是完美的半丸子,却有点想念起那个手抖歪下来的马尾了。

为什么要叛逃又不敢回头,为什么不带上他一起走,明明那么好劝说,两句话就能让悟倒戈然后就可以连死也在一起了,这不是你期望的吗,不回头是因为掉眼泪了吗。是因为白色的头发吗,所以觉得他手上是不应该沾上和自己一样的血的,所以觉得他应该是顺着风和光的;是因为那些所谓大义都没办法对这个傻子说出口吗,傻瓜一样,明明做好了和整个世界相对的勇气,却连被五条悟讨厌的力气也没有;只是因为是五条悟吗,明明他的选择就是自己,可是说不出口的话却被自己四两拨千斤地温和打回去。

是因为不敢看那双眼睛吗?是因为害怕那双眼睛吗?是因为爱上了那双眼睛吗。

你的选择都有意义。

根本不是在安慰,也不是让他心无芥蒂地向前走。这是夏油杰作为诅咒师的第一步,让五条悟的梦魇里无数次响起这句话,在他被选择汇聚而成的人生里,好的结果,坏的结果,通通用“有意义的”来归纳,把自己溺死在那三年里催眠逃避,成为了他善恶的指针后轻飘飘一句话打破的不止是那层不知道多久出现的隔阂和表面的平静,暗流涌动下的也不是纯粹的爱和恨了。我的选择都有意义。是怀揣着什么样心情说出来的话呢,怎么会在那个时候说出这样恶毒的话然后抛弃他呢。

如果是在夏天最热的时候或许还能用挑冰棒的口味做解释,为什么要在不知道能不能再见之前告诉自己,你的选择是有意义的,潜台词是我知道我现在回头你会选择追上来,我就陪你到这里,剩下的就让这句诅咒和你对我的诅咒一起走下去吧。

五条悟选择习惯性依赖,哪怕是烙印一样的文字和声音,在那个时候做错的选择无意义,想着那样的话和他说出时该有的神情才能够合眼,安抚着自己,枕头上喷了焚香的香水,在谎话里一放纵就是八九年。

起身的时候耳机线绷紧然后被扯开了,几年前有一个晚上五条悟偷了mp3去捣鼓半天,录下来了一句声音,现在正通过扬声器播放着。

“这个东西怎么那么难弄啊…杰,你mp3好像被我搞坏了——”

越来越模糊了,躺在大雪里的、只属于夏天的海。

焚香味里有血腥气,夏油杰好久没受过那么严重的伤了。真难看啊,脏兮兮的,衣服上身上都是血污,墙角阴黑,他面朝自己,脸上是五条悟的影子。

夏油杰不是那个祭品,五条悟才是。

世界因为自己的诞生乱了套,他没权利选择是否睁开那双蓝色眼睛,打不破的命运就接受吧,发挥自己的天赋成为那个最强吧,对任何人都要毫不留情地下手。

这是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他对生命的理解注定是不能和其他人一样的,小时候他养过一只兔子,买来小白菜和胡萝卜好好喂养着,偶尔赤着脚在院子里看它蹦。父亲发现后引领着还年幼的他把手放在兔子的脖颈上,毛茸茸的,被养得圆滚滚的生物对他毫不设防,只是带着疑惑看向他,直到失去呼吸和心跳,软绵绵地垂下头也没有惊恐过哪怕一秒。

所以哪怕是掐住夏油杰的脖子,他也只会从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嗬嗬声,脸色因为充血变红发紫,感觉到自己不坚定的颤抖,会抬起手去捏自己过速的脉搏吧。

因为信任所以连宝贝学生也不急着来救,自大到以为还了解一个多年前的朋友吗,夏油杰要苦笑出声了,我还有什么值得你信任的。五条悟没回答或许是自己也想不出答案吧,和从楼顶上跳下来只是喊了他的名字就把命随意扔他手里一样。只是觉得他不会去做,信任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因为杰就是不会啊。

恨吗。其实有一点。不是他抬起手来要取自己性命的时候,不是把自己酝酿了很久的勇气用突然又没道理的亲吻堵回去的那天。太信任我了啊,现在也是,从前也是。那时候悟看出来了什么吗,什么也没看出来吗,原因是不重要的,自己实际上也不该对一个粗神经的人抱太大希望,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不符合常人的正道的,希望五条悟能拉自己一把还是希望他别跟过来呢,希望五条悟忘掉自己还是永远记住呢。

搞不明白啊。

蹲下来了,是要抱住自己吗,会吻我吗,要骂我了吗。

是啊,夏油杰觉得他找到了正确答案,如果是高中时期的悟会很生气吧,甚至可能会掉眼泪。但是现在的悟会吗,缺席了那么多年,现在又不是夏天,他也对自己的判断失去信心了。

有遗言吗。

为什么一对上这种高专限定的人就要冒傻气。

我就是讨厌猴子。

手臂好痛,头发扫在后颈好痒,好想让五条悟再给自己扎一次头发。很孩子气地这样说了。

想打破他对自己的刻板印象所以这样说了,悟嘴唇张合的动作像开了慢速,贯穿了他人生最后的长镜头,血液滋养了墙缝里的青苔,眼泪是和好利器,沉默是游戏里最后打出的坏结局和game over。

其实也有过选择他的可能的,都是一念之间。

夏油杰知道自己要死了,因为他很短暂地做了无数个梦,全是总和不超过一年的夏天。

如果死在那年就好了,被拉着手在阳光晒出刺鼻味道的马路上跑着,风景天光都甩到身后,明明没什么着急的事非要走一段跑一段,五条悟踉跄得差点脸朝下摔一跤,开了无下限笑嘻嘻地朝弯下腰的人说别担心;在海边被泼了一身冷水,守在沙滩椅旁边摸着他额头让人能睡个安稳觉,沙粒踩着很软,脚背被狠踩一脚两个人都陷沙子里去了,说是去洗掉沙子回来手上又多了甜筒,化掉的甜腻液体滴进海里又被卷走了;一起坐飞机耳朵因为高空不舒服,被人捂着喊张嘴打哈欠,嘴还没完全张开手指就进来扯着舌尖往外拉,一边骂他脏一边干呕着吐口水,白头发一边说他小气一边靠在他肩膀上睡到墨镜歪七八扭,于是摘掉了别在胸口,头扭过去不看他却坐直了些好让他靠得舒服,最后以两个人都睡得奇形怪状被硝子拍了丑照收场;趁硝子不在研究她新买的口红,玩抽卡牌游戏谁赢了就往对方脸上画,笑得人都要撅过去背后一冷,硝子看着剩下半截的口红和两个怪人倒吸一口凉气,事后提出要在脸上画花的五条悟赔了她一整套新的;不喜欢好好坐椅子,屁股放上面整个人的重量却都在夏油杰腿上,仰面朝天躺着嘴里还塞着棒棒糖,耳机线绷到最紧很难受,夏油杰只能低下头趴桌上,被手贱地摸了脖子摸下巴,又要去捏他的耳垂,那人睡着之后自己一动不动地当人形靠枕,等他醒了腿都麻得不是自己的。

现在腿也好麻,地上很冷诶,快动手吧。

在心里这样催促着。

他曾经的挚友搂着他现在的选择,学生们亮晶晶的眼神看过来,他穿着从前自己会狠狠嘲笑一番的衣服,弯弯的眼睛,抬起的手臂。

是他期盼着在脑海里上演梦里出现的重逢。

该用什么表情和语气呢,面对完全变了样子的朋友。

“杰,要是我们有天吵架了又很久没见面怎么办。”

“不会有这种情况的吧,我又不会不理你,打一架不就行了。”

五条悟躺着看漫画书,头放在夏油杰肚子上,腿垂在床边。空调开了还没来得及凉,风扇开到最大档,吱呀地扭着老旧的脑袋吹出风来。

“敢不理我老子就杀了你。”

“真有那个时候就杀吧。”

其实换了很多个手机也没丢掉那个号码,备注一直是杰,躺在列表里尘封了很多年。成为老师的第一年五条悟洗过澡正在擦手,准备给硝子打电话湿淋淋的不知道怎么就误触了那个号码。

以为会响起空号的忙音,结果没响两声那边就接起来,传来的声音有点哑,像是被惊醒了。

“SATORU?”

用最快的速度按下了挂断。声音是会最晚衰老的东西,现在从他口里出来的音节和在教室听见的没什么区别。怎么有人他妈的快十年了都不换号码,五条悟一边骂一边忘记自己其实也没换,想着今晚是又睡不了觉了。

有时候机械设备反倒是很诚实地记录下那些过往,不会因为时间长短就变质,也不会主观又情绪化。五条悟想人的名字就是最简单的咒语了,喊一声会出现,喊十次会被打,也有使用期限,所以越亲密的人分开越少提起对方,因为对那个姓名的使用权已经透支了,再叫出来自己也会被反噬。

简直是咒言嘛,一句悟就让自己心烦意乱那么久,老子还当个屁的最强。

所以不敢看他,断掉的手臂会让自己想起被他弄伤的腿,披下来的头发会忍不住想伸手去摸,脸上的血也想学着他替自己推墨镜的样子给他擦干净。可是已经很多年都不带墨镜了,脸上的绷带也在战斗中被弄脏,瞳孔是他最后一面镜子。

夏油杰的所谓“讨厌猴子”有点像在和自己闹脾气一样可爱,讨厌就是讨厌,喜欢就是喜欢,什么时候性格对调了,自己成为了糟糕的没办法分清黑白的那个人。

五条悟在这么多年里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夏油杰是个坏人没错,但五条悟看向他的每个眼神中他都困在苦夏里,也就因此信任着一个屠村的、抛弃自己的骗子。

明明毫无信誉可言,也没有能让五条悟把全部都托付给他的资本,可是在他那里夏油杰就是夏油杰,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发生变化的,哪怕亲手杀死掉也不会有怨言的。

其实是五条悟留下了遗言,然后夏油杰笑起来,和每次被他有点无理取闹的语气逗出泪花时一样,透明纯净地在脏污的脸庞上开出一条路。

「你最后好歹骂些诅咒的话吧」

已经是诅咒了啊,从相遇那刻、或者犹豫着要把大的那部分冰棒给你的时候,摘下墨镜和绷带看清你的时候,忍不住靠近你、依赖你、亲吻你。每一次信任你的时候。

诅咒和被诅咒都在同时发生啊,你叫我名字的时候。

五条悟杀掉了他,和高中时会在迷迷糊糊将要睡着时说晚安一样,合上了挚友的眼皮。

应该怎么过冬天,好像没人教过我。

五条悟和学生们往宿舍方向走,实际上并没有好心到要把大家都送回去,但没有人说说话的他现在恐怕没办法忍受超过一分钟的静默。

“今晚是平安夜啊。”

乙骨接住了降落的雪花,在手心很快化成小水滴了,眼角弯弯的。

“各种意义上的平安夜呢…”

“鲑鱼。”

“没有人死真是太好了,是吧,五条老师。”

回过头的少年笑得很释怀,不知道是因为里香还是因为自己成功救下了相识时间不长却要相伴作战的好友。

“是啊,”

白发男人垂下头,绷带被弄脏了,只能靠逃避视线来遮住眼底复杂的东西。

“真是太好了。”

宿醉后头痛,昨晚虎杖悠仁闹着玩街边的扭蛋机,开了几个都是重复的,手气烂得令人发指,五条悟在旁边笑得脸都要抽筋,同意了醉鬼说要去求签改运的要求。

被人渣教师打包塞进车里去了最近的神庙,自己瞬移到山顶乐颠颠地看着累得气喘吁吁的三个人说这可是珍贵的体能训练呢,还不快点感谢老师吗。

洗了手点了香,明明对虎杖的迷信嗤之以鼻的人都去求了签,美其名曰来都来了。

“末吉啊…怪不得最近运气很差劲…伏黑你是什么、啊?是凶啊,那你最近要注意…”

“为什么我也是凶啊…根本不准好吧,”钉崎野蔷薇对提出求签的人射去眼刀,虎杖立马表示信则有不信则无。

“五条老师是什么啊?”

虎杖提出了问题,三个人齐刷刷地看过来,五条悟拿出纸条得意洋洋地挥了挥,被伏黑一把夺过。

“大吉?!”

“哼哼,老师我的运气一向很不错哦。”

“这算什么啊啊啊虎杖你和这个白痴眼罩男说好了的吧…”

“什么啊怎么会怪我,五条老师你作弊了吧绝对作弊了吧我不信我不信。”

“你们要怎样啊…”

被禁止使用瞬移,学生推搡着他下了山。

写着签文的纸条攥在手心,他没有用六眼偷看,所以抽到签的时候真的觉得这个世界上有神明。

七宝浮图塔,

高峰顶上安。

众人皆仰望,

莫作等闲看。

愿望:会充分地实现吧。

疾病:会治愈吧。

遗失物:变得迟迟地才找到吧。

盖新居、搬家、嫁娶、旅行、交往等:全部很好吧。

万事行为谨慎。粗心大意行事的话,就会发生意想之外的灾害吧。

盼望的人:会出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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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哭:sob:天啊,最後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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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摇曳的爱意啊(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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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了的他是否还是他呢:sob::so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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