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师这种高危职业，最忌讳的就是有牵绊。
但众所周知，五条老师没有这个禁忌。
他的办公室里挂着来来往往的照片，纵深各处，几经轮转，只有中间那张未着人像的寻常人家倒是从没变过，学生们不知道它的来历。
有一天学生们在累得半死的课后被五条老师抓着谈天说地，对嘛，年轻人怎么不该有这种精神气！
学生们心里叫苦面上抽搐，忽然，虎杖问了一句：老师，你办公室中间挂的照片怎么一直是那张？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五条老师罕见地噤了声，他拉拉眼罩，抿嘴半晌道：去问你们夏油老师。
去问你们夏油老师。明明要刻意隐瞒，怎么又像得了心爱的糖果忍不住要炫耀一番？去问你们夏油老师——明明是要寻求帮助，怎么又像抱怨一样拉长了声调，讲得这样委屈？这样委屈！
所以这天傍晚夏油老师拉开五条老师的门，双手揽着他的爱人，拉着对方坐下再轻轻地问，怎么叫他们问我？
不知道啊，不知道。他年轻的爱人摇着头，晃着身子，笑得很灿烂，那是你的家，你的家要叫我怎样回答？
感受到腰上的手威胁似得裹紧，五条悟急得一拉眼罩，那双蓝眼睛就这样直直地盯着夏油：明明是你说——
对对对，是我说，夏油妥协地放手，要帮他拉好眼罩：乖，等下眼睛疼——
不料对方把它猛得一甩，双手死死环着自己的脖子，轻易能毁坏一切的手环得却那样紧，紧得不知道谁在颤抖。五条悟就这样贴着夏油问：那夏油老师能不能跟我说说，该怎么和他们讲？
那个问号就像河流入海，夏油不得不仰头回望，那双蓝眼睛真的好明亮，好明亮，明亮得要了人命，要人心甘情愿。这原来竟是我的海吗？
是我们的家，五条悟松了手，像孩子一样跟着他轻念了一遍又一遍，原来也是我们的家吗？原来是我们的家呀！五条悟满意地亲了夏油老师一口：夏油老师，怎么办呀……怎么办呀，教得这么好，怎么办呀。
满意了五条悟就要下去，夏油杰不让。
还有什么问题？五条悟挑眉，明天没有任务，哦，那便是那么一回事了。
来吧。五条悟闭着眼往后落，感到头发散在床面上，感到自己在柔软中凹陷，然后就只用像海一样躺着，只要躺着，甚至不用勾手，不用等。
沉默着夏油杰像流云一样欺身上前，云是黑色的，从很高很高的地方一点一点流淌下来，脸颊，脖颈，手腕，指尖……轻轻地慢慢地还到处都要亲，扑天盖地张牙舞爪地落下来好痒又没有声音。
——快点。五条悟要去推，想去够，快够到了对方又往后退，气得只能骂。没骂一半就被托着头往上浮，这下是搅着舌尖往里亲，小小的一方湿润里有两尾小鱼在乱窜……这里好小，怎么这么小，五条悟在间隙里别过头，吞吞吐吐地枕在夏油的手上问道：你要吃掉我吗，夏油杰？鱼儿并不回答，可是他还是乖乖地张着嘴，露出一截舌头，心里默默念道，你把我吃掉吧，夏油杰。
可传来的只有一声叹息，浓重又高渺，坦荡如雷声：错了。错，错了，这个字太重，轻则生离，重则死别——五条悟想到幼时观烟花时背后射来的一支冷箭，想到烟花散尽地上烈火燃烧如炼狱，这个死了，那个也死；想到夏油一个人站在阶下忍着怒气问自己的名字，仅过了几日就把难吃的咒灵个个都随自己玩，这个也拿，那个也给……这些事每一件都错，件件错得离谱，唯独现在这一件，怎么错了？五条悟喘着气撑着头看夏油，看他衣服整齐面色如常居高临下，看他俊朗极了又恼人极了，五条悟心下了然，是促狭我没穿衣服。好啊，看老子不来把你衣服剥了。可拳头还没招乎上那人就偏头，附在自己耳边，声音低低的：我教你。好近，五条悟感觉自己的腿被抬高，下边传来温热，太…太近了，仿佛是一块燃烧的冰柱在往自己的心上撞，与所有的想挤到自己身旁的东西都不一样——明明抱着自己又害怕得抖动的佣人的手；恶心的又不得不拉在身后的人的张大的眼睛……只有，只有这一个，云层压过来，好重，原来一颗心竟然这么重吗？那颗心从云上落下来，不是要他承纳，只是要他看清，看清这世界上还有一片雨如此干净，如此澄明，那一滴一滴的雨疯狂又温柔地将他环绕，连海都可以一起飘起来了。
五条悟流着眼泪伸手碰夏油杰，发现他的嘴角也在往上浮，自己的手也被牵着往上浮，紧接着是被搂紧的腰，到处都在往上浮……夏油老师，我们怎么在飘啊，五条悟闭着眼绕着对方的脖子大喊，突得听得几下杂乱的锤门声和跺脚，吓得他颤了颤，可这马上又被身下一阵阵的波动给推远了……隐隐约约地被揉乱的黑发下传来闷闷的笑。
那个声音缓缓的，像在托着五条悟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允诺着：别怕，别怕，不会叫你掉下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