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旅途

这事说来真真算是天降横祸,五条悟原本好端端坐在自己的星球里当该死的土地主,这一伙人就无证持枪开着星舰降落到了这里。
星舰下降的风压掀翻五条悟精心布置的下午茶餐桌时他狠狠破防,心里大骂了一万遍还是没忍住在看见罪魁祸首时嘲讽出声。
于是理所当然的,他被狠狠揍了一顿关了起来。
这群星匪看起来倒很有组织性和纪律性,对于出言不逊的人质竟然还有些人道主义关怀,五条悟被囚禁在自己家里的玻璃花房,在四个壮汉的围观下每天可以享用一顿带甜品的午餐。
五条悟有意讨好人时无人能拒绝,拜那张好脸所赐,不到三天他的待遇就超级加倍,凭空多出来一顿下午茶给他消遣,再过几天更是和看守他的大哥嬉皮笑脸地讲话。
直到这时他才从这些人嘴里挖出来他们停留在这颗星球上的目的——为了和奇袭第三宇宙启明星的主队汇合。
这也太不凑巧了吧!
五条悟委屈地直嚷嚷,这颗被星匪看上的偏远小星球在一个月前才刚被他买下用来度假,完全是无妄之灾。
星匪显然不会理会他的牢骚,他们在这颗星球上的潜伏任务即将结束,当漆黑的巨舰带着丰厚的战利品跃迁至附近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军靴碾过瓷白的地砖踏向了玻璃花房,随行的秘书捧着文件喋喋不休地汇报请示,在进入这个俘虏所在之地时噤声。
夏油杰正了正头上的军帽踏入这片花香馥郁的地方。
坐在桌前被绑着手腕的男人闻声望来,平静的蓝色眼睛霎时一亮,没等旁边的守卫反应就跳了起来,伴随着拖长的一声“Suguru”转眼像个树袋熊似的挂在了他们老大的身上。
枪支还没对准这个不知死活的俘虏,夏油杰就笑着下压手腕示意他们停止,明明高出一截却手脚并用挂在他身上的五条悟已经喋喋不休地抱怨了起来。
“杰!没想到居然是你!你的部下把我的甜品都掀翻了你必须负责!”
“好,悟想吃什么都可以。”众目睽睽之下夏油杰拍着他的背顺毛哄,托着他的屁股往桌子旁走,眼神扫过满地残败的山茶时微不可查地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就这这个姿势抱着五条悟坐了下去。
五条悟激动完平静下来也丝毫不觉得这个姿势有多尴尬,他坐在他怀里握着夏油杰的肩膀左右打量,还是感到一阵陌生,十年不见的眉眼与记忆有了些微出入,熟悉的刘海仍然怪模怪样,给了他些慰藉。
“杰。”他手贱地戳夏油杰的小丸子头,盯着半批下来的狼尾似的长发猛瞧,“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你竟然下海了。”
这是什么话?
夏油杰嘴角抽搐,即使过去十年也不能指望五条悟说出什么久别重逢感人肺腑的好话,他无语地把人从身上撕下来按在对面的椅子上,桌子上摆满的甜品顿时吸引了五条悟的目光。
他盯着草莓冰激凌看了两眼顿时愤愤不已:“你早知道我在这颗星球上?”
夏油杰“啊”了一声:“不然你以为哪家俘虏待遇这么好,有吃有喝还有花赏?”
没等五条悟发飙,夏油杰就指着草莓冰激凌说:“从学校门口特意买来的,再不吃就化了。”
这招果然有用,五条悟连忙挖了勺冰激凌慎重地塞进了嘴巴里。
冰凉甜腻的味道一瞬间塞满口腔,他眯着眼睛享受着,熟悉的味道跨越十年的光阴将他击中,有一瞬间五条悟不再去想夏油杰离开的原因。
世界上总是有许多身不由己,挖掘埋在时光里的东西有什么意义?
吃完那顿甜品五条悟就拍板决定,反正家里轮不到他来继承家业,当土地主实在无趣得要死,干脆和夏油杰一起挂牌下海劫富济贫。
总而言之无论夏油杰这个家伙走到哪里这次都休想把五条悟一个人丢下。
夏油杰盯着他灿烂的蓝色眼睛说了声好。
于是旅行就这样开始,夏油杰从来不要求他做什么,五条悟简直是在盘星舰上养老。
漆黑的巨舰跃迁的时候他趴在舷窗上远望,这片宇宙太深邃辽阔,闪烁的每一点星光都是光年外的巨大星球,落在眼里却像灰尘一样渺小。
他们穿行在这样的航道里,高速跃迁将闪烁的光点连成流星塞满眼眶,视觉折叠和挤压被夏油杰捂在眼前的手挡去。他还记得五条悟的眼睛适应不了光海航行,看一次就会难受到上吐下泻,那双美丽的蓝眼睛会塞满血丝甚至涣散。
“不要命了?到时候难受就是自找的。”
“因为很少看到这样的光景很稀奇嘛,为他难受一次也不是不行~”
夏油杰骂他是疯子,五条悟就笑嘻嘻地往嘴里塞甜品。
在宇宙里航行是寂寞的,所以逃亡是生活的调剂品,当中央政府的舰队击毁护航的舰船,所有人都精神振奋起来,盘星舰上下像个精密的仪器一样高速运转起来,在舰队的埋伏中横冲直撞地厮杀。
这一次中央舰队的伏击来得猝不及防,在他们开始反击的时候已经被团团包围,夏油杰靠在指挥中心的舵盘上打量着显示在荧幕上的损毁示意图,精密的指令从容不迫地下发,他叼着烟笑着说咱们地盘上出了老鼠。
保护罩被击碎,舰桥强行接轨登陆的巨响终于把五条悟从沉眠中晃醒,他头晕脑胀地从床上爬起,光海航行的后遗症让他病了一个月,他发蒙地听着惨叫和厮杀声,呆坐了好久才给夏油杰发起通讯请求。
在晃动的终端屏幕映出的微光里他翻到了夏油杰给他的725式军用枪械,他穿着睡衣就这样推开门走了出去。
屏幕上夏油杰的照片微笑着注视着他的行动,像不动声色的狐狸哄诱着他,五条悟在心里骂了一万句,通讯被屏蔽器截断了,连接中的字样闪烁着,他心里害怕着出什么事。
住宿区在指挥层的下层,五条悟一路走来躲躲藏藏地差点被流弹击中,好在半途碰上了夏油杰派来的小队保护他,一群人冲到上层去,才发现事情远比想象的要严重。
金属长廊上全是弹孔倾泻的痕迹,血迹像红色的舌头从长廊这头舔到指挥室里,五条悟心怦怦跳向前冲,终端发出的心率过快的警报被抛之脑后,指挥室里死了许多人,尸体在蓝色的荧光下透着诡异的死寂。
夏油杰就靠在舵盘上,眉心顶着一把将要被扣下扳机的枪支。
来不及做出更多反应,五条悟头脑空白地扣下扳机,这颗背后袭来的子弹洞穿了敌人的头颅,黄的白的红的液体溅了夏油杰满头满脸,两个人隔着软倒的尸体对视。
“害怕了?第一次?”
夏油杰抹掉脸上恶心的液体,比着口型冲抖着手的五条悟问。
那只枪早就掉到了地上,五条悟手还维持着扣动扳机的姿势,整个人僵在原地看了夏油杰好久,直到夏油杰将他抱住才嘴唇颤抖地说他一直是合法好公民。
夏油杰抱着他笑起来:“那现在就不是了,你成了我的共犯,悟。”
血污蹭了五条悟满身,他埋首在夏油杰的发间迷茫地“啊”了一声,恶心的眩晕感侵占他的头脑,光海航行的后遗症本就不适合他过多走动,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压力激得他喉咙发酸,干呕两声吐在了夏油杰身上。

沾了血的头发本来就不好打理,现在五条悟一吐更是难上加难。
夏油杰头皮发麻地在浴室里清洗,终端的虚拟屏幕亮着五条悟强行设置的通话壁纸,那双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夏油杰,让夏油杰有一种被人盯着洗澡的诡异羞耻感。
杀了人之后的五条悟过于粘人,尽管夏油杰一身气味迷人,他也死死地扒在他身上甚至要跟着他进浴室。
夏油杰可不敢把这个祖宗带到浴室里,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他可不敢保证,千哄万哄顺毛撸才终于获得了开语音通讯洗澡的许可。
这一通拉扯可比夏油杰打人还累,他坐在浴室里感觉要归西了。
那头侧耳倾听的祖宗发话了。
“杰你洗澡完全没声音吗?你都不在浴室里唱歌吗?”
夏油杰:“。”
“先不提洗澡没声音的事,悟你洗澡原来会唱歌吗?”
那边卡巴了一下,然后自然而然地承认:“洗澡的时候唱歌是每个人都会干的事吧?”
这话没法反驳,毕竟夏油杰以前真干过,但是自从担起重担,在浴室的时间就变成了整理思绪复盘战斗的时候,无忧无虑的自嗨都变成久远的回忆了。
但是当然不能承认他干过,夏油杰回忆了一下,很好,高中和悟去澡堂的时候也没有唱过歌。
“我才不会干那种事。”
“咦?!”
“悟会唱什么歌?要不要唱一首?”
“你洗澡还是我洗澡?”
“毕竟从来没有听过悟唱歌实在太好奇了,”听着五条悟的声音,夏油杰心情颇好地沉在浴缸里,“悟的话,唱歌肯定很好听吧?”
“那当然。”
不在眼前也仿佛能看到五条悟得意洋洋的表情,夏油杰嘴角勾起听着五条悟的声音。
“嗯,那就唱一闪一闪亮晶晶吧。”
夏油杰:“。”
夏油杰:“儿歌?三岁吗你,五条弟弟?”
这有什么干系?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五条悟来来回回哼那几句歌词,他的星星在浴室里撞来撞去,夏油杰飞速洗完澡走了出去,看见五条悟翘着腿仰躺在床上盯着虚拟屏上的自己轻声哼唱。
他靠着墙看了许久,心里长久以来的空洞突然有一种被填满的感觉。做星匪在宇宙里游荡的人没有落脚之处,谁不是浑浑噩噩地过日,靠着战火和生死偷得灵魂落地的喘息,孤独却如影随形。
有时候夏油杰会想如果没有走这条路会怎样。
他会和五条悟一起上完高中,一起进入大学,寻到一份稳定工作,甚至可能会进入联盟政府。他一辈子都不会碰到杀人的事情,不会碰到火拼、走私、器官贩卖这些腌臜事。
但是没有如果。
他不会为自己做下的一切后悔,他为每一个选择负责到底。
夏油杰擦着头发居高临下地和五条悟对视,看着对方蓝色的眼睛像天空像宇宙一样温柔又疏离地把他包裹,一面容纳着他一面又远离着他。
两个人对视半晌,夏油杰张口问他为什么不擦头发再躺下,现在五条悟的头像倒在水坑里。
五条悟无话可说,面无表情评价他是块死木头,夏油杰懒洋洋地耸了耸肩,举着毛巾把他的头罩了起来。
五条悟尸体一样躺在那里,感受着夏油杰给他擦头发的动作,温热的手指隔着毛巾按在头上的感觉那么令人熟悉。
“大少爷头抬起来一点啊,这样怎么擦?”
夏油杰没好气地敲敲五条悟的脑门,五条悟就在床上蠕动着挪到夏油杰的膝盖上,堂而皇之地把人当枕头,夏油杰也没有异议,泰然自若地擦了起来。
毛巾盖着看不清表情,五条悟突然问他在被人拿枪指着脑袋的时候在想什么。
夏油杰低头看着被毛巾盖住脸的五条悟,说在想能不能见到悟最后一面。
没等五条悟发表好兄弟临终之前还想着自己的获奖感言,夏油杰就笑着说幸亏悟带着援兵天降真是万幸啊。
五条悟没理他,扯开毛巾抬手勾住了夏油杰的脖子,他一只手撑在床上抬起上半身,另一只手压着夏油杰的脖子冲他示意,夏油杰顺从地低下头和他接吻,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吻。
劫后余生的吻。
夏油杰问他什么感觉,五条悟说好兄弟就得嘴对嘴。
他沉默半天把手搭在五条悟的腰上:“是吗?那好兄弟就该真刀真枪干一场。”
五条悟“哇哦”地惊叹一声:“真假?这是潜规则俘虏吧?”
“什么潜规则,”夏油杰额角青筋直跳,“这叫好兄弟。”
五条悟“哈哈”笑着把T恤撩过头顶甩在床上,吻落在彼此的唇上、肩上,滑落到衣裤掩盖的地方。

盘星舰上确实有老鼠,指挥层被攻破、中央舰队入侵登录全是拜其所赐,五条悟赶来击毙的人正是内鬼,那人是夏油杰的副手。
他的尸体被分解的时候夏油杰送了他最后一程,他把自己团队里的每一个核心成员都当成家人,现在落得这样的结果,五条悟陪着他将分解后的骨灰捡到合金胶囊里抛向宇宙。
五条悟突然说:“如果我死了,不想成为飘在太空里的垃圾。”
夏油杰看着舷窗外的漆黑宇宙,漂浮的陨石挡住了那颗胶囊的踪迹,他沉默片刻,想到五条悟唱歌哼出“little star”的样子,轻声说:“不是垃圾,是宇宙里的星星。”
他们沉默着目送那颗星星远行。
他们还在旅行,或者说流浪。
星匪的日子在短暂的战乱后又归于平静,大家忙着休养生息灾后重建。
盘星舰的损失极大,好在夏油杰在那时顶着一身污秽面不改色地指挥大局,成功从重重包围里突破。
连着跃迁三个点飞速航行到三百光年之外的偏僻星系后他们才停了下来,开启隐形全面检修,不知好歹地盯着光海航行三次的五条悟症状越来越严重,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每天唯一能进行的活动就是点开终端进虚拟网络看动画片。
夏油杰这个首领布置完检修任务倒是闲了下来,看着五条悟蔫巴的样子心疼不已。两个人一拍即合地乘着一艘小星舰去最近的星球度假。
五条悟笑话他当首领不称职只会溜号旅游公费出行,夏油杰就抨击大少爷不去继承家业偏和他私奔。
“私奔?”五条悟脚搭在夏油杰的肚子上仰头看着星球上的天空,湛蓝蓝的颜色和他的眼睛融为一体,他笑起来震得夏油杰都在抖,“这不是很棒吗?”
夏油杰把他的腿挪开得到一丝安宁,双手交叠垫在脑后看着五条悟乐不可支的笑模样。
他们正躺在这颗星球的一处山坡上,偏远的星球没有土地主,杂草丛生绵延万里,风吹过的时候绿草一浪一浪地起伏,温柔地舔舐他们的皮肤。
笑完了没有人说话,静静地欣赏这片天地。他们歇了一会儿夏油杰就背起五条悟继续向前走,到这里五条悟的身体果然好转不少。
五条悟抱着他的脖子牢牢地贴在他身上,有时候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坏心眼地冲他吹气,有时候搁在他头顶唱歌。
他黏得太紧,很多次夏油杰都被勒的喘不上气来,但是夏油杰没说,五条悟也没管,自顾自地靠近贴紧。
他们在这颗星球上冒险寻找或许存在的原居民的痕迹,五条悟荒诞走调的歌声跟了他们一路。
有时候遇到下雨他们就停下休息,用手环里的物资搭一个简陋的棚子避雨,五条悟提议在这个棚子的顶上安一个舷窗,雨打在上面的样子说不定很有趣。
夏油杰就裹紧五条悟身上的毯子把人揣到怀里和他透过棚子的缝隙看雨,嘴贫到时候棚子撑不住舷窗的重量第一个砸死的就是咱俩还没人来收尸。
五条悟就笑得又抖起来,两个人一起抖啊抖地听雨。
这颗星球有没有人住到最后也不知道,停留的时间太短,双脚能走过的地方不足千里。
菅田真奈美发来讯息说盘星舰修好了的时候五条悟扁着嘴没有动。
“真不想回去,在这颗星球上呆一辈子好了。”
“真不像悟会说的话。”夏油杰笑着把东西收好半蹲在他身前。
“虽然悟身体已经好了,姑且还是问一句:还要背吗?”
五条悟的身体早就好了,夏油杰也已经三个月没有背过他,他盯着夏油杰背对着他的身形,小跳着后退几步然后助跑冲刺,跳到了夏油杰的背上。
夏油杰对五条悟的小性子了如指掌,踉跄了几步就稳稳把人托好,向着星舰走去。
又在太空流浪几月等风波平息后,盘星舰向着第七星系驶去,这是宇宙闻名的三不管地带,杀人犯、星匪、疯子比比皆是,是十大星系最混乱的地方。
但这个星系里的启明星是公认的安全区,学校、医疗设施、交易场所在这里得到各方势力的共同庇佑,给混乱的人们一处喘息之地,也因此繁茂非常。
夏油杰的两个养女美美子菜菜子就在这里上学,为了以防万一,他的大部分家人也长居这里保护她们。
五条悟不讨厌小孩,真要说起来他也有两个小孩要养,不过远在中央星系。
他冲两个小孩打招呼,她们戒备地一左一右拉着夏油杰的衣袖盯着五条悟,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明明此前从没见过。
五条悟左右扭头看看,叹气摊手:“你们这些大孩子还这么粘人?严防死守的幼稚鬼。”
一边说着一边趴在夏油杰肩上冲她们做鬼脸。
美美子菜菜子气得牙痒痒,夏油杰哄完左边哄右边,间或还得哄背上的大猫,焦头烂额地揉着额头说五条悟才是真正的幼稚鬼。
五条悟才不听他的指责,撒娇说想吃草莓冰激凌。

时间久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夏油杰外出当星匪的时候五条悟就在启明星逗孩子,闲逛的时间久了就骚扰一个家人玩。
实在没趣就出航做生意,夏油杰把一条军火走私线交给他,五条悟知道这不是夏油杰最赚钱的生意,但他不在意,毕竟只是寻个乐子。
五条悟的生意越做越强,隐隐有要一家独大的苗头,夏油杰的其他生意伙伴听说了都来明枪暗箭地刺探一番,夏油杰就解释名声大噪的“六眼”是自己的爱人,他们不分彼此。
大家听见了连忙举杯敬酒说失礼失礼没有恭贺夏油先生,夏油杰就矜持地说办婚礼一定请大家来喝酒。
“笑得像个老狐狸。”
五条悟听说后评价他,夏油杰笑而不语和他接吻。
结婚这两个词曾经离他们这么遥远。
五条悟想起他们在第三星系中央贵族学院当学生的时候,夏油杰大言不惭地说等他结婚一定请五条悟和硝子来,到时候喜久福、草莓冰激凌、啤酒全都不限量供应,保证让他们吃得下不了桌。
硝子开玩笑说不用等以后,他们两个现在结婚自己也可以喝酒喝到吐,祝贺两个人渣祸害彼此终于躺进了婚姻的坟墓。
那时候五条悟和夏油杰听得头皮发麻,连声说这辈子都不会这样的。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五条悟穿着婚服靠坐在床头仰头望着宇宙,婚服是一式两色,白色的婚服穿在身上像落了一场大雪。
杰的那件是黑的。
他们的婚礼在启明星上举办,五条悟本人却赶不回去,走私线的路径被人泄露,中央舰队追在他的星舰屁股后面跑,他只能带着烦人的尾巴跃迁企图甩掉他们。
在摇晃的星舰里他仰躺着看窗外拖长尾的星星,眩晕恶心又齐上阵地欺负他,但是他一动不动地看着,体验着又一次的光海航行。
这艘星舰是夏油杰送他的新婚礼物,在他的房间穹顶安了舷窗,静谧地漂流在宇宙里时看到星星仿佛落在头顶。
直到五天之后五条悟才带着破破烂烂的星舰平安归来,夏油杰死死抱住他说不出话来,五条悟拍拍他的背。
“没事啊,我可是最强的。”
夏油杰扯着嘴角笑不出来。
满心期待的婚礼被讨厌的中央政府搅糊,爱人的心血也被毁于一旦,夏油杰彻底和中央政府结下梁子,有事没事就去撩拨一番搞破坏。
五条悟举双手双脚赞成,四处扇风点火给中央政府使绊子。
这一伙小小星匪自不量力地和中央政府这样的庞然大物抬杠,好多人都摇头叹气认为这个盘星教就要被雷霆手段消灭,只有知情人士笑着说盘星教的末日还远得很。
盘星教从出现到发展壮大不过短短十几年,真正的生意藏在后面。和中央政府彼此敌视还能毫发无伤正是他背后高官大员的背书,不然早就像蚊子一样被拍死了。
“那他们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
有小喽啰遗憾地提问,舰长就摸着胡茬反问:“你觉得那些高官、主席最想要什么?最想要什么他就卖什么。”
小喽啰遗憾地说:“钱?权?”
“蠢!”舰长点着烟说,“是医学、是奇迹、是长生!”
“医学?在人体实验的反效果感染了第三星系中央学院之后医学不就处于不断倒退的状态吗?”
“从那之后是这样没错,医学倒退,大量实验室倒闭,改善人类基因的技术都处于明面上的封闭状态——所以一个辽阔的市场不就出来了吗?”
他抖抖烟灰:“基因改造技术修改过后的人体器官贩卖,这就是他们的生意。哪个高官不想要?谁不追着巴结人家?中央政府和盘星就是贼喊捉贼,你看着吧,这场戏能热闹好些年呢。”
他说得没错,盘星教这样的星匪团真的和中央政府拉扯了整整五年都毫发无损。
但是好景不长,联邦总统在党派倾轧中被杀手一枪爆头,新的总统上台,对人体实验、基因改造下了死命令封杀,对盘星教的穷追猛打正式拉开了序幕。
五条悟先前的高调张扬为他带来灭顶之灾,他的走私线被第一个击破,消失在茫茫宇宙里,夏油杰拨去的通讯请求总是无人接听。
他们失联了,五条悟生死未知。
中央政府的反扑来的太猛太凶,夏油杰把那些害怕压在心里,强作镇定地安排家人们的逃生计划。
菅田真奈美和米格尔抱着昏迷不醒的美美子菜菜子看着他,他们情绪复杂地做最后的告别。
“夏油大人,”菅田真奈美擦掉美美子脸颊上的泪痕问他,“我们还会再见吗?”
夏油杰温柔地看着他们,嘴角的笑凝在一个固定的弧度:“当然了。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境下告别。”
菅田真奈美一下子想明白许多事,本来还能强忍的泪水一下子冲破眼眶,她想要质问许多事,但没有时间了,米格尔强行拉着她走到逃生的星舰前。
“夏油大人……夏油大人!”
“辛苦了,米格尔。”
米格尔最后深深看了眼这个满身疲惫的男人,舱门闭合,真奈美扑到舷窗上泪流满面,夏油杰操作着发射台送他们最后一程,看着银白色的星舰像流星一样滑过直到隐形模式开启融入漆黑的宇宙里。
他扭头看着显示屏上的追兵,这下整个指挥室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他又笑了一下,把五条悟的通讯拨打界面调出浮在身边,然后在那双蓝色眼睛的注视下拍下了跃迁按钮。
左三号、左十号、右七号燃料室已经被破坏,大概再跃迁三次盘星舰就会坠毁,他不管不顾地连续跃迁,折磨得追兵必须经历三次光海航行。
直到再也无法拉开距离,夏油杰坐上了他给自己留的逃生星舰逃亡。
大部分燃料都填充在真奈美那艘星舰上,这艘星舰在开着隐形躲藏三天之后就宣布燃料告急,迫降在了一颗荒星上。
这里早已远离十大星系,是人类探索之外的宇宙,中央政府的追兵追着他跑到这里可真是来势汹汹。
夏油杰无所谓地生火做饭,这里虽然偏远好歹风景美,有点像他和五条悟冒险过的一颗星球。
荞麦面还没送进嘴里,星舰下降的风压就把锅碗瓢盆全部掀飞,夏油杰举着仅剩的筷子回头,看见星舰的大门洞开,五条悟绿着张脸气势汹汹实则手脚无力地走过来给了他一拳。
这一拳力道轻得像小猫挠痒,夏油杰微笑着看着他:“很难受吧?对不起,悟。我就是小小报复一下。”
“来打一架吧杰。”五条悟把外套甩掉,话音未落就一拳砸到了夏油杰的鼻梁上。
脆弱的鼻子经不起重击,鼻血被夏油杰抹去,他接下五条悟揍来的第二拳,借力一个背摔把他砸在地上,五条悟腰身一拧抬腿高踢,被夏油杰避过就向侧边连滚几圈躲开夏油杰的腿鞭。
后遗症带来的虚弱让他在和夏油杰的打架中落了下风,但一拉开距离他就抬起手握住了插在背后的枪指向夏油杰。
夏油杰都被气笑了:“悟,你拿枪和我肉搏?”
“有意见?你逼着我光海航行三次,送你发子弹都是轻的。”五条悟头晕眼花地和他打嘴仗,“你自己找死还委屈?”
两个人隔着段距离僵持不下,五条悟缓过劲来从地上爬起,抵着夏油杰的背逼他向自己的星舰走。
夏油杰当然不会妥协,距离一拉近他就矮身猛冲,抱起五条悟的腿把人狠狠掀翻,枪支被他一脚踹出十米远。
五条悟被他压在地上狠狠揍了一拳,这下他脸上也挂了彩,鼻血涌流被夏油杰胡乱抹开,在白皙的脸上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痕,五条悟的眼睛有些涣散,夏油杰捧着五条悟的脸冲他喊。
“悟你回来干什么!三次光海航行还不够你放弃吗?!你就不能像汇报一样消失在几万光年之外吗!”
“装什么……”
五条悟眼珠转动把视野里的天空抛开,聚焦在夏油杰的脸上,他看着夏油杰颤抖的嘴唇心中突然感到尘埃落地的心安。
他呛咳着笑起来,越笑越开心,越笑越疯。
“你办家家酒上瘾了吗?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条子了么?亲、爱、的!”
夏油杰抖着手给了他一拳,五条悟躲也不躲,攥住夏油杰的衣领往下拉,五条悟满嘴是血地冲他笑:“我为什么要来?我来见我的一等功啊!”
“够了悟!不要说了!”
“有什么说不得的!我就是要毁了你的一切!你不是想死吗?不是非死不可吗?那死我手上不是正好吗?!”
“悟!!”夏油杰攥着他的领子大喊阻止他的话,他和悟都知道这些刺人的话不是彼此的真意,只是一时上头的气话。
他颤抖地捧着五条悟的脸亲吻他,先吻到满嘴的鲜血,五条悟挣扎着喘息,泪水流进鬓角,夏油杰的眼泪砸在他的脸颊上,五条悟终于不动了。
他们像两只受伤的野兽在荒野里舔舐彼此,蓝色的眼睛望着夏油杰的时候成了一片海,浪潮起落全由他一手操作,拍在岸边变作白色的泡沫。
做爱总是要流眼泪,生理的泪水和心理的泪水一起涌流,再被夏油杰吻去,夏油杰不会知道他为什么而哭。
他想起自己这几年查到的所有资料,想起夏油杰在高三那一年遭遇巨变。人体实验的感染从第三星系中央学院爆发,那座星球在一日之内沦陷。
等到夏油杰冲回家里,却只看到身为科研人员的母亲心脏缺失的尸体。
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惊慌失措?痛不欲生?
五条悟不是夏油杰,他无法感同身受他的痛苦,他想象不出来杰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抢走星舰,冲破政府的封锁追杀他的赌鬼父亲和挖走母亲心脏的盘星舰。
他想象不出来杰的一切骤然崩塌的那几天,他在那些日子里缺席了。
杰有没有试图找过他?他是不是在不知道的时候害了杰?他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什么都没发现?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迟了。
实验泄露感染的罪名、弑父杀母的罪名、抢劫军用星舰的罪名、非法偷渡的罪名……杰成了通缉犯。
真相是什么?杰怎么可能会做那样的事?一个高中生到底做了什么才能感染整个星球?
硝子一问三不知,五条悟无法怪罪她,从那天起他就病了。
他的眼睛本来不允许他做航行军,光海航行给他眼睛的压力可能会要他的命,他本来应该继承家业,当一个商业天才或者败家子。
但是杰的一切消息都被封锁了,他四处碰壁,没有人给他一个原因,去问父亲、问族老、问导师,都告诉他无权查看。
他第一次感觉到无所不能的五条悟也有无能为力的事情。从那天起他疯了一样做适应性训练,就算光海航行让他从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就算上吐下泻痛不欲生也要去亲口问一个结果,要一个苦衷。
硝子没有劝他,她也需要一个答案。
五条悟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他拒绝五条家的一切援助隐姓埋名撑过了军官考试,他成为最优秀的军人、战功卓著的上将。
夏油杰接管盘星舰、和中央政府的烂橘子们做器官交易的消息接踵而来,他和硝子坐在一起,连一丝笑都扯不出来。
硝子问他会动摇吗?
他说他只要一个答案,杰说什么都会信的。
硝子信任他,他的前班主任兼顶头上司夜蛾正道也不着痕迹地给他开了绿灯,告诉了他内应的联系方式。
他得去做卧底,去把夏油杰带走的基因改造技术夺回来,他的任务是击毙罪大恶极的夏油杰。
五条悟又回到大众视野里做他的五条大少爷,他坐在新买的小星球等着夏油杰的舰队降落。
他以为见面的第一眼他就会破口大骂给夏油杰一拳,拽着他的怪刘海要他给个答案,然后理所当然地任务失败,和夏油杰一起当宇宙流浪的亡命之徒。
但是他没有。
夏油杰不在的那十年光阴在他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他是五条悟,他是军人,是家主,他有不得不维护的信仰和人民。
他不再年少,不再肆无顾忌,不再认为世界上没有自己解决不了的难题。
不论苦衷如何,夏油杰非法贩卖器官、走私军火的罪名板上钉钉。因他而死的人不下百万。
他必须死。
五条悟知道,夏油杰也知道。
但人心终究是肉长的,只要还在跳动就有所偏向。
听完雨要离开那座星球的时候他撒娇说不想走,他想和夏油杰在那里待一辈子。
夏油杰听得懂他的言外之意,却并没有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顺从他的小任性。
他蹲下来要背他,要他们一起走向那个不好的命运里。
五条悟沉默了好久,他先是后退,然后停住,奔跑、起跳,跳到他的背上死死地搂住他,他听到夏油杰被他的力道勒得喘不过气的倒气声。
他知道夏油杰难受,但是他也难受,他只能小小的报复他,然后心软地卸下力道,在他的背上轻轻晃着脚用歌折磨夏油杰的耳朵,一起走到夏油杰为自己、为他们选择的命运里。
这场心照不宣的家家酒从见面那一刻开演,夏油杰准备了草莓冰激凌,五条悟准备了一颗星球。
夏油杰没想到五条悟会为了他开枪击毙那个内应,五条悟那一瞬间的下意识反应让他后悔不已,他不该把悟牵扯进来,他让一颗星星为他沾染了污渍。
他处理那个叛徒、内应、家人的尸体,装着骨灰的合金胶囊成为太空漂浮的垃圾。
五条悟提到死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他想你不能死,你应当是宇宙永恒闪耀的星星。

夏油杰自首的那天五条悟去送他,然后带着枷场姐妹和自己养的两个小孩去吃草莓冰激凌。
冰激凌上桌的时候只有五条悟一个人在吃,美美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骂他是背叛夏油大人的白眼狼,菜菜子拧着怀里的小熊红着眼眶,津美纪忧虑地把自己那份推给五条悟。
“不要这么说五条老师,老师他也很难过的。”
五条悟笑着揉了揉津美纪的脑袋,夸张地比了个爱心:“津美纪担心老师真是太让老师感动了啦~”
伏黑惠收回看着五条悟的视线,把冰激凌往旁边一推抬手让服务员加一杯咖啡。

夏油杰开庭审判的时候五条悟坐在观众席里看,听见审判官把实验室泄露感染的罪名按在夏油杰头上的时候顿时跳起来指着审判官的鼻子就是一阵输出。
夏油杰戴着手铐笑得前仰后合,怜悯地看着审判官幸灾乐祸:“你说你惹他干嘛呢?”
审判官气得胡子都抖得不行:“你们这是蓄意扰乱秩序!”
“跟我可没关系,”夏油杰笑眯眯地扬起手上的手铐示意,“我可是无辜死了。”
五条悟蹲在审判台上一下一下地戳着老不死的额头语气恶劣地宣布:“你要么给我好好判,不该有的一项也别有,要么我就实行航行军上将先斩后奏的特权送你归西,懂?”
“你们这是徇私枉法!官匪相护!”
“哟,现在倒是听见有人说官匪相护了,以前怎么不说啊?”
五条悟在审判庭里无差别攻击,夏油杰就趴在栏杆上阴阳怪气地嘴贫,硝子在观众席上点燃了女士香烟。
三个人被守卫一起请了出去。

夏油杰的审判书在五条家和审判庭拉扯三个月之后终于定了下来。五条悟去探监,坐在椅子上转啊转,看着走进来坐在玻璃后面的夏油杰长长地“呃”了一声。
夏油杰:“你呃什么?”
五条悟:“好不习惯啊,没刘海的杰。”
两个人沉默地望了彼此好久。
夏油杰穿着收监的蓝色工装,手上带着沉重的电子镣铐,头发按照监狱的要求剃光了,真是难得见到的样子。
五条悟:“其实还挺好看的,像个和尚。”
夏油杰哈哈笑起来:“假和尚。”
五条悟穿着宽松的黑色兜帽卫衣,耳朵上竟然戴了两个黑色耳钉,盘腿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是放松的,像是没有了重担,像一个无忧无虑的闲散人士。
夏油杰:“悟这样真好看,但是不要学别人的穿搭啊。”
五条悟:“我就是路过一家饰品,随手买了副耳钉,结果发现没有耳洞就干脆打了两个。”
两个人隔着层玻璃又停下来凝望彼此。
这层玻璃是他们的距离。
五条悟看着看着嘴角就轻轻勾起。
“杰,怎么不在我辞职之前送我个一等功呢,让我荣归故里不是挺好的。”
“才不送你,”夏油杰忍不住软了音调回应他,“悟太累了,辞职之后要好好休息。”
那些名头固然荣耀,悬在头顶却是一块墓碑。
五条悟的眼眶还是没忍住红了起来,听着夏油杰絮絮叨叨地嘱咐。
“一个人太累的话,可以交给真奈美,她在母亲的改基因技术上做了优化,已经不会有先前的问题了。她是很棒的研究员和秘书,其他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你可以信任他们。”
“嗯。”
“美美子和菜菜子都是好孩子,如果她们欺负你,我替她们道歉。对不起,悟。”
“嗯。”
“……”
“……”
“悟。”
“嗯。”
“出事之后我没去找你,也没去找硝子和夜蛾老师。没有告诉你就冲动行事,真的很抱歉。”
“……嗯。”
“我知道婚礼那天的后半夜你悄悄回来了,躲在好远的地方看了我很久。没能和你交换戒指真的很抱歉。对不起,悟。”
五条悟低着头捂着脸,眼泪还是从指缝里溢了出来,他不知道杰有没有看见,他僵着没动,好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出来话。
“……你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道歉……你就是个骗子……”
夏油杰无奈地笑了起来,最后一次喊他的名字。
“悟,回去吧,不要再过来了。
“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五条悟默然坐着,好像一座石像。
“如果想我了就去宇宙旅行吧,说不定我是某一刻你路过的哪颗星星呢。”
“又肉麻又老套。”
五条悟吸吸鼻子,把眼泪全抹在了卫衣袖子上。
他干脆地转身推开门要离开,被探监的人都催促了还留下来干嘛?
他最后还是停了一下,蓝色的泪眼和夏油杰温柔的眼睛对视着。
感应门迟疑了好久要滑过来关上,五条悟一脚卡在门缝把门堵回去。
夏油杰弯着眼睛给他一句一句唱歌。
之前说他唱儿歌幼稚,自己不也是个幼稚鬼?
“……”
“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
五条悟收回脚。
银白色的门慢悠悠地关上,他站了一会儿离开。
他唱剩下的歌词,语调清扬欢快,慢慢走远了。
Then the traveller in the dark,
Thanks you for your tiny spark;
He could not see where to go,
If you did not twinkle so.
……

很多年以后美美子为那天的事情道歉,她讲了她和世界上最好的夏油大人相遇的故事。
五条悟早就知道了一切,他安静听着美美子喋喋不休的怀念。
这是个科技高速发展的世纪,人们探索太空宇宙,把文明向外扩大。星舰、机甲、粒子光炮等高科技层出不穷,这是个空前辉煌的文明,唯有一事令人遗憾。
——人类的寿命太短了。
与浩瀚宇宙相比,人类实在太渺小了。倥偬百年不过白驹过隙,总有人贪心想要更多的时间。
在中央政府的指示下,研究人类基因突破与改写的实验室在十大星系成立,夏油杰的母亲就是第三星系的核心研究员。
她主持的基因改写工程取得了巨大的突破,她激动地申请成为第一个实验体,喝下了那支浓缩药剂。
她真的成功了。她的基因编码被改写,按照观测结果,她将拥有多出来的百年光阴。
这件事立马轰动了中央政府的高层,没等研究结果公开发表,悲剧出现了。
本来被封锁的消息泄露,盘星舰偷渡登陆企图窃取研究资料,实验室因此泄露,未处理的药剂感染了这颗星球。
夏油杰的母亲带着资料赶回家中想要带着夏油杰逃亡,被人设套欠下天价赌债的父亲亲手杀了她。
她的心脏和资料被用来抵债,盘星舰和它背后的高官获得了一切。
夏油杰追杀了他们整整三年,离开时只带走了一艘星舰的少年白手起家,把所有害得母亲去世的人屠杀殆尽。
他追回的第一批器官是母亲的心,丢掉的第一个器官是自己的心。
大仇得报,重担被放下之后夏油杰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是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在浩渺的宇宙里流浪。
要不要回去找悟和硝子?
他看着通缉令打消了心思。
还是算了,不要给他们添麻烦了。
他流亡到第七星系,背着母亲的心脏支了个小摊子贩卖盘星舰上缴获的枪械。这批来路不明的军火很快被卖光,他收拾行囊要去下一个地方流浪。
就在那时他看到了脏兮兮的美美子和菜菜子,两个女孩颤抖着轻声问他卖不卖那颗心脏,她们中的一个可以用来交换,另一个则要留下来照顾需要心脏的姐姐。
夏油杰跟着她们走,看到了濒死的菅田真奈美。
改基因的心脏有着神奇的力量,它泡在营养液里陪着夏油杰流浪了三年仍然跳动着。
母亲的心脏救了菅田真奈美,救了要饿死的美美子菜菜子,救了孤魂野鬼一样的夏油杰。
他们相依为命,他们是没有血缘的亲人,他们研究母亲的手稿,母亲的手稿给他们新的希望。
菅田真奈美是天生的科学家,她继承了母亲的一切遗志继续研究可以为人类带来福祉的技术,他们需要钱。
夏油杰靠贩卖非法军火起家,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求购改基因的器官来挽救濒死的生命。
一旦有一次不忍,这种生意就再也无法拒绝。
以“盘星”为名的星匪团越做越大,就连中央政府都秘密抛来了橄榄枝。
夏油杰没有忘记盘星教先前的靠山同样欠他一条命,他笑着接过橄榄枝说他需要钱和权力。
他比任何人都要耐心,终于在离开第三星系的第十年回到了旧地,亲手杀了那个幕后黑手。
夜蛾老师给内应发的消息夏油杰全看到了。
他擦干脸上的血,换掉脏了的衣服,溜达到他曾经和悟、硝子一起上学的第三星系中央贵族学院旁边。
他看了好一会儿,和青春洋溢的高中生们擦肩而过,挤进了学校旁边的冰激凌店点了两大杯冰激凌。
一杯放到冷冻箱里带走,一杯被他吃完了。
味道有些变了,但是熟悉的过量廉价糖精的味道仍然健在,他认真点了点头,提着箱子登上去见五条悟的星舰。
他知道五条悟隐姓埋名当了军官,年纪轻轻就当了上将,他知道五条悟要来他身边卧底,他知道五条悟的任务是击毙他夺走资料。
或许见了这一面就不会再有以后,夏油杰还是去见了。
他们对视、接吻、拥抱,夏油杰总是想着不会再有以后了。
五条悟没说他的死期在多久以后,夏油杰不会提心吊胆地等着,五条悟送他一场怎样的死,他期待又难过。
他原先并没有意识到,后来知道他曾作为五条悟的指针活着。
曾有人把他和信仰列为同等重要,可惜现在唯有死亡能将隔阂消亡。

夏油杰的生平如果落在书上历史上也不过短短几页,就算添加再多的修辞也总有讲完的时候。
美美子和菜菜子的声音在五条悟耳边挥之不去,她们说夏油大人是好人。
五条悟没有反驳,杰是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
他和他有三年青春,十年守望,五年同床共枕,即使同床异梦也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他恶得不彻底,善又不可能,生活的荒谬压在他头上把他压得纸一样薄,偏要勉力顶出一片天。
他站在善恶天平的中心摇摆,天平之下却是漆黑的深渊,他向哪边走,哪边就沉入泥潭。
他僵持不下十年,发现深渊之中落了颗星星,他向深渊倒去,落在了浩瀚宇宙里。

夏油杰对五条悟说不要再来了。
执行死刑的那天五条悟还是去了。
他以未亡人的身份领走了夏油的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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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哭成达芬了

选择不同道路的两个人在最后的时光里又一次交汇,分开的时间被尽可能地拉长,快乐的时光仿佛都是偷来的。最终的分离虽然注定到来,但他们永远爱着彼此,不会因为生命停止而停止,超越时间空间的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