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橘子、啤酒、玉子烧
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边缘光滑,尖端透着被冻出的粉红。僵硬发麻地拿着暖炉上的小橘子对着脐眼扣了半天空得一手橘子皮味,黄的汁水给指缝也染了色,柔软果肉被刺开,糖分和苦涩的刺激性汁液混在一起,很快干掉把两根手指贴合住。
五条悟从家入硝子手里把那个被扣破的水果拿过来,拇指塞进不规则的乱七八糟的眼里向外用力将其剖开,经络和半透明的白色薄膜连着多汁的果肉,往嘴里胡乱塞了一瓣之后剩下的又物归原主。膝盖在暖桌下挨到一处,向上摊开的掌心烤得回了温,撕下沾粘在一起的橘瓣放嘴里了半天也没嚼下去。齿间衔着柔韧的果肉,稍有不慎就会扎破流出不知道是酸是甜的汁,家入硝子观察着五条悟咀嚼的表情来判断它的甜度,发呆是冬天最好的运动,胳膊肘支着就能和暖炉长到一起去,塑料胶袋扔在地板上,啤酒滚出来也没人发现,和小时候盯着窗户上雨滴赛跑一样很无趣地望着雪脑袋点地。他好久没说话,虽然自己也慢慢习惯了沉默,但这样的氛围还是让人窒息,下意识要摸烟被五条悟用皱着眉的嫌弃眼神制止了,指着硝子微微鼓起的右脸问她为什么要含着橘子。
暖黄的灯光打在他白的发顶,落在自己眼里边缘模糊,发丝随着声带振动和不老实的抠桌面动作一晃一晃,睫毛都染得亮晶晶。橘子甜吗。她问五条悟,声音不是很清晰,果肉已经被含得温热,安稳地贴着口腔内壁。
挺甜的吧。
对上家入硝子狐疑的表情男同期思索一下自己在人那里的可信程度,发现信用极低且有前科后坦荡地张开嘴全方位展示了自己并没有藏着任何东西。少女把嘴里的东西压破,橘子酸得她舌头都痛,眉毛拧作一团脸要皱到一块儿,五条悟嘀咕着她多半是中奖了吃到报仇的橘子,家入硝子心里清楚同一个果实的味道怎么可能差太多,但五条悟没在她半信半疑动嘴时笑成傻缺就说明犯人不是他。很有眼色地给自己递来了冰的啤酒,哪怕嘴里说到底有什么好喝的,却还是期待地看着她打开易拉罐然后喝掉第一口,然后盯着易拉罐沿还冒泡的淡黄液体好奇半天。
你刚发什么呆呢,吃那么酸的东西都没表情。
答案彼此都心知肚明,把舌苔上残存的酸味又品过一遍,罐子被捏得咔嗒响凹进去几个坑,绕过她的手臂拿过来往嘴里灌了一口,还是苦得舌根发麻的糟糕味道,酒精的作用就是从胃腾起小火顺着血液流到全身,再喝下去只会和过度使用电脑一样变得太烫又来不及散热,最终死机连眼睛也睁不开。
酒品差和人品差似乎有必然联系,五条悟在十六岁才第一次见便利店买来的罐装啤酒,三个人围着小木桌看黑白老电影,电影带是租来的,房间是夏油杰的,啤酒是硝子买的,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灌下去,以为和碳酸饮料没什么区别,半罐下了肚才咂摸出点不对劲,这时候想起去看配料表了,另外两个人发现这边没了动静,所谓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肯定是没好事发生。先抓着夏油杰的校服衣角抠,六眼直勾勾地盯着别人胸上纽扣看,夏油杰有种被骚扰了的错觉,布料被扯回手里,五条悟一路抠到他大腿,盯着一块儿肉挠个没完。硝子录像没发现,墨镜掉了没发现,易拉罐被拿走剥夺了酒精的摄入权利终于发现了,哪怕觉得酒很难喝但骨子里叛逆的蠢笨细胞不允许“不让自己做某事”这种事发生,夏油杰默不作声把罐往身后撇,然后自己手里的那份被人压着手腕往猫嘴里灌去,自己要去喝还干呕着骂早就知道不该相信夏油杰的品味,不管是校服还是刘海都丑得出奇,果然就连喜欢喝的东西味道也很恶心,夏油杰额角抽着跳,那边硝子镜头都要贴脸上了,憋着笑颤得肩膀乱晃。
拇指和食指搓了搓觉得有些手痒,那人已经从自己肩膀上滑到了腿上,毛茸头发蹭出静电乱七八糟立着,手不老实从宽裤腿里探进去掐他小腿还痴痴地傻笑,啧了无数声都没反应,捏起他脸颊使劲扯得他吱哇乱叫,没收着力的一拳就要往他下巴上干,拳风擦过去好悬没给骨头搞裂,关键时刻良心发现了一样收回手说这次就饶了你,毕竟你应该不是故意的吧。就是故意的。夏油杰笑嘻嘻地跟他说,那人眨巴几下眼思考过来,吃惊地张大了嘴蓝色眼睛被灯照得眯起来,恍然大悟说到。
你好贱啊夏油杰,不要脸的啊。
现在谁还管喝了酒五条悟会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觉得有趣丝毫不考虑后果的两个人一言一语哄骗着已经有点无法思考的五条悟喝了远超他酒量的液体下去,从一开始只是反应有点迟钝说话听着呆到后来完全上头之后吵闹着非要夏油杰陪他去拔电线杆回来放在屋子中间当装饰,跟个八爪鱼一样整个人长手长脚全部缠上去,还说杰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所以连这点要求也不能满足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夏油杰用下巴指指那边笑抽在地的家入硝子,微妙的那种带坏小孩儿的感觉让她每次和崩溃边缘的夏油杰对视时两个人都笑成一滩,他说你能不能醉得雨露均沾一点,虽然抱在女生身上这样很不雅但是你不能逮着我一个人嚯嚯吧。
擦掉笑出来的生理泪水摸过口袋没找到打火机,夏油杰抽空把五条悟的腿抬起来然后把兜里的打火机丢过去,闻到烟味那电线杆男皱死了眉毛,烟雾喷在脸上勒紧了夏油杰的脖子,说硝子你再抽烟我就要让你尝到失去朋友的滋味,夏油杰表示这边建议你自杀,还有再不松手你真的要失去我了。
精神分裂患者又松了手被烟呛得泪眼汪汪十分真情流露地说不要死啊杰,没有你我和硝子该怎么办我们会饿死的你不能这样抛下我们啊!夏油杰说那你去死吧谁管你,没等到答复因为五条悟疯够了脸贴着地板昏睡过去,被摆成各种姿势拍了塞爆两个人手机内存的丑照,并且发给了所有共友备份一遍。第二天断片醒来的某人在高专墙上看见了自己跪着脸朝地的诡异照片,据说是歌姬给了硝子一笔丰厚的报酬让她弄的,不过五条悟差点把学校轰平又是另一回事了。
冬天喝什么冰啤酒嘛。
五条悟咂舌绕开那个话题,习惯性去看配料表。
夏天喝才对吧,冬天我连汽水都不想喝。
谁管你喝什么,还有为什么要对嘴喝我的酒,你好恶心好浪费。
喂,讲话很伤人哦?
低情商这点没人比得过你吧。
电视里在放漫才,五条悟趴在桌上跟着里面观众笑得很蠢,硝子重新开了罐啤酒喝,贪吃蛇死了六七次,余光里白色乱毛和傻叉笑声同步放送,靠得太近了膝盖一直不停撞过来,啧到第三声的时候余光里的脸出现在视线正中,很严肃的语气,好像是世界末日了。
有个很严重的问题。
你醉了?
不,怎么可能我才喝了两口吧你也太小看我了…比这个严重一百倍。
翻盖手机合上的声音,硝子掐着剩的橘子皮玩,并不是很想知道他又要说什么垃圾话。
你喜欢上夜蛾了?我会祝福你们…
我们没买饭啊,老子要饿死了。
啊。
硝子思考了一下,摸了摸空瘪的肚子想,这还真是比五条悟喝醉还严重一百倍的事情,现在走出去买食物会冷死的吧,好不容易在被炉里缓过来不再麻木的四肢被风一刮瞬间就挂冰碴了,雪似乎比刚刚还大,感觉踏出去一步就变成风干尸体,解剖都得等解冻才割得开的那种。
你去买吧。
我去做饭。
喂。家入硝子觉得冻死应该比被五条悟毒杀要死得体面些,在他开朗地说出要做饭的时候果断地起身戴了围巾就要出门。
好吧你赢了,我去买就是了,别杀我。
你好没礼貌啊硝子,其实我是会做饭的。
露出了完全不相信的表情,家入硝子站在房间就是一根竖给五条悟的中指,按耐住要长长舒出去的气决定再给这个失去好友的智障孩子一点最后的关怀。
那你真棒。
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门,冷风呼呼往里灌,五条悟一掌过去就给关了,围巾被扯下来他苦着个脸发誓说很难吃的话他就去买便当就是了,至少得给他个展现自我的机会吧。
你什么时候会做饭的,五条家没厨子吗。
怎么可能,杰做饭的时候我每次都在旁边看啊,他教的。
硝子怕闹出人命来,靠在厨房门口看五条悟作妖,其实他们之间并不忌讳提到那个名字,只有最开始的几天五条悟听见有人说夏油杰会有点不自然,半年过去家入硝子知道他不是不在乎了,只是习惯了听见这几个音节的时候名字的主人不在身边,每当这个时候心里腾升起一点人性的光辉,对那个混子人渣产生自然而然的怜悯,想到他在夏油杰刚走的那两天差得像快死了一样的精神状态和无意识都流下来的眼泪就很圣母地想原谅他的神经质,下一秒他小学生一样拍自己异侧肩膀的动作就会粉碎对他所有的同情心,然后家入硝子觉得还是多心疼一下自己吧。
虽然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区别大概是一个从表皮到心没一处不是烂透的,另一个更虚伪一点,烂得更柔和。就像是自己治疗后体力透支时五条悟会把自己尸体一样抗在肩上就走,夏油杰会考虑到走光的问题把外套盖在她腿上然后抱着她走,不过和五条悟玩得好的人绝非善类,以欺负歌姬捉弄自己为乐,天天打赌谁能把夜蛾的裤子扒下来而不挨打,两句话不投机就要把教学楼炸了。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做饭,去年也是这样的雪天,因为五条悟抓了把雪塞进夏油杰衣服而莫名其妙开始玩,忘记要买晚上的饭连杯面都没有,结果夏油杰说他房间有上次做咖喱剩的食材应该能用上,闻言两个人皆是大惊失色马上要出门并表示不用以死相逼,被拽着一边肩膀客客气气地请回去,忐忑地吃掉第一口后发现味道意外的不错,那之后就没再怎么去买份量太少的便利店便当,舒舒服服躺在被炉里只探头出来问夏油杰还有多久能吃饭。
倒是也来帮帮忙啊,真够不像话的。
既然夏油要扮演妈妈的角色就拜托了,我会很敬重你的…
五条悟从里面钻出来飘到他旁边去,肩膀突然加重几十斤让人很想一勺抡到他脸上去,五条悟指着放在那里的玉子烧说杰我可以帮你切那个,夏油杰有点意外来帮忙的居然是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说可以啊,你别切手了就行。
不管怎么样切个东西就要开无下限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还有为什么会越切越少呢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五条悟往嘴里扔了一块边嚼边点评说还是甜口的好吃一点,夏油杰说那你吐出来又立马很识趣的咽下去了,并非常狗腿地帮忙把蒸好的土豆压成泥。
散发着人性的光辉呢…好闪耀…
硝子把下巴颏放在坐垫上,镜头对准两个人的背影拍,手机被五条悟抽走去拍了夏油杰围裙特辑,还勒令女同学不准删掉全部发给自己,这种时候夏油杰就想还是别他妈吃了全部去死吧你们。
因为第一锅玉子烧被来帮忙的人吃完了所以重新做了一锅,蛋液在锅里定型的时候五条悟才得逞地狂笑着说把糖盐罐换了标签,杰真是有够迟钝的感觉被下毒了都发现不了吧。
我知道那个是糖啊。夏油杰说,拿木筷子把成型的蛋裹成卷,掀起一角往里面倒剩下的生蛋液。悟想吃甜的就做甜的啊,搞这种幼稚恶作剧不知道是为什么…五条悟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很欠打地让怪刘海不许说这么帅的话,夏油杰说他改主意了你一块也别吃了我要把你掐死。章鱼香肠被硝子拿着牙签戳走两个乐颠颠地看着电视吃去了,夏油杰说干脆在厨房吃完算了你们两个有那么饿吗,获得了诚恳且幽怨的眼神,于是觉得自己上辈子可能是作孽了把锅铲抡冒火星。
“你想杰了?”
“啊,有一点吧,想吃他做的咖喱了。”
五条悟站在锅边等面熟,水滚着蒸汽扑到他脸上很烫,被熏得眼睛鼻尖都从内往外发着热,后脑的头发被硝子扯着往后拉,她说你人都要载锅里去了,做饭的时候就别发呆。面条裹着简单的酱油汤汁滑进胃里,舌头被烫得发痛,汤上飘着细小的油花,火有点大,煎蛋边缘那圈蛋白焦化发褐,筷子尖插进去咔嚓响。五条悟的吃相其实挺好看,也就只有这种时候家入硝子能想起他是五条家的少爷,顶着盲人墨镜上厚厚一层白雾把面条往嘴里送,没什么声音动作也不夸张,垂着眸不讲话直到碗里空掉才问对面的人味道怎么样。
家入硝子咬着筷子发愣,实际上味道不错,果然这个人除了狗屎一样的性格其他方面都是完美,但安安静静的五条悟太奇怪了,明明应该是吃完就来挑自己和夏油碗里的,现在撑着下巴一脸慈爱和怀念是怎么回事啊。瓷碗把汤的热度传过来,从掌心暖到心脏,被冒着白气的汤面熏得变成了五条悟那样的傻瓜,眼睛和鼻子都发烫,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眶里掉下来了。
冬天要过去了。
五条悟看向下大了的雪,头扭过去就没转过来。
2.杯面和烟草
只是能并着肩走的人少了一个,只是出任务的时候总单独前往,只是教室座位空下来落灰却心照不宣地没有人去收,只是在和歌姬见面时她欲言又止没说出嘲讽他的话,只是夜蛾变得温和下来,因为他们好像也突然就长大了。
他有的时候会坐夏油杰的座位,把桌肚里他折的千纸鹤打开又还原,书本拿出来给边角画上线条火柴人一翻就动起来,揉成一团和他传的纸条又看过笑一遍,脸贴在桌面好像这样就能短暂和他做一样的梦。窗外从暴雨变成大雪,雨季过了一轮,半年一晃就没,简讯一条也舍不得删,电话一次都没拨出去,夏油杰的头发如果没剪应该长长了挺多吧,放下来在肩膀之下,可以趁他睡着编辫子的长度了。
硝子的肩膀侧过头去挨不到,要压低身体放低脖颈用很别扭的形态才能做个倚靠的位置,五条悟的脑袋并不轻,活像是有个咒灵蹲在肩颈处一样酸痛,又没办法把流着眼泪可怜兮兮的人驱逐出自己的领地,在夏油杰刚离开的那一周里硝子甚至给肩膀那块贴了膏药。
扮演了夏油杰的角色,死刘海自己回来照顾这个麻烦少爷可以吗,不要让自己来做这种为难又不擅长的事啊。依偎着取暖、通过相贴的肌肤汲取一点走下去的力量来弥补第三个人的消失尚且说得过去,眼泪全往自己身上流了是怎么回事,又不是我把他弄哭的。
男高奇怪的自尊心体现就在这种时候,在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因为动物电影而泪眼汪汪的时候五条悟捧着奶油焦糖爆米花把嘴巴填得满满当当活像个脑残,得到了两张无语至极的脸。你他妈装什么。不爽的同期展示了一把同期爱,爆米花被拿走夏油杰问他是不是压根儿没看电影,在他把剧情复述一遍后说他冷血然后和硝子快步拉开距离,五条悟叫嚷着这是明晃晃的孤立然后一边搂一个揽住肩膀,感叹三个人的友谊还是太拥挤了,最矮的那个应该退出。
找了很多感人电影看到两个人眼泪都流干也没见六眼颤动哪怕一次,唯一和泪水有关的是打哈欠时挂在眼角的晶莹,确诊为冷酷男后对此人设接受良好,大言不惭地说老子那么强没什么能让自己流眼泪的事情,夏油杰表示flag就是用来打破的,等着你哪天哭了我一定录像投屏到银座给全东京看。
等他真的哭了的那天说要投屏的人却不在了,只剩下硝子独自被当成安抚玩偶蹭了一肩膀眼泪,除了他抽鼻子和喉头哽咽的声响没有任何多余的动静,在学校走廊上碰见和没头苍蝇一样的蠢蛋,拍拍他肩膀就被赖上了,脑袋砸在肩头眼泪很快把衣物打湿,才点燃的烟只好侧过头吸最后一口掐灭到指尖,蹭上了点烟灰在腰后外衣上擦干净,生疏地抬手抚上他曲折的脊背。
好像被误解成了让他适可而止的意思,匆忙抬头露出通红的眼睛含糊说句对不起就朝寝室快步走去,给夏油杰发消息那边很快就回复了,和他本人讲话一样有礼貌且欠打。
-五条悟哭了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觉得麻烦了就自己哄啊,硝子无奈至极把这句话打了又删掉,和叛徒联系却说的是这种无关紧要的话题好像不太对,她知道那个人有什么东西早就变掉了,但不知道出于什么没办法把那个丸子头眯眯眼同期想成太坏的人,所以哪怕实际上他已经偏执狂热又极端,但自己只是像每次等他们任务结束一样发去消息。
-什么时候回来
-合适的时候吧
很难说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或许连现在对夏油杰是什么态度怀揣了什么心思都说不准,和他不讨厌自己还有五条悟一样,自己对他也完全讨厌不起来。屠村也好,漠视生命也罢,不管多久又见到他那人还是笑意盈盈一副虚伪面孔,光是看着就知道憋了一肚子坏水,这点再是过个十年二十年可能也没区别。
夏油杰叛逃后一个星期,硝子终于拎着食物敲开了五条悟的门,前些天跟投喂什么动物一样敲门没反应只能躲着看一会儿门开个缝那人伸手出来把塑胶袋子拿进去。
眼睛肿得难看头发也很乱,抽着鼻子垮着个脸问你来干什么,总不可能让自己赔被弄脏的校服吧。家入硝子说你少贫吧,声音都哑了先喝点水再骂夏油杰,不光你生着气我也窝了火恨不得把他打死呢。五条悟像是找到盟友,沉寂了好一会儿侧过身让人进了门,对坐在小木桌前相顾无言。然后家入看见他哭得很丑的脸没忍住笑出来。
“抱歉啊…实在是有点难得看见你这样…”
读不懂空气,弄不明白彼此的情绪是这个房间里两人的最大缺点,三个人一共就那么点弯弯肠子还全长夏油杰身上了,不掩饰都可能迟迟地才让他俩能见到点不对的端倪,何况不良情绪一冒头就被人摁死在摇篮里,独自在塑料瓶一样脆弱的心脏里发酵,爆炸那天走上了相悖的道路。
没力气坐端正又或插科打诨,眼泪和破碎的句子一起从曾被名为夏油杰的诅咒填满的孔缝里渗出来,脸颊沾粘了木桌,桌沿给皮肉留下红痕,嘴唇干裂一扯就痛,泪水的盐分几乎要把整张脸泡透成苦涩发皱的,无意识地随着他提起那几个没有回应的音节而一路流下来,直到把那张沙哑着喋喋不休的嘴淹没。
这是他妈哭了多久啊,给你买的东西吃了吗?感觉瘦了好多。
吃了,但是你能不能别买那个蓝色桶的杯面了,难吃到要死啊。
你原来不是天天买吗?
是杰喜欢吃。
就他妈不该问。硝子拍了拍那颗不会抬起来一样的脑袋,陪他安静地待到那边呼吸声变得平稳,薄被披在人身上,轻手轻脚地合上门出去抽烟。
五条悟觉得自己有点像分手后看见一杯白开水都能说出“我前男友最爱喝水了”的那种傻蛋,水没完全烧开但是肚子饿到等不及,半冷不热地倒进去,把突出来的小三角封口往边缘折,不一会儿就又卷翘起来,把那点刚闷出来的热气都散掉了,面饼勉强被塑料叉子戳散,粉包化了手动搅匀,汤汁寡淡,绕在叉子上的纠缠面饼一口咬下去芯是硬的。反正吃进肚子里都一样。
他看了眼泡面的牌子,是杰喜欢买的海鲜味,说是清淡一点吃完不会一直喝水,然后他还会去冰鲜柜里拿着即食溏心蛋问自己要吃几个。下巴放到他肩膀上,看他把连调味粉都没分开包装的食物违背设计初衷地倒进锅里然后接水去煮觉得疑惑。
“煮这种杯面不就没遵守他本来的吃法嘛,杰总是喜欢干这种麻烦的事情。”
锅边咕噜噜地起了小泡泡,筷子把面饼摁在滚水里,香气蒸腾出来引得五条悟肚子响。另一边灶上也没空着,前些日子三个人一起去买了不粘锅,夏油杰把香肠打了花刀放进去煎得滋滋响,肠衣被划破的边缩起来,因为高温而泛起褐色。
“…想吃两根。”
刚才怎么不说。夏油杰语气里没有责怪,只是从冷藏层里又取出来香肠拿小刀微微斜着割口子,喊五条悟去把面搅散开。
杰好贤惠哦,像那种妻子一样,谁能和你结婚一定很幸福。
五条悟嘟嘟囔囔地说,顺手把锅里的香肠翻了一面,对上夏油杰戏谑的目光。
“想得很远嘛,刚刚那句算是夸奖?”
“好饿,我可以先吃一口吗。”
“…还没煮好啊…”
蔬菜包里小小的辣椒圈浮在表层被沸腾的汤汁冲开。筷子轻轻一夹泡面就断掉,在五条悟震惊的目光里夏油杰往锅里倒了牛奶,等再开锅的时候盛出来两碗,溏心蛋放在掌心拿小刀对半划开,黄澄澄的在刀上留下一点蛋液,顺着碗边齐整摆好,两根上色均匀的香肠夹进去,海苔清脆断开,贴着向上倾斜的碗沿插进去。五条悟捧着个碗站在旁边参观夏油杰煎最后那根香肠,因为开了无下限端碗被夏油杰笑了。
“饿了就先去吃啊,傻站着干什么。”
“老子才不要一个人吃饭——”
“还不是因为你说要吃两份啦…”
“杰你真好——”
“不要再喊着讲话了啊悟。”
忘记带打火机了,烟嘴被衔着,家入想从中榨出一点烟草气息,盯着翻盖手机屏幕上夏油杰那两条回复出神,下一秒耳边咔嗒一声,嘴唇感受到热度,目光对焦后看见燎过香烟的火苗和熟悉的手。总在替他们治疗包扎,她甚至知道这只右手食指的第二个骨节曾经因为五条悟而脱过位,不知道现在不动的时候那里会不会不可控地发抖。
“合适的时候?”
“现在就是。”
“高专的结界你怎么进来的?”
“好歹我也算是很强的咒术师啦…别因为悟就小看我吧。”
“你不怕和他打架啊,吵得很厉害吧那天。”
“悟要是想我早就被找到了,我进学校的第一秒他就有机会扑过来把我杀掉。”
硝子从肺里挤着把空气和烟雾呼出来,胸腔都要扁掉了,从头到尾也没回头去看夏油杰。
“回来干什么。”
“不是说他哭了吗。”
“喂…就因为这个你要回来一趟啊…要叛逃好歹认真点吧,以为是儿戏吗,既然担心就不要做那种事啊,现在随时都可能没命吧你这家伙…所以说你们两个…”
“还是第一次看见硝子这样诶…真抱歉让你担心了?”
少年的声音里带了点熟悉的笑意,和替她点烟时那种奉承客套的意味不同,是下一秒就能拉着五条悟给面前的女孩拍上十万张照片让她再重复一遍的那种笑。
“…下辈子绝对不要再遇见你们了,尤其是你。”
“还真是伤人呢硝子…”
烟灰随着她转身的动作跌下在地面摔成三截,朝着夏油杰面门呼出的那口气挡住垂下视线时眼底所有的情绪,平静地抬起下巴对上那双总和六眼并列出现的眼睛,压下去想问的所有问题,知道劝不住也没必要所以没再废口舌。从前她和夏油杰沉默的时间占多数,有着正常青春期男女间该有的界限和距离,然后五条悟那个又浑又傻的家伙把所谓分别给搅碎吞了,夏油杰的包里就出现了不常用的打火机,家入硝子也习惯在去便利店时多买一罐啤酒,哪怕没有生死和咒灵也足够让三个人跌跌撞撞走过青春,成为大人后又乐得谈起那段往事。
全是他妈所谓的命运弄人啊,家入硝子把门砸上,换成一阵风从夏油杰脸庞蹭过。
3.草莓蛋糕、甜咖啡
手指都被藏到书包带子后面,徒劳地希望窄而薄的物件能挡住往骨头缝里浸的寒风。这样顶着糟糕天气往前走的原因并不是学校的安排,而是和五条悟打牌输掉后被迫答应的无理要求,去打卡什么所谓圣诞特供甜品。
他没有那么热爱甜食家入硝子知道,从前只是在任务结束后顶着过低的血糖发晕疼痛的脑袋去摄取必要的糖分,比起品尝说是吃药更恰当些。那些形状漂亮的蛋糕被用小勺分成两大块往嘴里塞去,饮料自己只是试了一口就被甜得嘴里发干,含了个冰块才勉强好点,而夏油杰喜欢买一杯苏打水又或者把五条悟点的蛋糕尖尖全刮下来尝,最后挑一个最能接受的味道压掉咒灵玉的怪味。五条悟把加了六泵糖浆的草莓牛奶喝完,小半杯冰块几乎没怎么化,碟子里是五颜六色的奶油残骸,然后揉揉太阳穴说好多了,讲话都带着甜到发腻的奶油气息,家入硝子嫌弃地屏住呼吸。
那个时候除了能量耗尽时他会去甜品店饿死鬼一样进食,把那个店都要吃成都市传说了——”有个很高很帅的白头发男的会一身血味脾气很烂地把店里所有蛋糕全部点一遍”——其他时候并不怎么吃甜的,真正开始依赖那些点心是折磨夏油杰出惯性了,美其名曰虽然饿的时候吃什么口味大差不差,但果然还是想找到好吃点的味道,然后缠着夏油杰去甜品店吃掉所有新款,偶尔还非要对方付钱。
“别他妈折磨我啊…你自己也能去吃的吧,我又不怎么吃甜食。”
“我才不要一个人吃饭。”
垂下的眼睫上落了雪,和本身的颜色混在一起,把眼皮压得沉沉,眨好几下才抖落融化些冰晶。风和雪大概都没在无下限判定的危险范围,他和雪融在一起,裹在校服里的身影在侧边自己一步开外显得真有几分落寞。
手指饼干吸饱了咖啡液,马斯卡彭奶酪被打发成蛋糕糊的蓬松质地,可可粉黏在铁勺和上唇,蛋糕坯被整整齐齐切成正方形,刷上透亮的草莓糖浆后红得可爱的水果一个挨着一个放好,空隙里填上甜得发腻的奶油,圆白地从中满溢出来,沾了草莓汁水微微泛粉。
“吃这个吧硝子。”
没使用过的小银叉被他拿起来,拨开海绵蛋糕的柔软糕体,又把奶油刮下去大部分,戳了个草莓递给发呆的家入硝子。
“我不是夏油欸…看着好恶心。”
五条悟审视了一下这颗漂亮的草莓,自觉和教科书上长得差不多,只是奶油凝在上面边缘有点化了,和草莓上不完全干掉的水气混在一块往下淌。杰有拒绝过自己的投喂吗,都快想不起来了,只知道夏油杰对食物的包容程度没有底线。和硝子尝了便利店上新后被恶心得呛出眼泪来,一拍即合恶作剧着去骗无辜在座位上鼓捣贪吃蛇的夏油杰。
是抹茶味的,买二送一就给杰带回来了。
边缘融化了点往下滴着味道不妙的液体,夏油杰动动鼻子就知道不是抹茶,看见他堆笑的死样就知道大概是什么味道奇怪的雪糕,生怕自己遭不了罪特意带回来给自己吃。
五条悟想看见他被难吃到的表情,他却只是啊了一声说,是香菜的啊,有点奇怪,然后好好的连脆筒都吃完了。
所以大概是没有拒绝过的,在记忆里没搜刮到。五条悟看着奶油模糊的边缘长叹口气,蛋糕颤巍巍地要倒了,想要收回手银叉却被硝子拿过去,一言不发地将整个果肉放进口中。
奶油在上颚黏了一下很快被唾液冲散了,现在草莓正当季,酸甜的汁水迸出来,白齿挤压碾碎,种子发出轻微碎开的声响,五条悟嘟囔着这不是也吃了吗说什么恶心啊,奶油很可怜的好不好。
喝了口热拿铁盖过冰凉清甜的味道,咂舌品过醇厚微苦家入硝子的目光又从窗边收回,落在拿刚刚吃提拉米苏的勺子挖草莓蛋糕的人上。
五条悟的甜味总要和什么东西抵消掉的,她想,从前是过劳的身体,在掌握反转术式修复了疲惫的大脑变成永动机一样后、嗜甜的理由又是什么呢,是那个吞食着苦涩咒灵球的人吗。
五条家给他过生应该是很隆重的,拿脚趾想都知道五条悟这种脾气的人不可能喜欢那样的生日,早早起床被打扮成不喜欢的样子,传统服饰的腰部束带勒得很不舒服,风灌进来又很冷。然后要和好多没见过的人打照面,陌生的咒力流动在庭院里,人散完了都还有残骸。反胃、恶心、不愉悦。总之生日没什么好期待的,佣人给自己撑着纸伞,脚印烙在雪地深深浅浅,还喋喋不休地给他说着礼仪问题。
本来就烦得不行,在重复第三遍的时候做了制止的手势。
我去趟厕所。
说完后烦躁地回头走向屋内关上门,不管身后仆人怎么在叫唤着“少爷”,木屐甩落,白袜踩在木地板上没什么声音,悄悄把后门打开就对上坐在蝠鲼上、夏油杰和家入硝子的目光。
“悟!正准备找你呢…”
“这是什么戏码?恶龙掳走有钱人家少爷?”
“骑士救公主吧,走了五条。”
五条悟一颗心脏都要跳出来,三个人坐着很挤,提出“硝子可以坐我身上哦我不会生气的”被女同学甩了白眼,最后是抱着膝盖被夏油杰揽着肩膀坐的,还蠢兮兮地傻笑个没完。
“出来过生日就那么高兴?”
夏油杰捏了捏他冰透的鼻尖,五条悟嘿嘿两声说,和那些老橘子待一起太无趣了,杰好大胆哦,不怕被五条家追杀吗。
我有人质嘛,怕什么。
夏油杰的房间开了暖气,扑进去三个人都暖和得发出幸福的叹声,家入硝子打开冰箱去拿预定好的蛋糕,五条悟这才看见冰箱的隔板和一些不容易坏的根茎类蔬菜可怜兮兮地躺在水池里,而那个蛋糕有两层高,夏油杰去帮忙一起抬到小桌上,蓝色的系带由自己亲手打开,塑料盒边沿因为打开时自己太激动而刮掉了一小块奶油,高涨的情绪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蛋糕上摆着整齐的草莓,裱花也精致漂亮,五条悟眼睛都要迸出星星来,太容易满足乃至几乎快哭出来。
“搞什么啊突然这样…”
夏油杰组装好了生日皇冠替他带好,压下翘起的乱发,蜡烛在正中插了一根,夏油杰自然地掏出打火机丢给硝子点燃,噼里啪啦的火花映在六眼的蓝里,不知道是哪边更亮一些。
“老子可以吃第一块吗。”
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寿星在和好友拍完照片纪念后切下一个完美的三角形,渴望的眼神落在新鲜草莓上,另一手悄悄进攻塑料小叉。
“当然可以啊。”
“又犯什么蠢呢。”
“因为我家第一块蛋糕是要给老人的嘛、第一次吃第一块有点不习惯——杰你什么表情啊好恶心。”
“以后我的蛋糕悟也可以吃第一块。”
“…那我的也可以。”
五条悟难得没玩食物,沉默着把甜润的奶油和蛋糕坯塞进嘴里,夏油杰觉得他好像要哭了,拨乱他的额发往额头中央弹去。
“吃不下就不吃了,先擦擦脸上的奶油,一会儿干了不好洗。”
五条悟把脸伸过去,夏油杰叹了口气,把纸巾包住指尖去揩那些白花花的痕迹,他说这还是第一次收到朋友送的生日礼物呢,不能浪费吧。
家入硝子和夏油杰表示蛋糕不是生日礼物啊,然后女生从兜里摸出个抽绳的布袋,她说五条你什么也不缺吧,所以去庙里求了手串来,开过光的,图个好彩头吧。珠子剔透漂亮,透着光蓝色耀眼,像把海浓缩到掌心,冰凉圆润地渗透进每个脉络。
夏油杰从抽屉里拿出绒面的灰色小盒,挠挠脸颊递到他面前,五条悟目光期盼,几乎是屏住呼吸打开,一对耳钉躺在里面,房间暖色灯光照过折出温柔的紫。
是耳钉欸杰,怎么想到送这个的?
因为你经常看我的耳钉啊…觉得你应该是喜欢的吧…?
那拜托杰帮我做穿孔咯。
五条悟揉捏着自己空荡荡的耳垂,想才不是因为喜欢耳钉所以注视着你呢,但又因为第一对耳钉是夏油杰给买的而雀跃起来。
白得有些过分了,他的皮肤、他的头发。夏油杰被那片白刺激得短暂闭了闭眼,五条悟的脖颈在他手下发着抖,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紧张,而自己抬掌顺着脊骨往下摸,最后揉了两把他的脑袋说放松点,不会怎么疼的,我动作会很快。
刺破皮肉,夏油杰的手指勾住他下巴使其微微向上配合,随着他轻微抽气的声音已经打完了一边。拍拍他肩膀让他转下身换一边面对自己,对上好友眼里透的水雾却觉得有点可怜。
还打吗?
不想打了,疼。
距离太近了,夏油杰的刘海都快垂落到自己脸上,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水味熏得自己脸烫得不行,耳垂因为破损和他指尖的温度而通红,顺带着脸颊也红个透。
心脏跳得疼,愈发口干舌燥起来,忍不住去舔后槽牙又咬自己的舌尖,夏油杰的手微微发抖,很快两个人拉开了距离。那个伤口养了两天消毒就拿紫色耳钉替代棉棒了,反光从亮面跃过,闪着让夏油杰奇异地满足,心脏跟着一起开了个孔洞出来,填满了有关五条悟的一切,创口很小,却把他整颗心都蛀空了,沉甸甸的全是蓝色。
那个时候带耳钉是怕耳洞长死了,而后夏油杰叛逃,口袋里装的就是剩的那个饰品,偶尔拿出来放手上对光看就又能靠回忆撑过一段时间。家入硝子的手链他也只在那年生日时带了半个月,按五条悟的说法是和她天天见、不需要睹物思人,说这话的时候笑嘻嘻的,偏过点头耳垂上流了血,年岁让耳钉上的紫水晶不那么闪亮,折出的光却让家入硝子鼻酸。
反转术式总是替他疗伤,而他却不想让和夏油杰有关的伤口愈合,只要取过那里又长成一块好肉,这人就一定会逮着机会去卫生间对着镜子把耳钉毫不犹豫地生扎进肉里。你这算自残吧。家入硝子说过他,皱着眉用嫌弃目光打量着他渗血的耳朵。
不戴很可惜嘛,这个是杰送我的耳钉诶。
打着哈哈又绕过去了,和那天蛋糕吃到最后打嗝都是奶油味一样。
你这是在虐待自己?
夏油杰当时这样问他,五条悟揉了揉鼓胀的胃器,抹掉嘴角沾到的一点奶油说不吃也太可惜了,这个是我的生日蛋糕诶。
然后后来的每一年冬天,在完全独立了、有自己举办生日派对权利的五条悟的生日会上,总会出现一个没有署名,款式也从来不变的蛋糕。
白色的,放了一圈饱满漂亮的草莓,搭配一根会放烟花的蜡烛。
没有贺卡和祝福,而他总是在热闹过后一个人沉默着把整块蛋糕吃完,吃到眼泪把奶油弄得一塌糊涂,味道也变得糟糕还是往嘴里塞。
需要记住的人才要弄出伤疤来提醒,怕痛的人才想着提高耐受度,连喝水嗓子眼都往外冒苦味的人,才需要大量的甜食和糖分来中和。
就连自己也开始习惯往加奶的咖啡里丢方糖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