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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家最近有件不算大事的事。
向来负责祭祀等大事的命理先生夏油老先生要请辞了。但他推荐了自己的养子兼徒弟,夏油杰,前来帮衬。
五条家越做越大后就愈加相信这些东西,家里的风水布局,重要大事等都得让老先生来卜一卜吉凶,提点些许。
近些年来五条家日渐安定,需要老先生出动的地方倒是少了,但仍旧每年以丰厚的酬金聘着老先生坐镇。
而最近,夏油老先生称人到老年,身上背的因果多了,不便再继续窥探天理了,要先出门远行偿还身上的因果,为自己积德。
因着这几十年和五条家的交情,他将自己的宝贝徒弟推荐过来以代替他的位置。
这徒弟夏油杰是他遇到的一个孤儿,要说缘分就在一眼之间,夏油老先生看这小孩不免动了恻隐之心,将其收养了。夏油杰争气,有慧根,是个得天独厚的天才,他便在平日里教导一二。
干这行的,天赋是首要,经验是关键。夏油杰天赋过人,加之老先生也慢慢带着他看许多案例,渐渐的,夏油杰的能力也上来了。对于五条家而言,这样一个知根知底又才能兼备的人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夏油老先生走后,不放心夏油杰一人独守空房,便让这孩子跟着五条家要一间房来住。五条家乐得应允,住在五条家里平常一些事也好开口让夏油杰帮个忙。
夏油杰没比五条家大少爷五条悟大多少岁,但心性沉稳不少,便安排他的房间在五条悟附近,隐晦地希望这位小先生能管住五条悟些。
五条悟对家里这点变动不甚在意,于他而言,老师给他布置的作业让他更为头大。
五条悟今年是上高中的年纪,不过家里并未让他同普通人一般去学校里上课,而是去专门的学堂。这是由现存的几大家族共同办的,家中子女皆在此学习。
作为家族的后代,未来必然是要继承家族伟业,为家里做事。若要做上那个位置,仅仅学习普通的课程是绝对不够的,而学堂涉猎颇多,很好地满足了各家培养继承人的需要。
这学堂也是在社会中挂了名的,只不过学生只有这几个大家族的孩子罢了。
而这教学内容实在太广泛,甚至包括了风水学。这也是五条悟最讨厌的一门学问。
对未来家主的培养不仅要授予管理方面的智慧,同样家主也得了解些最基本的风水命理。虽说各家都有专门请来的风水先生,但一家之主并不能因此就对这些一窍不通。
五条悟虽长在这么个在现代社会中还残余着封建糟粕的家庭里,但他的思想却并不与家庭接轨。简言之,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压根不信这些。
可也没法,这是课业。若是不完成,不但要被老师加课补学,更要被家里唠叨。
就当应付了。可这过程也太痛苦了。
五条悟把包往房间一扔,烦躁地挠挠头。身旁的侍者无声无息地将五条悟扔下的包安置妥当,又退到离他不近不远的位置。
正烦着,隔壁的动静一下接着一下,让人不注意都难。五条悟问:“旁边不是空着吗?怎么,要改造?”
侍者恭敬回复:“是夏油老先生的徒弟搬来了,就住隔壁。”
五条悟知道这位夏油老先生,也仅限于知道。每次他一出现在家里,连带着整个家都神叨叨的,五条悟不愿与这些事多有接触。老先生知道他心不诚,对他也平平淡淡,称不上有什么好脸色。可因着他是长子,一些重大的仪式他也得出面配合。
前段时间是有听说老先生退位了,怎么还送了个徒弟过来?五条悟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大的走了又送来了个小的。
余光无意间瞥见自己扔下的包,顿然灵光乍现。虽然是个神戳戳的神棍,但好歹专业对口啊,这讨人厌的作业他还怕糊弄不过去?
五条悟当下心情大好,也不烦了,美滋滋出了房门想和这位新邻居打好关系。
五条家派了一批家仆来为夏油杰搬行李,现在正忙前忙后,进进出出,五条悟随意扫了一圈也没见到那个小神棍到底在哪。
当然,五条悟从未见过夏油老先生这位徒弟。夏油老先生在他的印象里穿着向来很正式,这里的正式指的是一眼就能看出是个搞玄学的。五条悟自然先入为主地以这幅装扮来寻觅那位徒弟,这才落了个空。
他要找的夏油杰远远就看见一位白发少年站在他房门口张望。他脸皮薄,不好意思将自己的东西全抛给别人去搬,强硬地要参与进去,搬了好几个来回。
看这架势,便是五条家大少爷了吧。夏油杰心下有了思量,但也没主动上前打招呼。此刻寄人篱下,太过主动热络也会引来不必要的揣测和猜忌。
没想到再一抬眼时,和五条悟的视线撞了个正着。第一眼望过去,那双眼睛蓝得太过干净漂亮了,宝石一样嵌着,太容易使人沉醉其中。
夏油杰在这一时意外的怔楞中看着五条悟朝他走来。
“喂。”五条悟看着有点陌生的脸庞,出声喊道。
夏油杰猛然回神,意识到刚刚在初次见面中表现有失妥当,有些羞愧地打了声招呼:“五条少爷。”
五条悟点点头,凭着夏油杰朴素的打扮和脚边准备搬运的行李,自然而然地将其归类为家仆中的一分子,看他正停下,便上前打探消息:“这屋子是那个神棍住的吧?”
神棍……?
真是不礼貌啊。夏油杰面冷几分,顿时失去了交流的兴趣。
“问你呢,他人呢?在这吗?”五条悟见得不到回应,不太高兴地又问一遍。
“你找他有事?”夏油杰的语气并不客气,甚至有些生硬。
啧。被一个家仆如此回话,五条悟心中不满更甚,但毕竟是家里的人,归五条家主管,他也不能发作,只得按捺不虞,说道:“你没看见就算了,下去吧。”
“看见了,就在这。”夏油杰语气平平地说着,一双狭长的眼显出几分锐利,有些较劲地盯着五条悟。
他伸出手,扯了个微笑:“你好,我叫夏油杰,多多指教。”
他的笑真情实感了几分,暗含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五条悟的反应虽差了些火候,也正中他下怀,“啊?夏油?你就是那个……?”
他自动把神棍二字咽了回去。可夏油杰也已察觉出话语空白背后的含义正是少年刚刚无心的吐槽,不太愉快地皱皱眉。
虽为五条家少爷,但五条悟可谓是随心所欲惯了,丝毫不在意交际间那点面子功夫。立刻一见如故般握上夏油杰的手,开朗道:“巧了,正找你呢。”
夏油杰不知道有人是否真能迟钝至此,他都分不清这是装的还是真的,手被五条悟带着晃了两下,随后五条悟还能大大方方地对他说道:“我有件事想找你帮个忙。”
夏油杰不想帮。但他显然没有五条悟这么大的心,况且五条悟作为五条家的大少爷,也算他要服务的对象。所以此刻夏油杰硬是维持着自己的笑,客套地说:“客气了,能帮得上的地方你说就是。”
五条悟同样不喜欢这幅官腔,听着虚伪且让人作呕。他心想果然自己和这种神戳戳的人就凑不到一块去,但天大地大作业最大,此刻只好演着哥俩好的戏码,“来来来,你跟我来。”
夏油杰对一旁的仆人做好交待,便随着五条悟进了隔壁的房间。五条悟遣散随从的人,让他们在门口等候,自己有话要和夏油杰私说。这架势看得夏油杰莫名紧张,五条悟拉上门,房内只剩他们二人。夏油杰一瞬不错地盯着五条悟,只见他打开包,掏出一张薄薄的纸,递给夏油杰。
夏油杰心里在瞬间内闪过很多念头,好的坏的,在他接过纸张粗略扫视后都显得啼笑皆非。
——上面写着:请你运用所学知识,为下图所示房屋设计合理的物品摆放位置,以使房子维持在良好的风水环境中。
就是一份风水作业而已。
夏油杰突然觉得有些荒谬,“你不会想让我给你做作业吧?”
五条悟点点头,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里面明晃晃写着“那不然呢”几个大字,与夏油杰眼中透露出的鄙夷对比鲜明。
夏油杰觉得此情此景实在有点好笑,他以为他即将迎来的是来自五条家未来的继承人的考验,而现在他手里拿着的、刚刚紧紧牵动他心弦的一张纸,只是一个少年烦恼的作业。
他没忍住,轻笑出声。或许是觉得眼前这人实在太接地气,模糊的刻板印象被剥离些许,让他稍稍卸下心防,开怀不少。
五条悟不理解,摸不着头脑地大呼:“你笑什么?”
“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夏油杰敛了些笑意,诚实道。
五条悟并不想管夏油杰怎么想他的,指了指自己的作业,说:“我的作业能拜托你吧?”
他还追加了用于交换的条件:“明天回来我买的喜久福分你一个。”
这是他一月一次难得的采购机会,家里向来觉得外边小店卖的是有伤身体的垃圾食品,进入口中的样样都得是家中厨房做出的。
可五条悟偏就喜爱这口烟火味,爱吃得不得了。无法,最后各退一步,让五条悟每月买一次。
闻言夏油杰摇了摇头,五条悟还想再强调这是多么难得珍贵的分享,就听夏油杰说:“可以帮你,不过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五条悟听了前半句话就满意了,顺着夏油杰往下问:“那你要什么?”
“没想好,以后能兑现么?”夏油杰不知道五条悟是否听出了话外之意,他这是管未来的五条家主要了一个承诺。
五条悟爽快应下:“行,那以后的风水作业都交给你了。”
夏油杰自然答应:“好。”
于是五条悟对新邻居是非常满意,每天都要钻进夏油杰的房里。这事透过侍者报告给固定询问少爷状况的家主,家主同样满意,看来当初安排房间的决定没有出错。
当然,他要是知道五条悟利用夏油杰完成作业,估计会气得吐血。
“这个你们老师没讲吗?既然有这门课,这些应该都是基础知识。”夏油杰扶额,在一旁很快地写出答案。
他同样也有自己的学业任务,虽已有技艺傍身,但生存在这个社会,总不好是学历空白。因此夏油老先生让他跟着其他孩子一块修完基本的学业。现在夏油杰正在上高中,搬来这以后,离上学的学校远了很多,不过五条家会派遣司机送他。
“讲了,不想听。”五条悟埋头就开始抄,缺字少句地写了个大概,高兴于又糊弄完了一份作业。
“你们没考试吗?你考试怎么办?”夏油杰真诚发问。
讲起这个五条悟又耷拉着脸,“有啊,但我就是不想听这些。”
“如果你有听,这些对于门外汉而言也是可以学会的。”
“我根本不信这些。”
夏油杰有些意外,现代社会玄学的威信力不如以往这是事实,不过五条悟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对玄学应该是耳濡目染才对。
怪不得第一次见面时五条悟直唤“神棍”。
夏油杰一时无言以对,片刻,嘴比脑子动得快:“那你以后……”
他忽地止住了话头,意识到自己这话逾矩了,有些后悔。
五条悟听懂了他的意思,不甚在意地回答:“还有你啊。”
夏油杰刚腾升起的后悔随着这句话烟消云散了,他笑了笑,藏着自己的一点愉悦。五条悟将他归类进了五条家的未来,何尝不是一种肯定。
五条悟看他笑,撇撇嘴:“你怎么老是突然莫名其妙在那笑。”
“没什么,谢谢你。”夏油杰笑着说。
闲聊之余,五条悟呆在这顺便把其他的作业写了,他写得快,写完了闲着无聊,凑过去看夏油杰。
夏油杰写字都透着一股好学生的工整飘逸,五条悟看着黑色的字迹填满白纸,突发奇想,问道:“你是不是会算命啊?”
“玄学各方面我都有涉猎一点。”夏油杰谦虚道,其实以他目前的能力,已经赶上很多入行大几十年的师傅了。
“那你考试的时候能不能把答案算出来?”
夏油杰噎住了,五条悟的脑回路清奇得他没办法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衡量,他说:“理论上可以,但耗时耗能,所以自己认真做比较划算。”
“唉,要是都教这个我就学。”五条悟觉得很是可惜。
夏油杰拿笔敲了敲他的头,“别动这些歪心思了。”
五条悟收了那些胡思乱想,把心思放到夏油杰写的内容上去,情不自禁叹气:“我每天要学的东西多多了。”
“你是未来的家主,压力自然比普通人大。”
“但我感觉像你这样上高中比较好玩,我每天都快无聊死了。”
夏油杰停了笔,认真地看向他:“人生来自有命数,每个人要走的路不一样,经历也不一样。人和人之间没什么可比性,你的历练也许就是上天给予的宝藏。”
五条悟听得牙酸,下意识想嘲讽几句,但夏油杰神情正经,让他都不好意思打击自己这位新朋友。此刻嗯嗯啊啊地随意附和:“那我呢,你看我的命数怎么样?”
“这得要生辰八字,不过擅自窥人命数是不好的事。”做这行的也有自己的圭臬,俗话说命越算越薄也不无道理,天机不可教俗人轻易探去,有时候知道太多也不是件好事。
“生辰八字……?那我只知道我的生日。”
“你不信这些,没注意过也正常。”
“确实,这种东西哪有什么定论,我想怎么样不还是我的事吗。”
“是啊,选择在人嘛,尽人事,听天命。你怎么选就怎么活,也不必拘泥于命数。”
五条悟没想到夏油杰还赞同了他的观点,他还以为夏油杰又要讲出一大段不讨喜的正论了。五条悟心念微动。
“哇……你和你师父还真是不一样。”
“嗯?”
“他和我说人各有命,让我好好珍惜自己的命。”
夏油杰“哈哈”笑了两声,安抚他:“前半句话我也老听,后半句话应该是他在夸你八字好吧。他这个人嘴硬心软,说不定看出你有成材之相。”
五条悟“切”了一声,语气里压抑不住嘚瑟:“那不用他说我也知道。”
停止闲聊后,五条悟也没离开,好好坐着,看夏油杰写作业,目光偶尔飘过夏油杰的侧脸,思绪泛着波澜。这一夜像前几日一般,平常而无聊。只有他知道,有些心事悄然变化,他的心里多了位想要真心去交往的朋友。
这样的转变很细微,五条悟原先跑去夏油杰屋里只是想让他帮自己写好作业,现在更想和夏油杰多待会聊聊天。
在这样的时刻,他的心思往往充实愉悦,这种新奇的感受是五条少爷的初体验。
他赖着夏油杰聊天,连谈到平日嗤之以鼻的玄学问题他都不似以往般觉得天方夜谭、枯燥无味。而且讲这些时候的夏油杰眼里都闪闪发光,到了自己熟知的领域总会让人更加自信些。
五条悟为这样的夏油杰所感染,听得全神贯注。就这么过了一个月有余,五条悟惊讶地发现最讨厌的风水作业自己都能写上两句话了。
但五条悟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天拿着自己的作业上夏油杰的房间,磨着夏油杰给他写。硬说明明自己写两下的事为什么还要绕一大圈,五条悟想,大概是夏油杰一天天褪去的烦躁和反之增加的纵容,让人忍不住一探再探,要摸个底才甘心。
两人的关系在每日黏黏糊糊的交流中日渐亲密起来。
连五条家主都在过问五条悟学业时顺带问了一嘴:“你最近和那个夏油小子走得很近?”
“嗯。”五条悟点点头,“不是你让他住我旁边?”
五条家主笑笑,被五条悟点出原本的心思也不恼,只是祥和地说:“这是个沉稳的孩子,接触接触也好。”
五条悟听着夸夏油杰的话,自己心里倒是不自觉高兴起来了,却听五条家主又说:“不过呢……”
“不过什么?”五条悟听不得被刻意拉长的语调,直接问道。
“你急什么?”五条家主反问他。
被耍了一道,五条悟冷哼一声,“你倒是说啊。”
“不过这孩子看着心思深,你自己也注意些。”五条家主说道。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
五条悟抿着嘴角,扔下这句话后直接出去了,如往常一般钻入夏油杰的屋内。
刚刚还面无表情的人一坐下就撅着嘴蹙着眉,让夏油杰看到后自然而然关心道:“怎么了?”
五条悟不说话,咬着唇摇摇头,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夏油杰多了几分担忧,又问:“没事吧?”
“杰……我爸骂我。”
夏油杰一愣,“骂你什么了?”
“骂我眼光差。”
“……”夏油杰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不搭理他了。
没了杆子往上爬五条悟果然也不演了,笑嘻嘻道:“明天周末,你有什么安排?”
这话问的,就是想让夏油杰主动提出陪他一块在家里玩。
五条家主在这方面管控严格,认为让五条悟过多跑出家门玩乐会养成不务正业的风气,因此五条悟的生活两点一线,只在学堂和家之间穿梭。
上周夏油杰出去一趟,可把五条悟无聊坏了。虽就一天时间,但五条悟后来称那一天里他是硬生生熬过去每一分每一秒的。
“我明天呆在这。”
还未等五条悟欢呼雀跃,夏油杰又补充道:“要和家主核对祈福的事项。”
五条悟一下没了劲,他确实都忘了,五条家例行半年一次的祈福也就是过两天了。
“唉,又要祈福啊。”这事虽不需五条悟操心什么,但他也是要随整个流程出面一整天,捱得累人。
不过今年,五条悟看向夏油杰,有夏油杰的话他也觉得有趣。
真正到了那天,五条悟起了个大早做准备,夏油杰比他起的更早,忙得不见人影。
等着装完毕,到了正厅,五条悟才看见已经等在那的夏油杰,还有大群五条家的人。隔着人群,两人的视线擦肩而过,五条悟连打声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又匆匆随着家主跪在佛龛前。夏油杰神情严肃,在一旁振振有词地说着五条悟听不懂的话,一一将花束,祭品摆上龛台。
虽一早就知晓夏油杰在这方面的专业能力,但亲眼目睹还是不一样的感受。五条悟看着自己平日的小伙伴像变了个人一样,倒是有夏油老先生的影子了。
拜过家中佛龛,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前往神社。这套流程对于大家都很熟悉,只不过是在前头领路的人换了一个。夏油杰领着各位净手,上香,投钱,摇铃,请签。五条悟是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家里年年请出来的都是吉签,也是讨个心安。
五条家主单独出列随着夏油杰又走了一遍流程,这次祈福才算结束,众人转过身向外走去。
五条悟有意放缓脚步,不一会就走到夏油杰旁边。
夏油杰问他:“要不要去求个御守?”
五条悟摇摇头。
“那你等等我。”夏油杰道。话落后快步回头跑了几步,买了两个御守。
显而易见的,待他回来后,将手里其中一个递给了五条悟。五条悟摆摆手,推拒道:“真不用,说了不信这些,人家哪会保佑我。”
“是满足我的愿望,希望你平安。”夏油杰笑着把御守又递过去些。
五条悟因着这句话心思飘飘然起来,恍惚地就将御守接了过来,郑重收起来。今天穿的和服,并没有口袋,他就将其别在了腰带上。
话说……五条悟将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到夏油杰身上,说道:“杰,你穿和服还挺好看的。”
夏油杰听过后还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说:“你也很好看。”
其实是今日的夏油杰与平常反差略大,让五条悟眼前一亮,第一次有了夏油杰是做这行的实感。
前头的大人招呼他们快些,五条悟挥挥手,拉着夏油杰往前走。他在前面一蹦一跳,步伐轻快,腰间的御守被甩得一晃一晃。
这次祈福带给五条悟的影响,就是夏油杰不同以往的样子彻底进入了他的脑子里,激发了他的探索欲。
或者说一些本来深藏的占有欲突然冒出了头。他渐渐不满足于只能在晚上回家时相处的片刻时光,但让他上普通高中或是让夏油杰来到学堂都是件不现实的事。
五条悟做了件不算出格但也出奇的事。
后来五条悟想,如果自己不那么冲动,稍微克制住异乎寻常的念头,他便不会在那天一时兴起跑到夏油杰的学校去,那么一切的本源是不是就在这时候被切断了呢。
但他又想,那可能得再往上追溯,要夏油杰没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才行。
说回那日。
本是五条悟放学时可以去买喜久福的日子,可五条悟却让司机往夏油杰学校开。
“把杰一起接回来。”五条悟这么说道。
他心里怦怦直跳,不停想着夏油杰突然看到他出现在这的反应,是不是惊讶得张大了嘴,或者感动得说不出话。
五条少爷亲自来接他,surprise!
嘴角无意识上扬,五条悟怀揣着这般激动的心情一点点抵达夏油杰的校门口。
他今天课少,放学时间早于夏油杰些许,因此等了一会才看见校门口陆陆续续有学生鱼贯而出。
五条悟透过窗,极具耐心地盯着校门口。
夏油杰身形高挑,加上发型显眼,一出现在人群中五条悟就能看见。五条悟欢快地跳下车,准备自己的惊喜计划。
高中门口的学生在放学时分多成群结伴,有说有笑,五条悟看着心里有些微妙的羡慕,但又很快散去。毕竟能和他同声共气的人,他正在等他放学呢。
夏油杰很快走近了,身边跟着两位同学,一位大笑着撞了撞他的手臂,一位毫不见外地搂住了他的肩膀。夏油杰同样正在与他们笑着说些什么,其乐融融一片。
五条悟要蹿出去的脚步顿在了原地,眼睛清晰地接收眼前这一幕的信息,脑袋却慢了半拍。回过神来心里早已经被各种情绪击中,失落难过,愤怒悲伤。
夏油杰除了他,在学校里还有很多好友。可是他只有夏油杰一个朋友。
夏油杰对待他,和对待其他朋友无异。可是他只会与夏油杰一个人深交至此。
夏油杰……
夏油杰与另外两名同学挥手分别,各自散去,他巡视一圈,就看见了五条悟正站在不远处。一瞬讶异过后,脸上立刻扬起抑制不住的笑,很开心地朝五条悟走来。
五条悟心里被扯得难受,视线还是诚实地追逐着夏油杰。人流不息,他往前看去,却只能看到一个人。
他恍然大悟心中这般苦楚的缘由,他不仅是想要与夏油杰更靠近些,他还想要夏油杰对他再特殊些。
他只有夏油杰,所以他希望夏油杰也只有他。
想通之后心里更苦闷,他目睹到了,现实就是他只是夏油杰众多朋友中的一个。
朋友这破关系,丝毫不具备他想要的唯一性。
夏油杰喜不自禁对着五条悟说:“悟,你怎么会在这里?来接我?”
五条悟现在看了他心里就堵,点点头就上车了。
夏油杰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劲,一路上试探地问,好言好语地哄,五条悟都反应平平,甚至一副不是很想和他交流的样子。
到了家,五条悟甚至直接往自己房间去。要知道,这可是平常恨不得住他房里的人。
夏油杰赶忙拉住五条悟,含蓄地问了句:“悟,今天没有风水作业吗?”
“我自己写。”五条悟把包放在侍者手里,由侍者拿进了自己房间。
可谓是无懈可击,夏油杰只好直截了当地问他:“那今天不来我房间了?”
五条悟摇头。
“那你能告诉我今天怎么了吗?”夏油杰还是拉着他,继续问道。
“你不是会算吗,你自己算。”五条悟赌气般扔下一句话就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进了屋。
他不是故意要和夏油杰闹不开心,只是现在一看见夏油杰心里就酸,在他想出个解决之策前,他还想和夏油杰维持一个良好的朋友关系。
只是进门后突然有些后悔说了那样的话,万一夏油杰真把他的心思算出来了,那他真是找补都来不及了。
门外的夏油杰站了片刻就离去了,五条悟不好受,此刻又拉不下脸皮再出去找夏油杰。他讨厌自己生出这种心思,不仅没有更进一步,还把两个人越推越远了。
他闷闷不乐地拿出作业,写了两笔又没了精神,胡乱画几下后彻底没动力了,趴着不想动。
不知道趴了多久,门口传来动静,有说话的声音。接着侍者拉开门走了进来,往桌子上放了什么东西。
五条悟终于抬头,有些迷茫地说:“这是什么?”
侍者说:“夏油先生送来的。”
听到“夏油”二字五条悟便忍不住往门口望去,空空的,收回目光后他扒拉开袋子,是一盒喜久福,还是他平时常买的那家。
五条悟拿出喜久福,看见下面还压着张纸条,定睛一看——
消消气吧悟,卜了一卦今天宜吃甜^^
心里那点别扭晾一会,再哄一下,瞬间化为甜蜜。五条悟也不管什么面子了,抱着这盒喜久福就去找夏油杰。
夏油杰正在房里做自己的作业,见门一开是五条悟进来他还有些意外。
“不欢迎?”五条悟毫不客气坐在他旁边,“不欢迎也不行。”
“怎么过来了?喜久福好吃吗?”
“没吃,过来和你一起吃。”五条悟把手中的喜久福盒子摆上桌子,“排了挺久吧,那家店生意很好。”
“嗯,今天应该是悟要去买它的日子吧,没想到悟会过来接我。”夏油杰说。
五条悟静了一会,没忍住,说:“……杰对别的朋友也这么好吗?”
“嗯?”夏油杰没理解他这话的意思。
“你也会为了别人在大晚上跑出去买喜久福吗?”
夏油杰不懂他怎么突然这样说,笑着说:“悟说什么傻话呢。”
五条悟深吸一口气,诚实坦白道:“今天你和朋友一起出来,你和他们玩得也很好,我就是有点不开心。”
听到是这个原因,夏油杰心里燃起点诡异的满足感,但他反问:“悟在学校里也有自己的同学吧。”
“坐在一间教室上课而已,就几个人,聊天还跟防着谁似的,不知道以为要讲什么机密。”五条悟不满地抱怨道。
“那悟试着多交几个朋友也许就懂了。”夏油杰努力站在好朋友的立场提出自己的建议,对五条悟的回答有点紧张。
五条悟皱着眉,“那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五条悟看了看喜久福,又看了看他,不知道从哪生出点不管不顾来,说道:“我喜欢你,不喜欢别人,这就不一样。”
夏油杰听到这个答案,心跳快得要飞出来,一股欢悦漫遍全身,但他还是颤着声,欲盖弥彰地说道:“你喜欢我这个朋友,所以……”
五条悟打断他:“我喜欢你,没有女生和你告白过吗?就是那种喜欢。”
“悟……”夏油杰呆呆地看着他,只觉短短一句话像烟花一样响在他耳旁,炸在他脑里。
“干嘛?你给点反应啊。”五条悟第一次告白,被夏油杰害得不上不下,当即已经在想强取豪夺的事了。
夏油杰比他正式多了,坐得端正无比,认真说道:“我不会为了别人在晚上去买喜久福,不会这么记挂一个人的口味,不会莫名在意一个人的心情。但是这些都在你身上发生了,因为我也……很喜欢你。”
五条悟已经脑补到小黑屋了,此刻被打断还有些可惜。但听到夏油杰真诚的表白,强制计划就这么夭折得悄无声息。五条悟笑嘻嘻道:“知道了,男朋友。”
明明是确认关系的一夜,夏油杰竟然比平时更加拘谨。五条悟愤愤地盯着看似一直在写作业实则半天没写两个字的夏油杰,开口道:“我说杰……”
夏油杰转头看向他的速度倒是无比快。
“我们不是情侣了吗,你就这么和我写一晚上作业?”五条悟幽怨地说道。
夏油杰想了想,说道:“那我们……牵一下手?”
五条悟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受不了自己这个新晋笨蛋男友,直接凑过身,对准了夏油杰的唇,咬了上去。
夏油杰愣过一秒后就占据了主动权,不止于像五条悟那般只是含 着,撬开牙关,找到同样柔 软的舌头,不断逗///弄着。
最后还是五条悟抵不住这样的攻势,率先退后一步,说:“装什么……杰还一副一窍不通的样子,结果……”
夏油杰舔舔唇,解释道:“还以为按五条家来说我要等结婚的时候才能亲到你。”
喜欢的人送到跟前了,哪有人忍得住。确认关系的第一秒他就想这么干了。
五条悟哈哈大笑,揪着他这话问:“所以你连结婚的事情都想好了?诶,你刚刚不会把我们结婚的日子都算好了吧杰?”
没想到玩笑话一语成谶,夏油杰看他笑得开怀,恼羞成怒:“悟难道没有走到以后的想法吗?”
“不、不是……”五条悟笑得停不下来,他说夏油杰怎么下笔速度慢于以往很多,看着一本正经的,竟然在琢磨这种事。
五条悟心里止不住有点软,于是又上前,浅尝辄止地吻在夏油杰唇角,自以为这个答案已经给出的够明显了。
被夏油杰一说,他都开始暗暗期待长大,长大后他要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将夏油杰娶进来,做以后的家主夫人。
要说恋爱后和以前倒是没什么区别,这才让五条悟发现原来以前的相处已经黏糊到和恋爱无异,更恨不早点讲清楚,白白失去了那么多可以光明正大亲吻的时机。
刚谈恋爱的热乎劲还没散去,两人晚上一见面,房门一拉就开始接吻。五条悟敢打包票,他现在的吻技也是炉火纯青的地步。
有时候也会擦枪走火,吻着吻着就出现了点生理反应。分开时五条悟微微喘着气,盯着两人身下鼓囊囊的两团,凑近夏油杰耳语道:“要不要试试?”
“这个也不用留在结婚?”夏油杰挑眉道。
“什么啊……及时行乐!杰怎么这么封建?和我爸一样。”五条悟嘟囔,直接抓着夏油杰的手,“硬的难受,快点。”
他同样向夏油杰身下探去,吹了声口哨:“长得不错。”
两根分量相当的性器被解放出来,被对方的手抚摸着,陌生的触感,和陌生的抚慰,都是阵阵强烈的刺激。
夏油杰往桌子上一坐,连带着五条悟坐在他的身上,双腿大开,身下阴茎笔直地挺立着,不受控制地和夏油杰的性器相碰在了一块。五条悟不自觉蹭了蹭,更多是心里上的愉悦,爽得差点射出来。
夏油杰微微一笑,握住两根粗壮硬挺的肉棒,快速上下撸动着。五条悟看不惯他在这种事上还游刃有余的模样,深深吻住了他的唇,亲得啧啧有声。
夏油杰撸了两根,他空着的手从环着夏油杰的脖子渐渐往下,摸到饱满的胸肌,挑逗那一点凸起,又极具情色意味地揉捏起还未充血的那片软肉。
夏油杰轻轻咬了他一口,报复性地用手摩挲过他的龟头,特别照顾了那个小孔。
在这场你来我往的欲望海洋中,两人终是缴械投降,一块射了出来。
五条悟手还放在夏油杰胸前,掐一把夏油杰被他摸到有些肿大的奶头,低低笑道:“爽么?下次来真的。”
夏油杰舔上他的耳垂,用牙齿轻轻摩擦,手摸到五条悟身后挺翘的臀瓣,同样掐了两下,暗示性十足地往外掰,“行啊,下次试试。”
五条悟倒是无所谓上下,看夏油杰这幅样子他心里了然,抹起夏油杰射到他腹肌上的精液,嘴上没个把门:“那下次别浪费了,射到该射的地方去。”
夏油杰眸色一暗,差点又立起来,无奈道:“悟,你……哪学的乱七八糟的。”
他是真的好奇,五条家管的那么严,五条悟知道的还挺多。他是真的做好了结婚以后再开荤的准备,不过这事讲究你情我愿,五条悟不在意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也是个男人啊,看到喜欢的人肯定就无师自通了。”五条悟亲昵地亲亲夏油杰的脸,情话一套一套来。
“你快生日了,生日的时候来好不好?”夏油杰被哄得心花怒放,追着五条悟问。
“明天来都可以。”五条悟笑得很流氓。
夏油杰环着五条悟的腰,将头搭在五条悟肩上,餍足地说道:“生日吧,你也成年了。”
“行啊,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五条悟高兴于夏油杰在某些方面的仪式感,顺从地说道。
他的生日还有一个月,没想到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因为两人在这一个月都很忙,一个忙着试家里订的衣服,一个天天被五条家主叫去不知道干嘛。
五条悟有一次实在忍不住,问道:“我爸找你干嘛?”
“对你的生日流程,我到时候还再去得帮你祈福呢。”夏油杰有些疲惫地抱住自己的恋人。
“他让你去的?”
“他希望我去,但我是真的想去。”
五条悟响亮地亲了夏油杰一口。
“还有……”夏油杰难得有些犹疑。
“怎么了?”
“他想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联姻,说你年纪也差不多了,让我到时候对对你们的八字。”夏油杰显然情绪不高。
五条悟更是无语:“他又瞎操心什么,我才刚成年吧。我要和他说别搞这些了。”
“我打算等他让我去看的时候和他坦白对你的心意,行吗?”夏油杰征求。
五条悟瞪他,“那还要什么时候?我直接和他说我喜欢你好了,他还能怎么我?”
夏油杰安抚性地亲亲他,“不要这么急,会有办法的。”
因着这件事,五条悟对自己的生日兴致都不太高了。
在生日那天,他本要去找夏油杰先黏糊一阵再去正厅,结果一见面夏油杰就被侍者请走,说五条家主有事相谈。
一想就知道是什么事,五条悟差点炸毛,夏油杰偷偷捏捏他的手,示意他等自己回来,五条悟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些。
那时候的他并不以为有什么事能把两个心意相通的人分开,天塌下来的时候一块顶着也就过去了。
但年少的他未经风浪,把一切都看得太单纯,以为只要相爱就能相守。
未曾想现实太复杂,有太多因素,不是事事都能顺心,也不是相恋就能有结果。上天给每一笔姻缘都做了衡量,各人有各人的定数。
当时的五条悟看不透这些,他只知道竟然直到晚上夏油杰都没再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不相信夏油杰临时变心或是怎样,这是他的生日,夏油杰比他还重视。思来想去,肯定是五条家主在搞鬼。
晚上,一切结束后他怒气冲冲地去找五条家主,质问道:“杰呢?你对他做了什么?”
五条家主悠悠放下茶杯,回道:“悟,太无礼了,我能做什么?”
“那他人呢?!房间都他妈空了,趁我在外面过生日你把他给赶走了?”刚刚五条悟到处没看到夏油杰,决定去找找他在哪,未曾想在他的房间里不仅没见到人影,连所有的行李都没了。
夏油杰的痕迹突然消失,就像一阵风,刮过后就淡出了五条悟的生活。
五条家主见五条悟不像闹的,也是一脸莫名,“他和我请辞,自己走的,没和你说?”
五条悟怒火直上心头,拂去桌上价值高昂的杯具,茶水洒落一地,他大喊:“你知道了我和他的事对不对?别给我找什么联姻对象了,我只要他,我只喜欢他夏油杰!”
五条家主连火都发不出来,受到极大惊吓一般盯着五条悟:“……你说什么?”
“你和夏油杰?你喜欢夏油杰?胡闹!”
他像是被气狠了,随手抓起桌上剩的一个木制品朝五条悟扔去,“你再说一遍!”
五条悟不避,被砸个满怀,倔强地抬着头看向五条家主,“再说一千遍,一万遍,我就是喜欢夏油杰,以后也只会和他在一起。”
“你搞清楚,你是未来的五条家主,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你是疯了?”五条家主气得直喘气。
“不当家主也行,我就是要和他在一起。”五条悟轻声,又坚定地说道。
“好、好、好!”五条家主起身拿出已经很久没用过的戒尺,小时候五条悟不听话,就是拿这根尺子来威慑。
“跪下。”五条家主声音里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接着,手里那把戒尺挟着厉风,一下一下抽在五条悟身上,声音之响烈就能看出力道之大。
但五条悟一声不吭,全受了下来。
五条家主打得更气,把尺子一扔,道:“你就跪在这醒醒脑子,好好看看刚刚被你扔下去的东西。”
五条悟往地上看去,顺着茶具一同被拂下的还有几张白纸,已经被茶水浸湿。
“那是为你选定的合适的联姻对象。”
五条家主说,回忆起今天早上随着请辞信一块到来的这些人选。
“是夏油杰为你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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