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代价存档byZn(全文2W+一发完)

*警察×叛徒(循环爱你)
*玩玩夏五式《开端》,全是扯淡,毫无科学
*我知道有些地方写的有问题,但是我懒得改,欢迎指出并纠正顺便告知往后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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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求求你,杰,我忘带钥匙了,你给我开开门吧。”五条悟蹲在禁闭的门口,用着往常一样的撒娇口吻。
老旧小区楼道里的感应灯闪烁着昏黄的光线,将五条悟的影子扭曲成一块块颤动的光影。
楼外大雨倾盆,时不时划过的闪电刺破天际,随之而来的闷雷隆隆响彻云霄,五条悟的侧脸被一闪而过的电光映地惨白,黑色皮夹克上的雨滴滑落,留下无数细长的水痕。
他潦草地抓了把湿润的头发,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五条悟将听筒贴在耳朵上,屏着呼吸等了好几秒,嘈杂的背景音中夏油杰的声音显得不是那么清楚,混着外面的闷雷模糊地传进五条悟的耳朵,“我说过,别让我再见到你。”
五条悟装作没听见警告,屈起二指敲了敲门板,确保声音能被电话那边听见,“可是我淋了雨。”他抿了抿被雨夜冻地冰冷的嘴唇,“你知道的,除了回家,我现在无处可去。我现在就在门口,杰,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夏油杰沉默半晌,毫无征兆地挂断电话。
手机屏幕因通话中断而骤然亮起,五条悟委屈地盘起两条腿,靠在门上听雨落。
时间显示21:04。
夏末秋初晚夜逢雨,温度低地冻到了骨子里,五条悟里面却只套了一层薄薄的白T,皮夹克吸了雨水的冷气,贴在身上冻地他轻轻打了个寒颤。
他闭上眼睛,打算直接等到夏油杰回来。
狂风穿过楼道,吹地水泥墙壁上粘贴的各色广告单哗啦啦地响,又一声闷雷惊醒感应灯,暗淡的光打在周围,照亮两侧粘贴的单子。
几乎满墙都是五条悟清晰的头像和鲜红刺目的“在逃通缉”四个大字,加粗的字体警示居民此人的穷凶极恶。
五条悟目光从自己的通缉令上略过,视若无物,金属打火机在指尖灵活地转动,机盖在重力与惯性下闭合又松开,循环往复地在空旷的楼道里撞出富有节律的清脆回响。
濡湿的白发凌乱地垂下,五条悟扇羽般的睫毛盖住那双湛蓝的眼睛,潮湿的地面散发出淡淡的霉味,他不理解夏油杰为什么不去住单位分配的房子,非要挤在狭窄肮脏的握手楼里,就像夏油杰不理解大家族的独子为什么愿意放弃继承家业选择成为一名刑警。
五条悟的决定大多让人摸不着头脑,就算平时再欢脱,他强大的能力和过硬的本领依旧让夏油杰坚信五条悟会永远为二人共同追求的公平正义奋斗,但现实却狠狠打了他的脸——五条悟亲手杀死了两个人。
五条悟从正义到邪恶的惊险跳跃惊呆了警署所有人,连全国最顶尖的警察院校——他们的母校也急急将此人的照片从优秀学生代表墙上摘下,他的大头照从各类荣誉榜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调进“在逃罪犯”名目,昔日的仇人借此机会纷纷发布巨额悬赏,誓要摘下五条悟的项上人头,以报酝酿数年的仇恨。
人人都知道,被明处公安和暗处黑帮两面夹击,就算是最能藏污纳垢的城中村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五条悟在劫难逃。
于公来说,夏油杰应该在接到五条悟电话的第一时间就上报申请追捕逃犯,但于私来说五条悟是他在青春时期就认定了的爱人,他根本不想五条悟被锁进四角囚笼。
在私情战胜公理的那一刻,夏油杰沉默地收起手机,对上同事询问的目光时圆滑地回避,“没事,一点烦人的私事。”
同事同情地点点头,抱着小山一样的卷宗离开。
夏油杰冷漠地拉黑那串崭新的陌生号码,思考着要不要换个手机号。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很快就排除了这个想法。
他将垂落的刘海别到耳后,疲惫地瘫在座位上,自嘲地想:夏油杰啊夏油杰,你怎么连罪犯都包庇了啊。
他的思绪拉回半个月前,在看见五条悟手握一把沾满鲜血的尖刀冷漠地望向自己时,在看见五条悟白皙的脸上喷溅的鲜血时,在看见躺在血泊中呼吸停止的两个人和五条悟掉落的工作证件时,夏油杰为同伴,为正义而燃烧的心骤然冷寂,血色一点点从他脸上消退,那一刻他终于理解了自己最憎恶的包庇者在真相面前保持沉默的原因,因为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只有如何帮助五条悟逃离现场,更改身份去另一个城市重新生活,而不是大公无私地拿出银白镣铐,对五条悟说放弃挣扎,束手就擒。
夏油杰还未从震惊中缓过来,五条悟就哐当一声扔了尚在滴血的作案凶器,摸出胸口的对讲
机,在滋滋的电流声中淡定地开口,“我是重刑支队副队长五条悟,十分钟前我亲手杀
了目标人物,现向支队队长夜蛾正道申请辞职,望通过。”
其实他根本没必要说最后一句话,光是前半句自首词条就足够让他丢掉饭碗。他说这句话时眼睛定定地看着夏油杰。
一波激起千层浪,对讲机那头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和夜蛾正道的怒吼,对五条悟来说一切声音在对上夏油杰错愕的目光后都变得飘渺,他只是毫无防备地看着夏油杰,淡然一笑,啪一声扔掉对讲机,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
夏油杰没有追上去,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双腿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颤抖着,急促地像是犯病的哮喘病人。当他低头看向那滩血泊时,才发现自己衣服上也溅上了血。
多半是五条悟扔刀时溅上的。
他的心和躺在地上的尸体一样,慢慢流失所有温度,偏偏却如被施了魔法一般,什么都想做,却什么都做不了。
五条悟扔下的那把利刃仿佛捅进了他的嗓子,又痛又酸又胀,他甚至连一句“站住”也喊不出口,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对方的身影慢慢消失。
夏油杰听见身后混乱的脚步声,视线模糊晃荡,他就这样晕倒在血泊面前。
此后那个画面成为他困扰他无数个夜晚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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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监控显示,五条悟在找到目标对象后先是和对方攀谈了几句,近身后直接夺下目标甲手中的刀杀死二人,都是一刀毙命。”
夜蛾正道眼下青黑,他将那段监控反复观看了几十遍,清晰的记录明晃晃地告诉他,他最骄傲的徒弟之一杀了人。
夏油杰坐在夜蛾正道身旁,肩上披着黑色制服外套,清醒过来后便一句话也没有说过,沉默地跟着老师将那段录像反复观看。
他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妄图找出伪造的痕迹。
视频播放结束,夏油杰机械地点了重播,夜蛾正道想说些什么,在看见夏油杰苍白的脸色和青紫的嘴唇后闭上了嘴。
夏油杰对视频内容倒背如流,但他仍旧不死心。
画面上五条悟先是对目标甲乙展示了工作证件,解下佩戴的手枪踢到远处,慢慢靠近二人后张口和对方说了几句,轻易取得对方信任。就在目标甲放松的那一刻,五条悟突然夺过他挥在身前的刀,如疾风般将利刃反插进甲的胸口,在乙未反应过来时以同样的手法杀死了乙。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果断迅速。
他握着作案凶器面无表情地看向角落的监控,平静地让人竖起一身寒毛。
几分钟后夏油杰的身影出现在画面里,他顿在案发现场不远处,五条悟看见他后拿出了对讲机,夏油杰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无所表示,睁眼看着五条悟逃离,半分钟后警队抵达,夏油杰昏了过去,五条悟不知所踪。
在夏油杰再次点击重播按钮之前,夜蛾正道抢先一步关了视频,“再看多少遍也改变不了事实。先不说悟那小子,你知不知道,尽管支队大伙都对你表示理解,但凡换做任何一个稍微了解一点悟的都会愣在原地,何况是你。但那群高层可不这样认为,他们觉得你没有在第一时间追击已经是渎职了,你必须弄清楚他的杀人动机,逮捕他,功将过抵,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没有队友责怪夏油杰当时的不作为,谁都知道他俩感情深厚,他们理解他作为目击者的震惊。别说夏油杰,就算是普通同事在看见那段监控录像时也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只有上级领导一边催命般要夏油杰呈递渎职检讨书,一边愤怒地要求警队彻查此案。他们无法忍受警队出现叛徒,五条悟杀人后堂而皇之的公告式行为更是让他们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战。
夏油杰在听见“五条悟”几个字时才如死鱼的应激反应一般抽动了一下,慢吞吞地将目光移到夜蛾正道身上,嗓音如年迈的琴音,沉涩到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如果我辞职谢罪呢?”
他黑色的瞳孔如同沉寂的深潭,夜蛾正道莫名打了个寒颤,他将夏油杰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
“我不会允许的。好好干吧,杰,悟欠我们所有人一个交代。”
夏油杰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声,黑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天蓝色制服上。
夜蛾正道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和下巴上未来得及处理的青茬,没有像往常一样批评他不符合标准的形象,“别再说什么辞职的话了,你心里比任何都想知道悟这么做的原因吧。”
说完他离开房间,轻轻合上门,录像室内只有夏油杰沉默地坐在屏幕面前,闪烁的荧光照亮了他毫无血色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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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楼道里响起的脚步声惊醒了昏昏欲睡的五条悟,抬头时夏油杰已经在他面前站定,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恰好对上对方黑沉的眼睛。
长发散在胸前,左臂衣袖被挽到了肘上,雨水浸湿了薄薄的布料,夏油杰的衬衫晕开了一团团更深的蓝,在黯淡的灯光下显得灰寂浓稠。
五条悟的眼睛却蓝地剔透晶莹,宛如晴日朗空般干净纯洁。
坐在地板上的人委屈地蜷缩在小小的角落,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对方洁白的发丝,漆黑的衣裤,无辜的表情都让夏油杰火大。
背叛者、杀人犯有什么资格露出这种表情。
他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将挡在眼前的发撩到背后,粗鲁地推开五条悟靠在门板上的头,在裤子上随意擦了把被湿发润湿的手,沉默地拿出钥匙开门。
五条悟挪开挡在门前的长腿,盘坐在夏油杰身侧。
楼道里只有钥匙入孔转动时的金属音,二人的呼吸声都微弱地要命。哪怕背对着五条悟,夏油杰都能感受到对方粘在自己身上炽热的目光,坦诚赤裸,在冰冷的雨夜里燥地他浑身发热。
咔哒一声解锁后,底部生锈又没及时上润滑油的铁门嘎吱嘎吱地打开,夏油杰率先入门,没有开灯,背对着五条悟沉声道,“你打算在那里坐多久?”
五条悟眼睛一亮,迅速起身跟着进去,贴心地关上了门。
夏油杰这才开了灯。
简陋的居室里挤着两个大男人,五条悟轻车熟路地进房间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夏油杰依旧没有看五条悟,拿起五条悟进屋后放在桌上的打火机点了烟,尖端的一抹猩红明明灭灭,缭绕的烟雾打着圈儿裹住夏油杰的脸,夏油杰挥手扇了扇,走到另一半开了窗,毫不在意飘进来的雨珠和打湿的地板。
五条悟拉下皮夹克的拉链,用牙齿咬下浸湿后黏附在手掌上的露指手套,随意地甩在一旁。一地的湿衣物在年迈的木制地板上晕出一滩水渍,空气中潮湿的霉味更重。他套上夏油杰的白色汗衫,一模一样的衣服夏油杰有十几件。
出来时夏油杰的香烟已经过半,未来得及掉落的烟灰蔫头耷脑地吊在前端,夏油杰夹烟的二指轻轻一弹,烟灰飘落在地上,这时夏油杰才看向五条悟。
“你又回来了。”
五条悟指了指浴室,“没办法,原来的地方没法住了,先进去再说。”
他没有等夏油杰,独自进去开了暖灯,浴室门大敞。
花洒倾泻的声音传出来,夏油杰在烟灰缸里摁灭只剩滤嘴的烟,边走边单手解开扣子,进了浴室。
五条悟裸着身子,冷白的皮肤被暖黄的灯光镀上一丝蜜色,他听见身后的响动,回头看向夏油杰,花洒尽数冲在他的胸膛上,热水将那两点洇地越发粉红。
“杰。”他舔了舔嘴唇。
老房间狭小地可怜,夏油杰褪下衣服,有些粗鲁地扔在门边,任由它们被地板上的水渍弄湿。
五条悟挪到夏油杰身边,贴上夏油杰,温软的唇印在夏油杰嘴角,撒娇似的环住对方的腰,看着他的眼睛,“杰,不要不高兴嘛。”
被热水冲地温热的身子捂地夏油杰渐渐回暖,迅速回升的体温融化内心的坚冰,他抱住五条悟,回了一个深深的吻,语气柔地不像话,“悟,我上次有说过吧,你不能再回来了,会被看见的。”
五条悟没骨头似的挂在夏油杰身上,亲昵地蹭对方的脸颊,“想杰了,而且我淋了雨。”
“淋雨了就不想躲在外面了?”
“你舍得我生病吗?”
夏油杰没有说话,沉默代表答案。
五条悟轻笑一声,埋在夏油杰颈窝,自问自答,“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杰,和我一起走吧。”
夏油杰闻言有些愠怒,一把将五条悟按到墙壁上。
背脊骤然撞到坚硬冰冷的瓷砖,砰一声磕地五条悟整个背部都发麻,他被夏油杰掐住脸颊,却冷静地歪了歪头,仿佛在问这是干嘛。
“逃犯就应该有逃犯的样子,不要试图策反公安,悟,我现在还是警察。”
“哪有警察私藏逃犯的。”五条悟一句话戳在夏油杰痛处,看着爱人的表情越发不满,五条悟眼睛亮地吓人,出言反讥,“这时候你倒是有该有的觉悟了?”
他手滑到夏油杰胯间,摸了摸那根早在身体贴合时就半勃的性器,用自己扬起的那根蹭了蹭,“我记得你很早之前就说过,有罪者必定被绳之以法,现在你却让我藏好,是不是意味着,杰也觉得那两个人实在该杀,我惩奸除恶除暴安良,不算犯罪?”
夏油杰不作回答,像是思索,又像是回避。他将两根手指探进五条悟的后穴进行简单的扩张,他们没有润滑,没有戴套,夏油杰抬起五条悟第一条腿,将完全勃起的性器塞进五条悟的腿间,挤进红软的穴,抽动两下后才开口,“他们是猴子,杀人和杀猴子是两回事。”
五条悟被顶地踉跄了一下,他用一条腿稳着身形,低低地喘气,马眼吐出快乐的前液,“既然你不觉得我是错的,那为什么要生气?”
是啊,为什么要生气?夏油杰无法立刻给出答案。
热水氤氲,外热内热一齐蒸地五条悟浑身粉红,他小幅度地颤抖着,体内粗大的性器毫不留情地顶戳着他肠壁的每一处褶皱,磨过那出微凸的一点时更是让他舒爽地浑身战栗,肠肉不由自主地绞紧试图退出的唧吧,夏油杰在五条悟耳边发出色情的喘息,用闲置的手套住五条悟没被照顾到的性器,上下抚弄数次后轻轻捏了捏不断吐出清浊混杂液体的顶端,五条悟的呼声被流泻的水声掩盖,夏油杰咬着五条悟的耳垂,下身的动作加快。
五条悟露出情动的表情,眼中雾气迷蒙,被快感推送上云端,他下意识地抓着夏油杰的头发,一声声地喊着“杰”,在双倍快感中射了夏油杰满手。
夏油杰索性抓住五条悟的大腿,手臂从对方膝弯处穿过,五条悟还没从前一次高潮中缓过神来,后穴又迎来炸了天的快感,他声音呜咽,整个人都被夏油杰托着。
坏蛋才会在不应期里插入。
夏油杰做着冲刺,最后一次撞击后泄在五条悟体内,拔出来时带出一串白浊和水渍,还没来得及被看清楚就被冲进下水道里。
夏油杰吻着五条悟柔软的眼皮,回着先前五条悟的话,“没有生你的气。”
五条悟浑身绵软,二人保持着这个姿势,他伸出长长的手臂挤了一泵洗发液,搓出绵密的泡沫后涂到了夏油杰头发上,“至于想这么久吗……依我看,你就是生气了。让我猜猜,你气的是动手的是我,不是你自己?”
被点透内心所想,夏油杰不置可否,在五条悟面前他根本无须掩饰。
他放下五条悟,自己洗着头发,五条悟又挤出沐浴露,胡乱往自己身上抹。
“说实话,我很好奇,你怎么对枷场夫妇的所有行为那么熟悉?”夏油杰接过五条悟递过来的泡沫浴球,“后来我问了七海,他说他看见你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自己开车走了,那时我才刚得知枷场父母的藏身之处,甚至还没来得及通知你。我们对他们的了解不深,但找到他们后你几句话就能让他们卸下戒心让你近身。我琢磨了很久,只得出一个结论,悟,你早就知道他们在哪里,甚至对他们有一定的了解,知道说什么话才会让他们放心,对不对?”
但凡是另一个警察听到这番话都会勃然大怒,夏油杰的言下之意要么是责备同僚私藏罪犯信息想独揽大功,要么是怀疑对方早就和罪犯勾结,不然凭借一人之力何以得知那么详细的信息。
而五条悟只是玩着头顶的泡泡,站在花洒下任由泡沫从脸上滑过,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哼哼两声,“现在才问我,是不是晚了点?”
他知道夏油杰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单纯的好奇。他们之间不带任何腌臜的揣测,哪怕五条悟现在是戴罪之身,也不妨碍他们对彼此的信任。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夏油杰止住手中的动作,等着五条悟的回答。
“对啊。”五条悟笑眯眯的,“我比杰提前得到消息,提前去干了杰想干的事,怎样,是不是很贴心很惊喜?”
“咚”一声响,五条悟又被夏油杰一臂掼到墙上,脊椎和墙壁被碰撞出令人心惊的撞击声,五条悟率先疼的不是背部,而是被夏油杰死死捏住的胳膊。
几秒后刺麻的痛顺着脊椎爬遍五条悟全身,夏油杰黑长的湿发贴在胸膛上,皱着眉:“你给我认真一点!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我会想办法给你减罪……”
话还没说完就被五条悟的怒吼打断,他先前的好脾气仿佛年久的墙皮,外力一敲就哗啦啦地掉了个干净,“你管我怎么知道的,我想做就做!你不想我成为罪犯,你以为我就愿意让你去当吗?”
五条悟一把推开夏油杰,直直对上对方的眼睛,“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发什么脾气吗?你就是在怪我!怪我为什么一声不吭就杀了人,你就是觉得人应该由你来杀!不应该脏了我的手!”
他一拳锤在墙上,情绪如泄了的闸水一般奔涌而出,“你一点都不意外我清楚你的打算,你早就做好了暴露的准备。就算人不是我去杀,你也会想法设法要他们死!,夏油杰,公平不是这样维护的,他们害死了那么多幼童,你也想让他们被折磨死,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义’,是同态复仇!”
夏油杰看水流从五条悟面上滑过,对方愤怒的样子反而让他越发冷静,“可同态复仇很公正,不是吗?法律并不能维护一切公正,即便坏人被绳之以法,那些被害死的灵魂就会真的安息吗?那些猴子依旧活着,吐出肮脏的空气,待在监狱享受井然有序的生活,被‘规律’改造后出狱,按教导的‘规律’行事,遵纪守法就能获得原谅和新生。可地狱的人呢?他们再也见不到太阳,杀人犯的‘新生’是用受害者的命换来的,他们打破社会不准杀人的法则,失去一段时间的自由,同时接受国家为他们量身定制的‘规律’后就能重见天日,这本来就是一种不公。同态复仇的确原始粗暴,但那是大脑还没有现代人那么肮脏的早期人类能想出的最纯粹的方式来维护正义!”
泡沫被冲刷干净,夏油杰关了花洒,赤裸的两个人坦诚相待,喊出了心里话,“悟,经过我手的案子不计其数,当了这么多年警察,我明白了一件事,杀几个社会败类简直就是功德一件。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不用‘猴子’和‘人’来对个体进行区分,杀‘人’有罪,杀‘猴子’无罪,当社会上只有‘人’时,我们的公平正义才算真的得到了维护。”
五条悟看着夏油杰擦着身子,忍住一拳挥到对方脸上的冲动,“这样讲的话你根本没有把罪犯的命当命。他们被‘同态复仇’,偿了命,但新的加害者又该怎么处理呢?他们的公平谁来维护?”
“我说了,杀人和杀猴子是两回事。你捏死一直吸血虫犯法吗?”夏油杰的眸子冷地像五条悟淋过的那场夜雨,黑沉沉地看过来,浸透了冰渣。
五条悟不再试图掰正夏油杰扭曲的三观,赌气般擦干自己,“我庆幸这次人是我杀的,你还有那身警服束缚。”
夏油杰顿了顿,“什么叫‘这次’?”
五条悟套上睡裤,微微偏头回着话,“这次就是这次,如果以后再出现枷场那样的败类呢?你敢保证你不会杀你口中的‘猴子’?杰,我不知道哪一步错了,你会产生那些疯狂的想法,但……”
下一秒他就如猎豹般冲过去扑倒夏油杰,与此同时玻璃的碎裂声乍起,一颗子弹卷着细小的玻璃渣冲破空气,擦着夏油杰飞起的长发“咻”一声射进两人身后的墙壁里,随后又有两发破空而入!
破碎的瓷砖飞溅,夏油杰余光瞥见嵌入地面的子弹,窗户和墙上的弹孔让他脸色阴沉,他被五条悟压倒在地,碎玻璃尽数落在五条悟裸露的背部,割出细小的伤口。
五条悟骂了声脏话,今晚他的背究竟要被攻击多少次!
甚至来不及起身,又一颗子弹飞入,不用五条悟掩护,夏油杰翻身躲开。
破空的子弹挟着外界的凉气,狙击手竟然能在如此逼仄的握手楼里精准地将子弹打进狭小的洗手间,可见其高超的枪法和对这座建筑物的熟悉。
夏油杰暗道一声不好,五条悟接手的重大案子和他相比只多不少,又因为其雷霆般的办案手段,这些年树敌无数。他第一反应是五条悟的仇家找上门,于是一把将五条悟推出门外进行掩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牢牢关上,“多半是找你寻仇的!我都说了让你躲好,行踪暴露会引来杀身之祸!”
话音戛然而止,一颗子弹以刁钻的角度穿透夏油杰的太阳穴,热血洒了半扇门框,五条悟站在雾面玻璃外,视线中只有影子晃动。骤然听见重物倒地的声音,他瞳孔紧缩,蓝色虹膜里的光一下子全消失了,仓皇地推开门,入目的一片血红让他大脑缺氧般晕眩。
夏油杰的尸体在地上静静地躺着,鲜血从他身下洇出,弄脏了才洗净的长发。五条悟大大咧咧地暴露在狙击手的视野下,竟没有引起杀手的另一波攻击。
他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视线根本无法从夏油杰身体上移开,他看见对方太阳穴上那个血淋淋的弹孔,嘴唇上血色尽褪。
他猛然抬头望向窗外,一个红点转瞬即逝,他颤抖着手抱着脑袋,缓缓蹲下,喃喃:“又是这样……”
空间如被打破般扭曲起来,地上的血,水渍和玻璃渣抖动着,五条悟感受着熟悉的晕眩,低低笑了一声,胸腔里的气体横冲直撞,被压缩后挤压着他的五脏六腑,他视线模糊,缺氧的恶心感让他想吐。
他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砖缝里流淌的血水,已经不想再去看夏油杰的尸体了。
敌人在暗,五条悟仿佛听见了对方在雨中收起枪支的声音。
空气扭转到极致,五条悟知道时间到了,麻木地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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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雨继续下着,五条悟被吹在脸上的冷风惊醒,他如被惊扰的鱼般弹跳起来,举在半空的手啪一声拍打玻璃门上,便利店的感应器捕捉到门的开启,欢欢乐乐地播放起一段“欢迎光临”的音乐。
五条悟冷脸站在门口,另一只手上握着刚刚买的打火机,他将给夏油杰带的寒酸礼物收进兜里,掏出手机一看,20:34。
这是他第四次循环了。循环的触发机制是夏油杰的死亡,而开启循环的时间则以夏油杰初次死亡时间为标准往前推30分钟。
前三次循环夏油杰都无一例外地被枪杀,五条悟追查过两次,甚至连凶手的脸都没看见过。如此高超的狙击技术,放在整个杀手界也没几人,何况五条悟早在逃亡途中遇到过不知多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顶尖狙击手,那些人要么被五条悟反狙,要么死在了刺杀失败后的灭口行动中。
循环后的五条悟第一次目睹夏油杰死亡,那时他压根不知道除了自己还有别人也在这场时间与死亡的循环里,毫无准备地看着子弹堂而皇之地没入夏油杰的胸口,杀手刺杀成功后毫不留恋地离开,留下五条悟一人呆在原地,他脸上溅上了一串血珠,看着夏油杰捂着胸口倒下,数秒后他才反应过来查看夏油杰的伤势,冒着暴露的风险拨通了救护车的电话。
那时他没有想起率先追上杀手,面对命悬一线的夏油杰他压根做不到抛下对方去追一个陌生的影子。想起来后他已经被匆匆赶来的医护人员拉开,随之而来的警队举着防爆盾和枪,拿着扩音器对他喊束手就擒。
他机械地看着周围的警察,他们身后的建筑楼里有他和夏油杰狭窄的家,转头又看了看被抬上担架的夏油杰,他心脏一阵抽疼,再睁眼后他已经回到了半小时前,第一反应是再也不要把夏油杰拦在回家的路上了。
奈何回了家依旧被暗杀。
五条悟小心翼翼地防了两次,两次都失败了。杀手总是悄无声息地出现,杀气被收敛地很好,每次五条悟感觉到对方存在时子弹早就破空,夏油杰和死亡之间只隔着一条线,他甚至来不及拽住夏油杰,就看见对方倒在了线的那一头。
五条悟绝望过,他对一个真实存在的敌人摸不透,看不清,只能被动地避让,防御。这种感觉让他想到了曾经的劲敌伏黑甚尔,他不禁怀疑对方是不是也有秘径进入超现实空间。
直觉告诉他不会是伏黑甚尔,因为对方很执着于夏油杰,对他这个头值千金的通缉犯根本不感兴趣。五条悟想了很久对方究竟想从夏油杰这里得到什么,夏油杰为警队打了近十年的工,存款倒是少地可怜,除了一条命,什么都给不了对方。
如果是要命……
他想过是仇家,但无论如何夏油杰和自己从毕业后就开始共事,负责的案子重合率接近90%,仇家翻来覆去也就那么一批,高层派给五条悟的案子更多,这样说来应该是他仇家更多。放着五条悟这块行走的赏金不要,反而去杀夏油杰,怎样都不合理。
根据已有经验推测,杀手大概率也进入了循环。每次五条悟都会挑极为刁钻的角度避免暗杀,杀手也不会重新出现在上一次循环时出现过的地方,仿佛刻意避着五条悟似的,但总能找到新的角度开启新一轮的击杀。
对方知道循环的关键是夏油杰,所以他反复击杀夏油杰,要的是尽快结束循环。
五条悟呼出一口气,墨镜后的眼睛里盛满了决绝,他非要将杀手找出来不可。
他推开玻璃门走出便利店,头顶的鸭舌帽低地盖住了面容,迈入街道后他脚步一转,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狙击手陷入循环,那得手后必然不会再待在原地,他去了也没用,空跑一趟只会制造间隙给对方开展行动。
哪怕是雨夜,东京的街口也繁忙至极,红绿灯在雨雾中被淋出光边,商店的招牌灯和城市霓虹也晕成一团。雨水冲刷后灯光颜色秾丽地不像话,五条悟的眼睛被刺目的色块闪地发疼,过载似的抽痛起来。
他知道循环的机会不多了,时间正拖着他往前走,催促他行动。如果没有那个杀手五条悟倒不会被逼地那么紧,正因为有对方的存在,他必须在越来越少的时间里完成自己的使命,否则一旦到了18点,一切都会结束,他献祭来的宝贵机会就会成为一场笑话。
18点是他开启循环的时间。22:34是夏油杰首次被杀的时间。循环结束后一切都将天翻地覆,改变了的会覆盖现实,未被改变的会保持原状。
五条悟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眼睛特殊,但从未想过他会以自己的眼睛为代价打开时间循环来解开执念。
萧瑟的夜风夹着雨珠落在身上,五条悟在人潮中逆行,他高挑瘦削,侧面看薄的像一张纸,顶着风雨走,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成屑,溶进雨水里。
警队加班是常事,就算合同上白纸黑字地写着18点下班,但晚上九点前能下班已算幸运。
五条悟走到警局不远处的咖啡店,看着那边亮起的灯和忙碌的人影。就算是看着,他也能在脑海里细细地描出警局的结构布局,每一个房间里有哪些人,每一个保险柜里有哪些卷宗,他都烂熟于心,就像他记得清和夏油杰一起度过的每一个节日。
已经要入秋了啊,五条悟想,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甜腻的滋味在口腔中炸开,热水缓解着他僵冷的四肢,如此萧瑟的寒让他想起了冬季,算算时间,他又要和杰一起过圣诞了,只是今年的圣诞不能像往常那样过的正大光明呢。
所以他们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呢?又是什么让他们的理念差异越来越大?五条悟搅动着咖啡,看里面未融化的方糖沉沉浮浮。
虽说同在重刑支队,但五条悟由于其在各方面天才般的能力经常被当作砖使,哪里需要往哪里搬。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夏油杰同样头顶“天才”头衔,只是对比起五条悟的“全才”,他在刑侦方面的能力更为突出。上层尽管腐朽了些,但才尽其用的道理还是懂的,近几年他们决定将五条悟调出重刑组,接手缉毒课,五条悟的重心也慢慢移了出来,即使顶着重刑支队副队长的头衔,但大部分时候夏油杰扛起的责任更大,真正意义上操着副队的心。等五条悟转出,他成为新一任副队已经板上钉钉。
可能就是接连在几个科室辗转,五条悟疏忽了对夏油杰的关注,重刑组每日要面对那么多亡命之徒,看那么多不堪的尸体,心理压力与日俱增,身体状况江河日下,夏油杰能在如此高压下稳妥地办理每一件案子已经算是人中龙凤,他将一切情绪掩地密不透风,压在心里,连五条悟也没看出来他那些疯狂的想法和邪佞的理念。
发现时已经晚了,好在五条悟还有机会,他先夏油杰一步犯下弥天大错,将夏油杰束缚在那一身制服里,不得不背上使命来追捕他。他心里清楚,夏油杰一定会拖着这个案子,不去逮捕自己,只要他还在警队一天,他那些理念终究只能封存在脑海里,永远都得不到实现,那他就永远也走不上歧途。
五条悟愿意为了夏油杰弄脏自己的手,愿意为了夏油杰东躲西藏,愿意为了夏油杰一遍遍忍受目睹爱人死亡带来的冲击,他就是那么爱夏油杰,爱到肯在接手第一件重大案子时听对方的劝,忍住用私刑击杀那几个人贩子的冲动;爱到肯在十年后肯从对方手中夺走刀,亲手杀人自毁前程。
他从来都将夏油杰当作自己的善恶指针,在夏油杰的影响下架构了自己的理念,也是夏油杰让他愿意用血弄脏自己蔚蓝的制服,亲手推翻曾经的观念大厦。
五条悟知道夏油杰的责任心,某些方面他又像一个理想主义者一样想去实现自己的大义,试图维护每一个人的公平。夏油杰是一个敢为人先的理想主义者,他的可怕就在于他肯牺牲一切去实现自己的理想,他在大学时期就已经做好了当一个孤独的殉道者的准备,哪怕五条悟是他的挚友,哪怕五条悟说愿意和他一起殉道,他也没有打算将对方拉上自己的独木桥。
解释的话挑不出任何错,他当时逆着光看五条悟,空气中无所遁形的尘埃在他周身飞舞,他淡淡地说,悟,就算我们的目标再一致,也不会走出一模一样的路去实现的。
言外之意是自己道路的挫折不能让别人一起经受,尤其是五条悟。
尽管他当时和五条悟一样青涩,但出身平民的他早就知道人与人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意味着什么。五条悟就算忤逆家里的安排,他的家人也会想方设法地为他的未来铺好路,而夏油杰只能自己兜底自己闯,闯出一身伤也没人替他舔舐。他爱五条悟,他不能看着对方放弃自己畅通的阳关道。
所以他选择将一切都留给自己。因此中途出了偏差,五条悟也一无所知。
终于等到几扇窗的灯灭,今晚值班的警察坐进了值班室,几乎不眠不休半个月的警察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家里走,而罪魁祸首此刻悠闲地坐在咖啡店里,在人群中寻找夏油杰的身影。
夏油杰出来后先是扯散了自己的头发,看了眼天空和落雨,直直走进了雨幕。走了没几步值班警察便追出来递给他一把伞,夏油杰道了谢,撑开伞继续走。
五条悟悄无声息地跟着对方,准备找时机钻进对方伞里。
夏油杰无知无觉地慢慢往前走,扎了一天的头发散下来时带着弯弯的弧度,被雨水淋湿了一半,蜿蜒着贴在蓝色的制服上。
五条悟想问夏油杰冷不冷,别的同事出来时都穿着黑色的制服外套,只有他依旧是一身蔚蓝的短袖,孤零零的。
前方人的脚步突然顿住,夏油杰在人行道上站定,回头看向五条悟的方向,“你要跟到什么时候?”
五条悟笑了一声从角落里走出来,自然地钻到对方伞下。哪怕他更高一点,也丝毫没有接过伞撑着的自觉。
“杰。”他开心地喊了一声。
夏油杰淡淡地回应,看五条悟伪装地严严实实,心中的怒火散了大半,“怎么跑到这边来了?你知道最近对你的搜查有多严吗?”
五条悟是过来人,自然清楚警方的手段。也正是因为清楚,他才能躲藏这么久。
“我一路都避着呢。”
“不是说了不要再来找我了吗?”
“想你了。”
夏油杰闻言哑火,沉默半晌才别别扭扭地责备一句:“先考虑自己的安危好不好。”
二人并肩走过几个路口,来到像他们一样挨着肩膀的楼前,一前一后走进大门。
照明灯将两人身影拉地老长,夏油杰走在前面,五条悟不紧不慢地踩着对方的影子跟上,两个人加上影子连在一块儿,密不可分。
五条悟再次看着夏油杰开门,这次对方没有对他冷眼相对,但他知道怒火一旦烧着就不会那么轻易灭下来,夏油杰只是憋着,该有的质问迟早都会到。
五条悟这次没有选择脱下衣服,他观察了一路,未见任何潜在的危险。到了房间里更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敢靠近浴室,他对每一处夏油杰死亡的地方都有阴影。
他将帽子和墨镜摘下放在桌上,倚在窗边挡住窗口,一身的黑色衬着一头的白,清清冷冷地站着,像枯树上一捧将落未落的雪。
夏油杰看五条悟歪歪地靠在那里发呆,多日未见这人又消瘦了许多,就算上了通缉名单也一副无所谓的心态,吊儿郎当的毛病大概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他视线X光似的要将五条悟里里外外都看个透,对方的手套湿透了,被水洇地越发的黑,弯着的手指白地像玉,只有夏油杰知道那些手指和它们的主人一样娇气,捏重了就会泛着健康的粉。
夏油杰靠近一步,说:“怎么不去换衣服?”
五条悟眨着眼睛,湛蓝的眸子晶莹剔透,“等会儿就去。”
他站在那里没有动,夏油杰烧好了一壶热水,他还是没有动,活像长在那里一样。
夏油杰倒了杯水塞进五条悟手里,热意透过了手套,捂地五条悟掌心烧着了一般烫。他将水杯递给夏油杰,说烫。
夏油杰接过那杯热气氤氲的水放在桌上散热,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走几步自己放桌上吗,非要站那,腿不酸啊?”
五条悟穿了一条黑色的牛仔裤,皮夹克盖住了胯骨,掀开来看可以发现五条悟在腰上缠了根腰带,手枪和弹匣就挂在上面。
凑近一看发现五条悟连手枪的保险栓都没关,气地夏油杰拽着对方的衣领将人拉进卧室。
他逼着对方立刻换衣服,自己站旁边将保险栓小心翼翼地关上,“藏腰上和弹匣放一起就算了,还不关保险栓,要是不小心走火了怎么,等着我来给你收尸吗?”
五条悟往自己脑袋上套汗衫,湿衣服堆了一地,他用蓝透了的眼睛觑夏油杰,“杰好唠叨,像我老妈。”
气地夏油杰摔门而出。
五条悟赶紧跟上,他不放心将夏油杰一人留在外面。
夏油杰的手臂冰冷,五条悟攥住后先是娴熟地摇晃着撒娇道歉,待夏油杰气消了就黏黏糊糊地贴上去索要了一个亲吻。
亲完他跟站岗似的又回到窗前,堵住整个客厅唯一的窗户。
夏油杰这下再反应不过来就是傻了,他皱着眉问:“有狙击手?”
五条悟点了点头,“放心,他不会杀我,但你和我待在一起,总要做点防备。”
“你怎么确定他不会杀你?这段时间你的赏金已经涨到了这个数。”夏油杰比了个数字,“站在窗边你是准备送人头吗?”
夏油杰想去拉五条悟,没拉动。
五条悟不知道怎么给夏油杰解释“循环”,他也不能告诉对方。他清楚一旦说出哪怕一点,对方都会打破沙锅问到底,到时候自己什么都瞒不了。
于是他强硬地留在那里,“不走,反正他就是不会杀我。”
“既然你那么坚信他不会杀你,那挡在那里有什么意义?难不成是替我挡子弹?”
“就是怕对方目标是你啊,杀了你,警方如断一臂,还能把我引出来,一举两得。”
夏油杰不想和对方争辩,看五条悟那副倔强样,只好将橱柜推了过来,替了五条悟的位置。
五条悟满意地看了看将窗户遮挡地严严实实的柜子,放心地走到夏油杰身边,说:“还有浴室的窗户,卧室的窗户,厨房的窗户。”
“……”夏油杰盯了眼五条悟,“没有柜子里,你忘了吗,咱们家徒四壁。”
五条悟为难地啊了一声,让夏油杰这些天能不能就住在警厅,那里的安全系数更高一些。
“我不想。”夏油杰拒绝,“而且他是跟着你来的,你走了他不就走了?我住在警厅也没什么用,他的目标不是我。”
五条悟只好作罢。
夏油杰看着瘦削的五条悟,问五条悟晚饭想吃什么。
五条悟纠结着,突然,咚咚的敲门声响起,二人同时警觉起来。
五条悟率先走到门边,被夏油杰一把拉回来,夏油杰压低了声音说:“你别出声,你现在的身份根本不适合暴露在人前!声音也不行,万一是同僚呢!”
五条悟哦了一声,也不想给对方惹麻烦,于是乖乖闭了嘴。
夏油杰站在门口问:“谁啊?”
“是我。”硝子的声音传来,五条悟松了口气,正想说让他来开门时,夏油杰已经拉开了一条缝,门外的硝子有些不爽,“不是你约的我吗,怎么磨磨唧唧的……”
话音未落一枚炸弹越过硝子头顶,卡着门缝被扔进室内。五条悟瞪大了眼睛,身体快过大脑上前扑倒了夏油杰——
炸弹在空中炸开,嘭一声整栋楼都在震,五条悟离炸弹太近,他在炸出的巨大光亮中看见硝子错愕的脸,和她身后一闪而过的身影。
原来是他啊,五条悟在最后一秒想,他的五脏六腑还未来得及感受剧痛,第五轮循环已被强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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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醒来后后背还记得那种剧痛,他意识到夏油杰又死了一次。不过这次有自己给他垫背,他的痛苦应该会少点。
不用看手机,他也知道时间已经变成了20:04。
此刻他尚且待在自己的藏身之处。
他手里还拿着弹匣,桌面上堆着子弹,手枪放在一旁,等待着主人将匣重新装满。
五条悟却呆滞地坐在那里,面色比起淋雨后更加苍白。他嘴唇颤抖着,手中的子弹几乎要拿不住。
他眼珠慢慢地转动,细细地打量四周,仿佛在寻找谁的影子,或是鬼魂。
他预想过杀手是谁,也作出过无数猜测,最大的可能是伏黑甚尔,就在五条悟都要坚信自己的猜测时,那个人出现在了自己视线中,即便当时他只看见对方仓促下楼的背影,他也绝不会认错——
那是夏油杰。
此刻每一环都精准扣上,五条悟理解了为什么对方会对握手楼这么熟悉,为什么哪怕在雨天狙击技术也精准地过分,为什么他只杀夏油杰,不杀自己。
因为那是他生活的地方,因为他一直都是警署里枪法最好的,因为就像他爱夏油杰一样,夏油杰也爱他。
没有人会真的忍心杀死自己最爱的人,除非是避无可避的宿命。
他明白为什么硝子会突然出现,是“夏油杰”将她骗过去的。他借着硝子作掩护,才能成功让戒心重重的自己开门,才能躲在硝子身后将炸弹扔进来。
硝子只是法医,她没有五条悟和夏油杰那样的敏锐力,也是抱着对好友百分百的信任,才敢在雨夜只身进入鱼龙混杂的握手楼赴约。
他利用了硝子,牺牲硝子,甚至亲手杀死自己换来了下一次循环,他要消磨五条悟的循环次数,他也知道循环的运行方式。
五条悟将手捏地嘎吱作响,指甲深深嵌入皮肉,留下弯弯的伤口。
他费劲心思想将夏油杰从深渊中拉上来,而“夏油杰”也费尽心思要将自己推回去。
“夏油杰”是怎么进入循环的?他是怎么知道循环的?按理来讲,同一个循环里怎么会出现两个相同的人?他想结束循环,为什么?
最重要的是,那个“夏油杰”,究竟是哪个时期的夏油杰?
五条悟不敢去预测,他全身发冷,手心的痛觉带给他一点点清醒。
他要去找“夏油杰”。
既然“夏油杰”选择了跟在硝子身后,那么近的距离,他必然已经做好了被看见的准备。
五条悟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他还有四次循环机会能和“夏油杰”博弈,当务之急是保护夏油杰的同时找到“夏油杰”。
五条悟出门的时候天光四合,乌云聚在一团,阴郁,扭曲,像发霉的奶酪,也像密密匝匝叠在一起的积灰蛛网。他压下帽檐,紧了紧手套上的绑带,手枪在腰间卡地骨头疼,他尽力挺直背,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柄黑色的剑,凌冽的,泛着冷光,蓄着势,仿佛下一秒就会用锋利的刃割破天空,从层层乌云中劈出一道漏光的通道。
他没有去警局等夏油杰,而是来到了警局背后高耸的大厦。他数着楼层找到对应的房间,自然地走进去冲屋里的两个工作人员说了句hi,待二人还没反应来时五条悟两记手刀劈在人后颈,将他们软绵绵的身体安置在地上,面无表情地关灯,拉开夹克拉链,解下腰间那根带子。
带子和夹克内侧上面别了很多零散的零件,单是那些金属的碰撞声就叫人牙酸。五条悟坐在地上依次将零件组装好,拼出一架狙击枪,隐蔽地架在窗户上。
他往下看,十字路口的车辆川流不息,警局的窗户正打开透着气,属于夏油杰的那一扇也毫不保留地大开,而夏油杰背对着窗户,脑后绑了一只凌乱的丸子,拿着手中的文件不知看了多久。
高空的风吹动窗帘,五条悟从瞄准镜里看着夏油杰的背影,他的食指扣在扳机上,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明明只要夏油杰能顺利活过22:34,他就算成功,那现实就会按照循环改变了的样子继续往前走;一旦在最后一次循环机会内夏油杰死了,那他就算彻底失败,现实并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第一次循环里他以为自己会陪着夏油杰平安度过22:34,因为只有自己知道“循环”的存在,他以为不会有任何不确定因素,毕竟,这个机会是自己以性命为代价换来的,眼睛只是契机,是必要条件,而丧命是五条悟的必然结果。
他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做了最大牺牲换来的,必定和自己预料那般稳定,安全。
但“夏油杰”的出现搅乱了他的思维,他不得不看着夏油杰一次次地死在自己面前,无能为力地强制开启下一次循环。
重复,开启,重复,开启,在保护夏油杰的过程中警惕着“夏油杰”的偷袭,接受每一次失败带来的心灵冲击。
内心深处他巴不得马上结束循环,出于不想面对现实中夏油杰死亡事实的目的他将自己陷入一次又一次的时间回溯中,他循环地穿过时间的障壁来到十年前的夏油杰身边,看着曾经的爱人年轻的,熟悉又陌生的脸庞,缱绻到不舍得离开。
他一次次地留在循环里,只是想,再待一会儿吧,他和杰。
但他来这里的目的是让爱人从注定扭曲的轨迹中撤身,他要夏油杰不用再一个人背负那么多。
五条悟在心里诟病自己自作主张,不论走上什么样的道路那都是夏油杰自己的选择,他没有立场去干预夏油杰,没有理由让对方改变已经根深蒂固的思想,但他就是想看看,如果当年杀死枷场夫妇的是自己,夏油杰的往后余生会如何选择。
是跟着自己一起叛逃,撕扯掉胸前的徽章,猖狂地走向黑道,用偏激的方式维护心中的正义,还是坚守在阳光的那一方,将那些疯狂的思想压抑在心底,一点点地,潜移默化地浸润腐朽的世道。
现在看来夏油杰既没有选择前者,也没有选择后者,他站在二者交会的地带,执着地要五条悟离开,碍于那身制服,没有偏向对立面,摇摆着,似乎在想另一种方式。
似乎循环了太多次,也许也有重新看到爱人十年前和自己并肩时的样子太过于怀念,五条悟不想抽身,他连现实里“叛逃者”夏油杰的模样都记不大清了,那张老是端着虚假笑容的脸也模糊起来,反之对方的狠厉,残暴他却记地一清二楚。
他扣着扳机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他扣不下去,他真的扣不下去,他已经不能再杀死挚爱第二次了。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
现实中的夏油杰早就在警队的围捕中,在雨夜22:34,死于五条悟之手。
那是夏油杰初次死亡的时间,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他记得那晚雨下得很大,但郊区的路面没有那么平整,夏油杰的血混着雨水积成一个水洼,冒着泡泡流不走。他看着夏油杰的头发如海藻般漂在水面上,那身袈裟被弄地脏污不堪,一点高贵的“教祖”该有的样子也没有。
周围拉上了黄色的警戒线,警车顶端闪着红蓝的灯,白炽的车灯格外刺眼,将现场照地像天亮了一样。
瓢泼的雨水打在夏油杰尸体上,五条悟站在警戒线内,即便他的养子为他打着伞,但雨实在是太大,他的裤管依旧湿透了。
而夏油杰的尸体就暴露在雨中,有人穿着专业制服为他收尸。五条悟睁眼看着夏油杰被一点点地收进裹尸袋,黑色的袋子裹住他残破的袈裟,裹住他胸口的枪洞,裹住他的脸,最后是头发。
五条悟没有看到夏油杰被抬上车的那一幕,他在夏油杰整个人被完全收纳后,转身上了车。
那天开始他的眼睛开始抽痛,他频繁地做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十年前那个至关重要的节点,夏油杰先他一步找到枷场夫妇,用尖刀刺杀了对方,用黑沉到冰冷的眼睛看着匆忙赶来的五条悟,说,想杀就杀吧,你的选择都有意义。
那天五条悟没有杀他,他看着夏油杰脱下沾满血迹的制服,裸着上半身离开。他腿灌了铅似的,举着枪指着对方的背影,却扣动不了扳机。
夏末秋初尽管阳光依旧灿烂,但五条悟却感受不到一点温度,他愤怒地呼吸,双手最后还是无力地垂落。
夏油杰的叛逃给了警界致命的冲击,五条悟每天都会点开内网和暗网查看夏油杰的赏金涨到了多少。对方对自己的大义有着近乎疯狂的执念,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坐上盘星教教祖的宝座,为社会灌输疯狂思想的同时不断游走在灰色地带,为五条悟乃至整个警戒带来了不知多少棘手的案子。
五条悟看着对方在自己的对立面活跃了十年之久,十年后夏油杰亲手制造了轰动全国的邪杀案子,他给了五条悟不得不去杀他的理由,亲手将机会和枪递到五条悟面前,逼迫五条悟除掉他这个“叛徒”。
夏油杰的眼睛其实是棕色,只是每次他望向五条悟时眼中承载的东西太过沉重,他眼中浓的化不开的感情混淆了光,让人误以为黑色是他原本的底色。就连夏油杰捂着心口吐出一口血,不带任何憎恨地看向自己时,五条悟也恍惚地认为夏油杰的眸色黑地那么纯粹。
五条悟在夏油杰死后循环地做那个梦,在平安夜那天梦境的虚影碎裂成一片片的镜子,反射出二人度过的青春。青春晃动着周身温和的光线,震颤着变成一只只黑瞳,密密麻麻地转动眼球,用兽般的竖瞳回视五条悟。
五条悟终于压不住悲伤,泪水夺眶而出,他的眼睛又热又痛,周身的碎片上再次出现回不去的三年影像,他沉默着许愿,想用自己的命换一个回到过去的机会。
在他摒弃无神论立场的那一刻,他的愿望得到了回应,以眼睛为载体,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十年前的公寓里,身旁是面容更加年轻的夏油杰。
一切都实现了。
不用神明暗示,五条悟的眼睛就已经将一切信息传达给了大脑。他知道自己已经回溯了时间,也知道“循环”触发的条件。
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盯着木制天花板上熟悉的花纹,想问为什么可供循环的次数是9次呢?
麻木的脑袋得出一个荒诞的答案,可能是因为猫只有九条命,可以为爱的人赴死9次,夏油杰老是说他像猫一样粘人。
他看向身边的夏油杰,后者被五条悟的动静吵醒,揉了揉眼睛也起身,勾着五条悟的脖子交换了一个早安吻,笑眯眯地问今天怎么醒地比他还早。
十年后的那张面容和眼前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多了一些岁月打磨的痕迹而已,微乎其微,忽略不计。
五条悟看着那个明晃晃的笑,眼眶酸涩,他尽力稳着声音,说想杰了,就先醒了。
五条悟重新过了一遍十年前的生活,他和夏油杰亲密地牵手,接吻,做爱,直到接到枷场夫妇贩卖幼童和器官的案子。
五条悟知道时间到了,也知道那段时间夏油杰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只能尽力关心对方,在改变二人命运的那天抢先一步到达现场,杀了枷场夫妇。
刀落地的那一刻,五条悟松了口气,心想太好了。
那天下午他已经察觉到了晚间将落雨的迹象,因为空气闷热地要命,一地的血也蒸发出腥臭,五条悟看见建筑废墟夹缝里爬来爬去的黑的白的蠕虫和闻着血味儿飞来的苍蝇,明明尸体还没有腐烂,就已经招来了这么多虫子。
抬头时终于看见了夏油杰错愕的脸。他想,当初夏油杰看见自己时,自己的表情只会更夸张吧。
他忍住笑,放松地掏出对讲机,仅仅只是怀念了这身制服一秒,就果断地转身离开。
之后只要保证夏油杰平安度过今晚的22:34,一切就能改变了。
到时候叛逃的会是五条悟,被四面追杀的也会是五条悟,时间一到,不用夏油杰来杀,五条悟自己就会死去,到时候夏油杰干干净净,他会有大把的时间去尝试别的路,会穿着制服高风亮节地维护他的大义。
可偏偏“夏油杰”也进了循环,扼住五条悟的希望,一点点掐灭。
五条悟不知道早就死去的“夏油杰”是怎么复生,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可既然自己都能回溯时间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呢?
“夏油杰”想杀死另一个自己,想自己失败,可他知道自己失败的代价是什么吗?
这是平等的交换,如果五条悟成功了,神明会收走他的灵魂;如果失败了,那神明就是没有完成五条悟的愿望,他的命依旧在,可作为载体的眼睛却会成为永恒的祭品。
他会成为一个瞎子,这和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到这里五条悟已经大概猜出“夏油杰”不断杀死“自己”的目的了。
夜风吹在脸上凉凉的,五条悟看着办公的夏油杰,想自己为什么非要选择再次杀死对方。明明他清楚自己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明明“夏油杰”开枪的感觉PTSD一般折磨着他。
可是没办法,当献祭者杀死关键点,等同于自断后路。五条悟会死,夏油杰的命运也不会被改变,处在时间循环里的一切会独立成为一个新的空间,循环会变成一场死局。现实里的五条悟将不复存在,而夏油杰早已死亡,世间再无二人。
所以他要以这种方式逼“夏油杰”现身。
大不了谁的愿望都别实现。
五条悟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食指一动。
架稳的狙击枪在最后一秒被人强行掰离原本的方向,子弹穿透第一滴落下的雨水,打进十字路口中心的花坛里。它落在泥土里,随后大雨倾盆而至,除了嵌入时飞溅的土屑,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五条悟看着握在枪管上的那双手,毫不意外“夏油杰”的出现。
他平静地起身,在黑暗中和对方对视。
来自十年后的“夏油杰”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头发和他当教祖时一样半散半扎,眉间的冷漠与狠厉仿佛随着死亡散了个干净,看向五条悟时露出了没来得及掩饰的难过。
他们脚下闪着白橙的车灯,偶尔射在玻璃上照亮双方的脸。五条悟嗓子酸涩到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夏油杰”嘴唇张张合合:“悟。”
五条悟忍不了眼中的泪花,视线越来越模糊,眼睛里积水达到极限,热泪溢出眼眶,在白皙的面庞上留下两道泛着水光的痕迹。
“夏油杰”用有些粗糙的指腹抹去他脸上的泪珠,说对不起。
五条悟摇头,将架在窗边的狙击枪拿起来抵上“夏油杰”的胸口,说:“你不该来。”
“夏油杰”没有动,他依旧看着五条悟的眼睛,“我有必须来的理由。”
“杰,这次不要再打扰我了。”
“可是我不想看你送死。”
“我愿意。”
“夏油杰”沉默,房间的门大打开,被五条悟打晕的两个人被夏油杰悄无声息地拖了出去,他处理这种东西总是得心应手。
他往警局里另一个自己的背影看了一眼,说:“为了我,不值得。”
像是知道五条悟不会开枪一样,他自顾自地说这话,“你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吗?”
五条悟摇头,认命般将沉重的枪械扔在地上,坐在桌子边沿,静静地等待“夏油杰”讲下去。
“夏油杰”倚靠在窗边,右手指向自己的眼睛,“因为你原本成功了。”
五条悟闻言蓦地看向夏油杰,“什么叫‘我原本成功了’?”
“夏油杰”伸手点了点另一边伏案的自己,“因为他就是我啊,我可不是被你杀死的那个‘夏油杰’,我是你费尽所有才救回来的‘夏油杰’。我存在,这说明你成功了。”
五条悟震惊地看着笑眯眯的“夏油杰”,只觉得自己的浑身的血越来越冷。窗外的雨声太吵太大,他脑子里理智的那根弦啪一声断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攥着“夏油杰”的衣领,二人的鼻尖几乎贴在一起。
“你再给我说一遍,你是谁?”
“夏油杰”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我是你拿命换来的守法公民夏油杰。很惊讶吗,悟?”
五条悟嘴唇抖地像筛子,他什么都想说,但什么都说不出口。夏油杰一句话推翻了他先前的所有努力,他献身拉回来的人,根本就不想活着。
如果想方设法想阻挠自己的是“教祖”,五条悟的难过说不定会少一点,可偏偏,一遍遍杀死循环关键的,会是被自己改变了命运轨迹的夏油杰。
夏油杰握上五条悟攥着自己的那只手,轻声抚慰着:“那不是你该去承担的,你的献身让我重新活了一遍又怎样,我感受到的只有孤独。”
“原本你成功了,你改变了现实,‘现实’给你安排的死因是仇家的包围击杀,我原本对这个结局坚信不疑,直到十年后,我一个人过平安夜时,一段不属于我的记忆突然出现在脑子里。”
“夏油杰”说着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那段记忆里,杀死枷场的是我,我叛逃十年,最后被你亲手了结。”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有那段记忆,我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难得地喝了酒,产生了幻想,直到我在记忆中死去的地方挖出了自己的尸体。”
“夏油杰”轻轻笑了两声,“你知道那个场面有多恐怖吗?在平安夜,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边举着手电一边发酒后疯一样挖土,想去验证一下那些突然冒出来的记忆是否真实。结果还真让我挖出来了。我当时都要吓死了,明明现实已经改变,你当初也有把我的尸体火化,按道理说‘那个我’应该消失才对,怎么还会被十年后的我挖出来?”
五条悟已经不知道作何反应,他眼中只剩惊讶,手不自觉的松了下来,被“夏油杰”牢牢握在手心。
“夏油杰”继续:“然后我就把自己的尸体运了回去,当时‘我’穿着袈裟,我盯着自己的尸体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天亮了,我也醒了酒,尸体还是在那,安安静静的发臭,我就相信了脑海里那段记忆。”
“可能是上天都在帮我吧,我又回了找到自己尸体的地方,夜晚我没有条件仔细搜查,白天我却在那里找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他从裤包里拿出一张叠好的纸,在五条悟面前打开。
上面密密麻麻地绘制着同一只蓝色的眼睛,朱红的符咒从中间贯穿,整张符纸说不出来的邪。
五条悟被上面密密麻麻的眼睛看地想吐,后退了一步,却被“夏油杰”死死拽着手臂。他将符纸叠起来,凑到五条悟耳边,“然后我又回家查看自己的尸体,果然在胸口找到了弹孔,上面贴了好几层一模一样的符纸,我看过去时,上面的眼珠甚至在转动。”
“当时我就明白了一切,悟,你肯定用了某种手段留住了我,但自己却替我去死了。”
五条悟立刻反驳:“不是替你去死,我得到了想要的结局,必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可是这个代价我接受不了,我根本就不想你死。”“夏油杰”一把撕碎手中的符纸,“我当时就好奇,怎么尸体都不新鲜了,符纸还新的跟刚画上去的一样,眼睛还会动呢,天底下怎么有这么邪门的事?看来老天爷都不想帮你瞒着我了。既然你能用自己换来让我重生的机会,那我也可以用自己换来阻止你成功的机会。”
“后面的说出来的就没意思了,就像你许愿回到了过去一样,我也付出了一些代价,来到了这里。”
“悟,我不会再让你死的,你放弃吧。”
“夏油杰”话音刚落,五条悟就跟发疯一般,重新端起枪就往“夏油杰”身边扫射。
只是没一发子弹落在“夏油杰”身上。他周身的墙面上凹陷出无数弹孔,子弹落在他脚边,声音盖住雨声。
待五条悟发泄完,“夏油杰”上前抱住对方,强硬地和对方接吻。
他一遍遍地对五条悟说对不起,一遍遍地亲吻,一遍遍地说十年来自己的思念。
五条悟被紧紧抱着,陷在炽热的吻里,再也不想被放开。
他的心酸胀到发堵,砰砰乱跳,像是要将缺失的悸动全都补回来一样。
终了后五条悟喘着气,从“夏油杰”怀里挣脱,“你给的代价是什么?”
“夏油杰”狡黠地看着他,“一切结束你就会知道了,放心,不算真正的死。”
五条悟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稍微松了口气,随即无不苦涩地想,但自己会死,他们还是无法在一起。
“夏油杰”像是看穿他心中所想,弯起唇角,拿起五条悟放下的枪,突然揽着五条悟的腰往窗边靠,将人牢牢贴在自己身上后往下倒去——
失重感笼罩全身,冰冷的雨珠砸在身上,耳边风声呼啸,夏油杰垫在他身下,二人快速地坠落,行人只在一闪而过的灯光里看见两个飞速下落的身影,尖声叫了起来。
有司机被尖叫吸引了注意力,“夏油杰”单手拎枪往下开了两发,击碎了红绿灯,前端的司机们纷纷点踩刹车,后面的车辆接二连三地撞了上去,鸣笛声绵延不绝,井然有序的路口乱成一锅粥。
夏油杰抓住一闪而过的栏杆,抱着五条悟吊在半空,减缓速度后再次松开手,他护住五条悟的头,二人摔在草地上翻滚几圈后停了下来,夏油杰毫发无伤地起身,拉着五条悟站起来。
五条悟甫一稳住身形就掏出手枪指向“夏油杰”的头,“不管怎样,时间快到了,我是不会再让你得手了。”
“夏油杰”像是预料到了一般将手中的狙扔在一旁,他们淋着雨对峙,远处响起了警笛声,警厅大楼里的警察骂骂咧咧地出门,探照灯在周围扫射,最后落在二人身上。
有认出五条悟的警察瞬间警惕地大喊,几秒时间内他们前方围满了警察,最前端的七海建人视线落在“夏油杰”身上,拿着对讲机大喊这里还有冒充警方指挥人员的不法分子。
“夏油杰”慢慢地转头看着二十米处的警察,立了一排的防爆盾间冒出无数黑洞洞的枪口,他无辜地举起双手,引地敏感的警察向他脚边射出一发子弹大喊:“不许动!”
“夏油杰”乖乖不动,和后来赶过来的夏油杰沉默地对视。
夏油杰被对方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震惊到了,他视线仅仅在上面停留两秒就移到五条悟身上,他瞳仁震动,现场几乎所有人都听见夏油杰声嘶力竭地喊:“你怎么在这里!”
五条悟骂了一句,跟着一起举起双手,“夏油杰”搞出来的响动让二人同时处于风口浪尖,现下脱身的几率微乎其微。
雨水顺着五条悟的发流进眼睛里,刺地他更加疼痛,他对上夏油杰的眼睛,开口,“杀了他。”
时间已经指向22:20,五条悟不敢再冒一点险,只要度过剩下14分钟,一切都会结束。
明明知道就算这次失败了,也还有循环机会,但他冥冥之中感觉这次会一举定成败。
因为“夏油杰”已经现身了,幕后之人的现身意味着往后的机会无用化,他们的博弈已经快走向结局。
夏油杰扣在扳机上,始终没有按下去。一来尽管五条悟已经被当作“叛徒”处理,但他还没有冷血到愿意对昔日挚友兼挚爱来一枪,二来眼前的男人实在是和自己过于肖似,他心口涌上一股怪异的感觉,尤其在被对方用蛇一样阴冷的眼睛盯住时。
就好像他是自己第二个灵魂一样。
自己杀自己,太诡异了。
夏油杰迟迟没动手,“夏油杰”呵呵一笑转而注视五条悟,“悟,他不肯下手。既然如此,借着这段时间我再说两句吧。”
“其实在看见自己的尸体后我的记忆和……教祖的记忆就已经融合在了一起,所以我知道叛变那十年里我的所有心情。”
“我理解你想复活我的心境,毕竟,在你离开的那十年里,我也无数次的想让你重生。”他抹了把脸上的水,一撮湿发粘在他脖子上,“你愿意用自己的命换我的命,我可没有那么慷慨,我贪心,我要你和我,都活着。”
说完他缓缓放下双手,从风衣里拿出一把手枪指向五条悟,他眼中的深情仿佛化在了雨里,蒸腾成雾气涌在五条悟周围,五条悟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喉咙紧地发疼。
“夏油杰”最后说:“我爱你。”一发子弹自他太阳穴里穿过,“夏油杰”身子摇晃两下,倒在草地上。
所有警察都震惊于副队的突然开枪,夏油杰冷静地放下手枪,他忍受不了一点别人对五条悟的威胁,哪怕他看得出来,那只是假把式。
眼睛传来的信息多到要爆炸,视线里所有色彩在“夏油杰”倒下的那一刻统统褪去,脚下水还在流,五条悟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他在那短短一秒内明白了“夏油杰”的目的。
对整个循环来说,“夏油杰”是异端,夏油杰是“关键”,而二者又确实是同一人,一个是循环外的存在,是异端,是未来;一个是循环中的产物,是过去。
当“关键”击杀“异端”,循环判定死亡,来自未来的“夏油杰”死了,过去失去了延展的意义,时间的回溯停滞,被夏油杰的“自杀”行为强行结束。
倘若是“未来”杀掉“过去”,那根本不会影响什么,一道虚影消失,循环会自动开启,重新再创造一道出来。
五条悟被排除在外,他献祭失败,周围的建筑,植物,人突然都像故障一般卡顿在那里,落在半空的雨珠止住下落,被风吹起的发丝停在半空……一切都闪着扭曲的光泽,拉扯出道道细密的裂缝。
他感觉自己的眼球疯狂地升温,眼底的神经根根断裂,纷纷钻出他的眼球,变成一条条金色的线试图修补那些裂缝。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见夏油杰向他走来,吻在他的眼睛上。
哗啦一声,周围所有都被拉扯碎裂,如玻璃残片般落了一地。五条悟的眼睛彻底失去光明,连痛觉也散去。
他感受到夏油杰的嘴唇离开他的眼皮,五条悟捂住双眼,感觉到手掌上好像沾上了血一样粘腻的液体。
他喉咙里发出悲伤的呐喊,明明都快成功了,为什么夏油杰要阻止这一切!为什么他非要自己一个人活着!为什么还是要走,还是要放开他!
什么狗屁爱情,到头来还不是只有自己!只有自己!
他做那么多到底是为了谁?他只是想要夏油杰活着,在他前半生没有坚持下去的那一边活着试试看!
他以为这样会让夏油杰找到新的意义,现在看来一切都像自己一厢情愿的笑话!都是他在自导自演,夏油杰压根不想要这个机会!
五条悟跪在地上,他喉咙里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从指缝中漏出来,将血液冲成粉色,滴落在地。
时间的回溯被迫结束,循环一层层的剥开,慢慢露出内芯里的现实。
五条悟身子晃了晃,无力地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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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眼部传来剧痛,五条悟身下陷在一片柔软里,耳边是某种机械滴滴工作的声音。
他的头晕乎乎的,视线中一片黑暗,他分不清今夕是何。
他在身边胡乱摸着,抓住一双温暖的手。
“醒了?眼睛难受吗?”
五条悟反应了好几秒,怔忪地问:“……杰?”
“嗯。”夏油杰答地轻声。
五条悟觉得自己有一万个问题想问,但一个都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被夏油杰截断,“想知道什么等你恢复好了再说吧。你的眼睛受到了很大的损伤,就算是恢复好了视力也会大不如前,而且无法见强光,怕是以后都要戴着墨镜了。”
五条悟惊讶于自己眼睛竟然没有完全作废,不禁问道:“没想到竟然还能看见……那你呢?”
你怎么样?你又在我面前死去一次。
“我很好。”
晨曦洒入病房,夏油杰穿着常服坐在床前,两只手都被五条悟握着。
他的嘴角扬着笑,看向五条悟时眼睛漏出点点璀璨的光,“都说了等你好了再告诉你。当了那么多年教祖,一些邪门的手段足够我去和一些‘超现实’东西做交易了,你放心吧。”
他庆幸自己当年叛逃后转行坑蒙拐骗,认识了不少人,学了不少有用的没用的技能,要是没有这些,那五条悟会在循环里毫无阻碍地成功,到时候自己会被蒙在鼓里苟且度日,在回忆中思念五条悟,独自过完余生。
五条悟眼睛缠着厚厚的绷带,头发柔软地垂下,他希望这不是梦,也不是什么虚幻的。手上真实的握感一遍遍告诉他,夏油杰真的回来了。
自己都没察觉到嘴角的笑容,五条悟已经不想去想那么多了,放松地靠在身后夏油杰垫过来的枕头上,“嗯。”
日头越升越高,天光越来越亮,照地缠绕在五条悟床周的金线闪闪发光。五条悟看不见床沿贴着的密密麻麻的符纸,上面的黑色眼珠被一道赤色的痕迹贯穿,在夏油杰冰冷的视线下骨碌碌地转了一圈,自燃出蓝黑色的冷焰,无声无息地化作一道道灰白的烟散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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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着感觉有点抽象有点怪诞有点语无伦次不知所云,但是我个人很喜欢,毕竟我自己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所以,要喷之类的记得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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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妈呀好喜欢……非常有这两人之间极限拉扯的阴湿(?)感觉……五拿自己的失败赌夏油杰出现和夏油杰坦白五条悟已经成功那里简直就像狱门疆复刻……反复看了好几遍都还是觉得你们男同……(: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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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文的脑洞都太喜欢了

好有趣的设计,没看过开端,在第一节小夏被枪杀旁边的小五却没有被杀就猜到凶手是另一个小夏了,看到小五付出的代价更加确定小夏不管如何肯定会来阻止他的,小五选择先杀过去夏逼未来夏现身,两人的对峙拉扯到夏五跳下楼,过去未来夏交锋很紧张刺激,最后感觉小夏是用自己的一部分为代价换回了小五(把小五尸体挖出来复活什么的),为了爱一个比一个疯狂,是两人能干出来的事,感谢太太产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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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湿男鬼和疯批的设定我真的超爱,在到处找这种文:sob:

嘿嘿论坛的宝宝们都好好:smiling_face_with_three_hearts:

你前面对剧情的猜测好准……但结尾其实和我接下来要写的一篇文有关就先不透露了,好感谢大家直接表达爱(跪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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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说话只会说太牛了。。。

真的跪谢每一句夸夸和鼓励,我原本还以为会被抓住时间安排和逻辑漏洞库库一顿骂呢:sob:

写的好棒啊,两个人的感情都好沉重,不同的理念甚至是死亡都无法将他们彻底分开。期待老师新作。

好好看,好牛逼,好喜欢!

所以最后夏的代价是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