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重生if
You know you can’t hold me forever.
I didn’t sign up with you.
I’m not a present for you to open.
This boy’s too young to be singin’ the blues。
——《Goodbye Yellow Brick Road》
亲爱的陌生人:
您好?还是该说,又又又见面了?或者说,不知道第几次见面了?您总是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又突然消失不见,我想知道您的名字,却无从下手。所以,请您原谅我,只能称您为亲爱的陌生人。
时间过得真快啊,第一次见到您,似乎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是个不到五岁的孩子。不知道您是否记得那次,说来惭愧,直到现在,我还对我们第一次见面发生的事留有深刻的印象。
当时我走在大街上,一手拿桶,一手伸进纸桶里,掏出爆米花就要往嘴里送,突然看见前方一栋大楼敞开的玻璃门内飘出来一个鬼,说是鬼,但总觉得是某种比鬼还要丑的东西,像是被上帝抛弃的造物。眼睛很大,嘴唇开裂,身体黝黑,布满褶皱,硕大的眼睛直愣愣地对着我。我被吓了一跳,放进嘴里的爆米花差点卡在喉咙里,幸而只是在喉头挤压炸开,现在回想起来似乎还有那股味道,甜甜的奶油,和奶油里无法忽视的坚硬的爆米花壳。
然后,那个怪物就和我对视了,从它的眼睛里我读到喜悦,像是小孩子看到了喜欢的玩具。
就在我冷汗直流,感到无能为力并想着对不起爸爸妈妈可能我现在就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您出现了,宛若福星,或是漫威电影里的超级英雄。
那时您也是个孩子,和我好像一般大,或者比我小上一点。我还在失神,瞧不大真切,只记得您有相当靓丽的白头发。
您从大楼里走出来,伸出一根手指,丑陋的怪物便不见了。
我惊讶地眨了眨眼睛,还拿手把眼睛擦了又擦,那里真的什么都没有,怪物不在,连您也不在了,就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错觉,只有被我攥得过于紧以至于变了形,压了扁的爆米花桶,落了一地的黄白交错的爆米花,和口腔内留存的味道才是这世间唯一的真实。
我一度觉得自己是出现了幻觉,还曾经向父母求助,他们听了我细致的描述,被我吓坏了,差点要拉我去医院看看,被我硬生生劝住了。
那时我才五岁,这件事于我而言,与其说惊吓,不如说惊喜和兴奋。毕竟,它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爱丽丝突然到访另一个世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也像一个小孩子最纯真的梦,那种魔法美少女漫或是热血少年漫里头的主角不正是在危机的超自然时刻才习得了拯救世界的技能吗?
但小孩子心性,很快我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只是怪物与我对视的喜悦的眼睛,午夜梦回总是在我的梦里出现,不过梦里您没有在场,于是怪物也没有消失。我被吓得哇哇大哭,屁滚尿流连奔带逃地往家里赶,梦做到这里,我便安慰自己这就是个梦,快让它停止吧,大脑却还有它的主意,只是主人的命令也不能完全忽视,它只好让您出现,您就从天而降,替我收了那妖怪。梦里只有您矮小的模糊的身影,我想问您,您是谁?您也不回答。
也许到现在您也不会回答吧。
本来,我放下了。以为这一切真的只是我看了太多小漫画,给自己脑补了一个喜欢的场景。因为从那以后我再没看到任何一只丑陋的怪物,也没看到您。但是,就在我这么告诉自己我看到的那些全部都是假的,也快把所有都遗忘的时候,您再次出现了。
我们再遇的那天,我正背着书包放学回家,一眼看到您,便认了出来,并知道您就是那个降妖除魔的和我一般大的小孩,既不是我的错觉,也不是我的幻觉。
您嘴巴鼓鼓的,下巴上落了白色的棍,好像在吃一根棒棒糖,当然这并不是我能认出您的原因——是您的白头发,您的白头发和漂染的白色头发并不相似,人造的白头发透着一种实在,告诉人们那顶头发是任何一个人花了钱都能拥有的,但您的头发就像天空一样缥缈,人手无法触摸,更无法凭借什么去私有。简而言之,只要一眼,只要模糊而不清晰的一眼,便能给人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深刻到日日念,夜夜想。
您没有看我,仰着头看灰暗的天空,我在观察您,看到您蓝色的剔透的眼睛,像晴日里天空的延展,和白色头发一样虚幻,我看着您,您看着天空,谁都没有动。
我想,我是不是该向您道谢,再问问您,那个怪物是否真实存在。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这么一想,我就紧张得很,手掌心淌了汗,忍不住垂下头用裤子去擦。
等我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并抬起头时,您已经不在了,一条流浪的小狗用鼻尖碰了碰我的腿,我从书包里翻出吃剩的肉肠喂给它。
小狗的鼻子真灵啊,隔着书包都能闻到食物的味道,那时年少的我不禁想,要是我有像狗一样的鼻子,就能找到您了。
不知为何,您消失了,我竟不觉得奇怪,而是有种本就该如此的感觉,但这种本应如此的感觉就像初遇时我嘴里的爆米花,甜甜的,奶油味,奶油里有硬壳,咯在喉咙里难受、发痒。我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又好像习以为常。
后来,我年龄渐长,有了分辨是非的能力,更学了物理和化学,知道世间妖魔鬼怪都是子虚乌有,便愈发觉得年少时自己看到妖怪像是奇遇,是我意外闯入了您的世界。
其实不瞒您说,有时候我还是会有种预感,像是什么第六感在告诉我,有什么危险的东西要出现了。这种预感常常在医院和学校里浮现,由父母带着去给去世的爷爷扫墓时,在墓地里,这种预感更明显,让人不明觉厉。
可是,什么都没有,一切只是预感,而非现实,只有一次,当我将花放在爷爷墓前时,看到一根静置在地面上的白色的发丝,像是天使的羽毛流落人间,非人的,但不是无机质的非人,而是温暖又让人莫名怀念的非人。
是您吧?是您在替我解决着什么吗?难道我是什么招鬼的体质,而您是捉鬼的?那真的是一直以来都能孟承您关照了。(笑)
上述的话,其实是想当着您的面说的,奈何一直没有机会,我曾试图走访调查,没有人看到过您,只有我,只有我见过您,您好像是位只会出现在我生命里的漂亮又腼腆的天使。
或许您还记得吗,三年前,我们见过一次,而且是我们距离最近的一次,那时您和我都在电影院里,您恰好坐在我身侧,我们一起完整地看了一场电影,讲得是一对好朋友因为各种原因分道扬镳,最后阴阳两隔的故事。
那时您好像哭了。抱歉,我并不是故意要偷窥您的,只是我将三分之一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您的身上,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不仅是因为您是常常出现在我的世界里的陌生人,更是因为遇到您时,胸口里那颗心脏总是跳得好剧烈好酸涩,逼着我让我问您一句,您好?又见面了?
但是我不忍打扰您看电影,等电影好不容易结束,我面向您,刚要说话,就听见您开始吸鼻子,还在重新亮堂起来的四方空间里举起手在脸上飞快地擦拭两下,生怕有人看见您落泪。
您哭得很沉默,沉默得哭完,黑色的墨镜又架在了鼻梁上,您暼到我在看您,礼貌地点点头说:“再见。”
故而我没能问出口。
而现在,我也要去美国留学了,再没机会和您真正坐下来聊聊天,谈谈我们多有缘分了,因此我只能写下这封信,扔进邮筒里,如果您真的是在一直跟着我,我想,您会看到的。如果您看不到,那也很好,因为您总算摆脱对我的照顾了不是吗?
对了,我出国留学的真正原因,打算告诉您,其实是我想要离开我的父母。随着长大,我总是觉得,哪里有什么错误。有什么东西被改变,有什么东西被修正,而我在这个注定旧世界被磨灭的新世界里诞生,海马体里储存旧世界的各种情感。我还是很爱我的父母,但常常觉得我没法给他们带来幸福。这个感觉,是我的秘密,我只告诉您。
对了,我忽地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会将您的眼睛比作天空呢?天空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蓝色啊,有时它是紫红色的,有时候它是白色的,有时候它是灰色的,为什么人们想到天空就是蓝色,我看到您也只是想到天空,而不是别的什么呢?
原谅我的语无伦次,逻辑混乱,只是写到这里时,我才真正意识到也许这次我真的只能和你说再见了……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我的手连笔都握不住,开始打哆嗦了,它也在为告别哀伤吗?。
还有哦,我现在很幸福,这是我最想告诉你的,悟。
真挚的
夏油杰
白发浅肤蓝眼的男人沉默地看完了密密麻麻写满三页纸的信件。
洁白的信纸上有几处晕染,像是水滴降落在薄薄的纸上,又被再次蒸发。他转过头看向小小的圆窗,白红相间的机翼在湛蓝的天空中伸展。
飞机即将到达美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