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死在你家门口》

01
“你会不会和我跳舞?”
“不会,”闷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听起来沙哑又疲惫,“和一个死人跳舞太膈应了,但我可能会吻你。”
于是门开了,老旧生锈的金属转轴发出了垂死的,小声的尖叫,留出一条狭小的缝隙。室内暖黄色的光追着长发的男人出来,黏在了两人之间,见证了一个冰冷的吻。

夏油杰接到消息要调到s市任教的时候是初春,马上就是新的一个学年,他要来顶替一位心理学老教授留下的空缺。
老教授除了慢性的支气管炎之外,身体很硬朗,他的死叫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事情发生在新年的时候,邻居发现他倒在楼梯上,一开始以为是老人是摔倒了,一边唤着他的名字一边去扶他。隔着冬天厚厚的衣服邻居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是怎叫都不应,等把老人翻过身来,看到一张紫色肿胀的脸才大惊失色。
老教师是被果冻噎死的,他喜欢吃这种甜食,哪怕家里人明令禁止他还是要偷偷买偷偷吃,把包装纸丢在楼下的公共垃圾桶里,生怕哪天女儿回家了会被发现。他死的时候手里里还揣着果冻的包装纸,甜腻的汁水溢出来,流到毛毡大衣上,把顺软的毛粘成一个打不开的结。

这个冬天除了一场十年不见的大雪以外还有个重大事件,一个困扰了z市大半年,声势正旺的犯罪团伙忽然销声匿迹。
说是犯罪团伙,其实一共只有五个人,他们每次都戴着红色头套一起行动,每两周总要干一票,从名贵珠宝店、手表店,抢到街头的小饭店、便利店,他们的目标很随机,难以捉摸,无法采用蹲点的老方法。这个组织最后一次出现是抢了一家ji院,摸了大老板的东西,还劫走个姑娘,从此再没音讯。
有人猜测是对ji院出手得罪了大人物,因而被做掉了,但大人物都最喜欢做面子工程,抓到了弄死了也会发报道来炫耀,再不济也会和警察局通口气,凭空消失这种说法就立不住脚。于是更多人倾向于这个组织要转移阵地,虽然地头蛇离开自己的巢穴也是件很让人费解的事情,但五个人,到哪个城市都像盐粒丢进了咸水,搅搅混混就找不到了,保不准薅完了一个地方要去到更繁荣的城市。
各地警署收到消息之后精神紧张了好一整子,对各个车站严防死守,盘问形迹可疑的人,最后只是抓住了几个小毛贼,和那犯罪团伙毫无关系,两个月后这桩案子便不了了之,巡查的人也都撤离了,只当是这犯罪团伙赚够了钱打算金盆洗手。

夏游杰坐了七个小时的火车到s市,在此之前被困在人挤人的车站四个小时,驼色的大衣上都有被挤压出来的痕迹。昨天天气陡然变暖,大量融雪化冰导致火车有脱轨危险,紧急处理导致了晚点,本来预计下午能到的火车,延误到了晚上六点。
几个警察在下车点照例巡检着,随机抽查行李。安检设备还很低级,很多东西会蒙混过关,比如毒品,比如化学药剂,人工检查仍然必要。夏油杰可能是带着大件行李,人高马大又打扮摩登,还有些轻微的跛脚,所以被幸运地选中了。他平静地递上身份证明和工作证,行李箱也大大方方地打开让他们检查了。
安保人员看了他的工作证上清清楚楚写明的特聘教授,再看他的丸子头和耳扩,反复拿照片和本人比对了好几次。一边行李的检查已经结束了,没有异常,于是安保人员帮他合上行李箱,挂上职业性的笑容还给他。
“感谢您的配合,欢迎来到s市,夏油教授。”
他点头。

接车大厅里到处都是人,夏油杰好不容易在出口的位置找到自己的名字,写在两个女孩子举着的大牌子上。他看着那两个女孩有点怔愣,因为对她们太过熟悉,而她们这幅模样又叫他十分陌生。他转头去车站的礼品店里买了两盒精致漂亮的巧克力,等回来的时候两个女孩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伸长脖子往越来越空的大厅看。
“劳烦你们来接我,我是夏油杰。”他走上前去轻声说。
“夏油教授?您真的是夏油教授?”金发的女孩子露出和刚刚安检人员一样困惑的眼神。
“我是。”夏油杰不得不再次把工作证明掏了出来。

两个女孩子是双胞胎,刚刚上了半年大学,见了老师还有一种天然的恐惧,唯唯诺诺的不太敢说话,反倒是夏油杰没什么老师的架子,送了她们两盒巧克力和她们随便聊起天来。她们说本应该是一位研究生学姐来接夏油杰的,但是因为火车误点她有事周转不过来,就把假期留校的两位直系学妹抓过来帮忙,索性她们需要做的事情也并不很多,只是帮忙把新来的教授带去学校,之后会有人交接的。
“放假为什么要留校?不回家过个新年吗?”
“老家在山里,很没意思的,而且都是老封建,对女孩子有偏见,我们不喜欢呆在那里。”
“我们有奖学金哦!而且还能打工养活自己。”

两个女孩略微不好意思地让夏油杰坐电车,之后还要走一段路,但不是很远,黑头发的女孩问起夏油杰的脚要不要紧,需不需要直接打车。
“没关系,前些天在冰上滑了一跤扭伤而已。”夏油杰示意这并没有影响到自己的行动,并婉拒了女孩要帮他拿行李的提议。
“抱歉啊老师我们不会开车。”黄头发那个说。
“我们也没有车。”黑头发的那个说。
“我也不是要专车接送的大人物。”夏油杰不在意,他愿意和这两个初次见面的学生多呆一会儿,“你们有选我的课吗?”在拥挤的电车里叫他觉得有些热了,把围巾解下来放到背后的旅行包里。
“您的课是必修啊!不想选都难。”金发的女孩比起黑发的要外向一些,和夏油杰熟络了之后很快讲话也没那么拘束了。
“那得好好听,我给分还是很严格的。”
两个小姑娘听了这话不约而同痛苦起来,背着夏油杰做鬼脸,把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真好,夏油杰想,真好。
动车的玻璃窗因为外面的夜色变成了单面的镜子,映出来的女孩一个叫美美子一个叫菜菜子,夏油杰认识的。

去学校把交接事宜安排好后,夏油杰说自己并不需要教工宿舍,他习惯一个人住,所以早就在校外定好了租住的房子。但后勤还是把钥匙给了他,说这是学院对特聘教授的优待,虽然说是宿舍,但事实上是很好的小公寓,哪怕不是常住,放放杂物或者中午去教工宿舍午睡,对外地来的夏油教授都是很方便的。
夏油杰就没有理由再拒绝,拎着自己的行李还要赶去约好的房屋中介那里取新家的钥匙。他在校门口又遇见那对双胞胎,显然是特意在等他,学校办事磨磨蹭蹭的,也不知道她们等了多久,女孩子们鼓起勇气问夏油教授等会儿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现在就想对老师行贿了?”夏油杰笑着问,“我可不吃这一套。”
“可是我们收了老师的礼物,实在很不好意思。”而且她们很喜欢这个老师,总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不是对于一个合眼缘的陌生人,而是一起生活了十年的感觉。
夏油杰看了看擦黑的天遗憾地说那下次吧,下次请她们去吃旋转寿司,今天他还要收拾东西。
“天气忽冷忽热的,别再外面待着了,当心感冒。”他嘱咐两个同样感到遗憾的女孩。

夏油杰对自己租住的房子很满意,在五楼,很宽敞,有很大的落地窗,冬天也可以得到充足的阳光。房东把卫生做得很到位,他只需要简单收拾一下,就能舒舒服服地入住。他把行李箱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整理好,清点记录下来之后需要采购的生活用品,已经十一点多了。
中午在火车上迫使他用一块冷饭团勉强应付了午饭,而现在骤升的温度叫他有些紧张,太想快些安顿下来,东西理着理着,又忘了吃晚饭。这也是经常的事情,夏油杰太过专注的时候就会忘了别的事情,他总是很忙,忙别人不会忙的事情,有的时候饿过了头就不不会再有进食的欲望。
擦完身子的夏油杰再浴室里又呆了一会儿,把身上的纱布换成了干净的,躺在床上打算睡觉,明明很疲惫,但压着心事叫他精神格外清醒,挣扎了好久没能成功入睡。一看时间都过去两个小时,迫不得已,他起来找安眠药。药片放在了离卧室相当远的玄关柜子里,他不愿意让自己轻易找到药片,怕自会因此形成依赖。他安慰自己,这是新来s市的第一天,水土不服,情有可原。

他将要吞下药片的时候听到了楼道里的脚步声,赶紧把卡在喉咙里的小东西呕出来,保持些警惕。他靠在门背后仔细辨认:只有一个人,脚步声听起来有点闷,但不响,脚挺大的,应该是很高,体重偏轻或者属于很敏捷、弹跳性很好的男人;上楼速度很快,台阶是两级两级上的,没有大喘气,是常运动的类型。
脚步声停在他房间门口,接着响起钥匙的碰撞声。夏油杰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听到了钥匙努力往钥匙孔里钻的声音,他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地挪了一下身子,把鞋柜旁边的鞋拔子拿出来在手里掂了掂。
有点轻了,但勉强能用,拿着以防万一。
“怎么回事啊!开不出来啊!!我家怎么不认我了啊!!”
门外的声音哪怕是压低了,在这沉静的夜里实在是清晰可辨,夏油杰听到这声音不可置信地退后了几步,差点坐到地上去,手里质量不算好的塑料鞋拔子薄薄的把手上出现了轻微的裂痕,哔啵哔啵轻响。
夏油杰昏了头脑了,他太想见这声音的主人了,所以在短暂的失神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了门。门外努力用不匹配的钥匙开门的某人没有想到门自己开了,因为惯性狠狠地往前摔,在快摔到夏油杰怀里之前忽然一手扒着门框,一手捏着钥匙去拽着夏油杰的睡衣稳住了,夏油杰清晰地听到了钥匙把布料划开的声音。
“啪嗒”几乎同时响起的还有墨镜掉到地上的脆响。
“你是谁?”扒着门框狼狈的人皱着眉发问,身上带着从外面带来的寒意。
“这该问问您自己,先生。”夏油杰看着对方在黑暗中也能透出蓝色的眼睛迅速冷静下来,哪怕声音还是有些变了音的哑,他把拉着自己的衣服的手掰开,借着黑,不动声色地把漏出的肩膀遮住。他心里暗自惊讶于对方的手指太凉,而自己的掌心正在出汗。

半夜三更的楼道又出现了新的声音,楼上,也就是顶楼的房客开了门,摁亮了六楼的感应灯,蹬着双拖鞋吧嗒吧嗒下楼。经过五楼的时候,她停住脚步打量了一下以奇怪姿势纠缠在一起的两个男人,绕过他们摁亮了五楼的感应灯。
“晚上好五条警官。”她在暗黄色的灯光下对扒着门的男人点点头,又对着门内的陌生人点点头。六楼的房客是个头发披肩的女人,眉毛粗粗的,右眼下有颗痣,身材比较矮小,穿了一件过大的厚棉袄,包得像个可爱的仓鼠。夏油杰憋着心里翻滚的情绪,没有回应她,只是看了两眼就移开目光。
“晚上好,家入医生。”被叫做五条的人终于从门框上下来,和六楼的房客打招呼,顺便弯腰把地上的墨镜捡起来。
“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五条警官你的家在这里,505,别拿你的钥匙再去开506的门了,总是干些这种傻事。”家入医生打了个哈欠继续踩着拖鞋吧嗒吧嗒往下走。留下那个看着不太聪明的警官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长发男。
505和506的房客大眼瞪小眼,是物理意义上的,他们的眼睛真的有很强的对比性。五条警官借着光认真打量了对方,看得夏油杰心里发毛,觉得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记得一些事情,最后他受不了这样的注视,率先开口,“我叫夏油杰,”他把手伸过去,肩膀又不幸地滑出来,他黑着脸又拉上了,“今天刚入住,请多指教。”
五条警官移开视线,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盯着人家,可能是职业病,可能是夏油杰长得很和他胃口。他不好意思地笑着打哈哈,把捡起来的墨镜往领子上一别,伸手去握夏油杰的手。
“我叫五条悟,实在是抱歉,我刚刚出差回来,又临时加了班,上班上昏头了,记不清自己家在哪,你的衣服我会给你买套新的…你的手为什么抖得那么厉害?”
感应灯灭了,夏油杰把手抽了回来,他也才刚刚意识到自己抖得厉害,随便搪塞着说因为天太冷。五条悟又开了灯,背对着他去开505的门,开得很干脆很顺利,“哦哦,开了开了…呀,真是抱歉。”

楼下的感应灯又一个接一个亮起,家入医生回到五楼,还没上平台,就站在楼梯上露出个头,她问:“两位帅哥,我夜宵点多了,能帮我下去搬一下吗?”
五条悟如释重负般点头说好,关了门就要跟着家入医生下去。夏油杰去披了件衣服,把攥在手里被汗浸得都快融化的安眠药扔掉,顺便把五条悟落在门上的钥匙拔了,跟着一起下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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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记忆的杰!蹲一个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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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蹲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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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 好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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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夏油杰不知道家入医生对有没有什么叫做外卖的概念,总之他扛了三箱的啤酒,五条悟拿搬了两纸箱速食、一些蔬菜和熟食,还有她自己本人拿着的显然不是一个人食量的菜,正在氤氲出来的热气把透明的塑料袋都染白了。

“我很好奇你对夜宵的定义。”五条悟的脑袋都在箱子后面,说话嗡嗡的。

“我手里拿的是今天的夜宵,你们拿的是我之后一周的口粮。”医生在前面说得理所当然。“不过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么多…你刚下班吧?饿了吗?要一起吃点吗?还有那位…”

“夏油杰。”夏油杰适时回复医生,他看她吃力地提着的东西,这显然不是一个女孩子该有的夜宵分量,摆出来可以摆满一桌子好吗!你原来有买多了的意识啊!

“夏油先生,麻烦您帮我忙了,要吃夜宵吗?哦,我叫家入硝子,您要休息的话就不打扰了。”

夏油杰说没关系,正好今天没有吃晚饭有点饿了,钱会付的。家入硝子说不需要在意这点小钱。

“不过你可以让五条付钱,正好他蹭我好几顿了,当作是他半夜打扰您的赔罪。”

五条悟听了之后冲夏油杰做鬼脸,说家入硝子每次都会高估自己超量点餐,自己只是有时候碰巧看见,好心帮她解决剩饭烦恼罢了,才不是蹭吃蹭喝。

三个人在楼道里讲话都是压低着声音的,生怕打扰了别的住户,进了门才敢大喘气。五条悟说声打扰了,熟练地脱了鞋把箱子抱进厨房,家入硝子接过他拿的一些非速食的东西,放到冰箱里。

家入硝子家里和夏油杰印象里差不多,虽然她看着是个没个正经的人,但是意外的有条理,可能是医生的职业病,东西都分门别类摆放得很整齐,在需要的时候可以一下子找到。只是——

夏油杰放下啤酒之后,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家入硝子非必要的东西不会买,这大房子看起来像简装后的毛坯房,没有沙发或者茶几,实在可以用寒酸来形容。除了书房里和餐桌旁的两张椅子,甚至找不到第三个座位。

“去你那吃?”家入硝子问五条悟,“除非你愿意坐地上。”

“我那边太久没回,还没收拾呢,”五条悟说,“要不我去搬张凳子来?”

“去我那吧。”夏油杰说,“收拾好了,挺干净,有凳子,三张以上。”

五条悟和家入硝子都是买的房,家入硝子还在还房贷,她一个人住没闲钱也没必要去好好弄装修,只有夏油杰是租住。房东给他这小家布置得挺温馨,家具彩电都很齐全,书房里有张沙发床,拉出来可以做客床。客厅里还别出心裁地铺了漂亮的大地毯,针织的,白色和卡其色相间着。夏油杰见了这两个人,已经在认真考虑要不要把这间屋子买下来,事后他把这想法开玩笑似说出来,家入硝子说506是出租的怕是难买,但自己对门是空房,不是不可以考虑一下。

家入硝子叫夏油杰拎点酒下去,五条悟说医生酒量大得很,明天她又休息,可以放开喝,直接拿了一箱。五条悟不喝酒,说自己明天可能还得加班。

“做警察这么辛苦?”夏油杰问他。

“平时还好,有案子就忙一点,最辛苦的应该是家入医生吧。”

“没事,我挺喜欢我的工作,虽然又苦又累工资还只有一点点。”家入硝子面无表情地说。

吃到后面东西有些凉了,虽然天气在转暖,但塑料袋还是裹不住热气。夏油杰晚上刚洗的锅子立马派上了用场,热了一些关东煮,五条悟吃得急,猫舌被烫了一下,赶紧拿起手边凉凉的东西往嘴里灌,被气泡呛到咳了两下。

那不是夏油杰从冰箱里拿出来房东送的廉价果汁,是家入硝子的酒。

“完蛋啦!”医生耸了下肩膀,“这家伙等会儿要丢给您照看啦。”

夏油杰表示没问题,并在心里感叹:酒量差这一点上,应该说不愧是五条悟。

和夏油杰记忆里不一样,五条悟看着似乎没有一滴倒睡过去,也没有大喊大叫上蹿下跳,甚至都没有乐呵呵地傻笑。

“他的酒品还挺好的。”夏油杰剥了一条蟹柳放进硝子碗里。

“可能现在年纪大了,烦心事多了,以前很闹腾。”医生没客气,从善如流地接受了投喂。

五条悟屈着腿坐着,脚后跟怪可怜地搭在椅子边缘,一米九的大高个被他自己缩成了一个球,表情有些茫然。

“硝子,我终于调回来了…上周在z市出差…好累哦…本来是今天下午就能回来的,结果临时有个大案子……为什么有做不完的工作……”

“悟,不能讨论你的工作。”家入硝子推了推他,没使劲,没想到直接把人推到了,坐着的球猛摔在地上,瘫成一长条,还蹬了两下腿,差点把桌子踢翻,别在领子上的墨镜很不幸地又被砸了一下,折了一边的眼镜腿。医生吓了一跳,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夏油杰默默收回之前说的酒品好,把摔惨的人给扶起来。

“z市不是有那个,五个人的叫什么…抢劫的……冬天不是销…销毁什么…销声匿迹了嘛…他们局还莫名其妙给颁了奖。我一进他们那里,就看见好几条锦旗,都是笨蛋们送的…我都没有拿过…我也没想要…根本没抓到人嘛……我上车之前忽然有人报案来说找到那五个人了。”五条悟被拉起来,浑身像没有骨头一样,放到凳子上又会滑下去,不得已,夏油杰把自己椅子挪过去,让他依靠在自己身上。五条悟身体不受控制,却还在断断续续说话。

家入硝子夹了根鱼肠去堵五条悟的嘴,五条悟咬了一口继续说。意识到根本无法阻挡这家伙的倾吐欲,她对夏油杰做了个嘴巴上拉拉链的动作,“夏油先生,不好意思,他说的话请您保密,当然,能忘掉就最好了。”夏油杰点头表示理解,并做了个一样的拉拉链动作。

“变成尸体啦!应该是在河里被冰封了一个冬天,温度忽然升高之后被冲下水了…”五条悟没吃多少东西,但是打了两个嗝,气息里有淡淡的鱼肠味道,呼到了夏油杰脸上。

“冰了一个冬天的尸体啊,好想看看。”家入硝子饶有兴致地用筷子夹开一块辣豆腐,辣油流到了乳白色的芯上。

接着是医生和迷迷糊糊的说不清话的警察讨论尸体的样子状态,到最后五条悟眉头皱起来,说好恶心,不想再提了,好想吃甜的,夏油杰就给了他本该属于他的廉价果汁,五条悟喝了口又嫌难喝,伸长了四肢装死。

家入硝子这才反应过来这里还有个外人,不好意思地停止了这个话题。

“希望没影响您的食欲。”

“没关系。”夏油杰神色不变,咽下去两口啤酒,“我听说你们工作完都很难有食欲是吗?”

“啊,新人可能会这样吧。习惯了没关系,事实上用了电刀之后手术室会很香呢,总想吃烤肉之类的,有些小护士会忍不住点个外卖。不过我现在不搞活人的手术了,和病人交流感觉很麻烦,还要售后服务。对了,夏油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总觉得心里素质很好呢。”

“我是个老师。”

“教初中还是高中?”

“在大学教书。”

“是s大吗?在那个名牌大学教书吗?可以啊!那可不是老师,是教授,您太谦虚了。”

“我早就想说了,家入医生您不需要用敬语呀。”

“哎呀您也不用这么客气,以后都是邻居了。”

“硝子,你觉得是不是‘那个人’做的?”五条悟诈尸了,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又昏倒过去。

“你别想啦,总之是z市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操心…”话说到一半家入硝子感觉到什么似的抬头看了一眼,看见夏油杰肯定地向她点点头。

“他睡着了。”

家入硝子和夏油杰在五条悟睡过去之后又各自炫掉三瓶啤酒,两个人聊了不少,提到家入硝子和五条悟一起念的高中,那家伙以前心高气傲地要命,啥都看不上,是个优秀的问题少年。参加工作之后他们聚少离多,上一次见面还是七个月前。等东西吃完,一看时间凌晨三点半,夏油杰说没事东西他白天再收拾,把家入医生送上楼。

五条悟之前被两人丢在了沙发上,夏油杰给他盖了条毯子,盖住了脚盖不住胸口,现在去看人又缩了起来。那么大一个人,怀抱着胸口团着的被子,像极度缺乏某种安全感。夏油杰撩了一下他的头发,擦过五条悟的皮肤,不知道是自己的手指冰凉还是他的皮肤太过滚烫,吓得收回了手。他把先前收起来的五条悟家的钥匙从口袋里掏出来,犹豫了很久是该拿它去开门还是直接丢掉,从五楼丢下去,在水泥地上会发出很大的声音,说不定脆弱的齿全部会摔断。

“怎么办啊五条悟,”夏油杰攥钥匙,指关节都发白,他面对睡着的五条悟,之前那种镇定自若全然消失,颓然地像是失去了一切的力气,他坐在针织的地毯上,把脑袋搁在五条悟身边,“你怎么也在这里呢,我之后要怎么继续活,还是要再被你杀死呢?”

睡梦里的五条悟挣扎了两下,放弃了手里紧捏的毯子,搂住了夏油杰的脑袋,力气很大,差点把人闷死。

夏油杰是靠着闹钟醒的,五条悟是靠着强悍的生物钟,眼睛都没睁开就在床边找衣服穿,穿完听到有人和他说来吃早饭,才猛得清醒过来。

夏油杰开了点暖气,单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依靠在门边笑眯眯看着五条悟。

“为什么你在我家?”

“是你在我家。”夏油杰没好气地白了这人一眼,他看到五条悟翘起来的几撮毛,很可爱,但忍住了没伸手帮他整理。

他昨天经过了脆弱的伤感期和强烈的心理斗争,最终决定做正人君子把五条悟送回自己家,结果发现五条悟家里真的像自己说的那样太久没收拾,家具都套着防尘袋,卧室里一股霉蒸汽的味道,根本没办法住人,所以又把人扛了回来。他丝毫不怀疑,要是没有自己收留,五条悟绝对会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倒头就睡在这样的屋子里,可能会忍不了味道把窗打开,然后吹一夜的冷风,把自己弄出病来。给五条悟洗漱的时候这家伙又哭又闹,说受不了了真的好累,真的真的不想工作,最后还干呕了几次,没吐出东西。夏油杰看得心疼得要死,想这人怎么过得比自己还辛苦。好不容易哄他上床睡觉,自己就再也静不下心,干脆把弄得一塌糊涂的客厅又打扫了一遍,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闹钟就响了。

夏油杰不知道五条悟几点上班,六点开始弄早饭,六点半不到五条悟就醒了,时间卡得刚刚好。

五条悟完全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断片之后是怎么折腾人家的,一小口七度的啤酒简直像对他施加了失意魔法,他一脸困惑地去洗漱,拆了夏油杰买的新牙刷,一脸困惑地吃早饭,被过甜的热豆浆狠狠感动到,一脸困惑地接过夏油杰递过来自己的钥匙和他道别,戴上自己折了腿的墨镜之后更加困惑。

夏油杰在楼上看着五条悟钻进车里离开,好久没有动作,直到车子驶离视野才轻声叹了口气。他把剩下的甜豆浆都倒掉,自己一个通宵之后也没有胃口吃东西,凌晨吃的油的辣的还有灌下去的冷啤酒叫他脆弱的胃有些消化不了,涨得难受,再加上困意渐渐涌了上来,他干脆丢下手里没洗干净的碗,嚼了两片胃药躺到床上。

被窝里还暖乎乎的,夏油杰不想矫情去闻这是不是五条悟的味道,因为昨天给这个人用的是自己的无味肥皂。他在想五条悟今晚会不会回来,会不会还住在这个小区住在他隔壁的505,会不会发现自己家里脏得不能住人之后继续在自己家里留宿……他已经想到自己需不需要下楼去买草莓味的牙膏和巧克力味的沐浴露,家里是不是得囤一些甜食。

他翻了个身,又想到,啊,这样啊,升温太快了,真麻烦,他前脚才刚走那五个人的尸体就被发现了。好巧不巧还被五条悟知道了,现在家入硝子也知道了,只是五条悟的话,他根本不会记得自己喝了酒之后说了什么。他会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呢,他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呢?不过现在他和五条悟还只是陌生人,只是陌生人而已,这很好,还能从头开始。

夏油杰教授想到这里,睡着了,难得做了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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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看啊!!期待后续(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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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五条悟要去加班还是因为z市的事情,他昨天回来的路上就加急往上发了报告,局里就通知他明天来一趟,说有事情要通知他。局里面还没几个人,值夜班的也还没走,周末值班的也还没来交接。有一个今年新加入的员工还没见过五条悟,看见陌生的白发大帅哥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五条悟的工位上冷冷清清,不过没有被堆满杂物他已经心满意足。半年前贴的两条高粘性便利贴还牢牢粘在隔板上,上面自己写的铅笔字已经模糊不清,底纸也发了黄。五条悟把纸条揭下来看了眼,是没什么营养用来给自己打气的话,就揉吧揉吧丢掉,用力搓了两下留下来干硬发黑的胶痕。除此之外都还算干净,保洁每天都没有忘记这张空桌子。

z市发生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本来是跟s市完全无关的,但是和五条悟追的一系列案子有共通点。五条悟工作能力一直很强悍,参与破了好几个案子之后晋升也飞速,但是因为一个案子不了了之后就一头扎进去,工作之余全在查这个,放弃了很多继续往上爬的机会。

两年前x市有个叫Q的大犯罪组织,干走私和贩毒的活。Q的手段很残忍,手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命,警方为了对付这个组织成立了专案组,又是严打又是派卧底的,组织了好几次追捕行动,牺牲了几名警员却都没有什么成效。再加上官匪勾结,上头一边给基层加压一边又轻易放走嫌犯,x市一度民不聊生。后来Q组织骨干的几十号人一夜失踪,至今只发现了三个人残缺的尸块。当时很多包庇的官员也被曝出黑料,纷纷下台。那次事件造成了极大的恐慌,民众担心的是一个更恶劣的组织即将诞生,但是两年来什么都没有发生,反而,x市现在的治安在全国都数一数二。连在道上混的人也忌惮x市背后操盘的不知名幽灵,把那里称作是自由的坟墓。

五条悟那时候刚刚在s市升了职,处于热血上脑的时期,想都不想就坐了三个小时飞机去x市,兴致勃勃凭着自己优秀到亮瞎人眼的档案申请进了调查专案组,但不到两个月,这个专案组就因线索不足而被解散,成了五条悟人生中第一个没有下文的案子。要强得要死的他就是受不了这种事情,又是私下调查又是越职取证,被记了好几次过,有两次闹得厉害了差点被停职。之后五条悟打电话给家入硝子抱怨,还指望她帮自己分析尸体,家入硝子倒是没有拒绝,说自己可以提供一切帮助,只不过是有偿。她详细地计算了做私人尸检的各个费用,听得五条悟头皮发麻,以为医生是被现在做了精算师的高中同学冥冥附了身。五条悟于是去检查一下工资卡,终于认清什么是社畜的本质。他家里有钱,实在是很有钱,但是这两年他花着家里的钱在出差的各个地方都乱买房子,被爸妈不可置信地冻结了卡,他揣着一包的房产证实际能用的流动资产少得可怜。于是老老实实地和s市的老局长夜蛾道歉,回来认真干出差多的外派工作,用自己范围内的职权和磕磕绊绊的人情关系来打探消息。

和Q组织覆灭相似的悬案其实不少,只是都没有那么轰动。五条悟总是出差,这次也没有打算久留,随便收拾了一下东西就打开自己的笔记本插好充电线浏览起来,他有个文件夹里记载的林林总总全是失踪案,有些都没有被登记在案,是一些花边新闻的截取,主角都是罪犯或恶性团体,结局均是没有下文。

五条悟揉了揉眼睛,眼睛里挤出点水来。墨镜坏掉了,他又没有备用的,一看发着光的电脑屏幕眼睛就发干发涩。他视力是没有问题的,简直是过分好了,动态捕捉也极为优秀,还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当然这个和眼睛无关,是记忆好。但他受不了强光,室内也需要墨镜遮着,但又急切地想把z市五人事件和之前整理的案件联系起来,眯着眼睛不舒服地开始敲键盘。

再过半个小时,他的顶头上司就会过来,问他有没有对z市区的案子感不感兴趣,愿不愿意加入一个特殊的调查组,基于z市重新开展的小组,里面成员都是资历极深的老人,专门针对那些他记载在笔记本里的案子。

夏油杰睡醒了,差不多是中午,他吃过饭后换了黑色的西装去吊唁老教授。见了教授女儿尾上文子后问了一些老人的生活习惯,然后表达了自己的遗憾和对老人学术的敬仰。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们到现在都没办法接受爸爸已经不在了。”过了大半个月,尾上文子还没有缓过来,被爱人尾上先生抱在怀里,说话仍然有气无力,“前一天他还在和我们打电话,说自己已经穿上了我给他买的新衣服,还买好了小孩子喜欢的零食,等着我们来拜年…他还说过两年退休了就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得近一点,他想陪小外孙一起长大…他结婚晚,我也结婚晚,他都没怎么和孩子享过天伦之乐…他过世的时候穿的就是那件新衣服。”

“这个年纪的人真的不留神就会出意外,生命实在是太脆弱了。”夏油杰摇了摇头,用手摸了一下额头,半遮不遮,显露出适当的悲伤情绪,“先生教出很多出色的学生,大家一定都很遗憾。”

“是的…这几天来拜访的很多都是我父亲以前的学生…我父亲一向非常严厉,有位女士还和我提起他们学生时代很怕他,私下里称呼他为恶魔导师,”她说道这里的时候勉强笑了一下,“不过他们事实上非常崇敬父亲,因为他真的是个很出色的人。”

尾上先生说下个月他们处理好后事就搬走了,夏油杰上了柱香,说那就不再打扰了,很快和他们告别了。

他下楼,在据说老教授死的地方停留了一会儿,掏出手机开始编辑短信,然后出了小区走到路口,看了看信号灯,又盯着一只猫咪过马路,继续把短信写完发了出去。

“把信息给s市的中介人,叫他给下面的发命令,调查一下这块地区的监控,上个月3号下午进出桂田町小区的有没有我们的人。”后面附上了街道名称和具体的路口信息。

“OK。”回复很快就出现了。

夏油杰想了想,指尖在手机摁键上停留了一会儿,想到了五条悟在这座城市,让对方直接把s市区中介的联系方式发给自己。

“名字是孔时雨,以前是个韩国警察,联系方式是…他手里还有个很有名的打手叫伏黑甚尔,您应该听说过吧?”

夏油杰垂着眼睛咬着嘴唇,左手习惯性地用拇指指甲敲打着食指第二节指节。他飞快地添加了联系人,心想何止是听说过,这可是老熟人啊,只不过以前和孔时雨合作的时候那位伏黑已经不存在了。他盘点了一下记忆里面那些面孔,没想到凑凑都聚在s市了,也许他应该早点来,这样自己可能就不会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

他刚开始的时候可是很喜欢这个世界的。

不过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可能性,“他”是带着有着“夏油杰”的记忆出生到这个世界的,他活该活成“夏油杰”,这是无法改变的,不过现在他父母还活着,这点倒是个微不足道的不同。

“辛苦了。”他心里微微感叹一下,发了条讯息回去。

“大人才是辛苦咯ヾ(◍°∇°◍)ノ゙”

夏油杰回去的时候顺便去了趟市场买了点菜,也顺便在便利店买了他睡前想到的的甜食,费列罗、紫皮糖、还有各个口味的大福。在门口遇到了下楼扔完垃圾回去的家入硝子。

“帮你拎一点吧,”家入硝子已经不用敬语了,“昨天辛苦你了。”

“医生有什么喜欢吃的可以和我说,总是吃速食不太好。”夏油杰没客气,分了一些蔬菜给家入硝子提。

“我们关系这么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家入硝子抬起头僵着脖子看比他高了一个头的夏油杰,带着一种不合年龄的天真俏皮,眼睛里轻飘飘的。这也难怪,这个世界的她不用那么悲伤,不用面对熟悉的朋友的尸体,不用把难过变成烟酒咽入体内,再当成玩笑吐出来。她现在的笑脸看起来不是强挤出来的。

“从昨天你邀请我一起吃夜宵开始吧?”

“你不会是想约我吧?”

“那绝对不是。”

“啧,你这样直白还挺伤人的,好没礼貌。”

在夏油杰家门口,两人互换了联系方式,家入硝子顺便把五条悟的电话号给了夏油杰。

“这家伙,以前上学的时候就是个除了学业什么都不会的大少爷,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就差吃饭叫仆人来喂的程度了。但现在意外地很会生活,可能是太常出差,已经变成可靠的大人了,说起来惭愧,可能是他照顾我更多,你有什么麻烦找他帮忙也行。对了,我喜欢吃辣的和咸的,总之就是喜欢好下酒的菜,没有什么挑嘴的。”

“医生抽烟吗?”

“为什么这么问?”

“就好奇。”

“上学那阵子叛逆期抽的很厉害,现在已经戒了。对了,昨天没注意到,你那样的走路姿势,是腹部有开放性伤口吧?那样的话还是该暂时吃点清淡的,酒也别喝了,昨天晚上不该让你吃那些东西的。”

夏油杰瞳孔缩了一缩,但也没有觉得意外,硝子看出来他到底伤在哪里还是很正常的事情,他对硝子医术的信任程度甚至可能比她本人还要高。
“五点半下来吃饭?”夏油杰歪了歪头问家入硝子。

“你好像个散发着母性光辉的保姆,但是今天不了,晚上喝点酒,不太想吃东西。”

夏油杰把自己埋在沙发里,给五条悟发了条讯息,很短,其实编辑了很久,但又怕把人吓跑了,这种犹豫不定叫夏油杰觉得自己加起来超过半百的年岁都白活了,像个女高中生第一次写情书一样扭扭捏捏,最终发出去的短信上只写了夏油杰三个字,五条悟回了个收到,已添加。

“你要不要叫保洁收拾一下家里?”夏油杰发了出去又后悔,看了看已经摆出来的糖果,有点恼火地踹了踹茶几,茶几压在地摊上纹丝不动。

“不用,很快就要出差去了,这几天住酒店好了。正好今天下班之后我来收拾一下家里,感谢昨天夜里的关照。”

夏油杰烦躁地放下手机,五条悟很快要走了,要走?为什么?因为他昨天说的z市的事?

五条悟回了条短信之后就没怎么再看自己的手机,刚刚局长和他说的话叫他精神极度亢奋,又开始做起案子的整理。现在他终于不用遮遮掩掩独自调查了,有种能放开手脚的舒畅感。他有种直觉,z市的案件肯定能挖出不少东西来,因为昨天忽然的升温是谁也没想到的事情,本来z市惯常的天气,河道要解冻起码再等上一个月,这一个月的时间给了他们不少机会。

今天他下班很早,也不该说是上班,因为是临时的加班,重点也只是通知,也没有什么工作给他做。下午他直接去进行大采购,买了新的衣物和日用品,因为心情太好,还在小区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两根猫条喂楼下弓着背对他嘶嘶叫的三花毛团。他掏出手机拍照的时候,发现有未读的短信,点开来发现是夏油杰,上面说他可以帮忙收拾房间。

他往上一瞥,看见自己随手发的“感谢昨天夜里的关照”。又联想起自己在人家床上醒来身上还干干净净的,忽然很不好意思,感觉这句话格外暧昧。他深吸了几下,用自己超群的记忆力一点不落地回想夏油教授的长相,觉得这个人应该是个很招女孩子喜欢的,动作和语言都很正派,但是发型和张扬的耳钉又有点适当好处的坏。

“是单身吗?”他这么恍惚地想。

五条悟,28岁纯情处男事业逼,虽然追求者无数,但对恋爱方面完全是个没开窍的白痴。

夏油杰听到对面的开门声,手里不停地颠了颠锅,等着五条悟自己收拾不来主动去找他,但是五条悟径直回了家。他在冷冷清清的房间里猛吸了一口灰尘,打了一个打喷嚏,打开窗户开始着手打扫,他没好意思去麻烦人家。

夏油杰没等到人,把料理端出来之后去找人家,敲开门发现五条悟做事竟然井井有条,忽略掉他来开门的时候怀里抱的一团织物,沙发上堆的要洗的要扔的要晒的还有要送去干洗店的,都分门别类放好了。他皱了皱眉头,感觉眼前这个人太过陌生,哪怕睡前想的是他们俩才第一次见面,着有机会重新开始,但他仍然不习惯独立过了头的五条悟。

“我以为你是不擅长做家务的类型。”夏油杰倚在门框上,初春白昼还是死得很早,不到五点只剩下一点点夕阳苟延残喘。楼道里的光线已经不太充足了,五条悟没开玄关的灯,叫夏油杰看上去模模糊糊的像个影子。

“是不太擅长,之前学了好久才学会衬衫要怎么叠、领带怎么系,所以你看我回来都不带行李,习惯去买新的了。”五条悟丝毫没有一点难堪,大大方方承认,“但是没办法,一个人到处跑总得自己收拾房间。你进来的话不用换鞋,我现在擦张凳子给你坐,等一下啊。”

“等会儿去我那吃饭?”

“啊?太麻烦你了…”

“已经做好了。”

“哦。”

五条悟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人有点过于强势地来照顾他,明明之前刚见面的时候他对自己有些冷淡的。但是五条悟不讨厌自己生活里忽然多出来一个人,可能是因为这个的确是自己的菜,可能是他下周又要出差所以不用太在乎。

“你想约我?”他最后问出来的话和家入硝子如出一辙。

“嗯。”

“嗯?”

“你在揉眼睛,吃完饭还得去配副新墨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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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五条悟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直接红到耳朵尖尖,他用和早晨一样呆滞的表情吃完了饭,并在在夏油杰的陪同下配好了墨镜。当夏油杰用磁性而又充满诱惑力的声音问他要不要晚上干脆住他那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推开要挨上自己的肩膀。

“不、不,夏油先生,我想还是算了!嗯!算了吧!太麻烦您了!”

夏油杰印象里,五条悟很少会拒绝他,也很少会害羞或者这么礼貌,他觉得心理莫名其妙有点空,但是有很有意思。“这是成长经历里没有我的悟”他这么想到,他已经很多次这么想了,甚至想到面对这么一个全新的五条悟,他是不是也应该作出点改变。

夏油杰没强求,他一向不是喜欢倒贴或者死缠烂打的人,硬要说,以前选择离开的反而是他自己。他看着五条悟蹦跳地离开他家,耐心地坐着等人再回来把拖鞋换掉。

没到半分钟五条悟就回来了,夏油杰开门看到对方和小狗一样可怜巴巴,也许考虑到他的身高应该是一只大狗,没忍住笑了出来。

“那我走了!”五条悟换好鞋不确定地往夏油杰那边瞄了几眼,心里也说不上来是不是正在期待着对方挽留自己。他觉得夏油杰应该是要自己大一点的,但他没问,因为他们两之间似乎还没有熟悉到这个程度,之后他会发现他们原来是同龄,真要按照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算的话,夏油杰甚至要小一些。但事实上这里的夏油杰还得加上27岁,所以五条悟的直觉其实没有错。

夏油杰提醒对方回505拿上自己的换洗衣物,到酒店里有什么缺的直接打电话给他就行,并给他塞了一盒费列罗巧克力,五条悟落荒而逃,反复在心里确认昨晚应该真的没有发生什么吧!怎么这个人忽然对他这么贴心!

目送走五条悟,夏油杰开始看消息。他是在眼镜店收到信息的,一看发件人是孔时雨就把手机关了。

孔时雨发过来一段视频和几张图片,视频是上月3号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有两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进了那个老教授所在的小区,大概十来分钟就出来了。图片有点类似证件照,拍得很清晰,还附有姓名、年龄、职业、工作地址等一些列的身份信息。

“这两位是前年加入的,资料都发给您了。一年前他们有提交过请愿书,但您没批准。”

效率好高,夏油杰赞叹了一下,仔细读了资料后打了个电话过去,叫孔时雨安排一场集会,把在s市的人都叫上,越快越好,场所和形式无所谓,但要有个好解释的主题。

“嗯,这样说不定悟就会忙得离不开s市了,毕竟他辖区的案子要变多了呢。”夏油杰揉了揉额角,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种凶狠的戾气,但很快就收敛起来了,自嘲似地笑起来,“哎呀,情绪还是控制不好呢,真有违我的职业素养…怎么回事,离开高专之前我可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集会安排在了三天后的下午,在一家星级酒店,登记的是家庭心理学教育讲座,请帖和成员名片在明天会加急做出来。

夏油杰揉了揉眉头,心想事情真多,时间真紧,幸好自己在假期,周三不用上班。

夏油杰晚上又失眠,披了件大衣去便利店买了包烟抽,吃了安眠药睡了。

五条悟在酒店慢悠悠吃完早饭,回房间发现忘记带的手机在不停震动,接起来被夜蛾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说怎么联系不上,出了命案,叫他赶紧到现场。五条悟赶紧应着说马上到,挂了后发现有14通下属打来的未接电话,心理涌起了一种内疚感。

案发地点很近,五条悟快马加鞭花了五分钟就到了,领带都没来得及系,像破抹布一样塞在上衣口袋里露出一个角。五条悟大致看了一眼现场,血迹不少但是缺少有用的足迹信息,套上厚厚的橡胶手套就走进警戒线内。

“什么情况?”他问一边在采血的勘查员,除了局长这里他有着最高权限,这种重大刑事案件都是他负责的。

“初步判断两个人都是被捅死的,一个没有反抗的是先死的,直接从肋下刺入到心脏,还有一个手关节处有擦伤,应该是进行了反抗,之后又有逃跑的行为,伤口在脖子后侧,也仅有这一处致命,创口的组织液和指甲内侧的提取物都送去检验了。”勘查员语速很快,一下子就给五条悟全部讲清楚了。

“现场太干净了,手法也很利索,凶手有很强的反侦查意识,肯定不是第一次作案。”五条悟快速下了结论,他抬头看了一圈,“附近都没有监控,凶手要么是本地人很熟悉周边情况,要么来踩过点。受害人的身份信息呢?”

“已经确认了身份,钱包里有两人的名片和身份证,史野巧和大道一真,他们在同一家事务所当雇员,钱包里没有现金和信用卡,作案动机是劫财?”

“不,感觉取走财物只是随手或者混淆视听,你看这里面的礼品卡和账单发票都整整齐齐,没有取动的痕迹,凶手根本没有翻找,只是取了最显眼的钱财。这兴许是雇凶杀人,但是从第一位受害者完全没有防备这点来看,说明是熟人,或者根本没想到会攻击自己的人,杀手打扮成了流浪汉的样子?查一下这两人最近的行程和人际关系吧,还有去两人共属的公司问一下。”五条悟接过递来的钱包翻了翻,正打算丢进物证袋里,忽然摸到钱包夹层里有小小的凸起。

“钱包里面有东西,对着这里拍一下,先提指纹吧,可能是关键线索。”

五条悟抓了抓头发,倒不担心会有掉落的毛发污染物证,在这种小巷子里有太多毛发了,没法一一调查。他眼尖地发现墙角呈现溅射状的少量血迹,叫人过来拍照取样。

“从血痕的方向来看,是从上方…大概这个位置掉落,而且速度很快,应该是凶手挥舞凶器的时候甩上去的。”五条悟没借助激光笔之类的大致心算了一下,尽可能地避开地上的血迹站起身走了几步,“从这个地方,第二位受害者被刺中之后捂着伤口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倒下,对上了。”五条悟虚空做了几下往下刺再拔出来的动作,转头对记录员说:“凶手是男性,身高应该在一米八五到一米九之间,不,可以再缩小一些范围,一米八八以下。先用右手正手捅了之后左手反手刺入,从伤口的完整性看是右撇子、受过良好的训练,但不是军人之类的身份。”

“呼,暂时能确定的只有这些,其他还要等医生那边的检查结果。”五条悟看了尸体、看了墙角一点点血迹就能推出一大堆东西,旁边的记录员看他像看个怪物,但他自己心里已经有一种莫名不好的预感,这个案子说不定又会变成他的一个心病。

“诶?五条先生?”

五条悟在围观人群杂乱的声音里准确听出有人在叫自己名字,声音实在耳熟,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果然是夏油杰,手里提着新鲜的蔬菜,站在警戒线外面对着他点头。

“夏油。”他做了个口型也点了个头算作回应。

“工作很忙呢,我就不打扰了。”夏油杰看着五条悟端着相机在拍溅到墙上的血迹,看了几秒之后就自顾自离开了,等五条悟再度抬头人已经不见了。

钱包上除了受害人自己的指纹没找到有效的信息,夹层里的异物是一张sd卡,塞入读卡器之后发现一段监控录像,内容是是两位受害者进入了桂田町小区,又出来的画面,根据监控上的时间,两人在小区里大概呆了半个小时。

“什么意思?12月13号这边发生什么了吗?”五条悟靠着椅背抓了把头发。

“啊,住在这里的一位知名教授意外去世了,这里是s大发的讣告。”旁边的同事掏出手机快速搜索了之后递给五条悟。

“食物引起的窒息…和这两个人有什么关系?走吧,去问问这教授的家人。”

尾上文子看过照片之后说在父亲的追悼会上见过这两人,应该是父亲的学生。

“12月13号,就是您父亲过世的那天,他们见过面吗?”

“对不起我完全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了?”

“这两个人今天发现被杀害了,在他们钱包里发现了他们那天进出过这所小区的监控视频。”

"天呐!"尾上小姐没忍住惊呼了一声,随即露出了一副很迷茫的模样,眼睛眨动着似乎在思考消化这几件事情中的联系,“什么意思…父亲的死难道不是一场意外吗?"尾上小姐说话有些着急,被唾沫呛到后咳了两下。五条悟隔着墨镜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表情,确认对方的这些情绪反应都不是装出来的。

“我们也不确定,可以描述一下当天发生的事情吗?”

没问出什么有效的信息,没有目击者,询问报警的邻居也没能得到线索,当时完全认定为意外了,现在教授的遗体也已经火化,实在查不出任何东西了。

法医那边出了报告,死亡时间是周三夜里十一点至十一点半,胃里残留物是烧烤之类的夜宵,凶器是常用的刀具,没有什么显著的创口特征。

棘手的案件,五条悟翻着同事递过来的报告一份接着一份看,随便咽了几口红豆派解决了晚饭,时间是傍晚五点,天已经完全黑了,他算了一下时间,带着一个比较空闲的下属开车去受害人下午呆过的酒店调查。

酒店离得比较远,来回一趟光在路上就花了近一个钟头。

五条悟没想到酒店拒绝交予会议有关的内容,碰了一鼻子灰。他还挺擅长用金钱打通关系的,试图和值班小哥商量,没想到对方相当强硬,直接叫来了经理,经理要求只有调了搜查令才可以查看包厢监控和参会人员的信息,因为这里涉及很多客户的隐私,而警方此时确实无法拿出案件与酒店会议相关的证据。会议结束和案发时间相差了7个多小时,在五条悟的争取下,最后他们只被允许拷走了周三下午酒店大厅里的监控录像。

“进出人员都很正常,也没有尾随的情况。”五条悟盯电脑屏幕久了忍不住揉眼睛,“你们下午去查了吧?这两个人的人际关系如何?”

“身上都没有什么债务。两位受害者是一起合租居住的,关系很好,前年毕业于s大,学的是心理专业,是一个班的同学,但是没有从事相关的职业,似乎事业发展不是很顺利。在单位里有些受人排挤,业绩不是很优秀,下次的裁员名单里把两人排了进去,还没有进行通知。据他们同事所说两人经常自命清高很不好相处,但是没有在单位里结什么仇。和邻里关系一般,有一次扰民记录,根据住他们楼下八条先生反应两人经常会半夜大吵大闹。”

“啊,那位叫史野巧的似乎还经常性啃老呢,明明是s大的毕业生却沦落成这样,那可是我当年梦想的大学。”旁边一位女职员补充了一句。

“总之这两个家伙虽然又没用又讨人嫌,但却没有什么仇家是吧?”五条悟伸手去够自己加了致死量方糖的咖啡,发现杯子里已经空了,再一看时间是大晚上了,大家跑这跑那都累得不行,没有什么突破性的线索,五条悟脑袋里也暂时没有什么思路,“暂时休息下吧,晚上轮班的几位辛苦一下,杀人案之后的破案黄金72小时我们还是得抓紧。”

周围人有默默去泡了杯咖啡的,有开始在办公室打卧铺的,也有抱着一大堆资料回家的,五条悟又看了一遍酒店调来的监控带子,往前倒又往后调,机械性地没带什么脑子,注意力也没有再放在两人的身上,倍速的片子已经放到两个人离开半个小时以后,五条悟忽然坐直了身体,他刚刚好像在前台看见了个熟人。

他马上把带子倒回去,放大画面,没有错,监控左下角出现的人是夏油杰。

他马上把录像重看了一遍,和别的人一样,夏油杰进了这家酒店,签到,领身份牌,进入包厢,在结束后出来,但是进包厢的时间比别人早,出去的时间比别人晚。

自从周日住到酒店去之后五条悟还没有回家,酒店住得太舒服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不知怎么的有点怕遇到自己热情过头的新邻居,他现在想起自己家里晾着的衣服被套什么的都没收,幸好这几天没下雨。

“得回一趟家了。”

车上有换洗衣服,于是五条悟想都没想就冲动地开车回家。进了小区才想起自己回去得先开暖气,然后收衣服、铺床单、套被套,他还没法用酒店的客房服务叫夜宵,总之十分后悔。

五条悟停好车想直接去找夏油杰,但是又担心这个点对方已经睡了,就发了条短信,说白天想问他一些事情,尤其强调了是关于工作上的,能不能抽一些时间来。

结果五条悟把车门关上之前对方就秒回说能。

五条悟带着一些复杂的情绪抬头看了一眼,506的卧室灯亮着,然后客厅的也亮了,再之后五楼楼道灯也亮了。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心理涌起一种什么感觉,总之是他快三十的人生里头一次,他最后决定把塞满了文件的公文包抱在怀里,赶紧上了楼。

“这么晚还不睡?”五条悟有些微喘地靠在楼梯扶手上问夏油杰。

“没事,我在假期,是被允许熬夜的吧?”夏油杰头发散着,垂到肩胛骨的地方,比起第一次在楼道见的狼狈模样显然是从容很多,五条悟不自觉带着滤镜去看感觉这人又变帅了。

“要进来吗?”夏油杰问他,就像是周日晚上问他要不要留宿一样。

房间里涌出来的暖气、柔和偏黄的光线、自己家里一大堆没收进来在冷风里吹的东西,最主要的是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笑的夏油杰,都吸引着神经紧绷的五条悟赶紧到506去。

“我刚刚收到你信息就顺便烧了水给你热牛奶,但没想到你上楼太快,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热透了。”

于是五条悟微薄的意志力溃不成军,于是五条悟毫无办法只能彻底投降,他乖乖进门说“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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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没回来我以为你已经去出差了,还想着要不要提醒你衣服没收。”夏油杰拿的是那种便利店里买的纸盒装的草莓牛奶,放热水里泡热的,他裹了条毛巾在外面,叫五条悟小心烫。

“啊,这次案子感觉好棘手啊,短时内应该走不了了。”

“那个杀人案件吗?今天电视上有播,路过案发现场我才意识到离家这么近呢,你今天早上就是在处理那个?真辛苦。”

“对了,夏油,你昨天下午是不是去过一家酒店,我能问问你们那个集会是干什么的吗?”五条悟两眼放空咬着吸管小口小口喝滚烫的牛奶,一提起工作就不分时间场合。

“叫我杰好了,姑且问一下,你不会是在把我当嫌疑人在审问吧?”夏油杰明显带着笑意望着他。

“那不好说,不过我现在还坐在这里喝你给我的牛奶,你暂时不用担心。”五条悟很无所谓地回答。

“你短信里和我预约的是白天,我可不会不守信用,现在有点困,先睡了。你要留宿的话,卫生间抽屉里有新的牙刷牙膏,那条蓝色的毛巾也是新的。书房里的沙发床收拾出来了,暖气也打上了,要睡觉要办公都请便。饿的话冰箱里有吃的,自己热一下。当然你要回自己家也行,早些休息,晚安。”

五条悟迷糊了,他看着夏油杰很自然地起身离开餐桌进了自己卧室,没多理他,不知道现在是该回晚安,还是叫人家站住,不说完不许走。他有点手足无措地猛吸了口牛奶,被烫得半死。

这种感觉怎么说,有点像劳累了一天的丈夫应完酬回家,发现妻子在等自己,并给自己送上了暖暖的醒酒汤,丈夫感动地打算跟妻子抱怨一下刚刚经历的破事,这时候她果断地说我不想听,先睡了,有事明天再说。

他困了?夏油杰说他困了?那他一直亮着灯没睡就是等自己过来喝牛奶?要是自己没来他是不是就不困了?五条悟喝完牛奶并吃了一袋茶几上的棉花糖就愤愤地去洗漱,直接把自己丢床上睡了,他没有很纠结这根本没头绪的案子,因为纠结除了叫他失眠没有任何用处,他工作习惯就是这样,确保自己不看漏今天找到的任何一个线索,然后该睡睡,保持良好的精神应付之后的调查。至于别的同事,其实爱怎么样怎么样,熬夜也好,划水摸鱼也罢,五条悟不会管的,他一向缺乏团队合作的精神,是有些自大甚至自负的,习惯自己去做所有主要工作。

这种性格叫他招了不少恨,但他拿出来的工作成果又叫人无话可说。当然他的任性是得建立在能飞快破案的基础上的,如果没有一个明确的成果,他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次日五条悟从夏油杰那边拿到一个u盘。夏油杰说自己作为演讲人,并不认识每个参会成员,确实没有办法和他透露更多信息,但是作为朋友上来说,他可以给提供他所用的ppt、文档,以及一小部分录像。五条悟把那些东西飞快看了,理所当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录像只有十五分钟左右,类似那种大学公开课,只有夏油杰一个人以及他身后的屏幕。

“怎么才能得入场券呢?”五条悟看着视频上夏油杰的嘴巴一张一合,问了一句。

“监听监控监视。”

“啊?”

“开个玩笑,就像你手机里的app会个性化推荐一样,筛选出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的人,发送短信,有意愿就提交申请,然后在申请人里面随机挑选听众。不过我不是专门搞这块的,不知道具体是怎么操作的。”夏油杰说得是一套一套的,也确实是这么干的,只不过随机到的成员显然是由他亲自挑选的。

“这么麻烦…听你讲座也不容易,还得摇号啊?”

“嗯,谁叫我年轻有为,悟不也是年纪轻轻成了骨干?”

“你怎么知道我是骨干,不对,为什么你这么自然地叫我名字?”

“我在z市的时候作为心理顾问协助过警方,知道你们现场勘查是怎么分工的,昨天的调查工作明显是围绕你为中心展开的。”早饭吃的是凉面和热茶,五条悟吃完了在擦嘴吧,夏油杰收走了盘子看了一眼钟,自然的没有提名字的事情,“六点半了,这种案子得加班加点吧,你该去局里了,如果还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嗯,比如说需要侧写之类,也可以来找我,当然是作为私人意见。”

“我现在就有个请求,”五条悟眼睛圆圆的,睁大了像猫儿一样盯着人,看着夏油杰心痒,想去亲一口,“杰能不能帮我收一下衣服被子呀?我看了天气预报说之后雨很多,这是我家钥匙。”

“那今晚你住哪?”

“看心情。”

“明天呢?”

“看进度。”

五条悟再去夏油杰那里居然是三周之后了。

这三周他都快把这两个人的人生背下来了,同事、邻居、亲属、以前的同学,甚至每天送报纸的和快递员都摸过去了,完全找不到任何线索,甚至连个嫌疑人都没有。五条悟查过两个人的手机电脑,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唯一有疑点的是史野巧的写在手机备忘录上的日记,时间跨度整整有三年之多,但这个人显然不会每天都写,似乎有的时候兴致来了就编辑一两句,有的语言很过激,像个愤青。里面高频率出现的一个词是“教祖 ”,他前期表达了自己的对他的极度崇拜,一年之后达到顶峰,甚至写到愿意把生命灵魂之类献给他,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又变得愤怒,愤怒又自责,再之后是畏惧与狂热兼备。

他们去查了这个被称为“教祖”的人,无果。

两名受害者还每个月向一个账号固定转账,调查之后发现是一家小型保险公司,做的是食品安全方面的,账面很干净,没有什么值得调查的地方。

做数据的那边的技术人员恢复了两名受害人电脑上近两个月的邮件和浏览记录,五条悟发现两人所搜过大量意外噎死呛死的内容,一直断断续续持续到12月中旬,又开始搜索一些犯罪后怎么办的内容。他提交了对桂田町小区那位意外死亡的教授重新审查的申请,案件侦查难度大,他要求再调一批侦查科的帮忙一起进行侦查,因为有从两名受害者身上找到的录像,申请被批准了。距教授去世已经过去大半个月,楼道里的足迹指纹都已经基本被破坏,再加上办丧事和搬家对房间内部的改动,大量无效信息堆积,尸体火化更是叫这个案子无从查起,一队人忙前忙后还是得出和上次初步侦查一样完全无用的信息。

直到三天后,五条悟又一次去教授家里,发现书房架底下有一副眼镜,由此得到了突破性进展。他询问过后尾上小姐说这是父亲的生前随身携带的老花镜,他习惯放在衬衣胸口的口袋里。五条悟拿到这副眼睛就觉得不对劲,他和尾上小姐反复确认过教授死的那天这副眼镜他是否还戴在脸上,得到的答案是否,他赶紧叫鉴定科的人把眼镜拿去。

基本不离身的眼镜却在书架底下被发现,这未免太过反常。

教授戴的眼镜是那种老式玳瑁镜框的,镜架也很粗,从镜片和镜架上提取到了四个指纹,其中一个较为完整的可以确认是被害人大道一真的。

再调查了教授和两人在学校里的事情,似乎交集不算很多。经过多次走访后,其中一位被害人大学期间的舍友透露,在毕业季的时候,教授因为得了流感抱病在家休养,候被害人大概打了三四次电话给教授,说对方毁了自己的人生,挂了电话后还说总有一天要杀了他之类,但是这是五六年前发生的事情了,他们都没有当真,学生骂几句老师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

五条悟心里已经有八九分能确认教授的死和这两个人脱不了关系了,按道理接下来的步骤是确定嫌疑人然后审讯,从对方口中发现线索,可惜摆在他面前的是两具尸体。他们找到的所有线索都是间接证据,根本无法定罪。

教授的案件无法终了,按疑罪从无的规则,他们提起公诉现有证据也不能够支撑起整个案子。问题又回到两尸案上,哪怕这两个人谋杀了教授,这和他们被杀又有什么关系,不抱什么目的地扬善惩恶只存在于超级英雄的世界里。

s市一向是个治安很不错的地方,命案实在是太少了,有些警察究其一生都不会遇见一个重大命案。而五条悟主要是处理这种杀人刑事案的,他可以类似特派一样到处出差,也是因为本局没有让他操心的大案子。这当然也导致了局里面对命案的经验严重不足,其中两个新人入职了大半年连大一点的刑事案都没碰见过,硬着头皮跟着同样一知半解的前辈进行侦查工作。上头很重视,给的压力大,第二天就派人来跟进度,后果就是这压力又全由高个的五条悟顶着,这导致他连续两周没怎么合眼,超负荷干活。

太干净了,怎么会做到杀人那么干净。杀只鸡它都有可能挣扎了狠了啄你两口留下点记号,两个成年男性居然跟充气娃娃一样,一刀一个死得那么轻松。五条悟还翻过了那些未破的连环命案,根本没有一个犯罪现场这么干净。

“除非是那些没有后文的失踪案…”五条悟随机想到他笔记本里整理的那些案子,也是干干净净,这个案子也符合那些特征,受害者的都是罪人。“那问题就是,是什么阻止了他处理尸体,或者说,他故意留下尸体是为了什么。”可能与失踪案有关这件事五条悟没有往上报告,因为没有证据,在者,他之前私自查这些案子已经惹恼了不少想着草草结案的长官大人们。

五条悟在那一堆案子的文件夹里新建了一个文档,把这次的案件也导了进去,并打了大大的“教主?”。

五条悟是来要钥匙的。夏油杰看他乱糟糟的头发和眼睛底下的黑眼圈就大概知道他有多忙,他算了一下自己还有几天也要上班了。

“解决了?”

五条悟摇头。

案子悬置了,但他还有一大堆后续工作要做,得留在s市常住了,所以他刚刚去把酒店给退了。钥匙就在玄关鞋柜上,五条悟顺手剥了旁边放的两颗奶糖吃,回头问夏油杰这些零食根本就没动过为什么要买,夏油杰说自己不喜欢吃甜食本来就是给他买的,五条悟靠在门框上没什么反应,和没听懂一样。

“悟?你是不是不舒服?”夏油杰把钥匙递给五条悟,但对方没有接。

“啊…不好意思”五条悟抬起眼睛来勉强笑了一下,“太累了,差点睡着。”

“和上次一样,你也可以睡这里的书房。”

“不,我回去睡,身上脏,但不想洗澡…你肯定帮我铺好床了吧。”五条悟歪了下身子,把下巴枕在夏油杰肩膀上,小声说了句谢谢。夏油杰在他衣服口袋了塞了袋糖,拍了拍五条悟的背说没关系,快回去睡吧。

五条悟晃晃悠悠地走了,夏油杰身上靠着太舒服了,再久一点就要睡倒在他怀里了。

夏油杰看着对面的门关上,一抬头看到了站在楼梯上趴着往下看的家入硝子,眼神有点呆滞,不知道在那里多久了。

“我听到响声想来看一眼五条悟怎么样,他工作起来没个度,经常性搞垮自己。你们…”家入硝子指了一下夏油杰,又指了一下505。

“我们…”夏油杰还没说什么就又被家入硝子打断。

“不用多说,我懂。尊重,祝福。”家入硝子说得一脸真诚一脸深沉,从她那个角度看,刚刚就是五条悟亲了一口夏油杰,和还和他耳鬓厮磨讲悄悄话。

夏油杰回卧室里,卧室里也有书桌,放在南边靠窗,天气好的时候可以晒着太阳相当暖和。他基本已经把书房当做五条悟的储备空间了,自己工作什么的都在卧室里。

他翻开一堆资料又看又圈圈画画,夏油杰上学那会就是那种看书会在旁边打批注的优等生,他的字很漂亮,做笔记的习惯也很好,不同颜色的红蓝笔自己看起来像一张艺术画。看了一章之后写了一会儿作为一个教授硬性要求必写的论文,像所有不把工作当成乐趣的一样,夏油杰马上觉得实在没有什么意思了,就开始摸鱼,点开了一个图标。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床,画面很黑,有点像恐怖电影,夏油杰滚了滚鼠标中键放大了画面,躺在床上的人是五条悟。

“这样可不好,不盖被子容易感冒呀。”

夏油杰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崭新的钥匙起身走了两步,又转回来把钥匙放在了原处。

“感冒,不也挺好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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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喜歡阿,杰好變態我好喜歡,不過不曉得這一次是不是又是前世一樣的結局:so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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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啊啊啊啊啊啊!不要BE!不要BE!标题一定是反奶吧!我知道是的!:sob::sob::so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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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后续呜呜呜呜呜呜没有后续我会死的太太呜呜呜呜呜呜呜这辈子活着就期待一个后续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写得好好。做警察的悟和罪犯杰,两人又成为了对立的善恶。
教祖带有前世的记忆,是沉淀更多的人,心思沉淀于岩石的积压,但是摇摇欲坠,感觉悟就是那块支撑起来的最关键的石头。什么时候石头才会轰然倒下。
即使只看到现在,也觉得有种无法挽回的难过。悟在发挥着自己的能力破案,今世是非常认真有善恶指针的悟,但是杰的闯入好像干扰磁场的磁石,但是指针在摇摆过后还是会坚定选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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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又开始重操旧业了(第一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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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祖大人您變得腹黑好多 有點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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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看 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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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呜呜呜夏油居然在五条家装了监控好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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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后续

没,没有了:sob:好带感,好想看后续

妈呀好带感阿,好喜欢好喜欢,杰好变态,还装监控,好喜欢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