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没什么特别的,五条悟照常有一个接一个的任务,连轴转完已至夜晚,街上冷清,爱吃的甜品店已经关门,只有便利店的灯还亮着。
五条悟慢悠悠地往自己的公寓走,这个点回高专已经不方便了,好在他家产富饶,早在之前就买下了一间公寓备用。晚上安静,漫步时任由思绪漂浮延伸也是一种自在的放松方式。
五条悟乐得一直这样悠哉悠哉,可惜美好的夜晚在一片不小的动静里被破坏了。在前方的巷子里,有诅咒的痕迹。
祓除是顺手的事,但他今夜的好心情已不复存在。五条悟有些厌烦地走过去,还没靠近,脚步就有些犹疑地顿住了。
是看错了吗。
五条悟竟就在这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了好一会。
还不走?
他插着裤兜,只是静静站立,绷带掩去了他难得如此的踌躇不定,连自己是否该离开都值得纠结。
很快,他就不再说服自己是停留还是离去——“砰”的一声传来,沉闷的,像重重摔到了地上。
五条悟终于迈开了腿,步伐带了点急促,匆匆走过去。
——那在巷子里倒在地上的人俨然是夏油杰,在六眼的反馈下并不让人意外,但却因为夹杂了不可言明的私情而让五条悟震惊万分于夏油杰为什么会倒在这里。
该怎么处理。
作为咒术师他当然应该趁此刻毫不犹豫地杀掉毫无防备的诅咒师,但作为意志还未被岁月打磨得坚固的五条悟,他决计做不到那么无谓,那点不值得在意的职业操守很快被抛之脑后,不安的担忧窜遍了他的全身,他的选择是把已阔别四年的挚友带回了家。
夏油杰体内有莫名其妙的咒力流窜,说出去要笑掉大牙,诅咒师中了奇怪的诅咒。说是奇怪,因为饶是五条悟也看不透这诅咒呈现出来的效用,只能看到其反应之激烈,想必夏油杰的昏倒就是与之息息相关。
是他又乱吃进去了什么?但不对,这和被收服的咒灵不能混为一谈,它明显能带来实质性的负面效果。
五条悟把夏油杰安放在沙发上,一下子有些茫然,这诅咒已在夏油杰体内,他无法通过外力做出什么改变。其带来的反噬会是什么,会有什么影响都是未知数。
五条悟的目光放在沉睡的夏油杰身上好一会,从兜里拿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让人去查今晚发生了什么。
就在挂断电话的时候,沙发上的人发出一声闷哼,五条悟又紧张地看了过去,与那双缓缓睁开的眼睛对视上了。
宁静,没人开口。
等那双眼睛逐渐变得犀利,开始打量起面前站着的白发男人时,五条悟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他不知道该怎么为前不久的心软辩解。
而他现在还是把心慈手软藏进冰冷的语气里,他隔着绷带看着夏油杰,说:“这次先放过你……趁我没改变主意收拾好赶紧走。”
夏油杰没立刻回话,他的目光像位来回踱步的旅人,看完了五条悟又看了看两人所处的屋子,最后低下头,看了看自己。
五条悟几乎是绷着神经看着他的目光四处打转,暗自揣测夏油杰的想法,怀疑?试探?
漫长的沉默终于消磨殆尽,夏油杰抬头,认真地盯着他,有些戒备地问道:“你是谁?”
等等……
五条悟被绷带遮住的眼睛里一片骇然,不可置信地启唇,轻声问:“你……说什么?”
“你是谁?我怎么在这里?”夏油杰依旧警惕,他的眼神里确确实实带着一无所有的空白。
五条悟在这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忽然意识到了这似乎就是诅咒的负面影响——会让人失忆。
简直就像是一个荒谬的玩笑。
五条悟有些嘲弄地勾起嘴角,冷哼一声:“所以你是忘记了,你忘记了。”
他淡淡地重复着这个结果。
夏油杰没说话,他在观察,心里不断推测这个男人和自己的关系,是敌是友?
“杰。”那个人朝他喊了一声,这是他的名字吗?夏油杰凝神,不作回应。
“你他妈全忘了?”那人突然变得暴躁起来,有些生气地冲他吼着。夏油杰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又或者是自己的脑子除了没有记忆之外还出现了一些别的问题。不然他怎么会觉得面前这个怒气满满的青年透着委屈。这两种情绪可不搭边。
这话落地后屋子又变落针可闻的寂静,此刻的夏油杰没有接住这句话的能力,或者说立场,还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他只能等五条悟冷静下来,以给他更多的信息让他可以清楚自己的境地。自从睁开眼来就如影随形的迷茫压倒了他,他在一片未知中小心翼翼地摸索,这个男人是他唯一的船桨。
但五条悟似乎没有说话的打算,他抱着臂,像是在生闷气,于是夏油杰干巴巴地打破沉默:“抱歉,不过我好像确实是失忆了。”
虽然还在眼睛上缠着绷带,夏油杰预感这个男人应该是瞪了他一眼。也许被他诚恳的模样打动了,白发男人终于舍得开口:“ 杰凭什么全忘了。”
他还是在生气,夏油杰有些无奈地想为自己辩白两句,又听他喃喃自语道:“我看这诅咒是美了你了。”
夏油杰并不是很听得懂他在说什么,但不妨碍自己想问什么:“所以……我是谁,你又是谁?”
“夏油杰。你的名字。”五条悟这回干脆利落多了,话说得快了就容易语出惊人,“我是你前男友,五条悟。”
夏油杰结结实实地睁大了眼,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这大概是今晚他情绪波动最大的一回了。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五条悟就又补充道:“不对,你走的时候我们没说分手,所以不是前男友,你还是我现男友。”
还不如不说,夏油杰差点被天降男友这个消息砸昏过去。
惊愕归惊愕,理智还在。稍稍回神后夏油杰又回归了一开始平淡的表情,指着自己的衣服说道:“我身上穿的袈裟,我怎么会有……男……朋友。”
这三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实在生涩,就算失忆但该有的男人的常识告诉他他和女生搞对象才是对的吧。
“那你是我女朋友好了。”五条悟很大度地换了个称呼,怕他不满意,又说:“我是你女朋友也可以。”
回顾三年接触以来,对方露出的吃惊表情实在少得可怜。可见这次实在是把夏油杰吓坏了,五条悟心里多了些成就感。
夏油杰顿感无语,霎时间失去了交流的兴趣。他很想一个人静一静消化消化这陌生的一切。
五条悟也不是那么不靠谱,他随口又扯:“你说袈裟啊……你以为我为什么说前男友,都是你谈恋爱谈到一半突然看破红尘想要出家,一声不吭就跑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算你狠心,要不是我今天碰到你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五条悟被自己编故事的能力感动到了。他本就是一时气不过夏油杰竟然连他带那些美好的过往都能忘得一干二净而胡诌瞎扯,虽然这是诅咒带来的效果,但夏油杰也不应该忘掉。比起分离和对抗,忘却更让人绝望。
虽然他无法迁怒于不知所以的夏油杰,但失忆的又不是他,他不报复回去就不叫五条悟了。
而且失忆的杰意外的有趣。
他乱掐出口的故事也意外的有些触动他的心弦。
夏油杰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又问:“你刚开始说放过我了。”这不像是情侣之间说出来的话,倒像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死敌。
夏油杰仿佛信了大半,这让五条悟不由洋洋自得,继续加大马力,真情流露道:“你觉得你这样对我我没打死你难道不算好的了吗?”
夏油杰沉默,觉得有些道理。
他说:“那我们现在和好了吗?”
“你说呢。”
“和好了?”夏油杰试探性地问。
得到的是五条悟毫不留情的回复:“放屁。”
夏油杰有些为难,他也不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如果这位他的“男朋友”不想管他,他今夜该怎么办还是个问题。
看他这态度,任由自己自生自灭的可能性比较大。
夏油杰决定挣扎一下:“你刚说我们是现在进行时的关系,不是过去式。”
这话差点把五条悟逗笑,作为知情者的他看着夏油杰已经完全掉入他亲手编织的陷阱之中,连先前的郁闷都被扫空不少。
事情还没查清楚,夏油杰又是失忆的状态。五条悟自然不可能让他出去乱晃,他故作一副没消气的模样,撑着强硬的语气道:“所以今晚你睡沙发,不能睡床。”
这确实是意料之中的好结果,夏油杰心想,他“男朋友”真是把嘴硬心软发挥到了极致。
自己之前还能惹他生气吗,明明是一个这么好哄的人。
*
五条悟根本没睡上多久就又要出任务,夏油杰走后高层便使劲差遣他这一个可用的特级,任务量成倍激增。
他小声地走到客厅,带了床薄被掩在夏油杰身上,夏油杰睡姿很好,睡着的样子很是平静。五条悟早在高专时就知道了,两人同床时他总是把被子都强势地卷到自己身上,而夏油杰乖乖的睡姿一点都讨不到好。
想到这些他又多看了夏油杰两眼,睡时披散的长发将熟睡的面容遮去了大半。头发变得好长了,五条悟心想。
夏油杰转醒的时候五条悟还在出任务,他找了一圈没找到人,想着应该是去上班了。
想到这他又陷入无解的困惑中,他是做什么的呢?不去上班没事吗?
不对,夏油杰抚了抚有些凌乱的袈裟,昨天五条悟说他是个和尚,那他要回寺庙中去吗?
五条悟不在,他再多思绪也只是徒增困扰,没人为他答疑解惑。
夏油杰绕了屋子一圈,暗暗把这构造记在心里,他手机不在身边,此刻还需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于是他又走进了厨房,五条悟家厨房是开放式的,打开冰箱,里面稀少的食品显得空多了。但好歹还有的吃。
夏油杰凭感觉拿出几样,做饭的过程竟出乎意料的顺利,也许从他走向厨房的那一刻就是肌肉记忆的结果了。夏油杰在心里完善了自己的特长:好像挺会做饭的。
一尝,味道还不错。夏油杰边吃边琢磨着要是自己实在没地方去了,还可以去餐厅后厨打工攒攒钱。
他还没从大好蓝图中回过神,门口传来滴的一声开门声,五条悟回来了。
还拎着一袋吃的,看了眼桌上吃得正欢的夏油杰,一时失语。
“杰,你一个人吃独食。”他不满地说道。
夏油杰也突然发觉自己是否太没边界感了些,五条悟昨天说了句是他男朋友,他就仗着这层不知真假的关系大喇喇地使用人家的东西,而且五条悟还说他们还没和好。
是他自顾自地生出了点理所应当,此刻才无地自容。夏油杰放下了筷子,真诚地道了个歉:“抱歉,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五条悟打断:“你没做我的份吗?!”
“啊?”夏油杰愣愣地看着他把手里一大袋子打包的吃食放在桌上,不快地坐下质问他。
夏油杰指了指那一大袋子,说道:“那这个……”
“带给你吃的,不过现在也不用了。”
那不是很浪费?
夏油杰想了想说:“放那吧,晚上热一热还能吃。”
“但我想吃你做的。”五条悟毫不客气地用夏油杰刚刚放下的筷子夹了道热气腾腾的菜放入口中,吞咽入肚后有些惊诧地说:“你厨艺变这么好了?”
“呃,谢谢?”夏油杰猜这几年自己应该也没少做饭,但在寺庙他不应该吃共同的斋饭?难道他就是庙里做饭的那个人?
五条悟随即又说:“你不会是天天都在给那俩小孩做饭吧?”想到这五条悟更加不虞,他都没吃过几次夏油杰做的饭,这人倒好,叛逃后甚至开发出了贤妻良母模式,他看夏油杰是天天在盘星教里研究怎么做饭去了。五条悟恨恨地又吃了一大口。
而夏油杰吓了一大跳,孩子?他有孩子?还是两个?这总不能是他所谓的男朋友五条悟肚子里出来的吧?那他算什么,出轨了吗?
他脸色煞白地看向五条悟,试图问清这问题:“我……哪来的孩子?”
“你捡的吧。”五条悟提起这事面色不太好看,夏油杰看到后更是脑补了一出狗血大戏。看五条悟不是很想提的样子,他忍着没有继续开口,怕惹五条悟不快。
这顿饭在这样一种诡异的氛围里度过,五条悟回来后强硬地霸占了夏油杰剩下的饭菜,并且霸道地吩咐夏油杰今晚、还有以后的每一顿都要做他的份。
五条悟好像很忙,中午没待多久又离开了。夏油杰记着他的话,但这儿的存货实在太空荡,他决定趁下午出去采购一番。
到了人群中,他的不适感明显加重,他几乎是强忍着厌恶在超市里采购,一趟下来烦躁心思更甚。好在他为了避免日后还有这样的出行一次性买了很多东西,刷的五条悟给他留下的卡。
一到家仿若重生,他也不知自己刚刚的排斥怎么会那么严重,仿佛下面的空气都是污浊的。夏油杰甚至去洗了个澡。
待调整好心情,他才细致地对刚刚买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整理清楚,将今晚要做的食材拿出。动作一顿,夏油杰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对五条悟是否有忌口还一无所知。
这可糟糕了,这顿饭几乎就是为五条悟做的。因为五条悟中午打包回来的荞麦面还放在这,他打算晚上热一下吃掉以不拂五条悟对他的好意。那个大袋子不止装了荞麦面,还装了好几盒甜品,五条悟吃了一个,又带了两盒出去。
这只能让夏油杰看出五条悟是个嗜甜的人,而对于菜品的口味他确实没有任何思绪。
不过夏油杰也并未过多纠结,他随手挑了几道中午没做的食材,打算自由发挥。如果真那么倒霉踩到了五条悟的雷点的话……
那他就自认倒霉。
开玩笑的。
他就道个歉下次做别的好了。
五条悟今晚回来的早,五点多的光景就到家了,夏油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工作,觉得他又忙又闲的。
门口再走两步一扭头就能直直看到厨房,夏油杰带上了个围裙,那还是五条悟之前买什么家具送的,一直扔在厨房的小角落吃灰。五条悟从前不怎么在意过夏油杰异于其他男子的少见的长发,只觉得他的刘海怪,当然说这话的结果是打了一顿架。
他只是没怎么见过夏油杰将头发低低地随意绑起的模样,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了“性感”二字,一个用来形容同性有点奇怪的词语。而这样性感的人正在耐心乖顺地为他准备一顿晚饭。
这样矛盾的感受让他心跳怦然,一股小鹿乱撞的冲动比以前更为显著。
他希望这一刻可以被无限延长,延长,延长到未来的某天当他回到家,一开门就能看到夏油杰在家里。
五条悟在玄关处站了很久,同样也盯了夏油杰很久。也许是几年的分别让他的心脏被眼前的场景戳得柔软酸涩,毕竟换以前他早已把拥有当作习惯,因为生活痕迹中处处都是那个人,反而不会在意某些细枝末节了。
他的脑子突然响起了曾经不知那段具体岁月的对话:
“悟,你有喜欢的类型吗?”
“井上和香那种?”
“不是啦,要结婚的那种。”
“要结婚?”这样的话题对他们实在为时尚早,但面对夏油杰他还是一板一眼、不,可能当时也鬼迷心窍了,他说:“杰变成女人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结婚这件事。”
现在想来他昨晚脱口而出的男友身份也不是那么空穴来风,至少他不是那么问心无愧。
夏油杰早就注意到他的归来,同样也注意到他长久的停留。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还是放下了手里的菜回过头,对上了五条悟怔楞的视线。
额前碎发随着转头的动作微微遮挡住了视线,透过模糊不清的视野看见五条悟好好地站在后面。他也没做多想,五条悟爱看就随他去吧,又转过头继续准备了。
殊不知一个回头又让五条悟心里更软,脑海中流转起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对着他说教的夏油杰,披散着头发刚睡醒的夏油杰,不禁鼻头一酸,是真的夏油杰,也真的就在他面前,真真如梦。
五条悟循着一股冲动向前,从后面环住了夏油杰。这幅身躯比起高中结实很多,微妙的身高差让他刚好能把头搭在夏油杰的肩膀上。
夏油杰有些不自在地僵直了身体,动作都停了一瞬,想到身上这人是他的“男朋友”,这样的亲密也是正常,他便不好挣开,只问:“怎么了?”
“你好贤惠噢杰。”五条悟贪恋地抱紧了怀里这人,“想你能一直在这里给我做饭。”
他在说梦话,他知道。
夏油杰趁着晚饭问到了五条悟的偏好口味,还得知了他对甜品已经是超乎自己想象的嗜甜了,简直是重甜爱好者。
吃过晚饭,五条悟竟然还要出去。夏油杰有所预料他很忙,没想到已经忙到几乎一整天都在工作。
五条悟走之前补充:“我会早点回来的,那些小杂碎不算什么。”
夏油杰点点头,想了想,又说:“你的领导太会压榨人了,怎么活都让你一个人干?”
五条悟笑了笑,没说话,心想这怪谁啊。
任务确实很快结束,但五条悟没有选择立刻回家,而是去了一趟高专。
“都现在了还在工作?”五条悟熟稔地拿了把椅子坐下,如同在家一般自在。
“哈哈,别装,要是我不在工作你这一趟不就找空了?”家入硝子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五条悟同样笑了两声,才切入了正题:“硝子,一般……诅咒对人的作用会存留几天啊?”
家入硝子一脸惊奇地看着他,沉默片刻,无语道:“如果你因为这个大晚上来找我,是不是最近任务太少,你太闲了?”
“还是说脑子坏了,你想让我来给你看看?”
做了咒术师好几年,出了成百上千个任务,家入硝子才不信五条悟会不知道如果只是诅咒残余的影响,最多不超过三四天就能散去。
开了两句玩笑,家入硝子又正色道:“说吧,出什么事了?是谁?”
五条悟撇撇嘴:“硝子懂太多可不好哦。”
家入硝子不接话,等待着,果然五条悟还是憋不住,全盘托出:“杰好像中了诅咒,失忆了。”
“你说的是我认识的那个夏油?诅咒师中了诅咒,哈,还真是别致。”家入硝子反应平淡,似乎两人口中聊的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同窗。
“我让人去查,是他那个什么破教里的人干的,估计他们内部出矛盾了,专门给他设的局。”
“那你要英雄救美,替他报仇?”
“我不好插入,等他醒了会有自己的办法的。到时候怎么处理是他的事。”
“所以……?”家入硝子沉吟片刻,想到五条悟刚来时冒出的奇怪问题,她有些怀疑地说:“你到底是想他醒还是不想他醒?”
“他已经醒了啊。”五条悟下意识地半遮半掩回答道,但家入硝子仿佛看透所有的目光让他无所适从,他垂下头,有些丧气地说道:“他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态度也不像那次在新宿那么过分,他还会给我做饭,还把我当男朋友呢。”
听到后面家入硝子忍不住轻笑出声,夏油杰就算失忆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认为五条悟是自己的男朋友吧,五条悟这是瞎扯上瘾了。她甚至已经想到五条悟对着夏油杰胡编乱造的模样了,可真行,直接扯了个男朋友出来。
家入硝子意味不明地盯着五条悟,嘴角的弧度依旧上扬。
五条悟毫不心虚,继续说道:“好久了,他这样我挺开心的,像以前一样。他好了之后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见面,也不知道见面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了。”
“两个胆小鬼。”家入硝子评价,“所以你就打算这样下去?他总会好的。”
五条悟没回话,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家入硝子叹了口气,提醒他:“你是个拎得清的人,五条。”
五条悟这回点了点头,说知道。
他不打算久待,说好今天要早点回去的。准备转身离开之际,家入硝子又叫住了他:“你让他住在哪了?”
“我那个公寓,上次你们一块来过。”
“都好久了,你再发个地址给我吧。”
五条悟笑着应了声好。
夏油杰看了看表,十点,又看了看门口的人,心想十点也算早?
五条悟似乎不常住这里,家里有些乱。他已经把房子都打扫一遍了,除了五条悟的房间,因为他觉得擅自进入别人的房间多少有些冒犯了。
没想到他今晚就有机会进去了。
五条悟回来看到焕然一新到有些陌生的家里,很惊讶地“哇”了一声,对着夏油杰说:“杰,你还真是……”
一点都没变。
以前夏油杰的屋子就是强迫症一般整齐,五条悟自个的就乱多了,他向来是个不爱收拾的个性,每次却也能准确找到想找的东西。这让夏油杰想要劝阻的嘴又合上了。
他没让自己过多沉湎于曾经,又换上了副轻松的模样,说道:“杰今天也太棒了,那晚上就和我一起睡床吧。”
他指了指自己昨天睡的房间。
就算今天夏油杰什么都没干五条悟也不会让他继续委屈在沙发上。这个房子还有个客房,被五条悟选择性忽视了。
三四天,他做任务都已用去一半的时间了,这还是他今天去争取来的,不然晚上他也不会有休息时间,而是继续出任务。
拥有反转术式的他不需要睡眠来维持精力,但他仍旧以此为借口,甚至拿出了点五条家主的气势要求高层减少任务量。
五条悟扔下这话就去洗澡,留夏油杰在客厅呆着。夏油杰好一会才有了动作,呆呆地坐到了沙发上。
五条悟昨天说,他们是情侣。一对成年情侣睡一张床上能干嘛,一块盖着被子聊个免费的天?
夏油杰以手覆面,狠狠搓了两下。“男朋友”三个字这两天一直是以概念的形式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而现在冷不丁告诉他应该用实质行动巩固一下两人的情侣关系。
他完全没准备好。
不管是思想上还是行动上,迈出这一步对他而言都太过困难。且不论这档子事要怎么个做法,光是思想斗争就够他做半天了。
他一面忐忑一面惶恐,无措到坐姿都无意识地拘谨端庄起来。淅淅沥沥的水声由里传来,一下一下砸进他心里,把本就混沌的大脑砸得更加发晕。
五条悟刚刚还顺手给他拿了套睡衣,夏油杰觉得此时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来解开一下混乱的思绪,或者先暂时将其搁置不管,于是他选择把刚刚那套睡衣折成了赏心悦目的方正模样,连每一丝多余的褶皱都被抹去。
五条悟一回来就脱下的外套被随意扔在沙发上,就在夏油杰手边不远处。夏油杰折好衣服下意识地想将这件外套也收拾好,他自然而然地拿了过来,拍去衣服上的浮尘。
一想到这是五条悟的衣服,夏油杰又有些不自在地脸热起来,但都拿到手上了,他也不多矫情,将其好好折起放在沙发上。
五条悟洗澡很快,在夏油杰还想去泡杯茶的时候就出来了,让他也去冲下身子。
夏油杰应下,抓起刚刚折得严谨的衣服,有些僵硬地走了进去。五条悟瞟了他一眼,心想以前没发现杰还顺拐?
他没多在意地进了房间,率先躺在床上。收养的伏黑两姐弟还有些事要他处理,这会正好有空,他便抽着时间一块安排了些。
夏油杰这澡洗得实在慢,等五条悟疲惫地放下手机时,他才走进房间,一步一步走得沉重,像是要奔赴什么刑场。
五条悟正累着,听到动静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拍了拍旁边,示意夏油杰上床。
等身边终于有了重量的凹陷,五条悟才睁眼往旁边望去。他第一次在夏油杰面前褪下绷带,是一双宝石般蓝莹莹的瞳孔,有魔力似的看得夏油杰一晃神,不由自主地说道:“你的眼睛很漂亮,怎么天天带着绷带?”
五条悟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一下支起身子来,兴味十足地盯着夏油杰:“你第一次这样说。”
“我以前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夏油杰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五条悟的样貌是一等一的好,他是个吝于赞美的人吗。
五条悟笑得狡黠,“哦,这样啊。”
转念一想,他也无法纠着这个再与夏油杰打趣,不免有些索然。一下如焉了的花儿又躺了回去。
“还想和你打会游戏,结果游戏机没放在这,那还是睡觉吧。”五条悟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把灯关了。
“嗯?”夏油杰疑惑出声,睡觉?真的是盖着被子睡个纯洁的觉啊?
“怎么?”五条悟察觉他的不对,问他。
“嗯……没事,睡觉,睡吧。”
这样也好,夏油杰松了口气,恨自己乱想一大堆有的没的。
五条悟却不放过他,继续发问:“杰有什么心事?”
“呃,不是,我不太习惯和人一起睡。”话出口夏油杰猛地一惊,身边躺着男朋友他却说这种话,不是狠狠往五条悟脸上甩一巴掌?
果然五条悟抓着这话就开始委屈巴巴地发挥演技:“杰,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之前可是天天在一起睡的,太久没玩花样你都忘记了吗?”
夏油杰一噎,这话的冲击力对他还是太大了。玩什么花样?他原来是玩很大的人吗?
五条悟看他没缓过来的样子得了趣,大胆地抓着夏油杰的手往自己腹肌上按,两个大男人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何况这是夏油杰。
而夏油杰的状态不如他这么自若,猝然接触到的滚烫温度吓得夏油杰立刻想把手往回收,可五条悟抓得实在紧,他只能源源不断地接收着掌下温热柔软的触感。
五条悟更想笑了,凑近了特意压低声音,哑着嗓子说:“杰,要来吗?这几年我可是很寂寞的。”
他把平时看到的点肥皂剧糟粕学了个十成十。
夏油杰挣扎都不挣扎了,信息量大得他头脑发昏,虽然刚刚做了半天心理建设,但这一切太突然,当头一棒砸得他手足无措。
这一幕看得五条悟忍不住了,他也不再逗人了,松开手大笑出声,笑得肚子都隐隐作痛,话都说不连续:“不……不闹了……哈哈哈哈哈哈,睡觉、睡觉。”
夏油杰反应过来,这人是在耍他呢。心里不太好受,枉他在心里纠结半天,人家只当热闹看了。五条悟的笑声太过刺耳,听得夏油杰不是滋味,他锱铢必较的性格没有因为寄人篱下就被磨平,这会一声不吭地将手覆在刚刚五条悟抓着他碰上的腹部,轻柔地抚摸着。
这动作生生被他做出了些调情的味道。
夏油杰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五条悟看着瘦,没想到身上的肉都是实打实的,摸上去感觉还不错。
这感觉像是被躲在暗处的毒蛇盯上,在你不知情的背后,它缓缓爬上你的身躯,阴湿冰凉的感觉瞬间布满了全身。
五条悟像被按了暂停键,不笑了,他觉得有点痒,小腹那痒,心里也痒。
他难耐地抓住夏油杰的手,喊了他一声:“杰。”
这会是能喊名字的情况吗,显然五条悟毫无经验,懵懵懂懂的非得把火烧起来一片。
夏油杰本想报复的心思被这一声喊得变了味,一股邪火蠢蠢欲动,不似五条悟的刻意为之,他是真哑着嗓子道:“悟,来什么?”
来什么?
五条悟不知道,他被那一声“悟”喊得心思早已恍惚,再无余力思考点别的事。来什么?他抓着夏油杰的手早就不是原来的初衷,小猫似的小幅度蹭着那块皮肤。
两人僵持片刻,最后默契地离得更远了些,等过快的心跳慢慢平静。夏油杰是在懊恼刚刚自己一时脑热,五条悟则是差点圆不住自己的谎了。
冷静下来后才发现夏油杰的手还不尴不尬地搭在五条悟身上,五条悟的手仍握着夏油杰的腕。
五条悟缓缓放开手上的力道,夏油杰随之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这会最好的方式显然就是悄无声息地装睡,显然两人想到一块去了。夏油杰僵着身子逼迫自己进入睡眠,抵不过脑子里还在回放刚刚的画面,心跳得飞快,就是不肯平静下来。五条悟此刻的耐力更差一筹,没两下就翻个身,用行动告诉这里的空气和另外一个人他死活没睡着。
“明天想吃甜品吗?”夏油杰可能是忍不下去了,突兀地出声想打破沉默下的尴尬。
五条悟也装不下去,“嗯”了一声。
令人窒息的氛围好歹是被调解了些,接下来的聊天就顺畅多了,夏油杰又问道:“你早上几点起来上班?”
“七点?算了,七点半吧。”他还没办好高专的教师手续,因此他的忙碌多是出去做任务导致,时间上还算灵活,取决于任务的难度和他完成的速度。
“今天买了吐司,早上可以给你做三明治。”
五条悟受宠若惊:“早上还可以吃到杰做的饭?”
夏油杰先是应了一声,而后想了想,还是诚实道:“待在你家里是不是给你添了麻烦?帮你做点事也是应该的。”
“啊。”五条悟翻了个身面对着他,“就算我们现在还在吵架,我也不会把这样的你丢下不管的。”
“如果是以前的你也不会和我客气。”五条悟又说。
趁着聊到从前这个话题,夏油杰不动声色地探询:“那我不回庙里没关系吗?”
即使身处黑暗之中,夏油杰也有所感五条悟的脸色臭了许多,他的语气已带上了不耐烦的口吻:“庙里?哼,不用管,等你好了再说吧。”
五条悟暗中让人注意着盘星教的情况,并没出什么大乱子,只有两个小女孩焦急于夏油杰的下落。其他的,等夏油杰清醒后自己清理也不是难事。
“会好吗?”夏油杰说。
过了几秒,五条悟才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