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宿傩的事情都解决完了吧?”家入硝子夹着烟问道。
“嗯,他死了一切就好办了。”
“喀”的一声,夏油杰摁下打火机,将叼着的烟点燃了。
家入硝子笑着道:“都要结婚的人了,少抽点,五条不喜欢烟味吧。”
提到这事夏油杰又有些焦躁,他狠狠吸了一大口,吐出袅袅白雾。他没说什么,将烟掐灭了。
“说好戒烟呢,硝子。”夏油杰扔了烟,看向还在吞云吐雾的女人。
“啊,真小气。”家入硝子耸耸肩,陪着他把烟掐了,“感觉你会变成夫管严啊夏油。”
夏油杰笑笑,没说话。
宿傩是死了,但收尾的事情还有一大堆。两人忙里偷闲聚在一块吸口烟,又得回去处理各种烂摊子。
这并不轻松,夏油杰忙到了晚上。暂且结束今日的事项时他拖着自己疲惫的身躯往宿舍走去。
路上电话响了,几日超负荷的工作使他听到铃声就一阵烦躁,生怕大晚上还有什么急事要找。
拿出手机一看,上面赫然“五条悟”三个大字。
愣了两秒,接通电话。
“忙完了吗,杰?”五条悟声音轻快,完全不像个受伤的人。
“嗯,我最近就呆在高专了,可能没时间去找你,你好好休息。”也许是被一整天繁杂的事务影响,夏油杰觉得自己说得太过公事公办,又软了语气,补充道:“这阵子事情多,过段时间再去找你。”
“不用。”五条悟说。
夏油杰怀疑五条悟是生气了,习惯性想好好哄下他:“悟……”
没出口的话被打断了:“我在你宿舍门口等你。”
夏油杰眨了眨眼睛,心里冒出无数念头,化作无数句想说的话梗在喉口,最终只应了一声,默默加快了脚步。
推开门的时候五条悟正吊儿郎当半躺在他的床上,房里没开灯,夏油杰把刚刚点了挂断的手机收好,边走边道:“怎么突然来了,等多久了?”
“没等多久,但你也太慢了。”五条悟略有不满地说道。
“怎么不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会?”
“不能来找你吗。”五条悟接道,理所当然的语气把夏油杰即将出口的唠叨全都堵住了,他环视四周,“都这么多年了,这宿舍怎么还是老样子?高专没钱升级一下居住环境吗?”
夏油杰笑着说:“那拜托御三家多拨点款了,这床确实睡得不太舒服。”
“真的?”五条悟神色认真地问了一句,看他那架势,似乎夏油杰一点头他就能让人把这床给换了。
“开玩笑的,现在哪有闲钱花在这上面,事情多了去。”
五条悟用手压了压身下的床,心想确实很硬。而五条家的床都是一等一的上品,绝对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夏油杰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床边抽屉里的蒸汽眼罩拆出来,为五条悟妥帖地戴上,“眼睛还会不会痛?”
五条悟摇头,这时候显得乖多了,看得夏油杰有些心软。
“先戴一会,我去洗个澡。”
趁夏油杰转身在拿衣服,五条悟偷偷拉开眼罩盯了他一会。他觉得夏油杰背后长了眼睛,还没看够就被制止:“悟,好好戴着。”
好吧。五条悟意兴阑珊地又拉下眼罩。
戴上眼罩这件事于他而言并不陌生,陌生的是戴上眼罩后模糊的世界。
他已经在努力习惯了。
宿傩是时代遗留的强者,要打败他不是件轻松的事,高专动用了大量的人员,损失惨重。最后是几位咒术师配合着给了致命一击,终将这个贻害无穷的诅咒师灭于历史长河。
咒术师一派因此付出了许多代价。例如五条悟的六眼遭受严重的损伤,大不如前。六眼给他带来的信息微薄许多,他的无下限也不能随意开启,如果强制使用,就会遭到反噬。且五条悟的眼睛长时间保持睁开状态,就会被动地接受六眼带来的信息,现在的他没有办法负荷,眼睛和大脑便会剧烈疼痛。
同样是带着墨镜,之前与现在已是大不相同的境地。
不能自如使用六眼的五条家主,相当于废物。
家入硝子说,能保住眼睛已经很好了,剩下的,只能等慢慢休养恢复。
这事没宣传出去,只有五条家的人和几个亲近的人知道。也许其他两家和总监会也有所耳闻。毕竟五条悟作为当代最强咒术师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咒术界必定大乱。
夏油杰洗完澡出来,五条悟还维持着刚刚的姿势不变,听到声响仿若思绪被打断般迷茫地抬起头,喊“杰”。
夏油杰“嗯”了一声,他没带抑制手环,于是空气中多了股若有似无的檀香味。
五条悟干脆地摘下眼罩,用力地嗅了一口,又觉不够,小狗一样掠夺着带着香味的空气。
五条悟对夏油杰的信息素其实没什么感觉,他们俩的匹配度实在太低了。
但因为这是夏油杰的信息素,所以他闻着很来劲。
夏油杰似乎是注意到了,檀香味慢慢淡了,五条悟看了他一眼,讪讪笑了下。
“还没问你怎么这么晚还过来?”夏油杰问道。
“没什么大事,硝子不是说过几天聚一下,蛮过来看看。明天……算了,你有时间什么时候都可以,我们对一下流程。”五条悟搬出早就想好的说辞应对自如。
夏油杰动作一顿,抬眼朝他望去,很快收回目光,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接下来好像没什么好说的了,空气安静之后显得异常尴尬。五条悟不知道自己今晚何去何从,绞尽脑汁想憋出点话再聊聊,但夏油杰突然问:“婚期打算定在什么时候?”
语气不冷不热,五条悟抿了下唇,老老实实回答:“家里商量出来说是下个月。”
尴尬就尴尬在这了。
前不久,咒术界都得知了一个天大的消息:夏油杰和五条悟要成婚了。
年轻的咒术师在疑惑这两人有什么交集,同期的咒术师们多有感慨,噢,是他俩,还是他俩。
有人想起来,现任高专校长夏油杰不就是五条家主在上学时期的挚友?
不过已经过去了十年,很多事情都覆上一层尘埃,模模糊糊,看不清,说不透。
两人没再说话,这个话题像是一个开关,没人敢摁,但它就安生呆着,等着谁无意间碰触一下,偷偷在耿耿于怀的人心里炸个响,却是谁也不敢表现出来。
这是他们第二次提及这场婚事。
第一次是夏油杰知道此事时前往家入硝子处找五条悟,问他怎么回事。
五条悟说,就你听到的那个意思。
夏油杰“哦”了一声,让他好好休息。
关乎一辈子的人生大事就在这平淡的一问一答中被确定下来了。一个人问不出更多话,一个人不想再解释其他。
真是奇怪。
要结婚的人在即将转变的亲密关系中反而无所适从,将此事抛却,又能彼此装傻充愣做回最开始的朋友。
唉。
五条悟叹气,夏油杰摇头。
“很晚了,你怎么回去?”
“呃……是有点晚了,我今天一个人过来的。”五条悟颇具暗示地扔下一番话,等着夏油杰的反应。
夏油杰看上去有些苦恼,五条悟心里一紧,已经在搜刮该怎么圆场会体面些,就听夏油杰作出最后的决定:“不介意的话在这休息吧,或者我把隔壁的房间收拾一下……”
“就在这吧,挤挤一个晚上就过去了。”五条悟打断他。
夏油杰平淡地点了点头,让他去洗澡。他靠在床头看着手机,五条悟也不再自讨没趣继续聊天,快速地洗了个澡。他当然不敢去注意,夏油杰手机页面停了许久,最后暗淡息屏,而握着手机的人目光虚无,找不到落点。
都是成年人了,谁也没别扭。五条悟出来后就直接躺在床上,道了声晚安就翻身朝里合眼了。于是夏油杰将床头的小灯也摁灭,身体转向与五条悟相反的方向。
五条悟闻到床上透出的檀香味,不自觉摩挲过被子。
深幽的檀香味弥漫四处,两个睡姿僵硬的人一夜无梦。
婚礼的事由五条家全权包办。夏油杰确实也抽不出更多的时间,每天忙到天昏地暗,偶尔去看一眼五条悟,还得被拉着去对流程。
他对五条悟吐槽:“你们家结个婚怎么这么累?”
五条悟很自然地接话道:“我都说了一切从简,你敢信这已经是简化后的结果了。”
一对视,没忍住,都低低地笑出声。
一旁被忽视的管家有些迷茫地看着两个快奔三的人幼稚地大笑,觉得有点魔幻。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关系很好,但这种好是有边界的,被当事人精准地控制在了一个不足以越界也不至于生疏的范围中,有意无意都好,只是太僵硬了。
这种氛围很诡异,就像往前走到一半硬生生停住了脚步,前边的路一览无余,但都不愿意再跨出舒适圈半步来打破堪堪维持的平衡。
好歹也养了半个月,五条悟身上肉眼可见的外伤淡了许多。现在不过是六眼的衰弱带来对眼睛的压力有点麻烦。
夏油杰照例留下一句“好好休息”便离开了,一点没有要留宿的意思。五条悟这会又希望赶紧把婚结了,夏油杰才好名正言顺地一直待在他身边。
他之前总嫌夏油杰当了校长之后越活越官方了,每次说话总带着一股说教味。从前就有的臭毛病被养得更过分了,具体体现在一见面就让他好好休息,土到掉牙的话次次都要说。
他想听的哪是这个,哪怕开两句玩笑都好。
在家入硝子面前五条悟骂夏油杰是个榆木脑袋,以此泄愤。
家入硝子没站在他这边,觉得他没事找事。五条悟更烦了。
但家入硝子说,你知不知道哪天战场上晕倒后自己的样子?浑身是血,身上没一块好肉。眼睛一闭我还以为你就交代在那了。
五条悟不懂话题怎么到这了,他挠挠头,对好友的担心感到抱歉。
夏油伤得也不轻,家入硝子补充,但他被你吓得硬是撑着把你拖回来,一定要我先给你看了才肯去治疗。他伤得那么重,成血人了还盯着你,人家只盼着你好呢。
五条悟愣了一会,轻声问真的?
他拖着我回来的?
家入硝子顿觉失言,面前好友魂不守舍的模样仿佛把她也一并带到了那一天。五条悟受了这么重的伤、宿傩在纠缠许久过后最终能被斩杀。
归根到底,是因为夏油杰在战场上被宿傩斩断了一根臂。
她清晰地记得那一日,宿傩越过咒灵直击夏油杰,两人较量几轮过后宿傩找准时机斩下夏油杰右臂,以限制其卓越体术的发挥。五条悟瞬间暴起,在那一刻发挥出了意想不到的强大力量,同样伤痕累累的宿傩得以被祓除。
之后五条悟的大脑不堪重负,晕了过去。
五条悟只默了两秒,又扯出个笑,说,一只手力气还这么大啊。
家入硝子说,别想了,人手臂好歹接上了,比你恢复得好得多。
所以你要好好休息,别让他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