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五】徒花绽放

*原作向,dk夏带着dk悟回老家过暑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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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夏油杰第一次带好友回老家,受到了父母的热烈欢迎。

五条悟本来就了长讨人喜欢的脸蛋,凑在夏油背后东张西望眼睛里满是孩童般的好奇的时候,没有人会讨厌他。更何况夏油发现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悟在长辈面前礼仪齐全、分外安分,平日里不显的世家公子的教养倒是体现在了非常恰当的地方,喝茶、问号、行礼,哪有平常跟自己轧马路时不良少年般的做派,换来夏油诧异的一瞥。

没想到悟还挺像模像样的。带着五条去洗澡的时候夏油感叹着自家挚友这完全没见过的一面,颇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五条没好气看他一眼,轻轻踢他的小腿,敏锐地察觉到了夏油平白增长辈分的语气,做鬼脸吐舌头“略略略”几声,回归幼稚,抱怨说,总感觉杰在占我便宜,是哪里的大叔么?

夏油的回敬是用胳膊去揽好似长高了一点的朋友的脖子,用湿漉漉的手去捏他还残留着那么一点儿婴儿肥的脸蛋,惹得五条悟在淋浴头下面胡乱甩水,两个男子高中生长腿绊长腿差点于打闹之中滑倒在对他们过于狭小的浴缸中,直到楼下的母亲听见动静上来敲门问“杰君和悟君是不是摔倒了”才收敛一点,面对面抱着膝盖坐在浴缸里异口同声地回答“没有,别担心”。母亲在外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时夏油杰和五条悟还在大眼瞪小眼,两人对视着心有灵犀地沉默一阵子后,微妙却愉快的氛围终结在五条悟没憋住的一声笑和他同时泼到夏油杰脸上的一捧水。

于是那天夏油杰家里的浴缸还是不堪重负,裂开了一条缝。

当天晚上头发还半湿着披散在肩膀上的夏油杰坐在庭院里的屋檐下被母亲数落不够稳重。他将一缕湿发拨到肩后半是漫不经心地听着,目光越过妈妈的肩膀,看见躲在拐角后面偷偷探出头看他被训的五条悟。

被他担了罪责的罪魁祸首看起来有点心虚,一双颜色澄澈的蓝眼睛眨了又眨,雪白浓密的睫毛上还沾着点水珠,一副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样子。

夏油杰怀着好笑的心情看了他一会儿,没忍住还是对他招了招手。

母亲看见了他的动作,一回首看见了没来及缩回头的五条悟,也没忍住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叫了声“悟君”,让他过来。

拐角处偷窥的五条悟终于得到了正式的允许,抱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小跑过来,在古旧的木质地板发出哒哒的声音。等他跑近的时候,夏油才发现他怀里抱着的是个巨大的西瓜。

“阿姨,我想吃西瓜。”

出身咒术世家的贵子到底闯了祸还被挚友顶了缸,在夏油杰的妈妈面前的态度远不如在五条家长老面前硬气,多少带了些这个年龄的男孩无师自通的讨年长女性喜欢的本能在。

他这张漂亮连定力卓绝的夏油杰都不能拒绝,换了杰的妈妈自然也是一样。母亲也忘记要训斥儿子在浴室胡闹把浴缸弄坏的事情了,笑着应了声就起身去取了西瓜刀。

庭院敞开的障子门前只剩下了穿着浴衣的夏油杰和五条悟面面相觑。

“悟,过来。”夏油杰像是招惹路边的小猫小狗似的态度随意地招了招手,等弯腰放下西瓜的五条悟坐过来的时候,拿起自己手边半湿的毛巾,包在五条悟同样没来及吹干的头发上揉搓了一通,“西瓜哪儿来的?来的时候没买吧。”

从东京过来的他们自然没带西瓜,五条悟的伴手礼多是比较传统的东西,也没有那么大个的西瓜。

“……我刚刚飞去田里采的。”
在夏油杰两只手掌都包裹着干毛巾揉他头发的状况下,五条悟在轻微的摇晃中声音发闷地回答。

哦,原来是刚刚飞去田里采的啊……嗯?

夏油杰本来要随口应声,却忽然察觉到了不对。

他停了手,对上毛巾下露出的五条悟忽闪忽闪的蓝眼睛,面露疑惑之色:
“刚刚去田里采的?”

“嗯。”五条悟理不直气也壮,“就是今天杰骑单车载我回来的时候路过的那片西瓜田啦。不行吗?我有留下足够的钱哦。”

今天从车站回家的时候,两人的行李和五条悟带来的伴手礼实在是太多了,在家乡考虑到认识夏油杰的人太多了也不能使用咒术,他们索性买了辆单车骑了回来。因为只有夏油杰认路,当然是黑发DK坐在前座吭哧吭哧地迈力骑车,五条大少爷坐在后座抱着行李,还有余裕沿路欣赏从未见过的乡下风景。当然他看得没有那么专心,有时候把侧脸贴在夏油杰因为运动热意腾腾的背上,透过在夏天运动的稍高体温听他略显激烈的心跳。

那片西瓜田就是夏油被国中同学认出来、不得不停车下来叙旧的地点。

但夏油杰没想到自己在跟同学微笑叙旧顺便解释身边这个高个子蓝眼睛的白发帅哥是自己新认识的友人的时候,四处张望的五条悟竟然打上了路边田里的西瓜的主意。

亏我还以为悟是因为我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才闹脾气的呢。

夏油杰回想着五条悟跟西瓜的因缘,心想。毕竟这人很快把墨镜推到额头上,鼓着脸跟他抱怨“杰,外面好热,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怎么看都像是在闹脾气。夏油当时看他被太阳晒红的脸蛋有点心疼,几句话不让人察觉地敷衍了一脸惊艳地让自己介绍身边这位超级帅哥的同乡,立刻骑着车载他回家了。

之后的两人就受到了夏油父母的热烈欢迎。夏油杰还以为五条悟已经被从未体验过的平民家庭的人际交往搞得晕头转向或者说新鲜感强烈到忘记了白天的事,没想到他居然暗暗惦记着西瓜、在洗澡后寻到空档就立刻飞去搞了过来……速度那么快,那边离夏油家有点距离,应该还用了术式。

“悟。”夏油杰不说其他的,只是微微露出了有点谴责的表情,“下次用术式要小心点。小心被别人看见了。”

这种乡下地方毕竟“窗”的触角少,要是被人看见了,后续处理还有点麻烦。要是为了这点事给夜蛾老师打报告,他肯定要为我们不小心而削我们。

五条悟也知道这点,乖乖点头。

至于五条悟留下的金钱数额,夏油根本没有多问,因为没有必要。想想东京的西瓜价格吧,悟不可能留得比乡下卖西瓜的市场价还少,这可是零花钱天价的大少爷的余裕——虽然夏油也不知道那份钱会不会被眼尖的过路人捡走,不过这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刚才被母亲拿来的水果刀切成三角薄片的西瓜,鲜红的果瓤淌下甜蜜的汁水,绿白的外皮散发着清爽的氛围。

夏夜之中,能在燥热的夜风中尽情地咬下一口清甜的西瓜、感受着凉爽甜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可谓是纳凉时最高级的享受了。

在征求悟君的同意后,母亲带走一小半去跟在前院做木工的丈夫分享,把一大半切好的西瓜留给了两位在庭院旁纳凉的DK。

夏油穿着深色的条纹浴衣,靠在背后被拉开的障子门上。五条悟咬了几口西瓜,已经仗着没人管,不顾自己穿的是夏油妈妈给他从衣柜里翻出来的浅色浴衣,懒洋洋地在木地板上躺了下来,时不时踢动一下裸露在浴衣散开的下摆外的光洁小腿。

两个人吃着西瓜,看着渺远的星空,在夏夜的悠悠的风中时而说笑,时而陷入舒适的沉默,倾听屋檐下间或被风刮动的清脆风铃声。

这是无比惬意而悠闲的、十七岁夏天的夜晚。

第二天起来,因为一起昨晚回房间后一起窝在被窝里打夏油杰国中买的GBA里的游戏到后半夜,两个人都磨磨蹭蹭到了快到中午才起来。

期间母亲上来试图叫醒过他们一次,但看着两人揉着眼睛怎么都起不来的样子心软了,呼唤无果之后只是为睡相不好踢被子的五条悟在肚皮上盖好了被子,就轻手轻脚地下楼去,任他们睡到了自然醒。

这下醒来之后,别说是第一次留宿在朋友家的五条悟了,经常在家帮妈妈做家务的夏油杰都有点过意不去。可能是看出了他们那点小情绪,下来吃完准备得丰盛又家常的午饭之后,夏油妈妈把他们打发出去,让他们去几里路之外的综合商店买点东西。

“昨天就想说了。”五条悟揉着眼睛,跟夏油杰一起走在乡野间的小路上时,还打了个哈欠,“杰住的地方还真是非常乡下啊。”

“就知道悟没见过这样的地方。”夏油杰抱着满满一大纸袋的食材,几根胡萝卜和长长的法棍面包从袋口上面伸出来,差点抵到他的下巴,而黑发少年的语气有点无奈,“跟你说了肯定会不习惯的,悟还是要跟来。”

“我也没说不好玩。”五条悟打完哈欠,脸上却没有不耐烦,小心地把快要滑落的同样装满食材的纸袋向上抱了抱,好好夹在胸口和手臂之间,“我觉得很有趣哦。”

这是什么大少爷第一次下乡的既视感啊。夏油杰的嘴角抽了抽,想起撇开五条家来接人的侍者们拉着行李箱就冲进了夏油定的火车的五条悟。

两个人走的这条路是土路,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绿色田野。夏天的植物生长得茂盛,郁郁葱葱的,五条悟像是出来遛弯的家猫一样,时不时被路边黄色野花上停下的小蝴蝶吸引注意力,瞪大那双被阳光照得近乎透明的蓝色眼睛看。

夏油杰对他这幅好奇宝宝似的做派没有抵抗力,特别是五条悟还经常献宝似的喊“杰,快来看快来看,这条毛毛虫爬起来的样子好像歌姬上次被埋在废墟里的样子”之类的话,惹得夏油杰也经常忍不住跟他在自己早看惯的家乡小路边蹲下,跟他一起对着那些小东西嘀嘀咕咕。

途中五条悟还屏气静息,在一根狗尾巴草上抓到了一只停栖的蓝色蜻蜓。

“是蜻蜓。”夏油杰看见的时候还稍稍愣了一下,很客观地评价,“蓝色的在这里还是很少见的。”

五条悟轻轻用手指捏着那两对透明的翅膀,将蓝蜻蜓举到眼前,用苍天般的六眼安静地、直勾勾地盯着它挣扎的样子。

蜻蜓挣扎了几下,像是发现了自己无法依靠翅膀飞翔一样,突兀地安静下来。

五条悟看着它放弃挣扎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将蜻蜓轻轻放回了草叶之上。

夏油杰没有干涉,也没有出声,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这一幕。

那只蓝蜻蜓一开始像是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的束缚已经消失,在纤长的草叶如同寻常的昆虫般爬行。但渐渐的,它透明的翅膀震动起来。

夏油杰沉默地看着失忆的蜻蜓找回了自己拥有翅膀的记忆,从草地飞向了湛蓝的晴空之中。

五条悟像是什么都没做,站起来,轻松地拍了拍自己沾上草屑的裤子,再次抱起放在地上的购物袋。这次他空出了一只手,去牵夏油的手腕,用撒娇的口吻抱怨着“好晒”。

夏油杰被他拉着手腕,也抬头看了看天空。夏日的太阳在下午威力巨大,耀眼的白光甚至有些炫目了。五条悟牵他的手汗津津的,夏油自己的皮肤也汗津津的,两个人的肌肤湿漉漉地贴在一起,却像是黏合了一样,谁也不愿意放开。

他笑了起来,说:
“那我们就快点回去吧,悟。”

于是少年与少年牵着手奔跑起来。他们跑过自行车都难骑的土路,跑过乡间的田野。期间有同样是回来过暑假的女孩儿看见了他们,脸忽然红红的像是被晒过一样,还同龄人跟他们打招呼,叫的是“夏油君”。

夏油杰本来想停下来打招呼,脸都转过一半了,五条悟却脚步不停,就拽着夏油杰跑走了。于是夏油杰最后残留在那个夏日午后的只有那半张有点抱歉、却很畅快的笑脸。

他跟五条悟一起像是一阵风一样地跑过了他生长的乡间的路,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骤雨在太阳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紧贴的手心被汗意蒸发得潮热,却没有人愿意松开。

因为五条悟不认路,拽着夏油杰跑,最后也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好在那里没人,五条少爷又觉得太热了,跑不动耍赖蹲在草地上,最后是夏油召唤出了飞行咒灵载着他们回家。

在粉色蝠鲼的背上吹了一路的风,五条悟反而不喊热了。两人从屋顶降落的时候,家里已经没有声息,夏油小声解释他父母有睡午觉的习惯。于是两人轻手轻脚从天井下的楼梯走下去,小心地不在老朽的木质阶梯上踩出足以吵醒人的动静。五条悟一边下楼梯,一边侧耳听着什么,若有所思,夏油杰用气声问他在听什么,五条悟说,听见了睡着的叔叔阿姨的呼吸声。

两个人索性跑到后院里的树下坐着躲凉了。
五条悟掏出手机,开始跟夏油杰头凑头编辑发给还在东京的家入硝子的短信。

夏油母亲午睡起来准备晚饭的时候,已经看见两个人在庭院里头靠着头睡着了,旁边还散落着冰棍的包装纸和喝空的易拉罐。

“晚上有庙会。”夏油杰在吃过晚饭之后征求五条悟的意见,“悟要去吗?”

说是征求意见,但也只是象征性的。毕竟五条悟肯定是会感兴趣的。能玩的、没参加过的庙会,他怎么可能不感兴趣?

傍晚出发之前,母亲为他们翻出了几套压箱底的男式浴衣,为他们细细挑选了颜色和花纹,还准备了颜色相近的布袋当做钱袋。

五条悟裹着深蓝云纹的浴衣转了一圈,领口松松垮垮露出深陷锁骨和雪白胸膛,被夏油杰拉得停住,拢了拢胸口,为他系好自己系得乱七八糟的腰带,哭笑不得地说大少爷怎么连这个也不会系。母亲在旁边掩口而笑,夸奖了几句“杰君学得很好,系法很正宗,悟君穿上也很精神”,很多年没有被这么直白地夸奖过的夏油杰的脸微微一红。五条悟则在旁边抬起双臂让夏油杰给他整理浴衣,理直气壮地表示“平时在家里都有专人负责给我穿这个,没必要学吧”。

穿着黑色金鱼纹的浴衣的夏油杰无奈,只好在服侍完五条家金贵的大少爷后拍了拍他的脑袋,问有没有什么奖励。五条悟昂着头发被午睡揉乱的脑袋,趾高气扬地表示,奖励杰晚上当我的专属跟班。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只能原谅他咯。因为是五条悟,没有办法。

晚上走在庙会里的夏油杰拿着占满双手的杂七杂八的东西跟在五条大少爷的身后,得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听说最后还有烟花可以看。”五条悟走在人群中,兴致勃勃地把玩着自己刚买的那个面具,向着头上比划,边问夏油杰,“真的吗,杰?”

夏油杰点点头,小心撩起自己浴衣的袖子,从小摊老板的手中接过刚买的苹果糖。他现在双手上已经满是各种各样的小吃,巧克力香蕉、炒面、章鱼烧不一而足,通红滚圆的苹果糖又增添了新的负担。

“烟花在庙会的最后面。”夏油杰将新买的小吃展示给五条悟看,任由跃跃欲试的他挑选,同时回答,“我们可以等吃够了再上去看。我知道神社附近有个好地方。”

“杰老家这里还有神社?”
五条悟的嘴巴被半根巧克力香蕉塞满,疑问的话语也变得模模糊糊,充满香甜的味道。

“有的。”夏油杰回答,“不过已经没有什么人在打理了,供奉的也是不出名的神明。大约是土地神一类的吧。”

五条悟“嗯”了一声,从夏油杰手里接过苹果糖,又用筷子挑起一筷子炒面塞给夏油杰。夏油杰低头吃了,笑着说老叔的手艺还是一样、酱汁的味道这么多年都没变。五条悟嗯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啃着苹果糖的同时眼睛到处乱看,听闻夏油杰感叹,头也不回地又用签子插了一颗章鱼烧喂他。

之后手上的小吃基本吃个干净之后,五条悟在射击游戏的摊位上从第一次接触的生涩到大杀四方,结束后拎着一对黑猫白猫玩偶,又拉着夏油杰蹿去了捞金鱼的小摊上。

两个人手都很稳,五条悟还有堪称作弊神器的六眼。白发少年像是只白猫一样,聚精会神地蹲在水池旁边盯着水里游来游去的金鱼,一勺下去,以强大的力学理论知识克服了金鱼活蹦乱跳的挣扎,在轻薄的纸袋没破之前就准准捞上来两条。

一黑一白,在透明塑料袋扎成的水球里环游着。

“杰,你有没有觉得,这两条鱼有点像我们?”
五条悟将水球举到眼前,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

他的语气和眼神都很认真,于是夏油杰也凑过来看。两位DK盯着水球中的金鱼看了一会儿,夏油杰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认真地回答:
“嗯,是挺像我和悟的。”

那条白色的鱼甚至也是蓝眼睛。
夏油杰在心里想。

他望着水球里环游的金鱼有些出神。小时候就能看见形形色色的咒灵,夏油杰是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鬼神的。那么,说不定也存在着死后轮回。

黑发少年的心底存在着一种因为不尽人意的现实而存在的、根源久远的悲观,这让他思考起一个梦话似的问题:

我和悟死后会转生成两条鱼吗?

“杰看得那么认真。”被叫到名字,夏油杰下意识地垂下眼,透过水球和金鱼看进五条悟澄澈的蓝色眼睛里。那本该像是高远无情的苍穹般的眸色被昏暗的祭典上的灯镀上一层偏黄的暖光,五条悟微微歪着头,凑到他耳边看他,手里还拎着金鱼,表情是孩童般纯粹又像是看透了一切的年轻神明般的好奇,“在想什么?”

“……哈。”夏油杰看着他歪头看自己的样子,心里的那点怅惘凉薄散开,没忍住笑了起来,有点自嘲,又有点无奈,“在想我和悟死掉后的事情哦。”

“我和杰可是最强的。”五条悟拎着水球,背着手稍微后退了两步,又看了夏油杰一眼,不在乎地说,“就算要死掉也会一起死掉吧。”

“最强怎么会死掉啦。”夏油杰长叹一口气,为友人话语间的自相矛盾,他跟着五条悟向前走,在人潮里说着孩童夜谈般的傻话,“悟想的是什么死法?”

“嗯……”五条悟将自己斜戴着的快要从脑门上掉下来的面具扶正,闻言沉思了半秒,“老死?”

夏油杰失笑:“那是什么死法。好逊,不要。”

这回五条悟速答了:“那就吃毛豆喜久福噎死。”

“更逊了好不好。”夏油杰挑起细长的眉毛,表示不敢苟同,玩笑话里却半是认真,“如果有那一天,我一定会追去地府把悟拖回来的。”

“彼此彼此啦,杰。如果你是让我感到不服气的死法,你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的哦。”
五条悟回头对他做了个鬼脸,语气非常不正经。他说完就将斜戴的面具转下来,正正好戴在脸上,然后提着浴衣下摆拔腿就跑。

他跑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夏油杰连忙追着心血来潮的好友跑进了热闹来往的人群之中。

五条悟这一跑,就从庙会场地的这头跑到那头。男子高中生的体力不容小觑,更别提五条悟这样平日里就精力十足的撒手没。好在夏油杰是捉拿毛茸茸杀手,常年在电子游戏和真人格斗中锻炼体力的近战召唤师HP和MP都与五条悟不相上下,只是他追着五条悟,跑在人群里的时候却有点脸上发燥。

夏油家的小子在这乡下地方的名声向来是知礼懂事又沉稳的“别人家的孩子”,刚才匆匆追着悟过去的时候,夏油杰匆忙之中也瞥见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回头看着他们、掩口而笑呢。

跑到了上山的台阶入口那里的时候,窜来窜去的五条悟才停了步子。

夏油杰一看,却是他仰头在看灯笼。

见他过来,五条悟还转头,一脸新奇地跟他指那些平平无奇的红灯笼:“跟我家挂的不一样。”

夏油杰抬头看了看那些挂在木架子上的一排排的红色纸灯笼,心想,五条家听说是相当古老的世家,宅子里的灯笼跟我们这里庙会上的不一样是肯定的。但黑发少年并未将这话说出口,而是看着灯笼,摸了摸鼻子,然后指了指旁边被昏暗夜色和树荫隐蔽的某条通往山上的小道:

“那边有个便利店,悟要不要去买点饮料?”

吃了那么久果然口渴了,五条悟听得眼睛一亮,果然不再纠结灯笼的差异,两人从那条窄窄山路拾级而上,果然在半山腰发现一家灯光亮如白昼的小店。

夏油杰熟门熟路地进去拿了几罐啤酒和果味汽水,五条悟则是挑挑拣拣地选了几袋零食。出来后那些东西沉甸甸地坠在夏油杰手提着的塑料袋里,五条悟则跟在踩着木屐的夏油杰钻进山林,在飞着点点萤火虫的密林中左拐右拐,绕过一片灌木丛,眼前骤然开阔。

那是一片平坦的山崖。

夏油杰示意五条悟跟上来,自己坐到了草地上。
五条悟坐在边上,抬起手搭在眉上远眺星空。装满小食的塑料袋放在两人手边的草地上,发出细微的压弯了草丛的声响,还有袋子里堆叠在一起的饮料罐轻微的碰撞声。

“杰。”五条悟随手拿出一罐果汁,清脆的易拉罐打开的声响,夏油听见香甜的液体被白发少年连续咽下的声音,“这里的视野很好嘛。”

“当然了。”夏油杰也拿出一罐啤酒,打开喝了一口,看着下方能够一览无余的热闹的庙会全景,笑着说道,“这可是我的秘密基地。到现在也只跟悟分享过哦。”

五条悟点点头,微微眯起那双澄澈的蓝眼睛愉快地看着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他脸上的表情惬意又自由,还有一种饱食后与主人亲昵的猫一样的放松。

夏油杰却没有看他,只是笑笑,看着手中轻了一些的啤酒罐子,又喝了一口。

他们坐在广阔的蓝黑色星空之下。周围满是风吹过茂密树叶和草尖的沙沙声,充满白噪音的环境音让人感觉到昏昏欲睡。夏油杰看着下面熟悉的家乡景象,有一股想要放松地向后一躺躺在草地上睡一会儿的冲动。

但就在睡意袭来的前一秒。

夜空的上方,忽然炸响了烟花。

嘭嘭声,又是接二连三的嘭嘭声。

一朵又一朵绚丽的焰火在上空绽放。金色的流星坠落,流光溢彩,仿佛天外的彗星划过大气层燃烧着降临,绚丽得如同梦境一般,高悬于天空的彼方,却又转瞬即逝。

……多么绚烂、又多么短暂的转瞬即逝的一生。

夏油杰看得出神。

离开家乡去东京就读咒术高专后,他已经有两年的夏天没有去看过这场年年都似曾相识的烟火了。不知为何,这场刹那中异常盛大的焰火集会,比他印象中的、比他在幼时已然看惯了的烟火更为璀璨。

难以传达的微妙心情让夏油杰没忍住看向五条悟。想看看悟这个时候的表情,黑发少年想着。他甚至没能察觉到看向他的时候,自己的唇角在自然地微微扬起,是带着任何事物都无法夺取的笑容的。

烟火还在持续绽放。
夏油杰目光中央的五条悟,仰着头看得十分专注。

他的眼神远比看见特级咒灵时还要专心,侧脸被烟火一次次照亮,在明灭中被勾勒出完美的侧颜轮廓。

深蓝色的夜空中,璀璨的焰火一次次拖着流星般的长尾坠落,却在白发少年眼中的苍天之蓝上留下难以消逝的、洒金般的道道痕迹。

五条悟难掩兴奋地说着什么,淡色的嘴唇开合,发亮的眼睛却贪恋地不肯离开天空上连续绽放的烟火,像是个第一次欣赏到盛大焰火的贪心的小孩子。

烟花绽放的连续声响几乎完全遮掩了五条悟的呼喊。

但夏油杰虽然听不见,却也能凭借本能知晓他大概在说什么。

黑发少年笑着动了动唇,无法遮掩目光中流泻而出的柔软情意,在烟火乍然的响声之中也回应了他。

“悟”,无声的呼唤随同不可道人的情愫淹没在烟火震耳欲聋的声响之中。

五条悟却似乎是在对于焰火的新鲜迷醉中听见了他的呼唤,略微有些迷惑地转头看向他。

夏油杰看见那双倒映着绚丽的烟火的影子的清澄蓝眼睛看了过来,颜色漂亮的虹膜上滑过一缕又一缕转瞬即逝的璀璨光焰,比真正的天空还要流光溢彩,仿佛一池映照着天空的湖水,夺去了天空中所有的绚烂。

五条悟看着他,夏油杰在他直白的视线下心跳微微加快,感觉这人似乎是想要问“杰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但即使这么带着疑问看过来,五条悟却还是情不自禁地在笑着的,漂亮又快乐的微笑像是耀眼的花火,一明一暗的流光掩映着他的脸。

夏油杰看着忘记了呼吸,忘了掩饰自己的眼神。他欣赏着那张比焰火还要夺目的笑颜,沉迷到忘记移开视线。

五条悟却像是在与他长时间的对视中领悟到了什么,眨了眨那双眼睫雪白浓密的眼眸。
他的手越过塑料袋,握住了夏油杰的手。

夏油杰愣在原地,却下意识地捏紧了五条悟的手。

掌心温热地贴在一起。

他们都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有了预感,就算从未预料到。但夏天就是这样,烈日和骤雨都会来得不讲道理,闯入别人的生命之中。

白发少年微微低头,把面具向着旁边又拨了拨,才将上半身慢慢地倾向夏油杰。
他没有丝毫犹豫。

在这数秒之中,时间的流逝被拉长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如同在琥珀中凝固。在震耳欲聋的烟火绽放的鸣叫中,夏油杰的耳边却寂然无声,只能听见自己胸膛中如同荒草般疯长的心跳。

那双倒映着夜空烟火的蓝眼睛越凑越近。五条悟眼睛亮亮地对他笑着,眼睛里只余下了他的身影。

几乎是注定的,愣在原地的夏油杰却起不了拒绝的心思。

在鼻息交错的咫尺之间,夏油杰的呼吸骤然急促。
他带着天长日久累积下来的隐秘渴求,迫不及待地迎合了这个意料之外的亲吻。

于是这个吻自然而然地降临在夏油杰的人生里,正如同这个热烈的花朵树木芬芳、万物生长的夏日。

唇上降落了一片柔软的甜味的亲吻。
他很快尝到了令人怀念的果味汽水的味道。

他们的头顶,烟火还在不断绽放。

烟火漫天的夜空之下,只余下一对相互依偎着亲吻彼此的少年。

夏天热烈的末尾,春日将要来临了。

在贯彻天地的夏日的喧嚣中,一场宁静的恋情开始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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