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偏差值与容错率
01
纵使放眼全日本,岩手县凭借着其复杂蜿蜒的海岸线,仍是一处不可多得的天然良港。炎热的暑夏已经快走到尽头,渔民们纷纷开始修缮船只,准备在鱼群活跃的秋季去往洋流交错的海域,将大量肥美的鲣鱼和金枪鱼收入囊中。忙碌了一天之后,夜晚降临,刚刚将船锚固定好的渔民不经意抬头,看到有一片阴影从海面上滑过,他愣了一下,却只看到昏暗的暮色中,海滩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男性青年,他的白衬衫上满是干涸的污渍,但还来不及细看,对方又突然消失了。
如果不是在半路上遇到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夏油杰现在早已在惯性的驱使下将毫不知情的父母双双虐杀。他昨天才杀了人,足足一百二十有余,如鬼如魅的情绪驱使着他,就如同他驱使着成千上万的咒灵。后半夜惨叫和哀鸣才逐渐平息,只剩下咒灵们缓慢咀嚼残肢断臂的声音,夏油杰就这么和过去的人生一刀两断,用死亡将恼人的猴子们驱赶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原本他想索性断得更彻底一些,但现实让他无法一鼓作气,带伽场姐妹下山消解了一部分冲动,联络那些不愿被总监会束缚的家伙又消解了一部分,最终他乘着咒灵穿越小半个日本,又在路上被雨淋得全身湿透时,冲动已经回到了笼子里,理智逐渐前来填满其留下的空间。
岩手县地处日本东北部,尽管占了全国面积的百分之四,却仍旧以农业和渔业为主,是一片相当富有海岛风情的富庶之地。夏油杰离开这里去东京都的时候,路过了家乡闻名在外的三之石神社,传说中这里是古代勇士神明退治恶鬼的遗迹。彼时夏油杰早已意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但仍对咒术师的世界一无所知,他想,自己别无所求,只期望能获得一段不错的生涯和旁人的尊重。
诚然,夏油杰对在咒术高专的生活并没有报以过高的期望,但三年时间也确实过得有些无趣,除了理论学习和实战锻炼,偶尔和唯一的女同期找个老师不会注意的角落抽烟,便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了。二年级结束的时候他被认定为特级咒术师,成了当前唯三的特级之一。五条家的六眼坐镇京都,九十九又四处游走,而自己身在咒高,隐隐与剩下两位特级形成了犄角之势。
其实从入学开始,夏油杰便隐隐感觉到了有什么一直在注视着自己,直到夜蛾正道开始引导他如何与总监会打交道,他才明白,从被窗发掘并吸纳进东京咒高,到术式类似的夜蛾成为自己的老师,这一切都是高层对自己有别样期望的缘故。
或许是因为咒灵操使本就不太需要与旁人共同作战,整整三年,夏油杰几乎都是独来独往。他常常坐在站台吃路边买的炒面面包,戴着耳机听歌等车,再装着满满的困意在一站一站的风景里回到位于郊区的学校。在这段漫长的岁月里,夏油杰偶有听说五条家那位神子的消息,也时不时收到九十九由基的通讯,直到有一次,夏油杰遇上了一只非常棘手的咒灵,缠斗许久最终还是落了下风,可不知为什么这只咒灵突然落荒而逃,速度快到甚至来不及反应放出用于追踪的咒具。后来夏油杰才得知,那天五条家的六眼恰好在附近,只一击,便将慌忙逃窜的咒灵袱除殆尽。
后来夏油杰无数次想,如果自己拥有如此力量,是否可以破除面前那堵墙,尤其是在灰原雄横死、七海建人重伤,好不容易因为新生入学而热闹了些的咒高再度萧索下去时,夏油杰在兀自水声回响的淋浴间几乎陷入魔怔,他由衷地厌倦这里、憎恨这里,到了心境支离破碎的地步。
尽管表面上一切如常,但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心境转变,一时间竟然吸引来了不少不愿被咒术界各种条条框框束缚的人,夏油杰与他们联络,却不深度参与那些集会,但哪怕态度游移,却仍因为强大的力量深得他们的拥趸。
或许正是因为有这份交情在,等到夏油杰满身血迹和污秽,带着菜菜子和美美子下山之后,才能第一时间为两个惊魂未定的小女孩找到安身之处,而他自己则是简单清理了一下溅在脸上的血污,看上去不再像一个穷凶极恶的亡命徒,便匆匆离开。
正因为总监会三年的另眼相待,尽管涉世尚浅,但夏油杰对当前咒术界的形势倒是看得很清楚。他笃定失去了一张好牌的高层不敢轻举妄动,即使自己叛逃的消息被摆到明面上,惜命的老家伙们在想好退路之前,也不会轻易盖棺定论。唯一的变数在于御三家,在京都与自己遥遥相望的当代最强咒术师,届时是否会卖总监会的一个情面。
夜幕已经落下了,夏油杰走在和自己幼年时如出一辙的海滩边。因为刚下了一场雨,天空中隐隐还有成片的乌云,显得错杂而混沌。海风呼啸也似,带走了夏末的暑气,让人在心里暗暗发冷。
方才的杀意已经彻底消散了,夏油杰攀上了海边的礁石,望着纵横的洋流,心里想着六眼的事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夜蛾正道总是跟他提起五条家那位特级咒术师,在夏油杰看来,对方是十分乖张和傲慢的,或许自己需要再蛰伏一段时间才是正确的决定。
于是在随后小半年的时间里,夏油杰藏身在附近寺庙后山的旧屋里,寺庙的主持和尚见了夏油杰,仿佛看透一切那般不发一言。时间推移,放出去的咒灵并未传回任何自己被通缉的消息,夏油杰眼里那簇烫人的火焰才逐渐熄灭。可能是见这位不速之客暂时放下了屠刀,主持才徐徐前来。
夏油杰团坐在蒲团上,这些时日已让他对佛门生活习以为常。他听着主持低沉而柔和地吐露一些谶语,反而笑笑,故意单刀直入地问:“今后我该往哪里去?”
主持拿出一件五条袈裟,劝夏油杰说他已经偏离了最初的道路,应该回到谬误开始的地方去。
夏油杰摇摇头:“我已经决定了今后的生活方式,只会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了。”
回到谬误开始的地方?听着有点可笑,如果不是为了咒术师的大义,夏油杰的人生截至目前都顺风顺水,挑不出一点儿错来,谬误从何而来。现在是要把那群尸骨已经烂在咒灵肚子里的猴子吐出来重塑肉身?还是让惨死在土地神手下的同学起死回生……这一建议过于荒谬,等夏油杰收回思绪时,和尚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陈旧的木屋又恢复了寂静,夏油杰抚了抚那件样式有些古怪的袈裟,将它披在身上。他身旁的桌上摆满了信纸和文件,密密麻麻地承载着各类情报信息,其中最多的来自夏油杰亲自联络和组建的情报组,几乎全是关于五条家那位最强咒术师的,根据可以公开的信息来看,六眼神子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出入作息似乎和一般传统咒术师家族的术师并无什么不同。由于五条家宅院幽深,六眼也不常在公众场合露面,于是只拍摄到一张模糊的照片。
那双令人难以忽视的蓝色眼睛漫不经心地看向别处,仿佛和真正的神明一样,对这个世界兴致缺缺。
或许就是因为不在意,才对总监会追捕可能叛逃的诅咒师这一请求置若罔闻。但要建立起一个全新的、属于咒术师的世界,六眼的态度和想法都非常重要。
回到自己在咒术界的起点,纠正那个天真又无知,对弱者倾注了过多关注的夏油杰,或许才是这番劝告的真实含义。
微微休整了一会儿,夏油杰决定回东京。
02
或许是这半年的僧侣生活给了夏油杰灵感,他选择了曾经在任务中有所接触的盘星教作为诅咒师生涯的开启点。
从“同伴”那里接回菜菜子和美美子之后,夏油杰振作了许多,两个罹受了巨大苦难的小女孩并没有对他的离开表现出过多的不安,一直坚信着当初那个牵着她们的手,将其带出地狱的人不会再度抛弃她们。
在当众杀害了盘星教曾经的领导者后,夏油杰成为了新的话事人。随着盘星教的活动愈加频繁,总监会终于迫于压力,发布了曾经隶属于高专的特级咒术师叛逃的正式消息。
通缉令下来那天,夏油杰在新宿的街头遇上了家入硝子。曾经的女同期倒是毫无惧色,上下打量一番后,调侃他是罪犯小哥。两人在小巷里一起抽了一会儿烟,就跟当同学的时候一样。家入硝子神色淡淡,仿佛事不关己地说起七海建人退学的事情,兜兜转转上下几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留在了高专。
夏油杰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只叹了一口气问:“需要我试着拉拢你吗?”
对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只想过安逸轻松的生活,当逃犯的话也太麻烦了点儿。但家入硝子最后还是准备尽一下曾经的同学之谊,慷慨地告知了总监会准备拉拢六眼,来取叛逃者的项上人头。
闻言夏油杰终于笑出来了,他眼睛微微眯起,先是感谢了家入硝子,说这个消息要是得从冥冥手里得来,不知得花多少钱。再是轻佻地表示,自己得回去收拾一番,扫榻准备随时迎贵客了。
话虽这么说,但夏油杰其实丝毫不敢放松对六眼咒术师的戒备,他一边辗转周旋在那些肥头大耳的富商之间,为了教内发展大加敛财,一边安插了不少眼线收集五条家继承人的消息。他的生活愈发割裂,套上袈裟就是佛口蛇心的盘星教祖,但离开法场回到休息的里屋,脱下袈裟、内衫和足袋,宽大的布料下是因为长期劳累,肌肉和脂肪都直线下降的年轻身体。说到底,夏油杰也才刚满十八岁罢了。
有时候夏油杰也会反复想,这条路究竟能否走通呢?他的性格注定了不能当一个意志坚定的苦行僧,动摇是时常的事情。只是因为另一边是堆满咒术师尸山血海的马拉松赛道,如果这一边的尽头只有自己一个人的骨骸,那也未尝不值得一试。
当越来越多关于那位最强咒术师的讯息摆上案台后,夏油杰找到了另外一种精神寄托,随着这几个月的调查,他简直想自诩全世界最了解六眼的人,他的案台上摆满了六眼的影像照片和文字资料,到了厚厚一沓的程度。夏油杰知道了五条家的最强咒术师名字叫“悟”,是一个一出生机震惊了咒术界、改变了整个咒力循环法则的家伙,性格相当的冷漠又暴躁,是个非常难缠的人。
他开始觉得事情变得有趣起来。平日里或是安抚有钱的猴子,或是将没用的猴子抹杀后,夏油杰总觉得有着挥之不去的污秽感,所以尽管六眼对自己的生存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但也不啻为一种调剂。
六眼可能明天就来到布教的法场前,也可能永远不会来。在夏油杰时不时对这一切感到反胃时,就开始隐隐期盼六眼能够从天而降,用那双令人印象深刻的蓝眼睛怒视着自己,伟大的最强咒术师在此,尔等诅咒师统统伏诛。用绝对的力量,为这一场闹剧画上句号。
但是这一天的到来比夏油杰想象得要快很多。
尽管夏油杰自己在盘星教的据点内过着几乎是苦行僧一般的生活,但是菜菜子和美美子却对现世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为了满足两个小女孩的天性,夏油杰只能隔三岔五安排下属陪她们逛街游玩。
但是这样却很难消解两人的热情,在女儿们的可怜哀求下,夏油杰也不得不从繁忙的行程中抽出时间,满足她们小小的愿望。
为了不显得过于瞩目,他难得脱下了那件五条袈裟,换回黑色长裤和纯白色的T恤。路过反光的玻璃窗时,他发现除了头发变长了,也半披了一部分下来之外,好像和在高专念书时没什么两样。样式陈旧的袈裟拢在他身上,编织出了盘星教祖的谎言,褪去这层伪装,夏油杰的脸庞依旧如大半年前那样稚嫩而青涩,而愈发瘦削的身形更加证实了这一点。
恍惚间,夏油杰在模糊的倒影里窥见了昨日的自己。
原本这一天是很顺利的,夏油杰带着女孩们去了游乐场坐摩天轮,在预定好的空中餐厅里吃了午餐,下午又去了动物园。看着猩猩和猿猴在笼子里的爬架上荡来荡去,那群没有咒力的猴子们也隔着铁栏杆,边投掷爆米花边跟着发出吱吱的叫声。这场面也实在是太逗了吧,搞得站在人群外的夏油杰没来由得笑出了声。
最后快要结束的时候,菜菜子和美美子吵着想吃甜的。夏油杰原本对甜食领域毫无涉猎,只是突然想起前几年京都校来交流的时候,庵歌姬曾经和家入硝子一起去过一家据说非常有名的可丽饼店,带上夏油杰当然是为了让他慷慨买单。最后夏油杰只点了一杯冰咖啡,但店里牛奶和砂糖散发出浓郁的甜味,让他印象十分深刻。
但是当三人踏入店门的那一刻,夏油杰就知道事情坏了。两个小女孩神采奕奕地讨论着可丽饼里要加草莓还是蓝莓、巧克力还是香草酱时,夏油杰却感到一阵凉气从脊椎直冲大脑。
在进入店内前,夏油杰想起前两天才呈上来的一则信息,有人调查到五条家的那位悟少爷喜欢吃甜的。当时他正盘腿坐着,左臂关节撑在桌上,心想着这又是哪里来的八卦消息,究竟是谁在把盘星教的月汇报当成娱乐报道在写。
所以在那阵久违的甜味迎面而来时,夏油杰甚至还分神想了想这条几乎让他有点无语的情报,企图缓解即将和猴子语言接触的不适。没想到下一秒他就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咒力充斥在店内,透露出生人勿近的威慑感。
尽管已经做了大量的准备,但是在这闹市区街边的小店里这样仓皇撞上,也实属夏油杰的意料之外了。他来不及躲闪,只是故作淡然地站在了一片阴影里,一旁的菜菜子和美美子尚未意识到危险已经来临,仍兴致勃勃地讨论着甜点的口味。
如此遭遇,年轻的盘星教祖也只能尽量平稳住呼吸,他眼前仿佛白茫茫的一片,心里如坠冰窟,而五条悟则如同雪山里的一只雪豹,早已凭着敏锐的视觉捕获到了猎物的行踪,却并不急于行动,只是慵懒地躺在皑皑白雪之巅,有一搭没一搭地打量着在雪地里逃窜的狐狸。
“夏油大人?”菜菜子扯了扯他的袖口,才让夏油杰回过神来,他顶着最强咒术师的审视,竟在人来人往的店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不管怎样,女孩们的安全是第一位的,夏油杰重新挂上一如往常的笑容,劝说她们把甜食外带,自己突然有点急事要处理。菜菜子和美美子将信将疑,但还是听话地离开了。
但夏油杰心里明白,这场与六眼的遭遇战,或许自己才是被处理的那个,他整理好心情,下意识地摁了摁额角。刚进门的时候他便用余光瞥见了那个高挑的身影,就坐在靠窗的卡座里。
怕什么呢?夏油杰苦笑了一下,剧烈的心跳逐渐平息:目前还没有任何被六眼杀害的案件记录,相比之下,五条悟手上的人命尚且不足自己的百分之一,怎么想都是自己比较可怕吧。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夏油杰转身向最强咒术师所在的位置走去,干脆径自坐在了他的对面。而对方似乎并没有想到自己突然之间会和别人共享一张餐桌,还没来得及放下琳琅满目的菜单,便被不请自来的人打断。
“悟。”
“啊?”
五条悟有点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仿佛对被中断挑选食物这件事非常不满,他方才是察觉到了有咒力强大的咒术师进入了这片空间,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己非得搭理对方。
更何况,这家伙是谁啊……
见对方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夏油杰不知道为何在心里生出了一点小小的挫败感,不过很快便改变了策略,故作轻松地说出了自己姓夏油,在看到对面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后,顺手拿起了桌面上的另一张菜单,十分自然地开始浏览起来。
“我想起你来了。”五条悟一把把对方手里地菜单拍到了桌上,“你是那个总是穿着奇怪袈裟的通缉犯对吧。”为了这个怪刘海和尚的事情,这段时间五条悟一直在被总监会那群老橘子骚扰,难得躲个清闲,却不想撞上了始作俑者。
“现在是想干嘛?自投罗网?套近乎的方式很讨厌哦。”
夏油杰闻言愣了一下,情报里称五条悟相当冷酷,但面前这个臭着个小猫脸的家伙,让夏油杰觉得纸上得来终觉浅,情报实在是不可全信。这反倒让他放松了不少,索性身体向前倾了些:“我这个人呢,一直都觉得只有强者才能称得上可爱,况且悟也没有说过不想认识我吧。”
五条悟闻言抱着双臂靠在卡座后背上,一副看你还有什么花言巧语的样子。
但夏油杰并没有多说,而是叫来了服务生,非常娴熟地把店里的招牌点了个遍,再和以前一样给自己要了一杯冰咖啡。
冒着热气的鲜奶油草莓可丽饼、叠满了各种水果的彩虹芭菲和焦糖布丁舒芙蕾很快被端了上来,五条悟看看满桌的精致的甜点,又看看对面淡淡啜饮黑咖啡的夏油杰,怎么看都觉得很可疑,但不管对方有何目的,导致自己最近躲总监会躲得头疼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就当给自己的赔罪也未尝不可。
“悟还真是喜欢吃甜的呢。”事情变得很有意思了,夏油杰心里暗暗感谢那位递上情报的教众,回去之后满足他敬奉教祖御前的愿望好了。
五条悟头也不抬,只是把精致的甜品勺敲得叮叮响:“你调查我啊。”
在有来有回的对话中,夏油杰曾经对最强咒术师的恐惧不知不觉就烟消云散了,五条悟不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搞,甚至让他在这个下午忘记了一些烦恼,全心全意地品尝完一杯咖啡。
“对最强咒术师很好奇。”夏油杰摆了摆手,如实招来,“毕竟在上学的时候就经常听说你了。”
见对方终于变得坦诚,五条悟一边对付软绵绵的焦糖布丁,一边把话说得很直白:“你呢,好奇的其实是我会不会站在总监会那边吧。”舔了舔嘴角的糖渍,没等对方多想,五条悟就干脆地抛给夏油杰一个答案:“不会。”
“那群家伙太麻烦了,才不想帮他们干活。光是现在就打着只剩一个特级的名号,给我加一些莫名其妙的工作,我忙得……等等。”五条悟突然抬头,露出了一种猫猫看见逗猫棒的神情。
“你猜猜我来东京做什么?”
夏油杰没想到会被突然提问,不禁一愣,但很快想到了答案,他叫来服务生买了单,静静看着对面这位自己案头资料里的常客,真实地坐在面前,小口小口地咀嚼着甜甜的可丽饼。
作为全东京最高的建筑,夜晚的东京塔直插云霄。或许是因为气象预测凌晨时分会有特大暴雨,原本应该闪耀着金色光辉的铁塔如今一片死寂。路人行色匆匆,唯恐被大雨堵在回家的路上,此时如果有人愿意抬头看看,便会发现东京塔间萦绕着巨大的云团。
他们看不到的是,云团里蕴藏着的巨大危机。
东京塔的高度足足有333米,但这对两位特级咒术师来讲并不是什么不可逾越的数字。五条悟原本想使用术式直接向上移动,但看到同行人不紧不慢地放出了飞毯一样的蝠鲼咒灵后,便像小猫一样上下打量,就等着对方主动开口邀请,其眼神之炽热,就算不当这一段时间的盘星教祖,夏油杰也能立刻解读五条悟的意思。
他故意乘着蝠鲼在半空中转了一小圈,在经过五条悟的时候突然令咒灵俯冲,在最低点伸出手,一把把对方拉上了咒灵,在五条悟发出低声惊叹的同时,倏尔加速上升,一口气飞到了东京塔的顶点。
两人抵达的时候,暴风咒灵的面积已经以东京塔为中心扩散成了半径近五百米的圆形,从远处看宛如爆炸后的余震,甚是骇人。五条悟见状便要跳下蝠鲼往暴风眼处去,却被夏油杰一下子拉住:“不放帐吗?”
“什么啊!”五条悟墨镜下的双眼明显瞪大了,“一个会在乎有没有放帐的人真的会是通缉犯吗?”
“我都有点怀疑你是不是被冤枉了。”
说罢,不情不愿地放下了帐,天空中瞬间拢起一层透明的帷幕。
“……”虽然在离开高专后,夏油杰也不再用帐这种保护猴子情绪的无聊道具,但一想到五条悟还是无犯罪记录的纯良咒术师,他就忍不住出言提醒。
而被对方用无语的眼神瞪了一下后,夏油杰也后知后觉地笑了起来。怀揣着强大的力量而遮遮掩掩,这不正是咒术界这么多年来的一贯作风吗?就要闹得越大、越惊人才好。
五条悟站在蝠鲼宽大肉翅的一侧,猛烈的风把他纯白色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鼻梁上刚刚那副小巧的圆墨镜也在一阵飓风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而使得在咒力场里愈发璀璨的苍蓝色六眼完全暴露出来。
最强咒术师的真容本就难得一见,尽管闻名整个日本,但对六眼的记录仅有只言片语,所以在如此近的距离欣赏这对神的杰作,哪怕身为诅咒师,夏油杰也不得不承认其震撼性的美丽。
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即将面对两位特级,暴风咒灵有意识地开始分裂与转移。随着飓风加剧,语言几乎失去了作用,然而初次见面的两人却仿佛有着与生俱来的默契。
面对不断袭来的风刃,夏油杰瞬间放出了数十只咒灵迎战,长相各异但都有些惊悚的咒灵们听从咒灵操使的驱使,呈螺旋状环绕着载着两人的蝠鲼。
而五条悟蜷起两个手指,冲着临时搭挡做了一个前进的手势,又扯了扯蝠鲼的胡须。或许是迫于最强咒术师的威压,瑟瑟发抖的蝠鲼竟真的听从了五条悟的指挥,忙不迭地向前冲去。
夏油杰一个不留神,就被无情剥夺了驾驶权,敢怒不敢言。
“……”
随着风刃被逐一打散,空气弥漫的诅咒气息减弱了许多。与此同时,暴风眼也被迫转移到了东京塔的正上方,混乱的乌云夹杂了水汽,大雨即将倾斜而下。这时候,只剩下最后一击,蝠鲼在空中逆风而行,抵达了风暴正中央。夏油杰听到五条悟好像在风中说了什么,从口型很难分辨,刚想开口询问,对方便从飞行咒灵的一侧跃入空中,随后对准精疲力竭的暴风眼,结印瞄准一气呵成,一道气势磅礴的蓝光笔直划过天际。
“术式顺转 苍——”
在这一瞬间,夏油杰以最快的速度收回了处于战场中心的咒灵,以免被最强咒术师的咒力波及。而巨大的轰鸣声后,无数的雨水像银线倾盆,从天上直直砸到地面,酝酿了许久的大雨终于像气象预报所说的那样来临了。
来不及躲避的夏油杰也难逃被淋湿的命运,他的头发全部湿哒哒地披在肩头,衬衫也紧贴着皮肤,整个人从气势上小了一圈,从万人敬仰地盘星教祖又变回那个高专肄业的男高了。
不过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肆意战斗的六眼术师,夏油杰环顾四周,却听到有人在叫他。五条悟悬在半空中,大笑着和自己打招呼,他无奈地笑了笑,只能冒着雨乘着被折腾得几乎奄奄一息的蝠鲼过去接他。
两人很快又回到了东京塔尖的平台上。五条悟方才保留了几分,没有将暴风咒灵完全袱除,此刻它正像一个瘪了的气球一般,软塌塌地摊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因着传说中五条家的无下限术式,五条悟身上几乎一滴水也没沾,可是夏油杰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蝠鲼已经彻底罢了工,夏油杰只能另外召唤出一只形状如同一个帐篷的咒灵来挡住雨水,顺便思考一下有没有火焰类型的咒灵能够精准烘干衣物而不会误将其烧焦。
就在这时,五条悟凑了过来,坐在了夏油杰身边,指着正努力维持形态不消散的暴风咒灵,称其为下午那一桌甜品的回礼,夏油杰也不推辞,从善如流地将其纳入掌中,很快便化为了一个漆黑的咒灵球。
在五条悟好奇的注视下,夏油杰干脆利落地将咒灵球咽了下去。
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现在平静的氛围反倒让人有点昏昏欲睡。雨还没有停,五条悟干脆也躲进了这个咒灵做的“帐篷”,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是,比起对方现在在想什么,夏油杰反而有另外的疑问,于是他默默地注视着一旁发呆的五条悟,直到对方发觉,摆出了一个有事快说的表情。但夏油杰不紧不慢地挤干了头发上的雨水,干脆像高专那样扎起了丸子头,才开口:
“刚刚在天上的时候……你说了什么呢?”
当时确实太吵了,雨声、风声,还有咒灵嘶吼的声音,夏油杰仿佛在哪里也重复经历过这样的场景,只是过去太久远,他不愿去回忆。
没想到五条悟闻言,反而笑了:“我让你看着我啊!”
“你很强,家里的老爷子都跟我反复说过你无数遍了,非常啰嗦。而你好像也对我很了解。但是很奇怪,明明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我们都是从别人那里知道彼此的。”
望着对方宝石一般的蓝眼睛,神秘的术式在虹膜上流转,夏油杰脱口而出:“能交换手机号码吗?”想到御三家的生活或许会比较出入从简,于是补了一句:“如果有的话。”
五条悟闻言露出了见到笨蛋的表情:“五条家没有那么原始吧!”
随后夏油杰从储存物品的咒灵里找到了在雨中幸免的手机,他递给五条悟,任由对方在通讯录里嗒嗒嗒嗒添上号码和备注。紧张了一天后,夏油杰终于短暂地放松了下来,原本以为最糟糕的情况并没有发生,自己和提防已久的最强咒术师甚至非常诡吊地在战斗中默契十足。
太好了。夏油杰舒了一口气。你不会对我的大义产生阻碍就最好了。如果有幸实现美丽的新世界,我会也邀请你来咒术师的乐园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