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夏油杰不存在的世界,五条悟是否会察觉缺失了什么?
五条悟忽然醒过来的时候,对着游戏机上跳出的大大的WIN的结算界面。
不知道什么游戏,但看起来是他赢了。不过他可是五条悟,所以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他自然地望向对面的对手,三个熟悉音节的名字就要脱口而出,但看见他的脸的时候,五条悟嘴里的话语却忽然顿住。
七海一脸不耐地看着他,用一种不快又不甘心的眼神。他后面的灰原为了五条悟的胜利而兴高采烈地欢呼,撞了撞有点沮丧的七海的肩膀,表示让我作为下一个选手来挑战五条前辈!
他们互换位置的时候,五条悟推了推自己在鼻梁上有些滑落的墨镜,向着身后看了一眼。
发出微妙的嗤笑声的硝子正站在他的背后,手里捏着一根烟,饶有兴趣地看着游戏机老旧的屏幕。
……还有谁吗?是不是,出去抽烟了?
五条悟下意识地用目光逡巡这个狭小的游戏厅。他的六眼望穿了对面的街道,也没有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在找什么?”
硝子察觉了他的目光,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来。
“怎么了,附近有咒灵?”
“……没什么。”五条悟收回视线,将六眼的视野局限于游戏屏幕,强行忽略了心里丢失了什么的空落感,举起手意气风发地挥舞了几下,露出独属于少年的笑脸,“那种东西才不敢出现在我的面前呢。我可是五条悟啊。”
但他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提不起劲儿来。虽然还是将热血的想要反击的学弟灰原轻而易举地打得落花流水,在各种意义上大获全胜,却还是觉得好像不小心忘记了什么。
在快餐店里,五条悟对着堆成山的汉堡和冰可乐发呆,旁边赌约赢了的硝子得意地让钱包空空、一脸崩溃的两位学弟捏肩捏胳膊,却没有什么精神。
硝子看他无精打采的样子,若有所思,将烟头从唇间抽出来,微微挑起了眉毛:“从刚才开始你就看起来坐立不安,五条。怎么,你寂寞了吗?”
虽然是带着点嘲笑的口气,但五条悟破天荒地没有反驳。
硝子在某个时刻带上了让人非常熟悉的某些神韵。但那确实是硝子,也只是硝子。
“今年没有新入生了吗?”五条悟动了动局促地塞在快餐店的桌下空间里的那双大长腿,将它们舒展开来,双足越过硝子达到了餐桌的另外一头,本人则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可乐,“总感觉有些无聊啊。”
“没有了,我们咒术高专哪能找到那么多学生。”硝子并不在意,只是继续享用战败学弟们的伺候和免费的美食,“就像我们一样,一年级能有两个人已经不错了。明年说不定只有一个新生呢。”
说得也是,这个世界上拥有咒术天赋的人并不多。五条悟的目光越过堆得像小山的汉堡包,穿过快餐店擦得明亮的巨大玻璃窗,投向川流不息的街道。能找到像硝子这样拥有反转术式天赋的人已然是百年难得,更别说像五条悟这样万里挑一、出生就能改变咒术界的存在了。
所以我到底是在等待什么?
五条悟用目光无意识地在人流中逡巡。他的目光有时候在深色的长发上停留片刻,有时候是阔腿裤,有时候是黑色毛衣,他甚至起了想去某个寺庙看看的念头。
真奇怪,我到底是在找什么呢?
五条悟想。
他最后将毫无意义的寻找的眼神收回来,看向自己身边空着的那个座位。
没有被一些不甘的目光看着,总感觉连汉堡都失去了一些滋味。
这个时候,五条忽然感觉到了一道带着强烈的怨念的视线。
来了吗?
五条悟瞬间来了兴味,结果抬头一看,是还在给硝子捏肩膀的七海学弟从头顶上用充满怨念的眼神凝视着他。钱包空空的学弟声音平铺直叙,没有感情,却无端有种怨灵般的气势:“五条前辈,如果吃不完的话,请好好打包带回去。不要浪费食物。”
哎,什么?这可是正论啊,我讨厌正论!
但五条最后不知为何,还是乖乖把没吃完的带走了。明明他不喜欢吃不是刚出炉的汉堡。
五条悟插着口袋拎着一袋没吃完的汉堡走在夏天的马路上的时候,还是觉得不得劲。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他思考着从没有思考过的事情,旁边的硝子、七海、灰原都各聊各的,一些琐碎的话题。五条偶尔自由地加入一两句,偶尔被无视,偶尔被三个人一起用奇怪的眼神凝视。他笑两声继续走,盛夏的树荫在他们身上投下闪烁的光斑,五条悟低头看着自己被拖长的影子,和隔壁的三个人有段距离,看起来形单影只。
他看着自己的影子,从口袋里伸出手,于是影子也伸出手,好像要去牵什么人的手。
但影子边上除了阳光什么也没有。
五条悟回到咒高,那样空落落的感觉也一直没有消失。他蹲在自己的宿舍里玩游戏,熬夜打桃铁99的隐藏内容,打出来的时候他兴奋地跳了起来想要跟人分享,但是隔壁学弟们睡着了,硝子在女生宿舍。五条悟放下手柄,靠在窗边发呆,最后自己消弭了那股兴奋的、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培养起来的蓬勃的分享欲,上床用被子蒙着脑袋睡觉。
下雨天五条悟撑着一把透明雨伞在雨里走,他在路上四处张望,路过绣球花,路过叶子上的蜗牛,好像是想找到一个不想被淋成落汤鸡的、没有带伞的谁谁谁。但是最后五条悟找到的只有路边的猫咪。他怀着那种寂寞的心情蹲下来给白猫打伞,白猫感谢地对他喵喵,但没能陪他多久,雨势减小后就跟一只草丛窜出来的黑猫一起跑走了。
什么嘛。
五条悟站起来,活动蹲得有点发酸的腿,平生第一次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什么都拥有,但好像什么也没有。他想不起来自己丢了什么,想不起来某个很重要的存在。
他始终想不起来。
护卫星浆体,他连续几天开着术式都没有合眼。到达薨星宫之前,被伏黑甚尔偷袭,他就叫黑井美里带着天内理子跑,自己应敌。差点被杀,生死之间领悟了反转术式,五条悟看着天内理子被伏黑甚尔杀死的尸体,抱着她从盘星教离开。他看都没有看那群鼓掌的信众,因为他谁也不需要等,那些人就不重要,不值得他做出选择。
他很快忙起来,成长起来,成为了完全体的六眼和优秀的大人。世界上意料之外地还算风平浪静,虽然特级诅咒经常出现,但他只要每天加班到只睡四个小时就还应付得过来。
夜蛾在他毕业的时候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当老师。
虽然我觉得你不是这块料,悟,但我还是想问问你。毕竟我没有比你更优秀的学生了。
夜蛾看着他,五条从那张脸上少见地读出了恳切。
五条没有回答好,他其实是不准备成为教师的。
但他在这个回答说出口之前,忽然回忆起了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
直到现在,五条悟的人生什么也没有失去。他一直在得到,偶然的败绩也变成了他登天的台阶。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这正是六眼该有的人生。
但确实是少了些什么吧?是缺少了聪明的同伴吗?
于是五条悟答应了夜蛾正道,他决定成为教师,培养出更多的同伴。
学生们都很优秀,那其中甚至有个特级。但五条悟知道自己丢失了什么,而那个丢失的东西,他始终没有想起来。
于是十年以后,有个名为两面宿傩的咒灵之王忽然出现,他身边跟着一个黑发的、额头有疤的短发女人,他的学生说那是他去世很久的母亲。
五条悟并不在意,就算会受伤,跟他们打架,他还是一定会赢。
因为他是最强。
那个夜晚,天元传唤了他,将他唤到薨星宫里,告诉他自己命不久矣,给了他一个咒具,名为狱门疆。
这将会是唯一能克制你的东西。天元说。
五条悟把玩了狱门疆很久,才不屑地说,我不会为了任何人停下那脑内的一分钟。想用这个咒具封印我是不可能的。
天元笑了笑,表情竟然有些悲悯。她说,我曾经也那么以为。
但是五条悟,你为什么还不醒来?
五条悟醒了过来。
狱门疆里只有黑暗的枯骨伴随着他。而他掀开眼罩,怔然凝视黑暗一会儿,忽而失笑,心想这是怎样的噩梦啊,虽然忘记了一个人,却变得那么美满。
那是只有他唯一的那个人不存在的世界。
是只有夏油杰不存在的世界。
……可是,现实真的与噩梦有所不同吗?
五条悟再次闭上了眼睛。他养精蓄锐,等待脱困的最终时机,眼皮的背后,却浮现出某个人面容的残影。
他虽然醒了过来,身处于世界最深的海沟之下,距离人世最远的地方,五条悟却清楚地知道一件事,那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在他醒来所身处的这个世界里,夏油杰也并不存在。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