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五】某时某刻的告白情书

【夏五】某时某刻的告白情书
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夏油杰想起了母亲的手,就像此刻五条悟的手,抚摸着脸颊,连带着细小的绒毛都附上了水珠。是一滴很久以前就该落下的眼泪,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夏油杰没有办法流下它,只好喘着气,让眼前这个模糊了蓝色和盛夏的人去哭泣。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夏油杰很想告诉他,五条悟,你的脾气糟糕得透顶。但没有五岁时候的母亲脾气糟糕,神经质、总是满口谩骂的母亲。从前她也很温柔,只是生下来一个不安分的孩子,从出生就总是哭闹不止,指着某个角落、某个屋檐、某个转角路口微笑的人哭泣,妈妈,你看见了,阿姨身上背着另一个人。夏油杰拽着母亲的衣角,说着。母亲沉默地带着他离开,告诉他,那不是人。
怎么会不是人呢?夏油杰才五岁,世界上所有类人的生物都是人,猴子也是,猩猩也是,动物和人都是善良的同类。但母亲的眼睛很坚定,眼白上爬满了血丝,她的手像铁爪,钳在夏油杰的肩膀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他,那不是人,你也看不到不是人的所有东西。
那大家都是人吗?
不,不是,但夏油杰必须只能看到大家都能看到的东西。懂吗?
于是,夏油杰变回了正常的小孩。
可是,世界上每个人都背着其他的东西,有的人脖子上趴着一团,有的人肩膀上站着一只,夏油杰看得见,却帮不上忙,只好看着那些同类挠着脖子、捶着肩膀,一声声哀痛。
老师在黑板上写过,大家要做好孩子。好孩子要听妈妈的话。
夏油杰犯了糊涂,如果母亲不让他做好孩子,他该听谁的话。也许,应该有两条路。夏油杰可以在妈妈面前做妈妈的好孩子,在老师面前做老师的好孩子。
电视里的奥特曼也会骗队友,但大家都说光之战士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夏油杰也可以是大英雄。他捉了老师背后的虫子,捏在手里跑到滑滑梯的下面。该怎么做,没有老师再去教导,没有母亲再去限制。夏油杰摸着虫子的翅膀,一片片拆掉,蹲在地上,发现虫子又快速地恢复。
他想起一件事,现在放学好久了,母亲应该做饭了。他好饿,可是不能带着虫子回家,母亲一定会发现。沙子印在手掌心,夏油杰犹豫着,手里的虫子变成一个球,黑漆漆,表面的黑流动成循环的沙,心里有种催促,让他吃掉这个球。
于是,夏油杰吃了,在沙地里呕得一塌糊涂。泪眼朦胧里,他发现英雄真的难做,夏油杰也许不是什么光之战士。
但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一直到十六岁,夏油杰走进高专。
临走前,母亲摸着他的脸,说不出一句话。她的指腹有一层茧,顺着他的眉毛摸到耳垂,丧气得如同落水的狗,扑哧扑哧地抽气,夜蛾正道以为她舍不得夏油杰,但夏油杰知道,母亲只是害怕,她的悲伤比恐惧少几分。
走到校门的时候,五条悟站在门前,从山脚看到他的白发,被风吹起的绿色的枝丫压在头顶上,夏油杰顺着山坡一路向上走,一步两步,慢慢地,他看见五条悟的眼睛,还有背后的蓝天。
五条悟盯着他,冷不丁开口,你刘海好怪。好吧,夏油杰觉得新同学脾气糟糕透了。两个人对上眼神,操场就多了一次换新衣服的机会。
沙尘飞扬的时候,夏油杰和五条悟都躺在地上,五条悟侧过头,脸颊红润,冰雪一样的人染上了热情的颜色,在还没来得及变热的夏季初,夏油杰听到鼻腔里空气进出的声响,耳膜闷闷的,隔壁男孩温热的左臂攀到小腹上,他说:“夏油杰,我们做朋友吧。”
顺理成章成了朋友,又顺理成章成了挚友。
高专的宿舍不分男女,硝子住在那头,五条悟和夏油杰住在另一头,两个人的宿舍面对面。每天早上,五条悟总是猛地推开门,门把手撞到墙壁上,砸出一个小小的坑,他大摇大摆地走在夏油杰的卧室,掀开他的被子,爬到他身上。
如果夏油杰很困,他就环住五条悟的肩膀,拉着他一起倒在枕头里,鼻子和鼻子对着,闭上眼睛继续睡觉;如果夏油杰不困,他就被五条悟一把拉起,从厕所里端出两个牙刷杯,挤在洗浴间的镜子前面,两个人抢着唯一的镜子刷牙。
夏油杰不问五条悟为什么不在自己宿舍洗漱,就像五条悟不问夏油杰为什么准备两个牙刷杯和喝水杯。
夏天是一点点热起来的,五条悟手里的甜筒是一天天长高的。草莓味、巧克力味、香草味……一层层叠高的球状冰激凌,往前走的时候摇摇欲坠,五条悟一边舔着最上层的草莓味,一边暗地里附着无下限给手里的甜筒稳住身形。夏油杰吃着手里的薄巧冰激凌,看他一个人独享三球。慢吞吞地吃了一半,五条悟已经消化完冰激凌,眼巴巴地看着夏油杰手里的薄巧。叹了口气,夏油杰反复提醒他,薄巧一点都不甜。五条悟已经上嘴啃了好几口冰激凌。
难吃。他边嚼边皱眉。咽下去之后吐出舌头,被冰得红艳艳的嘴和舌头,含糊在一起,然后全方位抨击薄巧的味道。简直就是在吃牙膏,他总结道。
夏油杰摇摇手里的脆筒,为薄巧辩解。毕竟比起他尝不出的味道,薄巧已经是很不错的选择了。他搜罗了网上喜爱薄巧的人的话,对五条悟的话进行反击。两个人唇枪舌战,走到树荫里。
五条悟最后垂死挣扎:“你就说薄巧味道好不好吃吧?”
夏油杰哑然无声,他怎么会知道呢?选择薄巧只是因为它更凉快,至于味道,除非五条版特供甜品或激辣超酸巨苦,平常食物的味道到他嘴里都半差不差。于是只好摸摸鼻子,摇起白旗。五条悟便气昂昂地背着手走到前面,踩下一个个影子。
偶尔,味道也不是太重要。
生日的时候,五条悟从一早就显得躁动不安,腿架在桌子上神经质地抖动,他装作看不见,任由五条悟在书本里藏着手机给人发信息。夏油杰知道五条悟要做什么,但他不戳破,而是安静地等待。
夜幕降临,五条悟猛地推开门,门把手再次撞到墙壁上,砸出一个小小的坑,他大摇大摆地推着一人高的蛋糕,自顾自地高兴、欢呼。夏油杰,祝你生日快乐。他刚洗完澡,赤裸着粉白的上半身,穿着一条宽松的四角内裤,蹦得比过生日的人还要快乐。
海盐榛子味的蛋糕,站在齐腿高的推车上之后直逼五条悟头顶,夏油杰比五条悟矮几厘米,踮着脚要吹蜡烛的时候,蛋糕背面的五条悟忍不住噗呲地笑,漏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在白炽灯的照耀下像两排贝壳,他从桌角的一边扭过身,如同一只灵活的猫,然后环住夏油杰的腰,将他举起来,从背后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一呼一吸,潮湿的空气打在夏油杰的脖子背面,夏油杰局促地望着泛黄的天花板,眼睛向下的时候看见顶层蛋糕上画着“夏油杰五岁快乐”
你这混蛋。他手肘向后,在五条悟胸前留下不痛不痒的一击。五条悟夸张地呼痛,捂着胸口跌坐在地上,脸埋在夏油杰的背后,像一只粘人的猫,轻轻从心里挠出一团毛线。夏油杰折过身,将他抱在自己怀里,白色的头发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柔软,蹭到脸上的时候略感粗粝。夏油杰的下颌骨被他的头发磨得通红,他却依旧黏人得往上蹭,一直到白发到怼到鼻子里的时候,夏油杰终于忍受不了这家伙的磨人劲,一巴掌往下拍,让他安静。怀里的人乖巧下来,鼻子顶在夏油杰的心口,两只耳朵从头发中挣扎出来,耳垂粉红。他的手还在刚才拍下的位置,脸色僵硬地捏一捏,软嫩嫩的一团在他手里颤动。五条悟只穿了短短的四角内裤,他的手附在臀肉的位置,不知觉地揉捏。
夏油杰猛地往后蹬,一头撞进推车,脑袋和铁柱一起发出闷响,咬着唇露出痛苦的神色。五条悟急忙凑过来,想要看看热闹,推车上高高的蛋糕却已经轰然落下。五条悟的脸蛋、脖子和胸口,都糊上奶油,夏油杰头在推车里,只有裤裆遭了殃,满裆蛋糕。
一室寂静。老风扇慢吞吞摇,二月的风从窗口进来,带着树影和月光,两个人尴尬得望天望地,海盐味的奶油从头发上掉落,五条悟舔了舔嘴,开始哈哈大笑,手里捏着地上的蛋糕,摸上夏油杰的脸,他大开大合地笑,不时说话,舌头在深红的口腔里翻搅。夏油杰看见五条悟的舌面黏上了一层奶油,他感到饥饿,口水吞咽的时候不住滑动喉结。
你还吃蛋糕吗?我再订一个。五条悟坐在一堆奶油里,笑嘻嘻的。
不,不吃了。他近乎落荒而逃。
浴室外,五条悟光着脚,脚背上有两条青筋从白透的肌肤里鼓出。他不间断地敲门喊着,夏油杰,他拉长了声音,夏油杰,从五条悟嘴里出来的名字像裹了蜜糖。浴室里的人开着花洒,淅淅沥沥的水声盖住喘息的声音,他听着五条悟在门外催促,不断地念着自己的名字,夏油杰,夏油杰,他绝望地闭上眼睛,被奶油浸透的内裤撑起一个鼓包。五条悟还在外面叫喊,夏油杰!他突然抬高了声调,声线软得像只猫:夏油杰!我也要洗澡!
名字的拥有者却一声声叫得硬起。
都是奶油的错。夏油杰冷着脸,又细又长的眉毛向下拧成尖,手指探进内裤里。在五条悟一声一声的呼唤里极快地发泄欲望。
你才出来。五条悟蹲在浴室前的地毯上,手指勾着地毯上的毛线,抬起来对着人笑。门开了一条缝隙,水雾带着暖香溢出。夏油杰围着白色浴巾,手臂上还留有水珠。杰的脸有点红,是洗太久了吗?被湿气扑脸的猫迷迷瞪瞪张开手,做出了讨抱的姿态。向来温和纵容的同期垂着眼,面容被湿发割裂,模糊看不清。手臂有些酸痛,五条悟下意识瘪嘴,准备自己起来。僵持了很久的夏油杰却突然惊醒一般,抱起他,双手托着屁股,一颠一颠地走进浴室,熟练地洗猫。
老旧的窗隔不开风声,夏油杰感受到五条悟手臂的温度,听到夜间风吹过树梢的声音。海浪一般汹涌寂静的夜晚,他和五条悟贴在一起,破旧的铁床像浪尖上一艘小小的尖头船,他俩像情侣一样,头发缠着头发,呼吸绕着呼吸。悟的腿好重。他当时大概是这么小声抱怨的,手搭在横跨腰间的那条腿上,丝绸、冰凉的月光,或者说炙热的冰激凌,五条悟小腿肚的皮肤就是那样,让夏油杰睁眼到半夜,手指打转画圈。身旁的人只管呼呼大睡,脸颊陷在枕头里,嘴里进了几根自己的头发,小心翼翼拔出来之后,夏油杰举起来对着月光,失神地看着黑发上若隐若无的银光。
是悟的唾液啊。他翻来覆去的捻着这几根头发,自顾自高兴起来,支起身体侧着头,从头到脚打量着五条悟,在十几岁少年磅礴睡意的催促下,夏油杰不舍地睡去。
情窦初开的时间太早,遇上对的人也没有办法成熟示爱。只是单知道相互拥抱,相互拥抱到手臂上暴起青筋,分离的时候恋恋不舍,心里才恍惚有感觉——他是独一无二的。
冬季,五条悟闹着去夏油杰家过年,穿着薄薄的睡衣在宿舍的沙发上打滚,极力痛斥五条家过年之无趣。他仰卧在墨绿色沙发上,白皙的腰从宽松的下摆中跃出,拉伸着身体摇头晃脑,对五条家繁琐的礼节、无趣的流程大骂,然后拉着夏油杰的手左捏右捏,杰,让我去你家玩嘛,我会带很多礼物的。夏油杰差点就答应了。母亲的脸不合时宜地出现在眼前。他想起了一些粘稠的恐惧以及普遍的悲伤,口齿僵持着无能为力,摇摇头拒绝了五条悟的请求。
好吧,错过最强的拜访真是你的损失。五条悟翻了个身,腿架在玩偶上,看起来不太高兴。夏油杰迟疑了一会儿,从桌子上捡起两个橘子贴在五条悟的后颈,五条悟冷得一哆嗦,丢开玩偶往后怒瞪,罪魁祸首投降似的举起手,背着灯光窘迫地笑:“烤橘子吃吗?”
“吃。”
五条悟和夏油杰重归于好,肩膀挤着肩膀凑在宿舍楼外点火。随地拢拉的枯枝沾满雪,划了几根火柴都点不起火,五条悟站起来,恶狠狠地架起手势,夏油杰紧急抱住五条悟,阻止他恼羞成怒轰了整栋宿舍楼。
一粒花生砸在夏油杰头上,敲出淡红色的印,两人齐齐抬头,硝子正靠在窗边,她抱着一盆花生,不知看了多久热闹。冻得手指生疼的两人冲回宿舍,架着硝子和她剥好的花生,对着一堆枯枝壮志凌云,今天,烤橘子必须成功。只穿了一件单衣的奶妈打了个寒颤,一拖鞋踩碎枯枝烂叶,拎着两个幼稚的同期回宿舍,从杂物间脱出电热炉,一挥手,豪气冲天,“烤你们的破橘子。”
最后,在现代科技的加持下,橘子成功从冰橘子变成暖橘子,耗电两格,烤好的橘子所有权归电热炉主人所有,硝子愉快地吃了六个橘子,指甲尖染上黄色,看着苦兮兮的两个DK,慷慨投喂两个橘子。
五条悟一口塞了整个橘子,噎得上气不接下气,吓得夏油杰掰开嘴,从他嗓子眼里掏橘子,在硝子的录像里,他在大冬天鼻尖冒汗,钳着五条悟的下巴着急地拨弄。硝子发给歌姬,选择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歌姬在家里从床上笑到地上,说夏油杰看起来就像要在五条悟嘴里找橘子吃。
嘻嘻哈哈了几天,夏油杰准备回家。简单的黑色背包,里面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比起回家更像是去亲戚家借住。回家后的一切也确实如此,并不熟悉的父亲和心怀恐惧的母亲,因为一些有限的爱聚集在一个共同生活过的场所,脸谱一般的角色特点,温柔贤惠的母亲,嘘寒问暖的关心学校生活,如果她的手能不要握得那样紧,眼睛不要总是望着墙壁上的奖状,这场戏剧还能更完美一些。
吃完饭后,父亲仿佛完成了任务,关起房门独立出一个世界,夏油杰锁上门,如同溺水。波浪,海水,和来自深处不知名的鸣叫,墙壁似乎渗出水珠,一滴滴落到人的脸上,夏油杰的胸膛还在起伏,鼻腔已经被水雾堵住,他突然变回五岁的小孩,一个人面对怪兽的时候,还是心存幻想——夏油杰会是英雄。奥特曼有很多外星的敌人,夏油杰的敌人却是亲人。也许他是捷德奥特曼,可父母却不是贝利亚,他们只是太普通了,或许说,是夏油杰太不合时宜的异常了。
只是,双方都尖锐柔软,固执地保留一点爱,藏起来,像针一样,亮出的时候闪着寒光,靠近的时候会扎上,偏偏刺进皮肉后难以找到伤痕,只是觉得哪里都痛,却找不到痛的地方,只好向不熟悉的上帝祈祷,天呐,请给我一个全心全意爱我的人,让他看看我的伤在哪里。当它被爱人拔出来的时候,你才惊奇地叫出声,一根细如牛毛的针,你戴在身体里面好多年,几乎要穿针引线之前,你好巧,遇见了爱你的人。
大概,这就是夏油杰在阳台上吸烟的那一刻看见五条悟的想法。他透过二楼阳台的铁栏,看到一条围巾,一头白发,一晚春风带着手里的烟,袅袅吹起五条悟的笑容。
他喊着夏油杰的名字,非常大声,一点都不知道收敛,手里提着蛋糕盒和奢侈品袋子,双手挥舞,带动长长的驼色围巾晃动。夏油杰的针被拔了出来,心脏高高飘起又漏气,落到身躯里。他摁灭了烟头,翻过铁栏,从二楼阳台跳了下去。
五条悟在下面等他。
这个概念是如此的清晰,将夏油杰拖着逃离了英雄、奥特曼和普通怪兽的奇怪世界。他享有一些人有限的爱,巧合的是,后来他遇见一个全心全意的人,如此在意他。
夏油杰提前体验到幸福。
踩在灯光下,他注视着身边手舞足蹈的五条悟,认真地听他介绍蛋糕的来历和逃出家门的冒险。澄黄的路灯使光影显现出一种传统的温馨,夏油杰略显凌厉的骨骼也变得柔和,五条悟看着他,特别是眉头,突然不好意思:“你今天真奇怪。”
夏油杰恍然,“是吗?”
他摸摸脸,嘴角上扬:“可能是知道悟特地送蛋糕的感动吧。”
“……不是送的,是分享,我也要吃一半,不,三分之二。”
两个影子慢慢远去。
夏油杰的母亲站在二楼阳台,带着忧愁和眼泪,凝望着儿子和朋友的背影。
五条悟的到来奇妙的促进了家里的和谐。母亲变得柔和和松弛,父亲本就不常出现,他领着挚友到处玩,从幼儿园的滑滑梯到初中部的秘密天台,他经历的一切,过去五条悟没能参与的生活,都在本人的引领下重新构建。
五条悟新奇地浏览夏油杰的过去,在记忆主人的面前大呼小叫,喧闹得如同天鹅湖畔多了一群貌美但聒噪的大白鹅。大白鹅鹅鹅鹅地叫了很多天,夜里安静的时候握住夏油杰的手,眼神坚定得如同夜蛾正道给妻子下跪求婚,“杰,你现在有老子了,我们是最强的。”
夏油杰倏地笑出声,谁能说五条悟不够柔软呢?他只是想来偏袒自己的人,比如朋友,比如挚友。
高度发达的友情产生占有欲和排他性,这和爱情几乎完全一致。有时候夏油杰分不清自己是沉溺于这份独一无二的最强友情,还是提早陷入无人所知的爱情,他还是太早拔出了针,太早遇见,又太早体验到幸福,还没来得及咂摸这份在意是什么具体形状,青春就匆匆跨过洗漱杯。懵懂得连开始都还没有找到门,以此,他以为自己可以靠着这一些细小的在意活下去,可以在明白这些滋味后又回到从前的状态。
在蝉鸣日渐喧嚣的时候,夏油杰很难再有机会和五条悟一起刷牙,他感到苦闷,忍不住倒带一位爱吃大米饭的学弟,想起了一个很小的少女,还有倒在地上的五条悟。夏油杰后来再提取回忆的时候,发现自己这段时间居然没有创造记忆,行尸走肉般沉浸回忆,在当下,望着过去,目不转睛。简直是最坏的选择。
简直是最坏的选择。他低下头,看见笼子里的两个女孩,她们在瑟瑟发抖。她们流血了。谁在流血?理子妹妹流血了,对,她的头漏了一个圆柱体,也许需要血肉堵上。不,理子已经死了。是悟吗?悟的肚子破掉了,像一个翻开内里的红丝绒口袋,眼泪掉到鼻子里面了,好多的海浪好多的水,夏油杰深深地呼吸,深深地喘气,血腥味,混着水腥味,在肺泡里游荡,心脏被针扎成一只刺猬,被拔出来的话,说不定会漏气到脚底。
他抹了把眼睛,发现脸上有血,转过头来的时候,发现手里攥着村民的人头,那个普通人的身体瘫软在泥地上,甚至比不上青蛙,连落地后的都低人一等。该怎么说呢?
“猴子。”
夏油杰放弃做一个英雄,又捡起针,细致地扎了回去。
他红着脸,微笑的时候有点害羞,蹲下来打开了笼子,向两个女孩伸出了手掌,我没有武器,不会伤害你,和我走吗?
两只手搭在他的掌心。他拥有了新的家人,尽管掌心的边缘还留有别人的血。
之后,是处理两个人。推开门,先是破开父亲的房间门,果然还是锁着不让人进,直接轰开好了,然后拧断脖子,合上他的眼睛。回过头的时候,母亲含着泪,咬着手指没有尖叫,她的眼睛柔软得像两团水,波光粼粼的月色,眼白裂开红丝,像多年前一样。她倒在地上,夏油杰掐着她的脖子,没有选择咒灵,他感受着世界上最熟悉的生命,从一根脐带开始的命运,逐渐离开,逐渐斩断。母亲像破旧的风箱,竭力蠕动嘴唇,她说: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夏油杰明白,世界上很多人都努力艰难的活着,疲惫的时候能够挤出残余的感情安慰孩子,那就是最好的父母。不要说有限的爱,是有太多时候,爱只剩这些,弥足珍贵。他明白,唯有眼眶干涩,在电视机的倒映下,久违想起了阖家欢乐。
但夏油杰失落后还有机会感受五条悟的全心全意,他觉得很好,能留着回忆。只是夏油杰没有想过,他才十七岁,还没有活过那么多的岁月,不知道和某个人之间的关系,不是斩钉截铁就能画下永远的句号,那些感情过于深远,是生命里往后幽暗的海洋,挟持人心,而他站在海里,进退两难。
再次重逢的时候,五条悟显得有些憔悴,瘦了,却很漂亮,蓝色的眼睛如同冰川被地壳深处的火焰冲开,喷涌着生命力的同时掩饰着水色,他在难过,藏在愤怒的背后,又擅自排在愤怒的前面。夏油杰感到欣慰、别扭、苦闷,以及雀跃。他毫无顾忌地伤人,背对五条悟离开的时候,面容兴奋到扭曲后重归寂静,唯有嘴角抽动,眼皮颤抖。我还被在意着,不自觉的被在意着。夏油杰感到自己还活着,微笑后决定斩断。他不需要,这不是夏油杰应得的。
谢谢悟。此后,他栖栖逗逗,忙忙碌碌,在街上走。身边人愈多,愈感到寒冷,独自悬在海边,徒劳地望着月亮。
再碰见的时候,月亮已经不会随水纹波动,冷冷清清,对着夏油杰的笑脸,五条悟藏在绷带后的眼睛看不出动静。
夏油杰提着橘子,冬日的烟火从背后窜到天际,远山的重影被短暂的白昼点亮成五彩,山顶有寺庙,灯火阑珊,五条悟从前的发光宝塔糖。人群淹没了五条悟的身体,他恍惚看见在意的人被拉着下坠,定神后五条悟站在原地,无言地驱逐他离开。
他想起了两个微凉的橘子,在某时某刻,记不清的一个冬天,宿舍楼尽头的两间宿舍,门后被砸出了小小的坑,洗漱台上有两个杯子,沙发上有一个被抱着的玩偶,五条悟背对着他,看似生气,他惊慌失措地贴上两个橘子,像是某种闪烁的告白。夏油杰品尝到当时手指的香气,橘皮贴过后颈的皮肤后,带着同款沐浴露的香味,在开了地暖的房间里,蒸腾着来到现在。
“烤橘子吃吗?”
夏油杰转过身,笑着问身边的两个女孩。
白色的头发被喧闹的灯光湮灭,五条悟的嘴唇抿的很紧。他目送夏油杰离开,带着橙黄色的思念和某时某刻温热甘甜的味道。
漫长炎热的夏天,五条悟吃了无数个叠得高高的冰淇淋球,直到冬天,甜蜜的寒意从指尖传递到身体,他才学会如何翻译自己的在意。
再见的时候,夏油杰跌坐在小巷的角落,温和地微笑。
过饱和的夏日偷袭最强的记忆,仓促间五条悟感知到自己左臂的温度,和夏油杰初次见面时紧贴在一起的肌肤隐隐发烫。一双闪着光的眼睛,他记得每个波动间海浪般的呼吸,生日那天浴室门和水声隔不住的喘息,二楼阳台上明明灭灭的红色烟蒂。
五条悟才明白某时某刻,未知情爱的年纪,他和夏油杰互相写满了一个抽屉的情书,却渐渐、件件,词不达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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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非常好的一把刀。。。使我眼睛袅袅:sob:爱意在三年中由一件一件小事堆积而起,却没有在漫长的十年中被渐渐消磨,使得那些泛黄的情书愈加珍贵。特别喜欢夏杰在之后的十年中没有再创造记忆而是沉溺于回忆中的这个说法,他太早就遇见了全心全意爱着他的人,太早体会过被全然爱着的感受,却自顾自选择切断这一切,以为自己能一刀两断,结果却只能依靠回忆去度过那些已经失去的日子。眼睛又袅袅了。。天台夏五姐一位:so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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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_╥)所有的爱是堆砌的,砌成一座城堡,爱是不会散的,就像城堡塌了也会有残留的瓦片,会永远留下,喜欢的地基和三年的堆砌,那是多么坚固,多么庞大的堡垒,可惜,双方都没有邀请对方去看看,就只能被隐藏在最心底(╥_╥)
老师写的超级超级超级超级超级好,那种心里的刻画超级超级好
感谢赐饭,老师辛苦了(ノ゚ー゚)ノ(ノ゚ー゚)ノ(ノ*゚ー゚)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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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意藏在高度发达的友情背后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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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夏杰在之后的十年中没有再创造记忆而是沉溺于回忆中”(递一个烤好的橘子)(乖巧)

一个爱意迟来,一个过早品味,又蹉跎了十年,那些在时光里被盘弄的回忆更加饱满美好。好喜欢那个五条天降的假日,真是天启般的光明啊,不自知的柔软,爱意满盈的时候时刻流淌的都是温柔,就像小巷里最后那个温和的微笑。真是非常好的告白,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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