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杀手,五条有性瘾和哮喘
28夏x18五
我相信你听过一个故事,关于动物向上帝讨还自己的寿命,关于人类与上帝的交易,最后老鼠拿走了它们的九年,驴拖去了十年重债,而人类为自己谋得六十年孽障,我是说,如果真能和上帝做一场交易,夏油杰会毫不犹豫地用他余下的寿命换取五条悟的百岁无忧,可惜他确实阳寿已尽,作恶多端,上帝必不会待见他,但倘若能和魔鬼做交易,他愿意赌上唯一的灵魂做筹码。
只是这个故事早有定局,没有上帝与魔鬼给予他们第二次机会,更没有灵魂与肺的交换。
伦敦的星期三,早上七点,夏油杰端了热咖啡到桌边,抹一片黄油吐司,煎蛋还在盘子里滋滋作响,一些黑胡椒粉零星逃难在外。他遵循习惯翻开报纸,绕开国际关系话题,撇去金融版面,如果还没找到,就返回去翻到第一页,占据三分之一版面的刺杀新闻赫然一跃:“手法新奇,死状扭曲”,“某白人男子在色\情直播间遇害”,“睾\丸被割下来补做单词间的两个o”,“预计至少有500人在线围观其死状”,“初步判断是割下生殖器的剧痛引起的呕吐窒息”……
夏油杰不动声色喝下咖啡,一旁的手机屏幕非常配合地亮了两下,两条信息几乎是并列着到来,你能联想到对面的人是多么欢快地打字——哼着小调,刚洗完澡,手指还很湿就开始在屏幕上跳动——“杰!你在看最新的日报对不对?”
我做得是不是很漂亮?
五条悟发去一连串的emoji,扯开一盒燕麦奶。
所以,我的奖励呢?
再不回复,三秒过后,急得要飞过来的铃声就会立刻袭击这场早餐,他只能叹气,让五条悟尽快看见一串浮动的气泡:
想要什么?
我们一起去游乐场!点全套的儿童套餐,吃的归你,玩具全归我。
只是这样吗?
我想要杰陪陪我嘛——
不用打电话,五条悟拖着长音的撒娇声也会立马浮现。
好,几点的飞机?
今晚八点!杰有空的吧?要请我吃饭哦。
知道了,悟,今晚见。
他被迫接收五条悟一连串的爱心轰炸,让五条明确看见消息已读才能让他安心地去吃香蕉松饼加枫糖浆,当自己不在身边管理他的甜食摄入,想必还会放上草莓棉花糖。
前一天早些时候,夏油换上了侍者的衣服,推着餐桌从后厨的通道进入大厅,和所有侍者一样戴着耳麦,挂着礼貌得体的微笑,托着一盘香槟或是果塔自如地在餐桌之间穿梭,他的任务目标正在舞台上按流程夸夸其谈,连站位与步数都是精心策划过的,向后梳的头发规整得像一块玛德琳蛋糕,还在发表他长达十分钟的无聊演讲,不过不用担心任务的无趣,夏油的耳麦正跨越几百公里,实时传输一些血红色的暧昧电子信号。
有些人追求性窒息的快感,因为高潮和死亡是差不多的东西,甚至愿意用生命做赌注玩一次性爱俄罗斯转盘,要么是双重高潮,要么是死。暧昧的电子信号转码出五条低沉的话语,他大概正戴着口罩,为了让某个人只专注于他的蓝眼睛,随后是几声胶带撕扯的声音,堵住了某张试图说出甜心的嘴,还有鼻子。
如果在这个时候打开目前观看人数最多的色情直播间,能看到那根——第二天将登上报纸的当事人的阴\茎以完整的姿态正对屏幕,是的,那一套东西暂时完整,正被另一只黑色手套夹在指间撸动,一段过于白皙的手臂偶尔暴露进方框内。电子耳麦实时转播这一切细微的动静,包括椅子因挣扎挪动的声音,但没有和地面摩擦的响声,五条悟一定选了带地毯的房间,让一切都很难,很难,清理。
五条悟非常喜欢布置谋杀情景,他说其实就像是舞台上的表演者,妆容若化得不够浓烈,原本的你就会在聚光灯下暴露无遗,所以要足够身临其境,欺骗你的同伙,欺骗你的观众,一切皆被精心策划。
演讲者转了个身,重新回到舞台中央,被花篮与礼炮包围起来。厅内的灯光转暗,他那身白色西服发散面向天堂的白光。
当你看动画或是电影,总会配上一个打灯的音效,因此当你想起这副画面的时候,你也能听到那一声“哐”。来自耳麦的另一端。
不同的是,为了抵达这一声,铺垫了足够多的前戏,在黑暗里能听到闷在鼻喉里的尖叫,到最后转化为一种绝望的悲鸣,割开肉体的声音倒是没那么明显,不出意料的话,第二天的报纸上还会写“摄像头上沾满了死者的精液和血液”,最后才是那一声椅子倒在地毯上的声音。
夏油杰换了一下姿势,让毛巾刚好遮住袖口的枪,仿佛耳麦那端是和其他人一样的指令:留在原地待机——站在这完美的角度,把你的手指留在扳机上。
他能听到五条悟脱下他的手套,仔细清洗,以及逐渐加重的呼吸声。
他听到那边在说:杰,我知道你在听。
他知道那边是熟悉的拉链声,和再耳熟不过的呻吟。
只是用听就能把这个画面在脑内模拟出来,五条悟靠着水池,把手伸进两腿之间,在死者的血液仍在地毯上爬开的时候抚慰自己。兴奋会使他体温升高,不得不摘了口罩,粉色很快从皮肤底下透出来,毛细血管都在传达身体内部的渴望:杰。他说。
夏油杰紧盯着他的目标,礼炮会在最后一个字结束的时候响起,与他举起酒杯的动作同时进行,没有人关心他讲的内容,观众只是等着鼓掌,准备从桌子底下升起他们的双手。
五条悟的呼吸频率越来越快。舞台上的人也预备换上他的标准落幕微笑。
夏油杰瞄准了心脏的位置,对着耳麦说出第一句话:射吧,悟。
与此同时,礼炮拉出了彩条,在白西服的胸口上新开了一朵花,人群在它们一同倒在舞台上的时候才尖叫起来,慌乱的潮水之下,五条悟高潮后的喘息又浮现。
他说杰,我好想见你。
现在,夏油杰坐在五条悟对面,被迫陪他拆儿童套餐的玩具盲盒,面前堆着薯条小山,五颜六色的碳酸之海,还有汉堡大厦。万幸的是,五条悟一人就能解决所有的冰淇淋甜筒和巧克力派,但他还不知道的是,为了控制他的砂糖摄入坐在对面的刘海怪已私自取消晚上的抹茶奶冻。
每年夏天,他们至少会在海盗船上来回荡三次,直到这种廉价的失重感再也引起不了肾上腺素的分泌,然后再是过山车、跳楼机,摩天轮。买那种贵得要死的异形雪糕,除了外观,口感和那种便利店最便宜的那款一模一样,但五条悟不介意,他要夏油杰和他一起戴着某种老鼠耳朵的发箍合影,拿着他们热到变形的雪糕,和一定要坐摩天轮一样,五条悟说这样看起来就是在和杰约会了。
问到夏油杰的话,他会帮你补上摩天轮和约会以外的答案,因为在五条悟八岁以前,他没能去过任何一座游乐园,任何一家水族馆,甚至没有人带他去公园和海边堆沙子。
五条悟八岁的时候,被卖到组织里来,闭口不语,见人就咬,杀伤力不大,好似三个月仔猫,但有仇必报,再小的尖牙也是尖牙。那天伊地知手上缠着绷带,把五条轻轻一推,送到十八岁的夏油杰面前,仔猫还试图凶狠地撑一双蓝眼。伊地知说,他们都说带不了他,上面让我来找你,五条是一个很有天分的孩子,只有一个缺点……伊地知没当着孩子的面说,夏油杰已经看过那几页精彩的事迹和家入医生的诊断。他看一眼伊地知的手再看一眼对于孩子来说过大的止咬器,很温柔地笑了,说怎么能给孩子戴这种东西,说着摸到毛绒绒的脑袋后面解开了,又从怀里摸出棒棒糖,跟八岁的五条说,如果你能牵着这根糖和我一起回去,这根糖就送你了,回去还有更多夹着棉花糖的巧克力饼干。
当时夏油杰做好了两手准备,不喜欢糖的孩子还可以用玩具诱惑,两个都不喜欢就先给他想要的东西。
但是八岁的五条悟看着他递来的糖,开口第一句话是我想要布丁味的。
从那一刻起他似乎就认定能从夏油杰那里讨要到任何东西。
夏油杰似乎也默认他能给出一切,哪怕是他都不曾拥有过的。
他看着五条悟解决掉最后一个菠萝派的时候推去一个信封,被五条捏出两个油油的指印,掉出一张印有双层红色巴士的明信片和一张飞机票。
五条悟皱着眉头嘟嘟囔囔。
对不起,悟,这次还是指名给你的任务。
杰就不能像以前一样和我执行双人任务吗?
那样的话,现场会很难清理吧?
五条悟把可乐杯吸出不耐烦的噪声。
当然实际上的情况是:“双人组合?没有必要。”尽管没人知道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多人要杀,或者说组织的规模也许比想象中要小,没人清楚,更没有除他们以外会彼此长期接触的杀手。
夏油杰把一只俄罗斯套娃立到五条跟前。
这是上次我去俄罗斯给你带的礼物。悟,我知道你很快就能解决,等这次任务结束,我们就去放一次长假来给你过生日,好吗。
五条悟放下可怜的可乐杯回以默认。
以防万一,别忘记带口喷。夏油杰日复一日提醒他。
知道啦!五条悟把玩具都拢进怀里。杰怎么还把我当小孩子!
接回五条悟之前,家入硝子翻阅他的档案向夏油杰津津乐道,纵火三次,出逃五次,故意用衣柜门夹断了一个男孩的拇指,往汤里加泻药导致除他以外的全院人员都有不程度的腹泻……念到最后,家入把手里的烟灰点下去。只有一个问题,夏油,注意他的过敏源,尽量不要让他感冒和发烧,如果咳嗽起来就不好了,以及,情绪激动也有可能复发。
家入把档案和口喷递给他。如果你听到他肺部发出像坏掉的手风琴一样的声音,就让他吸一口这个,如果无法好转,及时送去医院。当然,也不用那么担心,有很多人在青春期不复发哮喘的话,以后几乎就不会再发作了。
十年之后夏油杰心生愧疚,现在这唯一一个缺点仍严守在它的位子上,居身于五条悟的支气管中,罪魁祸首很有可能是他,在五条悟十四岁时第一次独立执行任务的那一天,第一次,是的,这个神秘的暗杀组织充分记载每一位杀手的生平资料,为了更客观地评价其才能,会详尽到每一次的杀人手法,用时时间,情绪表现,诸如:五条悟十岁在夏油杰的指导下进行第一次暗杀任务,利用迷路的白化症儿童的身份引诱暗杀对象到小巷中,由夏油杰完成狙杀任务;又或者,十二岁的五条悟在与夏油杰的双人暗杀任务中,于沙丁鱼罐头厂将暗杀对象的不同部位推进机器中切成小块,并经由流水线组装成全新的鱼罐头,用时十分五十二秒,警察不得不打开了约八十个罐头拼完了被切掉的部分;再翻一页,五条悟于十四岁开始执行单人暗杀任务,在巴黎街头的水族店,用水管勒死暗杀对象,随后将他扔进大型鱼缸成为新的造景,用时八分四十秒,其中有三分钟都是在找东西卡住死者的嘴,让其成为金鱼洞穴,事后五条悟表现出异常的兴奋,半个小时后哮喘发作,于当晚被夏油杰接走……
夏油杰开车送五条悟去机场,副驾驶的储物箱永远备着两根蓝莓棒棒糖,一块花生糖巧克力,免洗洗手液,避孕套和口喷。临走前还会再次约法三章,24小时永远开机,不准不接电话,任务完成后就给我发消息,以上皆是五条悟留给夏油杰的约定。
让五条悟甘愿执行任务并不是易事,在他被评定为可以单独执行暗杀任务后便被迫从夏油杰身边送走了,第一个交接人用禁闭威胁他完成任务,五条悟确实完成了,那一次的暗杀对象也成为他的记录上有史以来最惨烈的死状,而他们最终确定交接人的行踪是因为五条悟显然懒得提前扒下他的衣服再绞成肉馅;第二次任务前交接人被发现吊在屠宰场中,像其余的猪一样从中剖开了;五条悟因此再次被关了禁闭,毕竟那个时候他还没满十五岁,一针镇静剂扎进身体里只需半管,被丢进全黑的禁闭室后他开始绝食,直到他们不得不再次把夏油杰叫到门前。
他的老师、搭档、临时监护人,终于现身在门后,对他说过来的时候五条悟才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又一次接回车上,一言不发,生着闷气,觉得自己像是被强行推出巢穴的雏鸟。
夏油杰试图化解压抑的沉默,他说,我们先回公寓,我给你买了蓝莓派。
五条悟并不理睬,你还会把我送走吗?他问。
暂时不会。
五条悟开始扣车门把手了。
悟,住手。
既然如此,你不如别再回来,或者让我下车,没有你在,我更放心回去收拾那几个烂柿子。
我知道你做得到,但是杀了他们还会有更多的人来控制你,更有可能的是,最后轮到我来杀了你,不过……
杰会动手吗?
我不会让我们落到那种境地的。
我说真的,五条悟说。他拔出车座下的枪。我知道杰车上所有藏枪的位置,我知道除了这一把驾驶座旁边一定也还有。他打开保险栓,上膛。杰,我说真的,如果我拿枪指着你,真的要开枪,你也会做一样的事吗?
夏油杰的双手仍然放在方向盘上,他看了一眼五条悟,漆黑的枪口指着他,其后的蓝眼不掺一丝虚假。
五条悟说,杰不准乱动哦。
夏油杰突然向左猛转方向盘,在枪口短暂偏移的一刻按住对方的手,而枪口响起的是咔哒的一声。
他看到了五条悟的另一个手掌中的弹匣,以及他脸上不自然的红晕,那些熟悉的破损风箱一般的声音从不平稳的呼吸里泄露。
车已经停下了,他迅速从副驾驶位的杂物箱里拿出口喷。
张嘴,悟,吸气,很好,别马上把气体呼出去,再深呼吸。你怎么不先告诉我?
五条悟没有说话,他紧绷的身体彻底松懈下来,夏油杰过去贴额头,过高的体温灼烧他们之间的空气。
他深深叹气,把枪还给了五条悟。把枪放回去吧,他说,你知道我不会那么做的。
难道我们就不能……五条悟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困意。把他们全都杀掉吗?
办不到的。
我们两个一起都不行吗?
他听到夏油杰又一次叹气。
睡一会吧,悟。
在沉进疲惫的睡意前五条悟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还想看着你长大。
家入硝子负责为不同的杀手做评估报告,其内容具体到身体\心理素质、抗压能力、暗杀效率,详细到暗杀前后的心态变化,情绪表现,精神状况等,有些未成年成员或许还会写上第一次梦遗的年龄,五条悟第一次梦遗是在十四岁,初次性交体验也是在十四岁,那之后每一次暗杀任务结束他都会有一定程度的性唤起,此类信息皆由监护人夏油杰提供,他们除了上报消息之外偶尔还会见面,尽量避开所有眼线的私下交流,这一次是在一家开放式三明治的户外就餐处,远处的鸽子正在广场啄食。
他还在发烧吗?家入问。
已经退烧了,午饭也吃了很多。
还复发哮喘吗?
还是老样子。
那也没办法,这不是你的错。家入在表格上勾勾选选。不过长久来看,让你继续担任五条悟的监护人兼交接人将对他的成长造成无法挽回的影响,很有可能是不好的,但是短期来看,直到五条悟成年前组织应该都不会再插手了。
哎呀,家入医生,别再说那套漂亮话了,说点硝子会说的话吧。
我是说,让你们两个混蛋互相绑定根本就是灾难的导火索。你都跟组织谈了些什么?
做了一场交易,给他们一个保证而已,五条悟只愿意接受我交付的任务,那我就做他的交接人,再给我一些时间,直到他成年前我会把该教的都告诉他。
是吗,连性教育都包含了实践部分呢。
无法反驳的夏油杰露出苦笑,这确实是我的错,他说。还请你保密,越亲密的关系越危险。
我可阻拦不了你们引火自焚。
她弹了弹烟灰,又问他:你又开始计划那件事了吗?
有那么一段时间里我确实以为自己迟早死在这行,但是遇到了悟,就不能只想着一个人的事了。
别告诉我你好了伤疤忘了疼。一旦有人想逃离组织,就会被那个人盯上。即便是你,夏油,再过个十年你也不一定赢得了他。
严谨一点,10%的几率总有吧?
如果只有你一个人的话。五条太依赖你了,用你的话说越亲密越危险,是的,越依赖的关系限制越大。
最后一个忠告,硝子说,其他让你不要送死的话听不进去就算了,但你绝对要尽早跟五条坦白,否则……
否则?
我不敢想,总觉得是很恶心的事情。
一些并未倾诉给硝子的个人私事会涉及到更多的争吵,以及在暴力行为后发生的性爱,硝子愿意记录的健全部分通常是:吵架,情绪激动导致的哮喘,在吸入口喷后平复;不要那些恶心的部分,硝子说,我一点也不关心。是实话。等他们临死之际被死神抽开人生胶卷,补上会被全年龄节目一刀剪去的部分,就能得到一套足以审判夏油杰下十八层地狱的录影带,覆盖在五条悟成年前的数个年头上,其中一次会和其他无数次没有多少区别,可以想象他们心甘情愿地栽进同一条沟渠的场景,完全是无药可救的笨蛋。
或许众所周知的事情是,夏油杰是一个在训练上堪称恶魔的人,另一件只有五条悟知道的是,他的严苛体现在事无巨细地点评每次任务的表现上,“为了让你能够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这是他常用的借口,在借口之下是没能克制住的监护人控制欲,可想而知五条悟会因此和他爆发多少次争吵,他们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来磨合。
其中某次争吵毫不例外地发生在五条悟的任务结束后,他轻视了对方在安眠药上的抗药性,被自己的暗杀对象用三明治刀划伤了小腿,那次他扮演的是一个家政服务人员,任务过于单调,连还原弗莱迪梦境杀人的场景都显得毫无新意。当他带着简单包扎的伤口回家时,竟得到了比关怀更多的指责,在他来不及诉说自己的委屈之前先被怒气裹挟,一些对于任务上的纰漏,可以预料,一句指责犹如落进粉尘的一朵火花,他们的争吵又开始在屋子里反复回荡,被猛关上太多次的门遗留深深的叹息,它撞上又弹开,和某人一起咳得惨重,这是五条悟走进了房间,他走起来并无大碍,但气管的隐疾作祟,委屈和怒气冲进他的血液,攫住气管,让他咳得俯下身来,熟悉的声响在胸腔中骚动。
夏油杰接住那一点心软,不想让它那么快落下来,他说,悟,你不要装病。因为对方确实说过太多次狼来的谎言。但当五条悟真的跪在地上发出揪心的呼吸声时,夏油杰马上反应过来,他慌张地拿来口喷,说对方配合地张开嘴。五条悟并不愿意听从,夏油杰就强行捏住了对方的两腮,把喷口塞进嘴中。吸气,他说。等呼吸平复,五条悟别开脸,因为不愿看到真心实意的愧疚。
我去冲澡。五条悟说。
悟!对不起,我……
对方并没有应答。留下非常非常后悔的当事人。
当晚,夏油杰蹑手蹑脚在五条悟身旁躺下,他知道对方没睡,不见五条悟的抗拒,便悄悄留下一句道歉,希望它能淌进他的梦里。等第二天,夏油杰自觉去做补偿性质的豪华焦糖松饼,却发现五条悟依旧窝在床上,耳尖通红,散发不悦的牢骚。夏油杰的手刚伸向那一团白色的毛绒,后者就缩了进去,用被子将自己的身体严防死守,除了脚。
这唯一遗漏的弱点像是兔子的尾巴,阿克琉斯的脚跟,夏油杰轻轻一挠,五条悟就从另一个出口挤出脑袋。
夏油杰的手贴在他的额头上。你发烧了。
对方把他的手挥开,看起来仍在赌气。
你的伤口怎么样了,没有发炎吧?
我以为某人不关心呢。
某人轻轻叹气。我先帮你换药,然后把早饭端过来,你想喝橙汁还是牛奶?
要……草莓味的牛奶。
好。说完,床上压过来的重量就消失了,如此反复了两回,五条悟也吃了退烧药,额头贴了冰贴。夏油杰坐在床边看书,他为他们争取到更长的假期,接下来的几天他都会留在这里照顾五条悟,他的书在掌间一页页翻过去,身侧的人也在拨弄他睡衣上的一截线头。夏油杰并未搭理,他深谙此事的精髓,如同等待主动靠近的猫咪一样耐心。
补充,距离上次见面已过去三周,电话play发生在一周前,五条悟的手从那根线头逐渐向上,预备得寸进尺,抓住这来之不易的内疚,他用食指和中指构成的小人攀登到夏油杰的手掌,他的指间都有些发烫。
他说,摸我。
你还在发烧哦?
五条悟皱起眉头,强行拉过夏油杰的手,把滚烫的脸颊贴到对方的手臂上,熟练地进行诱导:如果你真的想补偿我的话。
夏油杰的手一路向下,擦过他的小腹,找到一小片缝隙,顺利地溜进去,几根手指开始作祟时,五条悟不自主地抓紧了他,将腿再分开些,几乎是有些着急的意味了,将自己递交到对方手里,他常用的计俩,再从喉咙里吐露一些如烤化的棉花糖般的催促,当然也是一种恳请,夏油杰的手才终于得偿所愿地上下滑动起来。
比往常更要炙热的体温,以及比往日更要鼓动的心跳,如果说他的兴奋程度正同血液一起高涨着冲进大脑,那夏油杰在他身下的抚慰就像是一道起起伏伏的水泵,调拨他的快感,让愉悦反复在脑内叠加,直到再也容纳不下,从他的喉咙里逃出来。
他尖叫着躬起身子,两腿突然把夏油杰的手夹住了,短促地呼吸几下,才松懈下来,感受高潮后的一阵耳鸣清理他的世界。
夏油杰抽出手,擦掉精液,起身时又被五条悟拉住了。
他看着对方埋在被子中的半张脸,因为高烧和突然的手冲红成一片,有些支吾地把道歉递出来了。
对不起……
不……真正应该道歉的人是我,夏油杰说。我不应该这样对你,只是…我看见你受了伤,我会心疼,但我更深切感到一切都与我脱不开关系……
他叹着气,轻摸五条悟的头发。
我向你保证,悟。我不会再说那样的话了,不会再用“为你好”这种话找借口。不是我不相信你的实力,而是任务太危险,危险到容不得一点错误。若是你受了伤害,我会比任何人包括你都要自责,因为看到你越是成长,我就越发感到这是我的责任,
每个夜晚他都辗转反侧地想:我把你带到这里来,又要如何带你出去。
这句话他没能说出来,可以算作是其中一块多米诺骨牌,但这也是他性格里保守的那一面,多加考虑或许不是坏事,但有时他太擅长把后半句顾虑藏起来,就像盘子那些难吃的蔬菜,五条悟会选择倒掉或是留给夏油杰,而夏油杰,他几乎把它们都放进胃里了,只是再强大的胃也有难以消化的时候,但你又能怎么责怪他呢,当你面对更加依赖你的人时会更偏向于选择承担,把追寻答案的艰苦留给自己,而后来发生的一次争吵就是一体两面中坏的部分——亲密关系总是这样的,未解决的矛盾将升级到争吵,那像是一锅始终在加热的汤,最后泡沫会沸腾得满溢而出。如果能有什么忠告可以提前泄露的话,大概会是一句:不要让恐惧发芽。
在他们一起泡在浴缸里的时候,那往往是在事后,会有那么一些真心相交的时刻,但当五条悟问及他腿上的伤疤的时候,他总是说,那是个意外,当时硝子的技术还没有那么好。如果五条悟再大一些,就能听出来他转移话题的隐情,但当时的他只是调侃着,杰也犯过这么致命的错误嘛,这个位置很危险的吧?
是啊,夏油杰回答,硝子说再偏一点她就变成验尸官了。话说回来,要是能放个长假,我们去阿拉斯加滑雪怎么样?
和五条悟不同,可以说夏油杰太过杞人忧天,总是想得太多,看得太远,但相对多虑的性格而言,他却更偏向剑走偏锋的选择。十七岁的时候他第一次尝试自己的计划,通过假死彻底摆脱组织的控制,但当时他太年轻,经验不足,也太轻敌,轻视了组织的能力,他的计划被轻而易举地挫败了,最后半瘸着送到硝子那,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不是,假死也太老套了吧?硝子正在剪开他的裤腿。我看过你的作品,你似乎钟情于某种风格,好听点说是经典,难听点就是老套。
我只是想尽量拖延些时间。夏油杰试图辩驳。后半句反驳的话没说出来,他其实是觉得那样比较酷。
那还不如伪造尸体。硝子说,她的镊子钻入伤口,完全不顾及被痛得前仰后合的夏油杰。
不要乱动。她按住夏油杰的腿。伪造尸体,贿赂你认识的验尸官,顺带一提,不要找我,但这件事最多也只能给你拖延几个小时。我听说上次用这招的人被扔去大西洋喂鱼了,快艇转了两圈,就把上面的尸块都洗干净了。
随着镊子的深入,血液涌出,硝子脸色平静如切肉,只是她叼了一根棒棒糖的纸柄,看起来有点不耐烦地咬紧。
一旦你成为了目标,就会像是海面上漂浮的小小求生艇,而你永远不知道海面之下藏了多少条鲨鱼。反侦察总是比单纯的侦察要难得多…啊,在这里呢。
她终于找到了那颗子弹,夹住,尽量轻地拔出来,丢在一旁的铁盘中,然后快速处理流血的伤口,绷带在她的手里熟练地缠裹。
夏油杰长舒一口气。家入医生……
叫硝子就可以啦。
硝子……医生。夏油杰不太习惯。你看起来有其他路可选,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为了还助学贷款啊。硝子即答,她给夏油杰递止疼药,指了指他的腿。对方枪法很准,不打算要你命,伤口也很干净,不用太担心。
夏油杰没有继续追问,他隐隐察觉到他们处于同一台阶上,身后是断掉的阶梯,每走一步便会遗失一级后路。
硝子脱去手套,吐掉糖棍,摸出口袋里的烟,接着翻找不知所踪的打火机,这时夏油杰的手就伸过来了,咔地一声,打火机的火苗摇了两下。
多谢。
硝子又抽出一根烟递给夏油杰。第二颗火星亮起来,两团烟雾相继混合。
不只是助学贷款,硝子说,我父亲死前欠了组织很多的钱。
大概是多少?
没细看,大概够我念三辈子的医学?哈哈。你呢?
几年前被夜蛾正道从少管所里捞了出来,他们认定是我杀了自己的父母,但那其实是个意外。
嗯嗯,意外。她完全不信。
而夏油杰不打算辩解。
你不信也是自然,毕竟后来做的都是这些勾当,无非是在假装谁的意外死亡,无论死因何为,凶手皆是我。
夏油杰吸完了烟,打算一瘸一拐回去了。离开前,硝子把纸片塞到他口袋里。
等你伤好了,或许下次我们可以在诊所以外的地方见面。硝子说。
夏油杰离开了机场,他的车驶向离家截然相反的方向,一个小时后停在一道小巷里,他正在等待,等待黑夜逐渐侵袭,唤醒伦敦街头的霓虹灯的时候。巷口的灰色石砖被雨水浇成深黑,又遭艳丽的霓虹光浇写,在地面上倒印着一个特别的符号,一张嘴里含着一前一后两双手,分别做着不同的手势,左右手指间相对,形成一个A字型,而手指上又缠绕着缝合的荆棘纹路。
他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夜蛾正道发过来的,只有简短的一句话:不要这么做。
夏油杰退回到上一个界面,伊地知的消息在下一条,于两天前接收,消息内容是一张有些模糊的灰蓝色长发的人的照片,看上去似乎是一名高挑的女性的侧面,穿着裸露一边肩膀的上衣,而在这张似乎是从监控摄像截下来的照片里更惹人注目的是她脖子上一道粉褐色的疤,像被裁开又重新缝合,又像是在皮下缝入了织线。
夏油杰将两条消息都删除,他下了车,没有携带任何枪械,走入街对面的冰淇淋店,将一张会员卡放在桌上,对店员说:“请给我一份双重薄荷加草莓血浆的双球冰淇淋。”
店员点点头,替夏油杰打开了后厨的门。请坐电梯到三楼。他说。
电梯缓缓上移,爵士乐的声音从楼内缓缓渗入进来,室内的装修风格也从明快的天蓝转为深红,等电梯门打开,那个原先在墙外的霓虹灯牌重新映入夏油杰的眼帘,堂而皇之地招摇浓艳的粉色。“穿刺俱乐部”,这是他们明面上的名字,为体验者提供安全可信赖的穿刺体验,在你的肩胛的位置将铁钩穿入皮下,用吊线缓缓吊起,你的皮肤会像两股蓄势待发的小翅膀——它们会被拉伸,但不至于破裂,然后你就可以想象自己是七大天使中的一个了。而真相和此事的不同在于,他们倾向于打造永远的飞翔状态,撕开这些安全的假面,把肉体塑造成“理想”、“完美”的模样,比如一条人鱼,一个永恒的芭蕾舞者,一支花瓶。有些是畸形后的再改造,有些不是,会所的设计师会根据每个人的特点进行设计,他们给演员锯掉双腿,抽去肋骨,在脊背上做漂亮的像鱼鳍一样的穿刺,最后供客户选择,或是售卖。
是的,这里实际上是畸形秀,而主导这一切的管理者兼设计师正是夏油杰要找的人。
夏油杰来到前台,报了一个假名字,然后说:我来取货。
他穿过走廊两旁一扇扇的门时能听到男与女,或是介于这之间的叫声,分别被装在小小的十几个格子里。此起彼伏的尖叫,十几个小小的炼狱。那两个女孩,将来有一天也会被关在其中一间里,穿着特制的裙装,就像照片上的那样,惊恐地盯着随时会进来的恶魔。
虽然他来得并不是很及时,但是起码在一切变得更坏前赶到了。
他透过监视器看到了那两个女孩,或者说“一个”,她们并排坐着,紧挨对方,两套一模一样的裙装下有两双穿着同样皮鞋的脚,视线重新定格在两个人小腹的位置,正好在胸腔的下方,尽管外套巧妙地进行了遮挡,但还是能隐约地看到,光线和空间在此拦截,两个女孩的皮肤亲密地连成一片。
她们很可爱吧。站在夏油杰旁边的女人说,她磨砂黑的指甲搭在另一条手臂上,皮肤下方环绕一圈圈的缝合线。就是没什么教养,因为之前一直生活在农场里,但是没关系,只需要稍微指导一下……
不用了。夏油杰打断她,转过来看到她一蓝一黑的眼睛里,愉悦到让人感到恶心的神情。
下一秒,他原本插在脑后的发髻就出现在那颗黑色的眼球里了。
夏油杰跨过跪在地上尖叫着的女人,他来到这间办公室唯一的电脑旁,插进u盘,开始读取所有和走私贩卖有关的数据,他粗浅地浏览了一下,发现几个熟悉的名字,他曾在任务目标的材料中见过 。
地上的女人用颤抖的手拔出了发髻,连带的还有她那颗眼球。她的眼眶嗞着血花,身体剧烈起伏:我想起来了……我认得你这张脸,你是五条悟的那个……
哪个?夏油杰有点好奇,他走过来,笑眯眯地蹲下,从地板上捡起沾满血的发髻。你想说监护人,还是搭档,还是大他整整十岁的男友?眼球从发髻上滑落,在地板上弹了一下。女人的手缝里汩汩着血,她挤出一个词:真恶心……
比不上你啦。夏油杰环视一圈,拿起了桌上的裁纸刀,发髻握在另一只手里,他说机会难得,你选一个吧,读取数据还需要一点时间。
女人紧靠着墙,脸上的惊恐挤压到最后转为一种虚张声势的挣扎:你别以为自己能逃脱出去,连五条悟也不能!
这就不是你能关心的事情了。夏油杰说着,把刀和利器推到她眼前。来,选一个吧,还是让我来帮你选?
当两个女孩坐在夏油杰的车后座向外探出时,黑烟已经从窗口滚滚而出,很快报纸和网络就会更新这条讯息。人体悬挂俱乐部意外起火,其所属者及安保等人员均死于火灾,连楼下冰淇淋店的店员也死于后脑挫伤,初步鉴定是滑倒所致,但没有任何一条会提及楼里剩下的那些可怜的改造人,他们存在的痕迹就会像熏黑的墙面一样被重新粉饰。
后座上,围巾绕过两个女孩的肩膀,已是初冬,离车窗近一点就能呼起一片水雾。
别担心,夏油杰说,我会把你们送到码头,然后会有人把你们带到安全的地方重新生活,你们见到她就知道了。
您不跟我们一起吗?其中黄色头发的女孩似乎胆子更大一些,她问道。
我还有一件事需要去做,解决之后我会和他一起去旅游,去阿拉斯加,也可以来见你们。
夏油杰的车停了下来。家入硝子正在海风中抽烟,她红色烟头在黑暗的海水旁一闪一烁。看到女孩,家入便把手里的烟扔到脚下碾灭了,港口的船在她身后摇摇晃晃。
一切都安排好了,两个小时候你们会被接到另一艘船上。钱已经全部汇过去了。夏油杰对她点点头。他们不会在意一个出逃的地下医生的。
扶着女孩们小心地踩上船,家入硝子转过来说,你果然没有把这一切都告诉五条悟吧。
我不想把悟也牵扯进来,风险太大。
不是这个问题。家入皱起眉毛。在我看来,隐瞒意味着更大的风险,更何况,这不应该是你一个人去解决的问题。
夏油杰移开视线。
算了。她叹出一口气,海风吹得她发抖。你们两个都有相似的毛病,都不爱听我的。
她想起某个晚上五条悟的电话,当时他明显呼吸有哮鸣音,恰好身边口喷的库存告急,夏油杰任务出差,他根据家入的指导缓缓恢复平静,最后对她说,别告诉杰。
好吧,五条悟。
最后家入只好挥手告别,不再多言。
再见,夏油。
明黄的灯在浓夜里逐渐缩小。
夏油杰回到车里,还未重新发动引擎,他解开手机,伊地知的名字从屏幕上方弹出来,他动作很快,人远在大陆的另一端,收到夏油杰传来的数据后第一时间进行了筛选,他列出一份被害目标比对名单,再圈出关系网的交叉点,最后提供了几个可疑的对象,在完成这些事之后,一笔汇款马上就会转到另一个境外账户上,他会在一个月后去取这笔钱。在当前的三分钟后,他收到了夏油杰肯定的回复,便立马清空了自己的账号。
夏油杰下拉那份长长的名单,过目那几个可疑人员,然后在看到一个陌生的名字的时候停了下来。
伊地知对这个名字附有详细的资料,但同时解释道:这绝不是他本来的名字,“加茂宪伦”应该是其中一个假身份,叫“加茂宪伦”的人死于五年前的一场医疗事故,后来账户里的钱转移到他妻子的名下,两年后妻子在车祸中身亡,遂又转入一个新账户。当然,这些死法都是表面上的,实际上他们都是此前的暗杀对象。
我在那个叫“真人”的女人的聊天记录里找到了另一个名字,或许是他的本名,或许是他的新身份,这个名字是“絹索”。
我知道你应该对这个人一无所知,我也找不到任何有关此人的过往信息,但巧合的是,絹索在上个月出席了一场残障人士的艺术展览,他作为投资方近期还扶持了其他公益项目,所以我搜索了一下,发现两天后伦敦北部的剧院将以儿童话剧团慈善演出的形式筹集善款,应该也极有可能在那找到他。
虽然我们并不是朋友,但经过这几次合作,我想要提醒你需要更小心一点,我对于危险有动物性的恐惧直觉,这一切实在太像个陷阱。但无论如何,祝你好运。
在确认完伊地知的消息后,夏油杰将手机彻底关机。
(写完下部分马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