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乍响(短篇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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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Love is Infini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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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黑的夜色中,半人高的草丛如波浪般被相互追逐的弧线切开,沙沙作响。

一开始夏油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但下一个瞬间他突然回想起来,那些追他的人好像是要他的血。

前方的草地是亮的,月光毫不吝啬地流泻在那片忽然低矮下去的草丛里,为草叶镀上了碎银般的光泽。一道白色的人影伫立在那里,叫月光聚拢在他四周,一身月白的长袍水流般服帖地垂坠在完美的躯体上,甚至不是在遮蔽而是在衬托肌理的线条,布料轻薄的质地下隐隐透出肉色,却不会让人产生丝毫有关色欲的联想。月亮仿若只为那人驻足,那人却毫不费力地夺取了月亮的光辉,收归己用,像一尊月光浇铸而成的大理石雕像,通体莹白,只有眼眶处镶嵌着举世无双的蓝色彩宝。那样明亮的蓝色突兀地出现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本来应该像无机质的宝石,幽暗中唯一的鬼火。但当夏油杰直视那双眼睛、那抹蓝色,却无端联想到了晴空和碧海——两样他从出生后有记忆的九年里就从未听说过也从未见过的事物,就这么进驻了他的脑海。他莫名从这双眼睛里看出了很多东西,很多经过时光捶打、洗礼、积淀下来的,穿透生命和岁月的东西,一些复杂到他根本无法理解的东西。但他又好像只看见了一片空落落的虚无,因为并不能理解所见之景的含义,所以脑中徒余混乱和茫然。

这是什么?幻术吗?尽管从记忆中搜刮一通却一无所获,这个人还是无端令他感到怪异的熟悉,好像已经认识了千百年,好像已经共度了数十上百年的时光。

一时间他忘记了自己是命悬一线的猎物,踉跄着停下脚步怔怔地发问:“你是谁?”

“这一世也没有记忆吗?”男人不易察觉地略微低了一下头,又很轻松地朝他笑,“我叫五条悟哦,而你叫夏油杰。以后,杰就跟着我吧。”

夏油杰瘦小而冰凉的手被他牵住,一呼一吸间他们已然双脚离地升上天空,尾随而至的血族猎手朝夏油杰伸出利爪,却被无形之物凭空隔开。而后如惊雷乍响,一道红色的电光划破空气直冲追踪者而去,将草丛和血族们一同吞噬、撕碎、蒸发,原处只余下一片坑洼翻卷着的土地。

他们两个以流星坠落的速度划过夜空,落在一处山脚下临湖的洼地。夏油杰看着地面在眼前倏地放大、逼近,吓得闭上了眼,然而他所担忧的粉身碎骨却没有发生。像被什么无形之物所包裹、托举,他们只是轻缓地落在草地上。夏油杰惶惑地抬头望向这个名叫五条悟的男人,对方则回以微笑,那笑容似是带有几分戏谑,眼底的笑意却透出一丝温柔的怀念。

神秘的白发男人拉他躺进草丛里,最初的惊诧、恐惧和茫然消退之后,夏油杰终于得以开始感知周遭的一切。身下的草丛不像看起来那样粗糙尖利,而是像蓬松的稻谷一样温热又柔软。男人那苍白的手掌触碰起来也不如想象中那般冰凉,而是干燥、温暖又宽厚。

随即他诧异的意识到,那么高大的一个人,他的手掌好像也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宽大,甚至几乎和自己的手一样大,两只交握的手十指相扣起来是那样契合,坚硬的骨节嵌在一起,被牢牢焊成永远也不会分开的姿态。

夏油杰低头去看他们交握的手,发现不是那人的手不够宽大,而是他自己的手突然变成了成年人的规模,他的手臂、躯干、双腿,突然间也都变为了成年的形态,好像他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一般。

五条悟朝着月明星稀的夜空伸出空闲的那只手,五指张开,似在试图触摸什么。他没有扭头看夏油杰,但是很清楚对方在听,于是自顾自地轻声说道:“这一片夜空好干净。少见的没有那些浑浊的,负面的,乱七八糟的咒力像脏污的肥皂水一样涌动在天际。”

“是因为这里人少吗?”夏油杰听见自己这样询问道,他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咒力是什么,身体便已经率先替他做出了回应。

“是的吧。可惜这样的干净持续不了多久……雷雨快要来了,到时候恐惧遭报应被雷劈死的,单纯害怕雷声的,各种各样的负面情感会在空中扩大范围,从城市污染到郊区。”

“悟很累吧,每天直视这些东西……”

“已经习惯了哦。毕竟我也没办法把六眼关掉,不论是戴墨镜还是闭上眼,都看得见咒力流动。不过没关系,我是最强的。”五条悟顿了顿,轻轻吸气又吐出,笑了一下,看向躺在他身旁的夏油杰,改口道,“我们是最强的。”

“悟,不用勉强也没关系的。我知道的,因为你是五条悟,所以才是最强,你——”

惨白的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他们彼此的脸,随即而来的雷声将夏油杰的话语吞没。

大地碎裂、塌陷,他们跌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失重感只有一刹那,随后,一股自别处而来的空虚、失落、质疑侵入了他们的脑海。

场灯大亮。

“如果苦难和折磨导向的终点是荒诞的呢?”空旷的舞台上唯一的演员跌跌撞撞地冲向侧幕,向其间的人影追问道,“如果意义本身就是荒诞的呢?”

“多佛的峭壁存在着却又不存在,那是一个总在等待着的深渊。一个人可以让跳下去的深渊到处都存在着。”导演说。

“那我是跳,还是不跳?”

“性格决定命运咯。虽然实质上也没什么区别,世界是荒诞的,所以本来就没有任何一条出路。”

“既然没有出路,我做的这一切不就没有意义吗?可你给我的是安排好的剧本,剧本里说我应该跳崖,跳崖之后下方却是平地,那我为什么要跳崖?为什么要给我一出悲剧,给我一个英雄的角色,然后让我演得像小丑?”

“这是我的剧本,我是导演,当然我想让你怎样就怎样!荒诞才是宇宙的真谛啊,我就是想要你演绎荒诞又如何,你一个小演员能懂什么?”

“但我不喜欢这种安排,这是我的独角戏,届时我想要主宰舞台,制造演出中的意外,你无法阻拦。就像我现在决定动手,你无法阻拦一样。”

“你、你冷静点。”面目藏匿于阴影之中的人高举起双手,缓缓向后退去。

然后,惨白的场灯闪烁了一下,一声闷响过后,侧幕中的导演再没了声息,演员走回舞台中央,继续他的彩排。

偌大的观众席上,一个身穿袈裟却留着长发的男人和一个穿着全黑制服戴着眼罩的白发男人,静坐着目睹了眼前发生的闹剧。他们开始交谈。

“导演是想逼迫他作出罗慕路斯那样的选择吧。接受荒诞的现实,然后心甘情愿地去扮演一个小丑。这样的话自己心里会好受一点吗?”

“现实就是如此,不愿做小丑的话,就只能在绝望中试图开辟新的道路,然后最终还是导向绝望。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宁愿选择清醒着痛苦,而不愿愚弄自己。”

“我赞同哦。然而,导演的意图不就是想让观众认为,甘愿忍受绝望的苦行僧也是小丑吗?真是卑鄙呢。所以,为什么非得遵循绝对者的意志,去接受被安排好的结局?”

“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吧,在这种剧情设置下,显然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任何事。”

“不一定吧,说不定拐角处就藏着解法,说不定下一年就会出现转机呢。”

“结局已经写好了,而且就算知道结局,悟和我,也都是不会后悔的人吧。”

“话是这么说。但是假如我告诉你,很快就会诞生一个新的咒灵,能让全人类都学会控制咒力,或者让全人类都失去咒力呢?”

“这样啊……挺好的,可惜我已经回不去了吧,所以接下来就只能交给悟了。”

“嗯?这种事情,说不准的哦~”白发男人慵懒地倚在另一人的肩膀上,合上眼睛,轻声道,“我不得不睡了,不过你也该醒了,杰。”

夏油杰眼皮微颤,他抬起手揉搓了一下迷蒙的双眼,看向窗外。辅助监督的车顺着蜿蜒的山间公路攀爬,很快便停在了高专门口。夏油杰向辅助监督道了一句“辛苦了”,推门下车,松了松衣扣。

初夏时节,天气逐渐升温,连日未下雨,空气像胶状物一样凝滞着,将汗渍压在皮肤上,使人与人、人与物之间的一切接触都变得无比黏腻。

夏油杰出完任务回到学校,已是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消失在天边,却并未立即带走空气中的闷热。他径直前往澡堂,脱掉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的衣物,踏入淋浴间,快速冲了个冷水澡,才稍稍缓解了身上蒸腾着的燥热,使肌肉放松地舒展开来。

他回到宿舍,因为有些疲惫,悟出任务也还没回来,无法和他一起继续打昨天的桃铁,便打算早早睡下。白天充分消耗过精力的男高在夜晚总是能轻易入睡,夏油杰方一躺上床,很快就进入了酣眠。不多时,窗外有惨白的闪电划过夜空,雷雨随之而至,而夏油杰却浑然未觉,暴雨规律的哗哗声于他而言甚至成了某种助眠的白噪音,哪怕有阵阵惊雷在窗外奏响,夏油的睡眠质量也丝毫未受影响。

而梦境往往寄生于最香甜的酣眠。

他梦到他是一只蜻蜓,没活多久就死去了,然后被人做成了标本,挂在贴着碎花墙纸的墙面上。不知为何,他的意识还有留存,他看着,在盛夏时节的乡间别墅里,悟和“自己”汗津津地拥抱在一起,赤条条的肉体相互交叠,摩擦、蹭动,一同攀登上极乐。不知过了多久,悟从床榻上起身,走向房间内落地窗边放满水的浴缸,抬腿跨了进去。那个“夏油杰”也紧随其后,跨进浴缸。然后他的意识突然开始下沉,好像进入了一片深海,向下沉没了许久都触不到底。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低声说这什么,隐约有着“特级咒物”、“六眼”的字音潜入耳膜。然后仿佛有什么气泡破了,他的口中泛起一阵的腥甜与咸涩,旋即整个人随着碎裂的容器和倾泻而出的水液跌落在地,像瓷娃娃一样摔成了碎片,被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带走了意识。

夏油杰惊醒了,他猛地坐起身来,撑住额头,感觉大脑一阵一阵抽痛。此时,门被五条悟“吱呀”一声推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以为他在睡,五条悟没有敲门,却也不像平日里那样大大咧咧地直接闯入,而是轻手轻脚地扭动门把推门进来,手里还抱着自己的枕头。似是没想到夏油杰竟然醒着,他愣在门口,看夏油杰口型微动,好像是在问他这么晚来做什么,温润的问话声却被骤然炸响的雷声吞没。惨白的闪电透过窗户自头顶劈下,穿过右肩,将眼前的人分割为一明一暗的两半。五条悟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盯着夏油杰,渐渐红了眼圈。

夏油杰的头疼才刚刚缓和了一些,尚且来不及正眼看他,见五条悟进了门却又不说话,下意识就笑着出声调侃道:“悟怎么了?害怕雷声,不敢自己一个人睡吗?”

然后他抬眼望去,却发现悟的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像哭过。尽管对方面色如常,神情中甚至带着些许不耐烦,完全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但夏油杰从未见过五条悟哭,不知道骄傲的神子真心难过起来是什么样的。他噤声了,心口微微揪紧着,不敢妄下判断,只恨不得收回自己刚刚那句玩笑话。

只不过,若是在以往,五条悟早就跳起来与他争辩了。什么害怕雷声,对于见惯了诅咒造成的各种可怖惨状的最强来说自然是无稽之谈。但五条悟没精打采的,只是闷闷地嘟囔了一句“做了噩梦睡不着”,终于挪动脚步走进屋内。

“悟做了什么梦?”

“记不太清楚了,试图回想就会觉得头很疼……”

“那就别想了,”夏油杰心下已有几分了然,他没有对五条悟提及自己的梦,而是拍了拍身下的床铺,邀请道,“时候不早了,要一起睡就上来吧。”

“嗯。”五条悟曲起长手长脚钻进了被窝,刚刚挨着夏油杰躺下,肚子突然很响亮地叫了一声。

“肚子饿?”

“肚子饿了。”

他们异口同声,面面相觑,然后又同时大笑起来。

“方便面吃吗?我给你煮。”

“嗯嗯嗯,吃!杰最好了~”

“还是海鲜方便面加牛奶、芝士、番茄和火腿哦?”夏油杰翻身下床,挽起睡衣袖子,走到宿舍内的小灶台面前开始着手准备料理。

“好香啊~”五条悟也从床上下来蹭到灶台前,从夏油杰的左侧绕到右侧,又整个人贴上他的后背,像一只等待投喂的大猫。

“别闹,悟,有点影响操作了。你放心交给我就好。”夏油杰笑着轻轻推了推他,收回手时忽然觉得四肢灌了铅般沉重,浑身都不再受自己的掌控。

他定在那里,看着五条悟在自己面前凭空消失,看着景色在眼前飞速掠过。然后他感觉自己的手掀开了自己的颅骨,将里面的大脑拽出,用仅剩的力气在手中形成了一个咒力漩涡,使那团血淋淋的组织化为齑粉。

他低声喃喃道:“等着我,悟。”试图迈步之时,却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轰然倒地。

不知过了多久,看似浑身浴血实则却毫发无损的五条悟瞬移至此地。他呆呆地站在自己砸出的坑洞中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又忽地捂住眼睛,大笑着蹲下身去。

感到自己的指缝间有些潮湿,他胡乱抹了一把脸,站起身,垂下头盯着那具第二次失去温度,并且不会再次动起来的尸体,自语道:“杰,是你在陪我做梦吗?好奇怪啊,为什么明明是我的梦境,我却时不时通过你的视角看见事情在发生,又透过你的视角看见我自己呢?”

“好了好了,卡!”上亿光年外,穿越无垠的星海与浩瀚的星云,不知处于哪个位面的两个人像看电影一样看着眼前正发生的一切。

“悟为什么要跑来我的办公室放烟花玩?”

“欸,打雷闪电吗?这才不是在玩呢,我更愿意称之为心灵的CPR。”

“好好好,伟大的全能之神五条大人,你应该知道随意干涉下界是违反规定的吧。”

“我才没做什么呢,不过是分享了一丁丁点点我的所知而已,能不能参透就靠他们自己啦。像这样植入几个比较抽象的寓言,算是神谕,而不是预知梦哦!不会害你担责的啦,满口正论的梦境之神夏油大人。”

“倒不是怕担责,和你成为共犯又怎么样呢。”夏油杰笑了一下,抬手轻捏猫后颈,拂过他后脑勺剃短了便不再生长的发茬。

“就是说啊,出于私情突破点禁制也无伤大雅吧,五条大人为了救你可是费尽心思了,也不知为什么那么多宇宙的夏油杰都选择一条路走到黑欸。”

“嗯,反正我会支持悟的选择。”夏油杰跟他并肩坐下,看向他,宠溺地柔声道,“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你知道我永远不会再离开你,我用无尽的生命起誓。”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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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默的实验室里,只有仪器的哔哔作响与低沉和缓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地交织着。培养液中的人双目紧闭,一头墨黑的长发如海藻般飘动着。

良久,一声叹息打破了平静。

“看来还是没有什么进展啊,我说,真的不准备放弃吗?”仪器面前的白发男人问道。

“找回记忆是杰的选择,尽管我们都不愿意看到他为此备受煎熬,但既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们就没有理由不帮到底吧?更何况,我相信他能成功的。”

说这话的白发女人与先前开口的男人有着几乎完全相同的容貌。她那双耀眼夺目的苍天之瞳中尽是一片冷静,水润的唇瓣却扯起一个无法无天的笑。

“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也会坚持要想起来,重复多少遍的这个过程都无所谓。但我担心全部想起来之后,杰的大脑会出现错乱。”白发男人摇摇头,站起身来走到培养仓面前,微微抬手触碰玻璃舱门,使精神触须自指尖延伸,以光束的形式抚平杰的眉心。

“太多记忆混杂在一起是有这种风险……不论如何,先完成这次唤醒吧。你放心,我不会跟你抢他的,我有我的杰。”白发女人操控着那些穿插在黑发间,连接着杰的头部的精神增强仪器松解开来,按下了一个按钮,使培养仓中的液面开始下降。

浑身湿淋淋的黑发男人跌坐在培养仓底部,迷迷糊糊地念叨“悟”这个名字。被他呼唤着的白发男人打开舱门,伸出双臂托起他,将他抱出,嘴里仍然不忘了与自己的女性克隆体斗嘴:“谁担心这个了?我只是十分确信,就算杰永远想不起我来,我们也可以重新开始。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是是是,我们这种人是无所谓记忆的啦。只不过,他找回了你一次,所以现在你也要遵循承诺找回他,对吗?”

“对哦,因为我是最强,当然会说到做到。”他轻吻黑发男人薄薄的眼皮,看着他睁开眼,直视着那双金色的眼瞳继续道,“你说对吧,杰。”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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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魔幻很瑰丽的:pleading_face:感觉看了一部湿润的带着泥土气息的文艺电影

宝宝好会说 :face_holding_back_tears:这确实就是我想营造出的感觉(疯狂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