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五】他和他的一见钟情是命中注定

AU,代发,作者:慈慈慈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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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趣,全能,游刃有余。

如果不是使用这些词汇,而是说五条悟“正在焦躁地一边薅头发一边整理文献”,那么一定会被认为是嫉妒他的人或者终于被论文逼疯的研究生。此时,五条副教授确实是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以一种反常的气势翻阅着文献。

“我应该再去一次那个鬼地方。”拿着警察朋友发来的传真正准备敲门的夜蛾教授听到五条悟平静的声音几乎是尖锐地透过门板穿了出来。在思考了几秒之后,夜蛾怀着及其复杂的心情打开实验室的门,完全无视五条悟对自己的无视,直接把那几张薄薄的却意外沉重的纸拍在他的胸口。

五条飞快地看完,轻轻地发出无异议的音节。

■■年■■月■■日,■■县■■村A商店前的监控摄像拍摄到可疑男子,经分析比对后确认与调查对象夏油杰系同一人。该男子于■■月■■日于■■时■■分■■秒独自出现,面向道路方向站立3 4 秒后疑似与画面外的某人交谈,4 8 秒后离开可视范围。

[A商店正门外监控影像- picture1]

此录像结束后 17 分钟后,A商店收银台前监控摄像拍摄到兼职收银员■■先生(1 9 岁,学生)使用柜台内木制一次性筷子刺入右眼,在叫喊(无音频,根据画面推测) 104 秒后拔出右眼中的筷子并刺入左眼。■■先生在事发前3 2 分钟内未离开收银台且未与人交谈。

[A商店收银台前监控影像- picture2]

事发4 9 分钟后,■■女士( 32 岁,主妇)进入商店选取货品,1 0 分钟后到收银台前结账时发现■■先生并立即报警。3分钟后巡警到达现场,■■先生确认死亡。

[■■先生死亡报告- picture3]

夏油杰,男,2 7 岁,隶属东京都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科特殊犯搜查一系,巡查部长。于■■年■■月■■日,即6 7 天前报告失踪。

[夏油杰证件照- picture4]

过了两个多月五条悟第一次得到夏油杰的消息就是这样一份冷冰冰的报告。黑白打印的监控截图糊成一团,但五条悟可以确定夏油杰是故意露面的,不然他怎么透过摄像机看了自己一眼?而这些臭警察为什么要把这莫名其妙的自杀事件和杰的出现罗列在一起?

这个案子或许远不到结案的时候。先是转交给了另一个专门负责凶杀案的小组,这样夏油杰一个专攻未成年人诱拐案件的小组长已经全然没有用武之地。但是杰却不愿意放手这个案件,甚至向长官提出了调职。这自然被驳回了。于是很快这个案子就因为证据不足之类的借口石沉大海。

“我放不下那些孩子。”夏油杰疲惫地将湿漉漉的脑袋靠在五条悟的肩膀上,五条悟也没管他,自顾自地吃着冰激凌。直到爱人再次叹气时才客观地说:“杀人犯搜查系虽然有几个只想着业绩的烂橘子,但是那两个愣头青还是很不错。你总应该信得过他们。”

“况且还有我在呢。”他捧起杰石像般僵硬的脸,给了他一个奶油草莓味的吻。但杰却表现得非常心不在焉:“我应该保护他们,这……不是因为我负责这个案子,而是……”

“找被拐的小孩儿也好,痛扁诱拐犯也好,都是你的工作。只是工作,没必要搞这套正论。真的。”

“受害者需要正义。”

“那你应该去当超级英雄。”五条悟对杰语气里的焦躁难以感同身受,即使他感到十分担忧。其实理性上也明白杰的想法,他知道杰是个坚信公平正义、惩恶扬善的好人,是个全心全意守护一般民众安全的好警察,总是把过重的道义扛在自己身上。他有些顽皮但也非常的温柔,他希望能够保护他所能触及的所有人。所以他爱他,一见钟情的、汹涌的爱,好像他们已经花了整个前世去酝酿这份爱意。他永远记得那一幕,一个疲惫憔悴却依然风度翩翩的小警察,打开实验室的门,用花瓣般轻柔的语气问:“您是五条博士吗”。

哦,那时候他还会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五条悟有点高兴地想。但很快俩人就“臭味相投”,一起折磨他们的上司,一起迅猛地推进这桩连环少女绑架案的调查进度,仿佛只要他们联手就势不可挡。

直到那个受害人的出现。

第一个被找到的受害人,也是第一个确认死亡的受害人。

夏油杰力排众议将案件的调查重点从诱奸和拐卖转向宗教活动,并请来新锐学者五条悟协助调查,二人仅仅用了一个月就锁定了一个杂糅佛教和演化论的宗教团体,并推测出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那个黑色头发的小女孩儿和过去的受害人有着相同的特点:美丽,有一对死了的邪教徒父母,天真地认为自己与众不同。

那个女孩儿被安置在杰的家里,一间普通的公寓有十来个便衣警察把守,可以说是固若金汤。然而没过几天他们还是把这个女孩儿弄丢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家伙趁五条悟不注意差点打死他,急火攻心的夏油杰立刻去追这个嫌疑人,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执行任务的同僚中有这个宗教的信徒。在经历了几天险象环生的追捕行动后,脑袋好像被砸开窍的五条悟第一个找到了那个宗教的据点,夏油杰带人赶到时,硕大的布道大厅里只有热情宣传教义的信众、精神恍惚的五条悟,和已经开始腐烂的少女的尸体。

后续他们在布道大厅的地板下发现了其他失踪女孩儿的尸骨。当然这些夏油杰都无从参与,五条悟也被调离一线,只能坐在实验室里研究从据点源源不断送过来的资料。

事情的变故发生在夏油杰提出调去杀人犯搜查系被否决、警方高层决定终止调查的时候。“当时在场的教众多达31人,都是普通信徒,没有组织者。警方无法起诉。”夜蛾通过自己的关系,把结案的消息偷渡给了二人。

看着夏油杰脸色铁青的样子,他知道他的眼前一定是那个黑发少女在冲绳的海边挖沙子的可爱模样。五条悟的嘴边有几句话几乎要冲出来了,告诉杰不要带着情绪工作,告诉杰这世上不是所有死亡都可以挽回,不是所有罪恶都能得到惩戒。但是鬼使神差的,他在杰耳边低语:“我们能杀了那31个人。”

深夜旖旎的气氛已经褪去,杰只是搂紧他,依偎在他带着血腥味的伤口旁,轻柔地亲吻着。“不,那没有意义。”

五条悟站在发生离奇自杀案的A商店前,看到已经被拉上的卷帘门和已经有些松垮的警戒线就四处张望起来。周围似乎已经开始流传一些幽灵鬼怪的传说。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一个已经经过第二次的穿着慢跑服的女青年。

“小姐,有些事问你。”他啪地掏出杰的警徽,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被他叫住的女人狐疑地看着他。通过简单的问询五条了解到,案发当天,她在从远处的路口拐向这里时确实看到了夏油杰,但是只有他离开时的背影。

“那你怎么确定是他?”

“那天特别冷,他却穿了短袖,太奇怪啦。”

“有人和他一起吗?”

“没有。”

线索似乎就这样断了。

“其实我认识那个店员。”

“同学?”

“不是,我去买东西的时候被他搭讪过,嗯……就是那种阴沉男啦,还神神叨叨的。”女孩的描述与五条悟掌握的信息大致相同。这个男孩是少女祭祀事件的31位嫌疑人的关系者,也是信众但参与度不高,将信教经历当做谈资在匿名聊天室上炫耀,三流大学读文学,看帖子内容估计他成绩不怎么样。

“他有跟你炫耀自己是天选救世主之类的?”

“讨厌啦~没有的。”女孩似乎很受用五条悟的“突然拉近距离攻击”,咯咯笑起来:“那种人,真是的……但他说过类似的事情哦。他说呀,他见过自己进化的未来。”

“进化?”

“嗯嗯,‘进化的我可以看到妖魔鬼怪哦’,恶心死了。”

这说法在警方提供的磐星教的资料中提到过。磐星教的世界观是一种类似印度教的灭世理论,唯一的主神放弃进化来推迟世界的毁灭,教众希望能解放神、促成神的进化。而星浆体,也就是被他们诱拐来杀死的少女,是阻止唯一神进化的邪祟。这大概就是男孩戳瞎自己的动机。可这与夏油杰又有什么关系呢?

五条悟使用了一些特别手段,潜入出事的便利店。准确说是一家介于便利店和粗点心点之间的小商店,面积并不大,现场的痕迹已经被警察清理干净了。

站在男孩死去的地方,五条发现柜台中有一台小小的监视器荧幕。与此同时,只要他站直身体,就可以瞥见夏油杰所站的位置。

夏油杰当时的交谈……单方面讲话的对象可能就是死者。警方也做出了相应的推测。但是,男孩在突然暴起之前分明都在打瞌睡。

就在五条悟以为线索就这样终止了的时候,那个为专人设置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

一封来自夏油杰的电子邮件:我就在你身后。

五条悟不由得浑身一颤。随即想起自己背后有个小门,通往休息室。那是一间用木板隔出来的小房间,封闭的空间里,五条悟手里的光像是一把利剑刺入漆黑的肉块。圆形的光柱穿过那个佝偻着的宽大后背,潮湿的头发贴在肩颈上,细碎急促的咀嚼声在寂静中如海啸一样砸来。

“杰?”

“呦,悟。”随着清亮温柔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中炸响,那些噪音和粘稠的黑暗也消失了。

坐在塑料圆凳上的杰转过身来,手里还拿着啃了一半的炒面面包,随意地和五条悟打招呼。

“你去哪了?”五条悟发出急切的声音,维持着一点生气的矜持。夏油杰笑眯眯地看着他,三口两口吃掉手里的东西,像是每天一起加班时那样。甚至还掏出来一只草莓大福。五条悟没接,直勾勾地等瞪着这个消失了两个多月的家伙。

“嗯……查了点东西。”完全没有被五条悟抗拒的态度惹恼,顺手把小点心放进书包。借着手电筒清晰锐利的光,五条悟看到了许多沾着血迹的纸张,但他选择装作没看见。夏油杰顿了一下,十分大方地抽出那页稿纸。“找到盤星教的秘密实验室了,打算去调查一下。”

五条悟感觉心里又酸又痒,汗毛都竖起来了。夏油杰用一种甜腻的、无比兴奋的声音讲着,带着问心有愧时才会发出的那种又哑又粘的假音,这让五条悟觉得非常难受,他很想一拳打上去。“什么实验室?”

夏油杰略显犹豫地把那页稿纸递给五条悟。五条为了看清字将手电筒照向手里的纸张,光线离开眼前的男人,好像这个人就这样融化消失了一般。五条悟觉得自己的心怦怦跳,或许是因为连着熬了几个大夜又灌了许多咖啡,全然无法集中注意力读哪怕一个字。“我们去外面说。”说着就转身走出这个人为隔出的黑暗缝隙。

夏油杰站在隔间门口,一半身子都在黑暗中。

明亮的灯光照亮那张满是血迹的纸,上面模糊写着潦草的手记。似乎是抄录了某个实验后半程的部分笔记。

第十五周 母体精神失常表现变化(2) 自残倾向 仇恨教育

去除母体的无用组织? × 对008伤害不可逆

第十六周 排出 进化性× 实验失败

肢体不保留 语言能力?

五条悟难以抑制地感到恶心。从这样的只言片语中就能窥视到底发生了什么。紧接着他就看到那页纸的右下角印刷着“东京都立佛学高等专门学校”。

“学校?”

“对。”夏油杰皮笑肉不笑地指着纸页上的小字。“最大的股东是东京都政府,第二股东是京都的大寺庙,实际上是三大家族的傀儡。”夏油杰停顿了一下,“但是这所学校已经在十年前废弃了。”

“那帮烂橘子虽然迂腐但是不至于去搞人体试验或者邪教。”五条悟陷入了沉思。三大家族所追求的不过是金钱、权利和威望。为什么要资助一个极其隐秘又穷酸的宗教呢?

“废弃的原因?”他发问。

夏油杰摇摇头。“这其中肯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

从市区到高专用不了太久,夏油杰沉默地开着车,五条悟被晕车折磨得浑身不自在。他之前是不晕车的。“你这两个月干嘛去了?”五条悟趴在窗上吹风,前面车的尾气熏得他头疼,缩回座椅里,长胳膊长腿怎么呆着都难受,随即没好气地质问起来。

夏油杰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又恢复了微笑:“没什么,又去做了点调查。”

“哦?我也不能知道的调查吗?”

“悟,我是为你好。你本来就不该参与进来。”

“是你这家伙邀请我的!”

“我后悔了。”

“晚了!”

“一点也不晚。”

五条悟继续抗议着,但是看到夏油杰阴恻恻的表情,收敛起来小声嘟囔:“灰原的事不怪你。”

“啊,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太粗鲁了哦。”

五条悟打算继续胡搅蛮缠,这每次都能让夏油杰妥协。夏油杰轻轻耸肩示意五条悟别靠着自己,慢慢发动了车辆。

“灰原死之前发现自己被盯上了,把收集到的信息通过妹妹寄给了我。”他打开车前的抽屉,五条悟立刻把那本画着粉色小熊的笔记本拿了出来。这是一本剪贴簿。

“佛学院学生集体食物中毒?”

“东京都立佛学高等专门学校,一共只有九名学生,全都死了。”

“教师?”

夏油杰瞄了一眼马路,从包里翻出那个草莓大福塞进五条悟手里,随即把剪贴簿翻到最后,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加茂家的。”

“他们家是伊势神道的去佛学院教书?”五条悟一边吃一边看旧报纸上的记录。佛学院学生集体食物中毒事发当天,医务室教师加茂组织学生聚餐,但因食物处理不当导致所有学生死亡,不久后本人也在家中自杀。其余教师因前往浅草寺礼佛逃过一劫。显然他和七海查得并不深入。教师和学生似乎没有什么异常。最大的问题还是这个加茂家的人。看着这个中年男人的照片,五条悟轻声问:“他脑袋上这道疤是怎么回事?”

夏油杰把自己的包放进五条悟怀里。“加茂宪伦,不是现在那个小少爷。他的高祖父入赘到加茂家,妻子是小少爷高祖父的六姑母。”五条悟轻轻捋了一下这个亲缘关系:“所以他和自己高祖母的哥哥同名?”

“是的。头上的是纹身,青春期当过暴走族。二十多岁突然改过自新,护士专科学校毕业之后托关系得到这份工作。”边听夏油杰解释,五条悟边从他包里掏出一个文件袋,里面除了那张沾血的纸,还有两张拍立得和一张照片。一张拍立得是一间空旷的破旧教室,另一张是幅破损褪色的檀林皇后九相观。唯一清晰的照片拍摄了一份发黄的遗书,除了寒暄只有一句:“如若能成,吾必即身成佛,为我欢喜,不必垂泪”。

“即身成佛,人体试验……”五条悟很快把这些东西建立起模糊的联系,脸色一下变得铁青。但是很快就面露疑惑。“又是什么搞歪门邪道的?灰原为什么会查到这里?”

又是那种眼神,夏油杰用一种阴郁的眼光看他,再公式性地露出微笑。“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说着,他已经将车停在了破旧的山门前。

那山门是一个巨大的白色牌坊,左侧立柱写着“东京都立佛学高等专门学校”,这样一个装饰性的建筑却有种铁壁石墙似的沉重气场。五条悟再次感到头晕目眩,他从未如此柔弱过,只觉得眼前发黑。夏油杰倒是苍白的脸上恢复了血色,瞬移似的,他已经站在远处的台阶上,回过头用一种温柔又忧伤的眼神看着五条悟:“悟,还我自己去吧。本来就应该我自己去的。”

五条悟什么也没说,一脚踏进山门,只觉得一阵寒风迎面吹来。他看到夏油杰的发绳似乎断了,柔顺的黑发落在肩上,身上的白色的和服里衣被风鼓起,投在上面的似是树荫又似是污迹。一束阳光透过厚重的乌云照射在他的脸上,直到这时候,五条悟才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多么想他。赶快查个水落石出,他要搂着杰在热海当一个月废人。

“五条先生!”一个脆生生的女声突然在他耳边炸开,五条悟猛地回头,余光中似乎瞄到了天内理子。但是他身后只有那苍白的山门,什么都没有。“杰,你有……”再转回身去,夏油杰已经不见了。突发状况让五条悟警铃大作,此时他身上除了夏油杰塞给他的物资和手电筒什么都没有。急急忙忙掏出手机,没有信号。周围也不知何时升腾起一丝薄雾,不至于看不清事物,但氛围十分古怪。

“你好呀。”一个脸上缠着绷带、手里握着剪刀的女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五条悟身边。五条悟撒腿就跑。这地方什么情况?杰去哪了?顺着绵延向上仿佛无穷无尽的台阶,越跑越累,雾气也越来越浓。两侧的树林里传来极远的缥缈掌声,五条悟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只比树还高的眼睛,却又不敢肯定。好在台阶并非真的无穷无尽,他来到了一片空地,破旧的青砖路向森林深处延伸,隐约可见一栋木质的老式教学楼,阴沉沉地坐在薄雾里。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调查高专集体死亡始末和其与盤星教少女诱拐杀人案之间的联系。五条悟决定先去事发的教室,他相信夏油杰跟他抱有相同的看法,或许他已经到了。

摇摇欲坠的教学楼有种诡异的熟悉感,就像每一部恐怖电影里会有的那种方方正正的建筑物,分明只有两三层,却有摩天大楼一般的压迫感。五条悟倒是不怕,大刺刺地说着“打扰了”一脚踹开锁死的大门。已经锈酥了的锁链掉在泥里。或许因为阴沉沉的天气,面前的两排鞋柜看着像是最后实体的存在,正面的楼梯和两侧的走廊通往漆黑的虚无。“那个教室在二楼吧。”五条悟站在楼梯口的指示图前,因为粉尘和霉味皱起了脸。他还是有点紧张的,不知道雾里那些怪东西有没有跟来。此时的自己是拿他们没办法的,只能跑,五条悟如此想着,向二楼走去。

如果一层是阴暗和虚无感,那二楼就真的是鬼片里的场景了。悬挂走廊并没有带来更多光明,外面的雾气更浓了,带着腥味从破窗钻进来,窗外的树叶被微风拂过如一双双鼓掌的小手。五条悟刚开始左右张望就知道哪间是案发现场。十年过去了,门外被血液浸泡过的木地板更快地化为腐土,最终变成了一个黑漆漆的洞。那间教室门的也比别的腐蚀得更严重,整扇门向内倒去。在这样极致的寂静中,五条悟觉得自己不应该踏入那间教室,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又应该什么都没有。五条悟眼眶发酸,他有些偏头痛。

那间教室的地板破损十分严重,想到笔记上说这九个孩子都烂了才被发现,合理怀疑地上的几个洞就是那几个孩子尸体所在的位置。显然,他们的死因应该不是中毒。这间教室的地上、墙上,甚至玻璃窗上都是难以去除的血迹,十年过去了依旧顽固。就在五条悟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想要仔细观察有没有线索的时候,背后的门“啪”地关上,他立刻回身去开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地板的黑洞中传来,五条悟探过头去看,楼下是一件装潢风格完全不同的教室,地板上都贴着小块的青绿色瓷砖,换到另一个洞,能看到带桌边沿和洗手池的桌面。似乎是一间理科教室。他又尝试去开教室后门和窗子,都打不开,他被困在这里了。

索性调查起这间教室,除了被已经被清理的尸体,这间教室似乎还保持着原状。五条悟随手拿起课桌上的一本书——怪谈百物语。这地方确实挺适合闹鬼的。翻遍了教室里的东西,什么都没发现。

要不要跳到楼下去?他顺着教室中心最大的那个洞再次往下看。那桌面和地上都有些不要深究具体是什么比较好的黑泥,泥里长着一些杂草和苔藓。如果摔在上面一定很恶心。

“■■”

那种微弱的窸窣声在五条悟头顶出现,他猛地抬头,用力向头顶看去,只见一个细小的眼球裹着黑泥黏在天花板上。

就在五条悟正在因眼睛干涩难以对焦的时候,那个眼球迅速枯萎了,雨滴一般落在楼下的烂泥里。

五条悟觉得那只眼球看了自己一眼。

“那是鬼胎。”

夏油杰的声音在五条悟身后响起。五条悟往后退了一步,如果不是被夏油眼疾手快地搂住,就栽倒楼下去了。

五条悟觉得自己受了太多惊吓,从夏油杰怀里挣扎出来就冲着他的面门打去,夏油杰轻轻接住了五条悟的拳头握在手里。“悟,你还好吗?”

老子不好。五条决定不说出口。他的偏头痛更严重了。

教室门已经被打开,但是他们不着急出去。五条悟在教室角落里发现了九个玻璃罐,里面长了一层黑泥。“你说的鬼胎是什么?”用手电戳着那些管子,五条悟问。夏油杰举起手里的笔记本轻轻说:“鬼的胎儿。”这也太扯了。他刚想反驳,只看夏油杰拿起一只细长的罐子,阴晴不定地说:“加茂宪伦让这九个人吞下九个夭折的胚胎,试图让他们再次受肉。我想你刚才看到的可能就是其中一个。”

“胚胎?”

“那个女人剩下了九个死胎。”夏油杰把那本笔记递给五条悟,

五条悟迅速翻看起来。那页带血的纸页就是从这个本上撕下来的。一个被加茂宪伦称为“母体”的女人,她从这所高专毕业后成为一名比丘尼。然而因为某些原因,她怀孕了。女人找到加茂宪伦,希望昔日的老师为自己堕胎,她坚称自己还是处女,这个孩子一定是诅咒。女人一开始还认为不可造杀业,先把它生下来再说,直到孕十六周,这个胎儿开始对自己说话。

“所以他就信了?”五条悟震惊地看着笔记里夹着的一张纸,那上面记载着明治时代加茂宪伦的妻子与九只鬼交合最终生下鬼胎的故事。他推测这只是某种掩盖事实的说法。加茂宪伦的夫人是出了名的风流并且年纪轻轻就死了,连自己这个其他家族的小辈儿都听到过一些传说。这则故事可能就是那桃色丑闻的异化版本。夏油杰赞同了五条悟的说法:“所以他决定尝试一下能不能让这个女人生下鬼子。”

五条有些无语:“加茂觉得这个女人能够处子怀孕是获得了进化……不,是能生出使人进化的东西。”

如若能成,吾必即身成佛,为我欢喜,不必垂泪。

后续的笔记里加茂事无巨细地讲述了九个鬼子的故事如何将意业转化为生命之力,又是如何印证了盤星教的典籍。血淋淋的只言片语记录了他如何折磨这个女人、让她在身心的痛苦中反复怀孕又反复流产。那九个孩子也是被他或引诱或强迫地参与了这场荒谬的仪式——他们吃掉了这九个胎儿。

五条悟察觉到一丝不对:这样重要的记录,警方和三大家族的人怎么会把他留在这里?

“杰,那页纸是灰原寄给你的吗?”

看着在一边从洞口向下看的夏油杰,五条悟狐疑地问。

“当然,还是你和我一起收的。”

五条悟感到一阵眩晕。

在对盤星教这一年的调查中,五条悟比起一个民俗学学者,更像是一个犯罪行为分析专家,帮助警方去理解这帮人奇怪的脑回路。这些邪教徒都有些共性的行为模式,比如认知能力和判断能力的下降、一般道德感的缺失、皈依者狂热等等。还有就是研究他们的教义,借此理清和预测他们的行为。盤星教的历史渊源相当长久,但始终十分低调,几乎没有搞出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被当做典型的佛教本土化信仰团体。然而从十年前,这个宗教似乎发生了一些变故,导致整个教众都变得更为激进。

“现在看来,就是因为十年前这场所谓的鬼子受肉仪式,让他们觉得所谓的肉身成佛这一世就可以实现。”等到五条悟恢复清醒,就看到自己正拿着笔记本,跟夏油杰描述自己的分析。

“但是为什么不是明治时代就开始尝试?如果这次的模仿都是真的,那么‘原版’也应该是真的。”夏油杰摸着下巴提出疑问,眼睛直直地看着五条悟。

“我们或许太执着于盤星教了。”他们一边小心翼翼地在教学楼里探索,五条一边说着自己的看法。这件事查到现在信息还是很少,主要还是理子被杀这一案本身其实十分简单,确实没有遗漏,无论怎么查也是没办法给31个人定罪的。而这个高专内发生的怪事即使揭露也不能达到把盤星教连根拔起的作用:从高专的历史来看,不只盤星教,政府和三大家族都牵扯其中,他们才是房间里的大象。

“所以我们的调查,除了真相什么都得不到。”夏油杰喃喃地说。

“可能连真相都没有。”五条尖锐的指出。

五条悟快走几步,回头看着夏油杰。这个男人总是站在自己并肩的位置,很难像站在对面那样仔细地观察。已经入秋,男人还穿着薄薄的夏季衬衫,柔顺的长发披在肩上。俊美的面孔憔悴得完全失去了光辉,厚实的嘴唇上还有起皮和血痂。好在比刚刚见面时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他走上前去,试图拉住夏油的手,但是夏油杰躲开了。这令他十分诧异。他能看出来夏油现在精神状态非常不好,但是第一次在杰脸上看到这样怪异的情绪。

“怎么啦?”五条悟才不管他愿不愿意牵手,杰看上去要碎掉了,以他对杰的了解,他肯定又在胡思乱想。

“你,不想查明白发生了什么。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看吧。五条悟飞速判断了一下此时的情况。“我确实没有什么执着。但是杰想查的话,我会跟你一起查的。”

“是因为已经不能挽回了吗……”

“什么?”

“你总是这样!!!觉得做不到就不做了!!!然后就这样听之任之吗!!!”

“杰?”现在的情况似乎与之前完全不同。只见杰突然扑过来抓住自己的肩膀,狠狠地摇了两下。喉咙中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又像是破掉的鼓风机喘着粗气。那双疲惫的眼睛里没有一点神采。

“怎么就没有意义了!!!”

“杰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放开我!”

走廊里突然刮起一阵妖风,吹的五条悟眯起眼睛,在睫毛间捕捉到的斑驳景色中,雾气似乎已经散去,走廊里似乎除了他没有任何人。

“好,我们不查了,我们回家!”突然,杰的声音又温柔起来。一双大手捧着五条悟的脸,冰冷的嘴唇亲吻在额头上,就急切地把五条悟往前拽。

“你发什么神经!”这种突然发癫可比那些神啊鬼啊吓人多了。五条悟显然有些慌,但是还是选择拉住夏油杰,尽可能地安抚他。“杰,没关系的,我听你的,但是冷静点,好吗?”他学着夏油杰平时哄受害者时的语气,带着一点撒娇。他看到夏油杰的脸在他说出“我听你的”的时候狠狠皱在一起,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虽然就算查明白了,死去的人都回不来了,我们也无法阻止,但是我想做能让你高兴的选择。所以,我觉得可以听你的。”五条悟赶紧找补,这也确实是他的心里话。夏油杰一下露出非常痛苦的神情,“死去的人已经回不来了吗……”他想要抬手去触摸五条的头发,却又收回手,阴晴不定地看着五条悟。五条悟很清楚这时候不能顺他的意,立刻抓起他的大手用柔软的脸颊蹭了蹭。就在僵持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五条悟决定像以前那样去抱抱他的时候。夏油杰开口了:“悟。如果一切都无法挽回,你会怎么办。”

“要看是什么事情,如果不是那种重要的就由他去吧。”

“取决于重不重要吗?”

五条悟思考了一下。“我不知道用什么其他的词来形容。”

“什么对你来说是重要的。”

“重要的东西就是重要。”血色的黄昏透过玻璃窗落在他们身上,薄雾轻轻摇曳着。他清亮的大眼睛毫无畏惧地看着夏油杰。“反正现在我想跟你一起回家!你需要热水澡和饭。”

夏油似乎冷静了下来,神态已经恢复了正常,眼睛都清明了不少,但是笑容中有浓浓的哀愁。“回不去了,悟。我已经回不去了。”

“失踪的事夜蛾能帮你解决。”

“不,不是这个。”

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夏油杰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五条悟不知道为什么夏油杰突然念其金刚经来。

“悟,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究竟是如何运行的?”

这话题也跳得太快了。五条腹诽,还是摇了摇头。“你今天怎么了?”

他们手牵着手走出坟墓一般的教学楼,向森林更深处走去。夏油杰苦笑着,似乎是决定从一个具体的问题娓娓道来。“这么说吧,你觉得那些学生的死因是什么?”

“可能是中毒,保存胚胎的药水毒死了他们。但是从现场来看更像是暴力方式。加茂宪伦肢解了他们?”

夏油杰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悟,你B级片看太多了……是受肉仪式失败了,咒灵撕开了他们。”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虽然这场仪式失败了,但是证明了一件事:咒力确实存在。这也使得他们开始采用更激进的手段狩猎星浆体,因为这说明了一件事:他们对世界运行的推测是正确的。”

五条悟记得有关星浆体的记录。自开宗立派依赖,盤星教猎杀星浆体的活动没有一次是完全成功的,无论杀死多少,世界都这样稳定地运行着。

“与其他宗教以‘传说’为主不同,星浆体是一个具体的人,而天元却是个神话人物。他们没有办法实证二者的关系。”五条悟得出结论,“虽然没有办法证明过程,但是结果得以证明……但还是不对呀。”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为什么明治时代不可以,现在却可以,这是其一。

六眼。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突然在五条悟脑子里炸开。

“杰,你知道六眼吗?”

夏油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我小的时候,家里的长辈总是讲,从凡夫至佛位,对于事物现象之观察从始至终由本及末分为五眼,但是在此之上存在六眼,可视万物之业果。”五条悟开始滔滔不绝的讲五条家对六眼的记录、守护此世的使命、以及六眼在凡人世界的投影会在五条家出生的传说。

“但是过去150年间都没有六眼出生的传说。”五条悟答的斩钉截铁。“这也能解释高专背后的势力。盤星教本与加茂家无关,但是因为咒灵受肉仪式建立了联系。包括都厅里的那帮老不死的在内,都希望能获得这种把意想化为力量的能力。毕竟人一到一定地位就都迷信了。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高专会被废校,十年前五条家确实与其他两家闹翻了,就是因为证明咒灵存在后作为阻止天元进化破坏此世的势力与其他人产生了分歧。”

“悟,你自己家的事你不知道?”

“我都跟家里断绝关系十年了!”话一出口,一种异样的感觉在五条心中升起:这一切应该跟自己没关系吧?

“逻辑确实可以这样捋顺,我们现在可以把所有的事件都强行链接起来。可是这个世界原本并没有鬼,或者说,咒力。那么为什么就突然出现了呢?禅院家就没有参与其中吗?灰原并没有查到实质性的东西,日本政府为什么要让他消失呢?”抛出了许许多多解不开的问题,夏油杰攥紧他的手搓了搓,言语混乱、颠三倒四。

“盤星教认为世界是单向、线性的,前进的次数越多,人们的力量就会越强。最终可以克服三业,肉身成佛。而前进的第一步,就是要克服意业,获得法力。所以按照盤星教的教义,这只能发生在‘来世’。

五条家认为世界是混沌的,到底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这是六眼的观测决定,决定的业果必然发生,即为世界的收束。而这些观测点外即为无量空处,似有非有,似无非无。

悟,你觉得世界究竟是怎样的呢?”

说着二人已经站在一片青瓦白墙的建筑中。黄昏把一切都染上一层淡淡的血色。

“我们是不是来过这里?”他的头突然开始剧烈地疼痛,噩梦一样不受控制的场景冲刷着他的大脑。

五条悟醒来时看到夏油杰在阳台抽烟。

“你不是已经戒了吗?”

“做了个梦。”

“杰……”

“不,不是理子。”他掐灭烟蒂,想要搂五条悟,五条嫌弃烟味大走开了,坐在小板凳上堵着不让他进屋。夏油杰也不恼,蹲在地上和五条悟平视:“我梦见我看着你,周围站满了人,你对我喊。”

“我喊你什么了,把你吓成这样?”

“你打算任人摆布到什么时候,杰。”说着,夏油杰拉开睡衣的领子,上面一个非常清晰的手印。“在梦里我好害怕。我非常绝望。却怎么也叫不出来、哭不出来,身上也完全不受控制,我看到你用仇恨的眼光看着我。我只想掐死自己。”

五条悟也不管什么烟不烟味了,扑到夏油怀里心痛地看着手印。夏油的声音还在颤抖。“我好想死啊。”

后来他们做爱,五条悟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随时可能会失去夏油杰。以一种割肉喂鹰的姿态和爱人缠绵在一起。

五条悟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他绝对不能离开夏油杰一步。从撒泼打滚到循循善诱,每每在夏油杰陷入沉默时,让他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带着他去旅行,去打电动,去吃美食。酷暑之中两具躯体紧紧贴在一起,好像这样下去灵魂就能彼此依偎。但是夏油杰的状况却没有得到明显的好转,只是没有进一步恶化,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彻夜研究案情的时候,五条悟真的无可奈何。他不知道夏油杰还在研究什么。案件已经水落石出,司法审判完全不是他一个警察能努力的范围。五条悟曾经天真的认为,只要事情解决,夏油杰就能恢复,但是事情早就被解决了。

而就在五条悟下定决心要带他去看医生时,噩耗接踵而至。

灰原死了。七海辞职离去。

同时他们收到两份笔记。

夏油杰几乎可以说是亢奋的,他更多的夜不归宿,泡在办公室里,势要找到灰原的真凶。但是他的回避五条悟完全看在眼里。

一个凶案组的新人,被丢了上头想要放弃的、已经基本解决的案子。却突然有一天被叫去跟踪一个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嫌疑人,然后莫名其妙地死了。但是夏油杰偏偏要去探究,灰原究竟是触摸到了怎样的真相才惹来杀身之祸。

“这就是着相啊。”夜蛾无可奈何地对五条悟说。

“他又不是要成佛,也没必要‘破执扫相’。”突然他觉得这话不太对。破执倒是没错,夏油杰这哪里需要扫相,根本是被事情的本质勾了魂。对夏油杰来说,“着相”似乎才是好事。

“不先带他去看医生吗?”

“先去调查看看吧,不在这一天。万一什么都查不出来,他死心了呢。”

五条悟在到现场前已经把三大家族相关的各种神鬼怪谈完全梳理了出来,虽然与盤星教的教典也相互呼应,但始终停留在“推论”上。一如夏油杰的调查,与盤星教和高专相关的案件翻了个遍,那种联系正是杰急于求证的。或许就是这些信仰原因驱使关系者去举行这样的仪式呢?他们本就是这样的弱相关。五条悟提出了这样的推论。夏油杰虽然赞同,但驱使这样的一个庞然大物去杀死灰原,必然有一个强烈的、不得不这样做的动机。

男人的语气越来越冰冷,面对无法做出解释的悟,无法控制地发问:“灰原的事件报告,官方说法是情报有误,嫌疑人是双人组合,他在跟踪过程中被另一人杀死了。这难道是巧合吗?在那样的时间、那样的情况下?”

“既然我们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就一起去呗!就是你不要自己憋着不说,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五条悟露出一个狡黠的表情,用纸巾给自己做了一个山羊胡子,把夏油杰逗笑了。

东京都立佛学高等专门学校就在东京郊外,二人很快就来到了这个已经废弃的学校,在后山找到了一个名为薨星宫的地下宫殿。说是宫殿,不过是在山体溶洞里借势而建的一座小庙。笔记中记载的受孕实验就是在这里举行的,如今已经什么都不剩了。甚至连灰原来过的痕迹都找不到。

“毕竟已经过去十年,应该所有的痕迹都被抹消了。即使到现在,这个地方也被监视着吧。”五条悟看着破败却干净的庙内,做出了最后的结论。他们在到这里之前,已经检查过案发现场,那里同样什么都没剩下没有半点线索,那群学生似乎真的就是集体食物中毒了而已。夏油杰只能拍下来一张教室的照片和一张医务室柜子上贴的九相图。

他们从薨星宫离开,穿过那一片青瓦白墙的建筑。细密的白雾折射着黄昏的光芒,犹如踩在彩云之上。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夏油杰挫败地低语:“事情真的就这么简单吗?”五条悟倒是一改平日里无所谓的态度,颇为兴奋地说:“排除了其他所有可能性,剩下的这一条再离谱也是事实!”

夏油杰疲惫地抬起眼眸,等他说下去。

“我们把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都排除了,那么理子的死、高中生集体死亡和受孕实验,完全就是独立的三件事,只不过巧合的是都有盤星教参与其中而已。”

“这些都没有意义吗……”

五条悟捧起夏油杰的脸,正色道:“断案你是专家,但是研究这帮邪教徒的脑回路我才是专家,你应该听我的!”

夏油杰虚弱地对他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双眼中的火焰却已经熄灭了。

五条悟心里咯噔一下。

“完美,实在是太完美了,这就是能改变世界的力量。”

夏油杰拖着破损的身躯在青瓦白墙间穿行,他回味着、感叹着亲眼所见的强大力量。这就是能改变世界的力量,只要得到他,他就能创造一个幸福的世界。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疼痛和失血使他意识模糊,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他和悟坐在高专的教室,又好像坐在大学的阶梯教室,又好像坐在田野里……他们在不同的地方,穿着不同的衣服,有着不同年龄的面容,只是那双眼睛永远晴空碧水般美丽,淡粉色的嘴唇柔声念诵着这一句经文。这一切都都蓦然划过,泡沫般碎裂。犹如大梦初醒,他看着眼前的五条悟又具象成身穿黑衣、无喜无怒的美貌青年,黄昏的光污染了他洁白的发丝。

面对他的追问,夏油杰轻轻说:“只是现在这个世界,无法让我 发自内心地欢笑。”

夏油杰再一次,又或者说是第一次,他等待着五条悟把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等待着属于自己的业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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