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五条悟的七七八八]
前面说过,五条悟有上一世的记忆,这可真是一件稀奇事。让这么个忙人遇到这么多事情,这个世界还是太残酷了些。
五条悟其人,最大的优势就是贵公子气质,洒脱到极致,从来不受束缚。可是这样的人,一旦有一瞬间在时间的洪流中停下来迷茫了一瞬,你很难会想到他在伤心,似乎也忘记了他也会难过。
早期的夏油杰就是如此。他可以容忍一切人物在身边过眼云烟,也能察觉到所有人微妙的心理变化,然而在面对足够强大且独立的五条悟却常常无意间关闭了情绪嗅觉,因为他足够信任对方,并且最终信任到选择闭口缄默,让对方通过短短两个月的相识,去猜自己的理想、去猜他到底爱不爱自己,并且挥一挥双袖,猜他们摸黑走到了哪里。
真是可惜了,五条悟先生;连续两次都目送挚爱以无法扭转的态势死在自己面前,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新的机会?
有的时候五条悟会想,有前世记忆也不全是好事,这段记忆太隐蔽也太沉重,像潜伏在海下的鱼雷,只有在再次遇见夏油杰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发生爆破。
五条悟奇怪过,这一次他遇到了硝子,遇到了七海,遇到了歌姬还有冥冥,他都在正确的时间遇到了该遇到的人,可唯独在十几岁的年纪没有遇见夏油杰;甚至直到十年后的二十七岁,他都没有看到那个本该在他生命里留下深重印记的夏油杰。
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夏油杰,二是上天要让他们晚成,五条悟被迫错过了夏油杰在二十多岁之前的人生。
事实证明,他的第二个猜测是对的。他和夏油杰的第一次“重逢”,对方已经是散发着疲态的大人模样了。真是可恶啊,五条悟像一个导弹一样原地发射,顺带掀翻几个酒瓶当作发泄不满:怎么能让他错过夏油杰最可爱的少年时期呢?
当时夏油杰站在酒馆外一脸死相,明明是很出挑的长相,却疲倦得让五条悟都不敢立刻出去相认。
好吧,五条悟转念一想,这没准是上天给了他一次重开的机会;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夏油杰,是他上辈子忙于到处跑任务、而没机会遇见的、被晾在一边的夏油杰。
那这次就让我来为你纠偏吧;创造一个你不会误入歧途的未来。
五条悟总是这样,认为自己足够年轻,同样也足够自信能拯救夏油杰于水火;有什么不是他能办好的?尤其对方还一脸虽然不认识自己但是一眼就一见钟情的样子。
没遇见夏油杰之前,见过太多大风大浪的五条悟已经像任务打卡一样平稳地度过了一段人生,他甚至也惊讶过,这一世没有夏油杰陪伴的自己和上一世相比,是不是太过成熟懂事了些?
遇见夏油杰之后,他变得会不自觉地耍赖撒娇,不仅强硬地挤进夏油杰的生活,还蛮横地住进他的小小出租屋。
夏油杰简直是自己的返老还童药!
五条悟抱着充满夏油杰味道的被子,开心地在床上打了个滚,顺便猝不及防地给了坐在床边换衣服的夏油杰一脚。
说实话,五条悟愧对硝子,愧于上辈子将她随意地丢在风暴之外,最后只留给她两具再也不会插科打诨的冰冷尸体。
她明明也有熟知一切的机会,却因为自己的特性而只能留在后方。所以五条悟这次不想对她隐瞒,而要她全程参与。硝子爱喝酒,那就学调酒开个酒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这样还能将她留在身边,同样不会让她过于劳累。学医太难了,无法医治的往往不只是生命,而是一颗依旧充满欲望的心。
硝子对他很重要,对夏油杰同样重要;他们可以习惯任何人的离去,可如果硝子也死掉的话,都会成为压垮他们中的任何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抱歉啊硝子,我依旧晚了一步。五条悟在从西边回来的路上,闭眼琢磨了很久如何给她赔偿。虽然这次让你明白了全部过程,但结局依旧不完满,还是让你为我和杰担忧了。
那就做一杯酒当作结尾吧;纪念我们彼此始终无法完美拼合的人生。
「上高原」如此,下高原亦如此。
五条悟回到东边中原后,迷迷糊糊地爱上了睡午觉。七海对此感到奇怪过,怎么从西边回来后变得越来越爱睡了?
“你不懂,七海,这叫醉氧。”五条悟趴在前台的桌子上,闭上眼准备睡觉。
彼时已是三年之后的又一次盛夏,暖黄的阳光从店外射进来,徐徐地照耀着暖色的木质地板。七海望着那片充满刮痕的地板,上面是酒瓶碎屑留下的痕迹;明明知道五条悟不会被过去束缚,可七海还是不受控制地想起了过去的事情,并且在他身上看到了过去某个人的影子。
他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开口说:“可你一脸疲态的样子,真的很像…”
像什么?
像是蜘蛛感应一般,五条悟猛地睁开双眼。
“很像夏油杰第一次来酒馆时候的样子。”
坐在一旁的硝子低着头,一直都没有说过话。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
五条悟把脸闷在臂弯里,几不可闻地抽动着肩膀。
原来你当初面对的,是这样的迷茫和绝望——原来对你来说,下高原是这样的折磨和困顿。所有的一切都汇聚成一个“难”字,难到无法开口,难到无法分割,甚至难到再难开启一段新的道路。那时的夏油杰被束缚住了,被一个人的死去束缚住了、被自己的大义束缚住了,甚至认为一切与大义无关的事都无关痛痒。
五条悟曾以为自己只要亲自去一趟西藏,就能体会夏油杰的纠结和犹豫;可直到回到中原,五条悟才算完整地体验完夏油杰的人生,才算弥补了这一次和他错失的十余年的生命。
原来人生命运有许多自己无法更改的东西,原来他并不需要自己所谓的“拯救”。如果再给夏油杰一次机会,哪怕五条悟再努力再认真,他同样会死在西边连绵的高山之间。这是他注定的人生,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五条悟能改变的,只是让他多了一份安心,多了一个归处,多了一份能让他努力追求意义的动力。夏油杰爱他,也只会爱上他,这是夏油杰给五条悟一人仅有的特权。
于是五条悟释然了;无法改变的东西固然令人折磨,可仅他能得到的爱同样足够珍贵。
有感情就会一生一世吗、又再惋惜有用吗?
再给他们哪怕一千次一万次的机会,他们同样都会走上这条路,夏油杰不后悔,五条悟同样也不会后悔。对于他二人来说,只要双方在同样的时间,愿意将真心交付给对方,愿意坦诚接受这份来得必然且足够深刻的爱,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事。
所以,上辈子的遗憾、这辈子的任务算是都完成了吧?
五条悟迷迷糊糊地想,空调温度很低,下午的太阳照得他暖洋洋的。
如果再转世的话,就不要再保留这段记忆了吧?
反正他每次都会毫无悬念地爱上我,那有没有记忆,究竟还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