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来人把护目镜摘了，露出一双微微下垂的眼睛，即使化了偏浓的烟熏妆也没挡住因长久疲劳而形成的黑眼圈。
“硝子。”
夏油杰叹出来人的名字。一下子卸了力，跌回老板椅中，又从烟盒里抽出新的一支点上。
家入硝子抬手将被风吹动的发丝撩到耳后，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然后说道：
“就猜是你。”
夏油杰吐出一口烟雾，面容隐在后面看不清表情。
“那真荣幸。”他淡淡地回道。
「他再来会死的……」
虎杖悠仁涕泪横流的样子在夏油杰脑海里闪现，他用二指夹了烟，尽力平稳声线问道：
“悟……他还好吗？他为什么不过来？”
家入硝子正蹲在地上查看两个男孩的情况，夏油杰抬手示意凑上来的人退下。
家入硝子扶正伏黑惠的脑袋，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闻言回道：
“你把他的学生伤成这副模样，还有脸问我他的情况？”
夏油杰眼神有些飘忽，垂下眼睑低声道：
“都是皮肉伤，我有分寸，程度控制在你能治好的范围，只是用来拍照而已。”
家入硝子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夏油杰叼着烟又吸了一口，侧头去看家入硝子，那人正忙着给两个男孩松绑。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悟怎么样了。”
在家入硝子看不到的地方，夏油杰按在扶手上的手指捏紧了。
“如果你再保持沉默……”
家入硝子背朝着他，手上的动作没有一丝放缓，她轻笑一声，道：
“威胁我？”
夏油杰一皱眉，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了。他端正坐姿，两手规规矩矩地交叠在腿上，缓下语气叫道：
“硝子。”
“拜托了。”他叹道。
家入硝子偏头看他一眼，被他过于正经的姿势逗得唇角上扬，抬起腕上的通讯器发送了一条信息，又站起身来。
夏油杰示意身旁的人递给她一根烟，家入硝子接过，就着那人手上按开的打火机点着了头，深吸了一口，吐出一条长长的烟雾。
我已经戒烟了啊。
她仰着头想，又低头去看夏油杰，肩膀蓦地塌下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身后的两个男孩被直升机上下来的驾驶员抬走了，家入硝子单薄的身影挡在夏油杰眼前，用瘦弱的肩膀扛起了一切。
“夏油，我们谈谈。”
——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在他的办公室里面对面坐着，一时间竟如同回到一年前，二人当时也保持着这样的距离谈话，内容还是五条悟的性问题。
家入硝子一时间又有点想笑。
夏油杰得到她关于五条悟当下状况尚且良好的答案后，急躁的心情总算平静下来，于是也有闲心跟对方在密闭空间里面对着面吞云吐雾。
“没想到啊，硝子居然会成为Arnold的首领。”
女人翻了个白眼，烦躁地抓抓头发。
“夜蛾大叔已经45了，对下面的管理有些力不从心，东堂太傻，虎杖他们尚且年轻，冥小姐又忙着自己的赌场。”她说着，偏头去看自己修剪得当的指甲，漫不经心地说道，“五条在Arnold熟悉的人也就那么几个，所以这个烂摊子就落到我头上了。”
夏油杰靠着办公椅的软垫，闻言轻轻掀了掀眼皮。
“……你不是更不应该上战场吗？”
“对啊，一般不出来，只是处理事务而已。”家入硝子斜眼瞅他，“要不是你，谁会花高价要求Gavin到场，更不会有人能绑架虎杖和伏黑吧。”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均噗嗤一笑。笑着笑着，眼角都有些湿润。像这样轻松的对话，对他们来说确实久违。
看到家入硝子并不怎么悲伤的样子，夏油杰这才提起他一直梗在心上的事。
“我让虎杖把悟叫过来的时候，虎杖说……悟来不了，悟再来会死的。”夏油杰将手肘放在桌子上，鼻尖抵着手指，低声问道：“他已经那副样子了，他承受得太多……”
他顿了顿。
“……这是什么意思？”
家入硝子垂下眼，在桌上的烟灰缸里敲了敲烟灰，看着那些带着火星的碎屑落入其中，又瞬间熄灭。
她缓缓开口道：“……大概是之前几次，五条带他们出任务的时候，留下的心理阴影吧。”
她支着脑袋，又将烟放入口中：“那时候，只要他们一陷入险境，五条就不要命一样冲上去救。有一次，子弹擦着他的眉毛飞过去了，他抱着虎杖出现在我医务室门口的时候……”家入硝子抬起手指，在自己额角划了一道，“这里，一直在往下淌血。”
“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吓人呢。”
又想起了什么，她轻笑一声，接道：“伤好了之后，那个傻子还跟我说，幸好没留疤，不然他的美貌就不再完美了。”
像是陷入一段回忆中，家入硝子眼神有些不集中，虚虚地聚焦在某一点。
“……像这样子说呢。”
夏油杰静静地听她讲着，眼前浮现出某个傻乐的笨蛋，于是眼角不由得柔和下来。
“毕竟是悟嘛。”他这么说道，语气里带着不自知的宠溺。
“反复几次，虎杖他们就不愿意让五条带队了，我也看不下去他那股劲，就强行把他的通讯器收走了。”
她又在缸里磕了磕烟灰，向后靠到椅子上。
“所以你发给五条的消息是被我看到的。”
“五条家重新振作，又有七海和灰原坐镇，虎杖他们也渐渐成为Arnold的主力。”
“大概是觉得什么都好起来了，所以才不顾一切地，想去弥补当时没救下你的遗憾吧。”
夏油杰蓦地笑了，肩膀一耸一耸的，难以自持似的越笑越大声。家入硝子不自然地偏过头去，托着下巴嘀咕道：
“……其实你可以直接哭的。”
夏油杰将自己的眼睛挡在支起的双手后，咬牙忍了一会，将将把呼吸均匀了，于是用手指抹掉眼角的泪滴，闷声说道：
“抱歉，我……太开心了。”
家入硝子耐心等到夏油杰重新恢复体面的样子，伸手在烟灰缸里摁灭了烟头，端正地坐回办公椅，手肘在扶手上支着，双手手指交叉着叠在胸前。
她认真地直视着夏油杰，开口道：
“我会帮你。”
夏油杰慢慢睁大了眼睛。
“虎杖和伏黑的伤势我会帮你隐瞒，也会参与你的计划让五条回到你身边。”
家入硝子深吸一口气，接道：
“拜托，让五条变回原来的样子吧。”
夏油杰一时怔住了，他看着这个一直对所有事情都持无所谓心态的人，被对方眼里的真诚和恳求定在原地。
夏油杰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来帮我，这一切……”他眼角发红，指尖狠狠抵着黑檀木质的桌子，上半身支起来，尽全力压抑着情绪，颤抖着：
“……不都是我害得吗。”
家入硝子看着他略显狰狞的面容，顿了顿，最终还是说道：
“你被带走之后，五条虽然猜到这一切都是你的手笔，但还是浑浑噩噩。”
“我想……他大概是不理解为什么你非要走。”
“天天买醉，第二天又强撑着做好所有事情。”家入硝子轻叹一声，道：“那段时间，如同噩梦。”
夏油杰缓缓跌回办公椅，心脏钝痛到无法呼吸。
“五条可能用什么你会在夏油家发展得更好之类的理由说服了自己，好了一会，结果听到夏油家败落的消息。”
“……又疯了。”
那时候，家入硝子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是个外科医生，而不是心理医生。
夏油杰大睁着眼，将每一个字眼仔仔细细地纳入耳中。
所以他才会什么都不管了，冒着丧失性命的风险也要救虎杖他们……弥补当年的遗憾吗……？
“我也以为你凶多吉少，说真的，夏油。”家入硝子靠回椅子上，秀眉轻皱，“要不是他非你不可，我早在看见你的第一眼就把你脑袋崩了。”
在说什么啊……
当时不是五条悟亲口说“把他带走”的吗，为什么，一切好像都是他的错……
夏油杰头痛欲裂，脑子里开始胡乱回想分别前的所有细节。
「杰的话，跟夜蛾大叔呆在一起吧。」
“……”
夏油杰瞳孔骤缩。
五条悟并不是在他走后才猜到的，而是从一开始，那人就知道他有计划！
所以战前布局的临时变更，是他为了防止夏油杰掌握实时情况从而给夏油家通风报信！
夏油杰痴痴笑出声。
家入硝子看他又哭又笑，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她用指关节轻敲桌面，将那人的神志唤了回来。
——
家入硝子与夏油杰在办公室里整整谈了三个小时，制定了让五条悟回到夏油杰身边的一个完美计划。要问为什么夏油杰不主动去找五条悟，一是夏油杰有意避开这个方面的考虑，二则是家入硝子也确实不清楚五条悟现在的具体位置，每次都是五条悟主动来找的她。
看着家入硝子起身离开，被下属带到夏油杰给她准备的房间。夏油杰一个人立在后面，墙体挡住了光，整个人隐在黑暗中，嘴角扬起的弧度前所未有的大。
他早该知道的，他的恋人敏锐而强大，不可能察觉不到他的异样，而五条悟最后还是选择与夏油家正面对抗……
这说明他也不想让夏油杰离开他，即使他知道夏油杰会在夏油家如鱼得水，如虎添翼。
没想到啊，悟。
你也想把我锁在你身边吗？
只是现在看来，
还是我技高一筹啊。
杰你别高兴太早，你也说了你的爱人敏感又聪明哦
老大我要永远追随你！
……我是说，真刺激啊啊啊！！囚禁爽！
杰往悟的房间虔诚一拜的时候好戳人啊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