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性双教师if
summary:银色婚戒,爱,和穿越时间的一滴眼泪。
某天有人给夏油杰递了一封小小的卡片,方方正正,喷满香水的那种。五条悟经过的时候好奇地看了几眼,粉红的纸笺上写满了情感过于浓烈的词语,五条悟皱了皱眉头。一瓶汽水被放在了他面前。
夏油杰还保持着递水的姿势,似乎对五条悟的偷看不以为然。对待那封情书也是同样的态度,他把卡片随意地放到了一边,水珠从易拉罐外壁上缓缓滑下,洇湿一小片字迹。
“……悟刚刚说什么?”夏油杰歪了歪头,重新问道。
没什么。五条悟看了看那张卡片,在馥郁的香气里打了个悠长的哈欠,神态像猫,“我说,和喜欢的人结婚是什么感觉?”
“为什么突然提那么久以前的事?那时候我们还在上学吧。”夏油杰用手托着腮,漫不经心地批阅刚收上来的作业,对猫天马行空的想法习以为常。
“刚好想到了而已。”五条悟曲起双腿,猛的蹬了一下书桌的边沿,滚轮办公椅带着他呼啦啦地转了两圈,滑到了窗边。他有些新奇地把手举起来,端详无名指上闪光的银色指环,带着一丝探究的心理继续说了下去。
“那时候杰没有回答我,但我还是想知道那个答案。”五条悟收起手,看向认真批改作业的夏油老师,“和喜欢的人结婚是一种什么感觉?”
夏油老师笑了一声,用同样戴着订婚戒指的右手挥了挥,食指间还夹着原子笔:“悟不是马上就要亲身体会到了吗?”
“但我想听到你的答案,在开始以前。”五条悟复又凑了上来,用毛绒绒的头发蹭他未婚夫的手腕,不肯让他好好地办公,企图对他形成全方位的骚扰,“这是不一样的好吗!”
“…好吧好吧。”夏油老师受不了他的撒娇,笑着用原子笔的后杆轻轻拨了拨五条悟的头发,又用笔尾去逗他银白色的睫毛,让它们像蝴蝶一样簌簌地抖动,“如果要说的话…”
故事的开始是一瓶汽水。在高专的第二年,有一次体术课结束,他们照常一起去自动贩卖机买汽水。他们俩还是爱玩那个把戏,投币的时候同时按两个按钮,企图让自动贩卖机吐出两个易拉罐,十次里只有一次成功,但还是乐此不疲。
夏油杰从取货口拿出两瓶汽水,递给了五条悟一个,后者迫不及待地接过去,用冰凉冒气的外壁贴住刚刚被擦伤的眼角。他嘶了一口气,抱怨着说,好痛诶杰,你能不能温柔点!
体术课上完大汗淋漓。他们过招的时候没有收着劲,差点掀翻体育馆的屋顶,绞到一起去复又跌到地上,皮肉贴着皮肉,血还没擦干净又咬着嘴巴接吻。下课以后硝子半跪在他俩面前,仔细端详了一会他们的伤,又看了看四处散落的铁架和咒具,和半个摇摇欲坠的门框,果断地直接丢下他俩不管了,理由是防止夜蛾校长把她当做这两个家伙的共犯。
男同学们很可怜,收拾完自己的伤还要打扫体育馆,虽然整理工作基本上都是夏油杰包揽了,五条悟只是躺在一边犯困,偶尔骚扰两下脱掉上衣的男朋友。但他还是要抱怨,要撒娇,破了点皮也要作弄出仿佛天降洪水的气概。
始作俑者慢吞吞地掰开易拉扣,小小地尝了一口。气泡咕噜噜往上涌动,柠檬味甜的有些发腻,他学着五条悟的样子把汽水贴到脖颈边,那里有很大一块淤青,看上去颇为可怜。
“这话应该是我对悟说吧。”夏油杰露出那种有点无奈的表情,用手把五条悟慢慢歪过来的头推开,后者愤愤地咬了他手腕一口,上面瞬间浮出一个整齐的牙印,“真的很热啊悟,我们稍微保持点距离好不好…?”
保持距离。这是一个很微妙的用语,通常是对很难缠的人说的,带着烦躁、不堪其扰的情绪。但在夏油杰看来五条悟不属于其中的任何一种,他像一只很讨巧的小猫,常常用毛绒绒的猫尾巴缠着你的手臂,上一秒还在拼命撒娇,下一秒就已经悄悄躲进角落里,等你想去抓他的时候就又灵巧地躲开了。比如偶尔半夜五条悟会像一只透明的幽灵,晃到夏油杰房间里,把熟睡的男同学拖起来看某个刚刚上映的爱情电影,等到夏油杰后知后觉冒火的时候,五条悟已经在被窝里沉沉睡过去,缩成一团,只露出一个乱蓬蓬的脑袋。夏油杰无从发火,也没有睡意,只好把五条悟忘在一边的电影看完。
夏油杰陪他玩这种猫抓尾巴的游戏,日复一日,乐此不疲,这时候他比所有人都要更像小孩。但像小孩是相对平日而言的,事实上在这段关系里五条悟扮演了更为任性更为稚嫩的角色,比如此刻,五条悟故意把夏油杰的“保持距离”当做是一种不愿亲密的信号,又露出那种很委屈很生气的神情,说道,杰是渣男啊!在一起才一个月就腻了吗?
“你要这么想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夏油杰憋着笑,决定把渣男当到底。他把汽水贴到五条悟因为生气而鼓起来的两颊上,后者因为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惊叫了一声,像猫炸毛,气鼓鼓地踹了夏油杰一脚,然后挪到离他很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全程没有分给夏油杰一个眼神。
男同学只好去哄,也变成那种很讨巧的、很会撒娇的某种毛绒绒小动物,狐狸之类的犬科。夏油杰磨磨蹭蹭地挪到五条悟旁边,然后把头枕到他的腿上,邀功似的把只开封的汽水举了起来:“请你喝。”
五条悟不理他。过了一会夏油杰很小声地嘟囔了一声,说,手酸,好痛。五条悟终于没办法无视了,恶狠狠地把汽水一把夺过,嘴上还是不饶人:“痛死你算了。”
然后又问道,只有这些吗?
“今天是周四,所以要吃小樽芝士蛋糕。”夏油杰知道这是等着自己回话的意思,于是掰着手指,煞有其事的细数着,“不仅如此,还有焦糖奶油布丁,薄荷芭菲和栗羊羹,可丽饼要加香蕉片和巧克力酱。”
五条悟终于满意了,轻易地就被哄好了,得意洋洋地小口小口啜饮着夏油杰手里的汽水。男同学躺在他腿上,还沾着点血的手摸了摸他的喉结,又摸了摸擦破的眼角,问道,还痛吗。五条悟摇摇头,然后想起来什么一样,从书包里掏出酒精和创口贴。夏油杰以为是要帮猫处理伤口的意思,于是伸出手来要接,但五条悟还是摇头,让夏油杰躺好别动,闭上眼睛。
夏油杰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还是顺从地阖上双眼。下一秒清凉的触感降落到脸颊上。那里本来有一条不长但深的伤口,是下午上课使用咒具时无意间划到的,已经没有冒血了,痛感也很迟钝,但五条悟的动作依旧轻缓,像是在触碰某种很易碎的玻璃。酒精带来的刺激感混着一点迟来的疼痛,在神经末梢悄悄冒头,夏油杰轻轻瑟缩了一下,被五条悟敏锐地捕捉到了。
“痛?”五条悟问道。夏油杰矢口否认,但五条悟似乎很享受男朋友偶尔会冒出来的一点轻微的脆弱感,勾着嘴角给他吹气,拿他当小孩,消完毒又小心翼翼地贴上创口贴。夏油杰用手机显示屏的反光照了照,很不自然的摸了两下印着可爱花纹的ok绷,说道,没有必要吧,一个小伤口而已——
他另一侧完好的脸被五条悟狠狠咬了一口,清晰的印出整齐的牙印。猫生气地说,我说有必要就是有必要!
好的五条大人。夏油杰伏低做小,很乖巧地回答道,小的给您也处理一下伤口吧。
最后的最后,那天两个人的脸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彩色创口贴。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夏油杰还是想笑,心里像下过一场瓢泼大雨的小岛。如果五条悟问他爱是什么,和喜欢的人结婚是一种什么感觉,夏油杰想,在那一刻,他真的真的很想要结婚,就像给微不足道的伤口贴上绷带,微妙的窒息,疼痛,眩晕,不容置喙的快乐。爱就是由这些复杂幽微的东西组成的。
即使再过一百年,夏油杰还是会重复,爱是某个瞬间,爱是一圈整齐清晰的牙印,是接踵而至的、险象环生的幸福。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想说你好像有点煽情,但又没有说出来。他被打败了,只好把眼罩掀了回去,好让自己笑出来的那些眼泪不显得那么丢人。夏油老师显然没有考虑到这些,自顾自地批改试卷,毫不留情地给虎杖悠仁五十九分。
“诶这样不好吧!”五条老师试图拯救自己的学生,“万一婚礼那天他不出份子钱怎么办?”
夏油杰在一分和足够给五条老师买十个草莓大福的份子钱之间思考了两秒,毫不犹豫地把五十九改成了六十。
五条老师抱着肚子笑了半天,中午他的学生们来办公室领试卷的时候他还在笑,等到小孩们都走了他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问道,杰,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办公桌后面的那个人摇了摇头,托着腮转笔,不是很有精神的样子。最近夏油杰总是恹恹的,提到结婚的事才勉强提起点劲,其他时候懒懒的,食欲减退,也不爱说话。五条悟有点担心他,过去搓揉了一会他消瘦了很多的脸,试图让他高兴一点,然后又问道,那我给你做荞麦面好不好?
“我回去睡一会。”夏油杰把脸搁在五条悟柔软的掌心,喉结滚动着落下一点词句,“悟先去吃饭吧,我没事的。”
夏油杰眨了眨眼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重复了很多遍,我没事的,但五条悟总觉得他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夏油杰看了看窗外,阳光充沛,蝉鸣和蒸腾的热意被一同收入薄薄的地壳间烘烤,他垂着眼睛解释道,只是夏天太热了而已。
五条悟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他愣在原地,只觉得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特级咒术师最让人烦恼的一点就是,骤增的工作量和不通情理的任务安排。在五条悟得知婚礼结束后的第二天,夏油杰就要前往某个偏远村庄出差的时候,差点把高层办公室里的桌子给掀了。他满脸不悦地扬言道,胆敢给杰安排这种时间的工作就要把这间大楼给统统炸掉。但最终这个可怕的爆破事件并没有落实,因为另一位当事人给出离愤怒的五条老师打了一通电话,温声安抚了炸毛的猫,告诉他,没事的,悟在家等我就好了噢,不出几天我就会回来的。
要怎么跟他说呢,感觉,那是一种感觉,有那么一瞬间五条悟眼前亮起灼热的火光,好像永远也等不到婚礼后的焦挫感。五条悟想说你别去好吗,我替你去,或者让别人去吧,但是,但是,夏油杰只是很温和地安慰他,没事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任务,别担心好吗。
好什么好。五条悟很烦躁地想,但又没办法反驳。他只是在那一刻特别特别,特别想回家,回家看看夏油杰,抱抱他,好确认他还完完整整地存在着。
回到他们两个人的公寓时已经接近黄昏了,空调尽职尽责地工作,室内维持着适宜棉和的温度。夏油杰似乎又睡过去了,五条悟轻手轻脚地靠近房间,推门进来的时候声音很轻,房间里安安静静。窗户没有关,风吹过的时候就会发出噼啪的鼓噪声,夏油杰侧躺在床上,身旁是一堆杂乱的、没来得及整理的衣服,耳机线蜷成杂乱的一团,垫在他脑后。
靠近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游戏机还亮着,落在手边,一旁未戴上的耳机里传出很微弱的鼓点声,像心跳,五条悟确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他想问什么来着?大脑一片空白,他好像全都忘了,盯着夏油杰薄薄的眼皮什么都忘了。结果就是,他眼睁睁地看着显示屏里那个有些无聊的小游戏走到尽头,小人头也不回地直直向前奔跑,奔跑,然后掉进悬崖。大大的gameover慢吞吞地爬上天空。
游戏里没有宝箱,没有获救的公主,没有奇迹降临,游戏结束了就是结束了。五条悟心跳漏了一拍,他后知后觉地轻声叫夏油杰,杰,杰,你醒着在吗,你真的要去吗。夏油杰,仍然是紧闭双眼的样子,微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像蝴蝶坠地。
他在装睡。五条悟想,他早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婚礼那天很顺利,哪怕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场恶作剧,以为是男同学们打趣众人的把戏,但他们仍然去了,并惊讶地发现那里真的有一场婚礼,婚礼的双方真的是五条悟和夏油杰。
五条悟很不服地反驳,我的信誉度真的有这么差吗?伏黑惠点点头,但仍然用那种祝福的语气说道,祝你们幸福。
两位主角感到一种言不由衷的好笑。夏油杰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服,站在五条悟对面,手里捧着方方正正的戒指盒。光从背后的花门里缓缓漏出来,照亮夏油杰半个影影绰绰的轮廓,绒绒的光边切开锋利的棱角,他脸上带着一丝几乎如梦似幻的微笑,有一种不真切的幸福感。
他什么时候这么瘦了?五条悟很久没有仔仔细细看过他,直到现在,直到此刻,在所有宾客热切的目光里,他才恍然发现,原来夏油杰变了这么多,变得他几乎要认不出来。五条悟心乱如麻,一瞬间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按下了静音键,空气的流转也停滞,他看到从一旁的阴影处走出一个瘦高的男孩,穿着高专时的制服,螺旋纹的纽扣熠熠生辉,手里捧着一束沾满露珠的无尽夏。花瓣簌簌落下。
那个男孩走到他的面前,五条悟才看清他脸上贴满可爱的创口贴。是十年前的夏油杰。这是什么穿越时空的生得领域,或者怪力乱神的幽灵,五条悟愣在原地,看着那个泪盈于睫的男孩把手里地捧花递给自己,脸上同样带着那种表情,那种如梦似幻的、太过不真切的表情。
他做了一个口型,是抱歉。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新婚快乐,悟。
复杂的、疼痛而不自知的情感,穿梭过交错丛生的时间,终于跌跌撞撞走过黑暗的隧道。十年前的夏油杰站在他面前,脸上带着幽微的笑意,轻轻低头,就有一颗水珠落在五条悟手上。
太凉了,为什么会这么凉呢。
周遭的一切都开始迅速流转,像坍塌融化的烛台一般熔融殆尽,咒力重新开始流动的时候宛若险象环生的洪流四散而去,精心构建的世界开始破碎,显露出破败的真容。他又回到了这里,双脚踏上潮湿的地面。他又回到了这条漆黑的小巷。
夏油杰就坐在他旁边,安静的,低垂着头,心口处有一个小小的伤口贯穿而过,大小和婚戒相似。在术式发动的那一瞬他被反噬的咒力拖进不知名的领域中,构建了一个摇摇欲坠但精巧的世界,足够让他迷失在里面。
他蹲了下来,轻轻握住夏油杰的手。无名指上套着一个陈旧的、遍布划痕的指环。很凉,五条悟摸上去的时候想,真的很凉。
五条悟想自己终于懂得那种感觉,终于懂得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的感觉,瑟缩的、窒息间蚌病成珠,但又足够快乐的情感,就像给每个细小的伤口贴满绷带,就像因为害怕夏油杰疼痛而缩小再缩小的那一击芘。即便一切都不再有意义,即便以后再也不会有汽水,不会有涂满可爱花纹的创口贴,或者五十九分的试卷和匆匆结束的游戏。即便如此。
他也终于懂得那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