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灼烧着地面上的一切。尽管有雨林层层的树叶遮蔽,缝隙间倾泻的日光还是将这片土地炙烤到了生物难以存活的地步。
闷热,潮湿,危机四伏。
脚边任何一丛灌木的叶片下可能蛰伏着剧毒的蜘蛛,露出地面的盘虬的树根会不经意间绊住过路人的脚步,倒地的粗心者会被潜藏已久的毒蛇趁势偷袭,然后葬身于此。
能够在这里活下来的,不论物种,都必定是强者的存在。
五条悟现在正行走在这个人间地狱里。
他是一名雇佣兵,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在这里存活至今的原因,事实上,他的佣兵团目前正接着护送一个美国佬的毒品的任务,接头的时候美国佬临阵发难,不过缅甸这边事先花了大价钱雇佣了国际榜上排名第一的佣兵团“Arnold”,幸而在一片乱象中保全了自己,先一步撤离了,将摊子留给了五条悟他们。
“Arnold”,也就是“鹰”,是由一批经过特殊培训的精英组成的雇佣兵团,拥有不俗的实力,并因此任务完成率相当之高,在国际上享有声誉,当然了,不是那种干干净事的声誉。
雇佣兵团大多是靠自己接任务发迹,配备的武器和装备是从佣金里面扣的,而有些雇佣兵团会依附于一些势力下,挂着雇佣兵团的名头,实则为那些势力办事。“Arnold”有些类似于后者,是由五条家一手操办起来的,但在接任务的时候没有挂上五条家的名字,行事时也颇为注意不与五条家扯上关系,所以除了五条家和“Arnold”自己之外,没有人再知道这一层关系。
这就方便了既保证“Arnold”有充足资金来源的同时,又作为五条家的刀,打探和扫清一些障碍,避免了很多麻烦。比方说一个地方权势滔天的钻石贩子,五条家不能杀,五条家雇佣的佣兵团不能杀,但“Arnold”可以。
“Arnold”作为五条家潜在的一柄利器,深得前任五条家主,也就是五条悟父亲的喜爱,但这个喜爱将将止于五条悟宣布自己要加入“Arnold”的时候。
————
“逆子!”
“砰”的一声,瓷质的茶杯被摔落在地,碎成一地的块渣,里面的茶水倾洒出来,洒在五条悟锃亮的皮鞋鞋面上。
中年男人捂着心口粗喘不止,人前雷厉风行压迫十足的人此刻立在原地哆哆嗦嗦,身体的疾病让他不能对此情况做出更加激烈的反应。
“好了。不要轻易动怒。”中年男子身后的老头子,也就是他的父亲,五条悟的爷爷,五条家的上上一任掌门人,开口安抚了他的儿子。
“悟想去的话,就让他去吧,五条家的下一任家主,如果是什么无能的人的话,最好还是死在战场上来得痛快些。”老爷子双手交叠轻扶着拐,眉下依旧锐利的眼睛直直刺向五条悟。
“少瞧不起人了,老头子。”五条悟撇撇嘴,微抬起下巴俯视着面前的两个人,又笑得挑衅。
“我会借着这把剑,将五条家前进的一切障碍,通通——都扫除的,等着瞧吧!“
青年自信地推了推墨镜,转身离开了。
中年男人已经服下了救心丸,对着远去的背影感到深深无力。老爷子在他旁边低语:
“是吗,我很期待。“
————
现在距离那场闹剧已经过去一月之久,五条悟也成功融入了“Arnold“这个大家庭,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冷血无情,佣兵团的内部很注重情谊,因为每一个人都是精挑细选来的,不论失去哪一个人,人员的填补和位置的空缺这些问题都很难解决。
但新人是照例要受到刁难的,尽管他是五条悟也不例外,因为五条家下一任家主的身份和过于漂亮精致的脸蛋而被轻视和冷落了一阵子,不过很快五条悟就凭借过硬的实力向“Arnold“中的每一个人证明了自己。
他最终被接纳了,以一个强者的身份。
但这个强者目前正面临着窘境,因为美国佬实在凶狠,炮弹不要钱一样漫天投放,他们这里折损了两个人,要知道五条悟将“Arnold“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所以他当即操起军刀扑向了偷袭的人。尽管他最后成功崩掉了一个人的脑子,拧断了另一个人的脖子,身上不可避免地被划了一道,又添了不少淤青,更因为追击而被引到了这片原始森林,失去了与Arnold的联系。
操。
五条悟烦躁地挠了挠头,其实不能算是挠头,他只是刮了刮头巾,因为雨林里有的是那种杀人不见血的小东西,沾上了就能一路钻到身体里去。衣物被汗浸着黏在身上,但五条悟又不能脱下来,所以很是郁闷。
好在身上还有GPS定位,Arnold的人马上就能找过来,那帮人的专业性毋庸置疑。
他尽力寻找着一个开阔的地方,没有那么多草木,也会少些蚊虫,尽管容易被大型猛兽发现,但五条悟觉得眼下这种情况,与其让他对付那些昆虫,倒不如来个老虎跟他搏搏,好歹能看得见。
这么想着,他来到了一片草地上,旁边是一池泉水,树木相对稀少,但也不是没有,对比其他隐蔽的水源来说,这种相对暴露一点的不会成为捕食者解渴的选择。
五条悟决定在这里暂且休整,他看了看水质,就一口气将水壶里的剩余量干了,又接了满满一壶备用。因为忌惮大型猛兽的突袭,五条悟没有放肆到直接脱光了跳进泉水里,而是往颈上稍微撒了撒,又洗了把脸,权当解暑了。
做完这一切,他又继续往前走,毕竟水源是生物必争之地,久待绝对不是好选择,而且,他的鼻子嗅到了一股血腥气。
判断了血腥气来的方向,他转身就要往相反的方向走,忽然听得一阵草木被掠动的沙沙声。
五条悟蓦地转身,声音有些近,他将肩上的步枪拨到身后,从大腿的绑带那里拔出一把沙漠之鹰,半秒内完成了准备工作,随即指着发出声音的方向。
沙沙声越来越近,五条悟的神经绷紧了,他死盯着前面的灌木,食指已经摁上扳机,不论是什么,只要在一照面的时候打中重要部位,即使没死,五条悟也有足够把握补刀或脱身。
面前的灌木被拨动了,五条悟放慢了呼吸。
那摇摆的木叶之后,蓦然探出个头来。
人??
五条悟有些意外,但没有放下手。
“谁?!“他厉声问道,用枪指着不速之客。
从灌木后出来的人闻言也是一惊,大概没料到这里除了他之外还会有人,一时有些无措,尤其是抬头看到正对着他的黑洞洞的枪口的时候。
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男孩,五条悟有些讶异,就着对方暂且没有轻举妄动的样子打量起对方。
身上满是血迹,喷洒的,流淌的,和衣服干在一起皱皱巴巴地不成样子,男孩的脸也脏脏的,糊着一层淤泥,偏长的发丝纠缠在一起,随意散在脖间,看起来有几分野人的味道。
要不是他被血迹糊满的衣服能勉强露出个白衬衫的角来,五条悟几乎要认为他碰到这片森林的原住民了。
男孩在短短几秒钟内恢复了镇定,认清自己毫无反抗之力,他抬起手臂高高举过头顶,显出弱小的样子,同时开口道:
“杰,我叫杰。“
五条悟扫了扫他,虽然对方衣服破烂处露出的肌肉看起来有些爆发力,但在现年龄26岁的他眼里还是有点不够看,更不用说他身上还有三枚手雷两把手枪一柄军刀一把步枪,子弹也够用,靴子外侧还插着一把匕首,对付眼前的小孩绰绰有余,他将手枪重新插了回去,再一抬头就变成了副可信大人的模样。
“啊,那我叫悟。”礼尚往来地,他先报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凑近了小孩,“杰还是个小孩子吧,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油杰乖巧地回答:“本来打算出门旅游,结果坐的飞机失事了,大人丢下我自己走掉了。”
“哇——真是不靠谱的大人。”五条悟啧啧有声,好奇地扯了扯对方沾满污渍的衣服,“这些,都是谁的血啊?”
夏油杰因为对方有些亲密的举动而稍稍有些不自然,但考虑到当下的处境,他觉得还是暂时顺从这个奇怪男人比较好。
“一小部分是我的,另外的是动物的血。”他说完,抬头看向对方,尽力让自己的视线不那么飘忽。
五条悟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抬起夏油杰的手嗅了嗅,“是吗,我怎么闻到了……”
别人的血的味道?夏油杰有些悚然,人血和动物血的差别能嗅出来算他厉害,可人血与人血的味道又有什么差别?难不成那些猪头血液脂肪过剩或是夹带着烟草味?
“一些争斗的味道。”五条悟眨了眨眼睛,将夏油杰手臂上的伤展示给他看。
是利刃划过的痕迹,并不深,是以止了血之后夏油杰就没再管它。
什么叫争斗的味道,夏油杰颇为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哈哈哈被我猜到了吧。”五条悟像胜利了似的,兀自一个人乐个不停,又低低头含笑问他,“那杰是杀了谁呢?”
骗不了他。
夏油杰拣了拣词汇,避重就轻地答道:“有的想杀我,有的想丢下我,都是背叛者,所以杀了。”说完他又毫不畏惧地迎上五条悟的视线,那人的眼睛隐在护目镜后面看不清楚,不知道有没有接受他这个说辞。
五条悟确实没有很接受,不过他打量完夏油杰之后,看出这个人是个好苗子,如果能加入Arnold的话,假以时日必定成为一大助力。
五条悟搓搓下巴,将脖间系着的巾布解下来递给夏油杰,这块布自他到那泉水之后就没再裹着他的脑袋,所以夏油杰才能将他除了眼睛面部其他的地方都看得清清楚楚,也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夏油杰对他的提防程度。
至少看起来不像新一波的杀手。夏油杰暗暗思忖。
夏油杰被领到那个泉水,五条悟站在边上示意他下去冲洗。五条悟自己是不敢随意下水的,在水里的行动能力会大大降低,对付不了突发情况,所以他让夏油杰自己下去洗,没有野兽的话他能收获一个清清爽爽的小孩,有野兽的话他自己第一时间也能跑掉,他与夏油杰刚认识不久,现在的小孩不过小小地激起了他的兴趣,还没到足够让五条悟出手保护他的地步。
五条悟其实天生是个有点冷酷的人。当然,出生在五条这种家族,这点无情也一定程度上保护了他。
夏油杰正因为五条悟一脚把他踹了下去而在水里扑腾,五条悟就着这个机会将对方的身体素质和强度再细细看了一遍,越发觉得对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不过,能否为他所用还是个问题。于是,他开口道,
“杰接下来还有别的去处吗?”
夏油杰听了他这句话,心里不由得想起自己的本家。
夏油家,在昭和末起兴,做的是黑道的勾当,并没有多大的成就,但家主的孩子生了一堆,姊弟兄妹们整日为着继承权打得不可开交,夏油杰不是长子,也非嫡出,可坏就坏在他生性聪慧懂事,知道方寸和进退,因为这些在那群歪瓜裂枣里脱颖而出,被家主着重培养,是以被其他孩子视为眼中钉。
他这十七年,被迫学会了阴谋,伪装和杀人,并不正常的家庭环境,将夏油杰那颗本就不怎么良善的心往死路上逼,他过早变得成熟又圆滑。
那样的家庭,不回去也罢。
“没有了。”夏油杰答完有些落寞,兀自往胳膊上浇着水。
五条悟一听却是高兴起来,这稍稍地让夏油杰有些郁闷。“那么高兴干嘛?”
“不是不是,不是嘲笑的意思。”五条悟为自己找补,随即向夏油杰正式介绍自己,
“如你所见,我是个雇佣兵,服役于一个名叫‘Arnold’的雇佣兵团,因为某些原因和大部队走散了,正在这里等待救援。”
雇佣兵啊……
除开这人一身的装备,如果单看外表这么一副没个正形的样子,谁会料得到他是个雇佣兵啊,尤其是头发还染成那么奇怪的颜色。
白色的头发,一般人都不会选择吧。
“少年!“夏油杰正想着,五条悟平地一声吼将他召回现实。
男孩一激灵,瞪大了那双原本狭长的眼睛看过来,将五条悟看得想笑。
“我看你条件不错,要不要跟着我,一起做个雇佣兵啊?”五条悟蹲在泉边,往前探了探头。
虽然看不到,但夏油杰莫名感觉藏在护目镜后面的双眼期待地睁大了。他叹了口气,反问道:“如果我说不行的话,你会立马把我丢在这里自己走掉吧?”
“Bingo!!”夏油杰看见湖边的人竖起大拇指几乎要弹起来,“猜对啦!!”
“所以我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还问我干嘛。”夏油杰有些头疼,眼前的男人刚刚一本正经地批判别人是不靠谱的大人,他自己明明也没有靠谱到哪里去。
“走个过场,给予杰应有的尊重,这是基本礼貌!”男人嘿嘿笑着,说着自己的歪理。
真是,
绝了。
夏油杰爬到岸上想。
————
两人在相对开阔的地方找了个矮木倚着歇息,等着五条悟口中的救援。
期间五条悟一直在跟夏油杰搭话,企图从他的嘴里撬出些信息来,可惜夏油杰在伪装这方面是个天才,将那些问题一个不漏地避过去,有的还能打回来,倒问的五条悟差点暴露。
太聪明了,不愧是我看中的人。五条悟在这边美滋滋地想。
虽说暂且认可了我的重要性,实际还没有接纳我吧。夏油杰则在那边不动声色地观察。而且,那把沙漠之鹰的保险,如果没记错的话,一直是打开的状态。
这男人,警惕心太强了吧,也不怕崩了自己。夏油杰看着五条悟翘在空中打着摆的脚尖,暗自吐槽。
忽然,男人坐了起来。夏油杰自然地将视线从他的脚尖移到他的脸上,作出一副刚刚正在远眺,现在把视线收回了的样子。他问道:“怎么了?”
五条悟摘了护目镜,向四周望了望,“来了。”他笃定地道。
阳光在二人边上跳跃,映射进那人澄澈的眸子里,白色的睫毛轻颤着,还在适应陡然变亮的世界,光点因此在他的眼里翩跹,盛着一汪水波,他盈盈地朝夏油杰望来。
苍蓝色的……眼睛?
夏油杰不可避免地被击中了,眼前男人的面容与他充满可怕爆发力的肌肉完全相反,长的是偏精致漂亮的那种类型。夏油杰自小在黑道世家长大,算是博览群芳,此刻也不得不为眼前人的样貌而惊叹。
“怎么呆了?”男人凑近小孩,用完美的脸实施攻击,至少夏油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抵抗不住,仓促地移开了视线。“是被帅到了嘛?是被帅到了吧,嘿嘿嘿。”男人呲着牙傻乐,不忘撩起额前的发丝装逼,“没办法,谁让我太帅了呢。杰看呆了也是没有办法的吧哈哈哈哈。”
夏油杰额角青筋暴起,暗自捏紧了拳头,使劲勾起唇角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悟作为一个雇佣兵,还有时间打扮自己吗?”
五条悟站起身,揉了揉后脑勺又把护目镜戴了回去,摘护目镜只是因为头有些被勒得疼了,他没想到还能看见夏油杰呆了的情况。
“是天生的啦,杰不要嫉妒哦。”他走出几步,仍然吝啬地不想踏出树冠遮蔽的阴影之外,头上适时传来直升机的声音,鼓起的风将木叶吹歪了一片。
飞机上的人不知道与五条悟做出了什么联系,缓缓地降下一截绳梯。不过因为不清楚五条悟具体位置的缘故,所以只是大概放了个位置。
五条悟将身上的装备一一插好,拽着夏油杰攀上绳梯,夏油家被他搂着腰摁在怀里,别扭地拽着绳梯解释自己可以独自爬上去,被男人笑话了一通“哇哦杰不会害羞了吧”之类的东西,气的他抓着绳梯就想往上窜,可五条悟死死制着他不撒手,夏油杰不知道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停下动作奇怪地望向他,五条悟兴奋地提议,“欸我说,杰,就这样飞回去吧,带你看看风景怎么样?”
夏油杰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五条悟朝着腕上的收讯器一通乱敲。
“— — · — — —”
“GO.”
直升机稍后就有了动作,也没有收起绳梯,直直朝着他们的基地飞去。
五条悟紧紧地搂着他,另一手牢牢地攀着绳梯,将两个人死死固定在空中,得亏他有那么强的核心才能不摔下去。
五条悟放松地将下巴颏抵在夏油杰的肩窝处,夏油杰被他亲密的动作又整得激灵,逗得五条悟轻轻一笑,“杰没怎么跟别人接触过啊,只是稍微凑近就会很不自然呢。”
夏油杰腹诽,只是因为你太冒犯了吧。
风拂动着他们的发丝,夏油杰的长发不可避免地扫到了五条悟脸上,刺得他往后躲。
“话说杰虽然看起来很正经,其实也是很有逆反心理的吧。”五条悟得不到回应,但是仍开心地自说自话,“留的长发,又打的耳洞,看起来不说话是因为真是想法都藏在心里了吧?”五条悟蹭蹭他,“杰真是个闷骚的人,每次我逗你的时候都会笑,但眼神可不是这么表现的呢。”他掐掐夏油杰的腰,
“在心里不知道骂了我几百遍了,嗯?”
男人低沉地从喉间发出反问,声线在夏油杰耳边绕了又绕,直绕得他面红耳赤,又被猝不及防掐了腰,当即软了身体,手一松就要从绳梯上跌下去。
幸而五条悟一直搂着他,他被牢牢地摁在男人怀里,避免了摔下去喂鲨鱼的悲惨结局。
五条悟嘴里发出嘶嘶的吸气声,不忘夸奖自己:“好险好险,幸亏有我。”
夏油杰重新稳住身形,闻言又不由自主地扯了扯嘴角,觉得心好累,明明就是因为他自己才差点摔下去的不是吗。
五条悟眼尖地捕捉到这一点反应,大声叫唤:“啊!杰又在骂我对不对?!”
TBC
感觉有点臭长,我好像对一些不必要的细节显得太过在意了,真的会有人认真去看有些介绍吗,但是没有介绍又会觉得不专业,虽然说本来也没有很专业就是了www
比方说,提问:五条悟身上带了几枚手榴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