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五】丑水果 by Madeline

掉落的原著向短篇小零食!全文2k5左右:)

丑水果

五条悟猫着腰抱着胳膊,站在蔬菜铺的卷帘门底下,大不耐烦地听着夏油杰和松田太太一来一回地闲聊。隔一阵子,他就伸出脚踢一下角落里的空竹篓,发出点无关痛痒的噪音,得到男同学一个飞来的眼神。

“快——走——啦——”他会无声地瞪回去。但这混蛋毫不知趣,竟然又转过身回去聊,问起什么女儿乱七八糟的。几次三番下来,百无聊赖的五条大少爷十分光火,走过去一脚踩在夏油杰脚上,又解气地碾了两下。

夏油杰嘶了一声,反击的话还没说出口,松田太太立刻点头哈腰地向他道歉:“五条同学,耽误你时间了吧?对不起啊,我这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分寸……”

“没有的事。”夏油杰宽慰她(五条悟因此更生气了),“对了,您这有没有方便卖给我的水果?”

他细长的眉眼轻轻眯起,展露出某种使用暗号的狡黠。好几次下来,五条悟也知道他的意思。夏油杰总是从松田太太这里买临期的,或者是品相不好的蔬果,一买就是沉甸甸一大袋子,打开会取出坑坑洼洼的橘子、软蔫的菜叶和淤青的苹果。

“有是有,”松田太太犹豫地说,“可这怎么好意思卖给你们呢?杰君(看看吧,杰君,这像什么话!)你也是老主顾了……如果你想要的话这些都送给你们吧!”

夏油杰执拗地摇头,微笑着说道:“这不行,松田太太。我买了这么多次,也是老规矩了,这些水果我留着有用处的。”

五条悟看着他从钱包里夹出两张钞票,放在柜台上。他是想不通,买一批品相不好的丑水果回家,除了给垃圾箱添负担还有什么用处。五条家腰缠万贯,又从不吝惜重金向他献媚,总隔三差五地寄来日本各地的奇珍,应季的蜜瓜一颗一颗单独裹在塑料泡沫里,果肉剔透香气四溢,就连瓜皮上游动的花纹都大有讲究。

夏油杰掂量了下塑料袋,歪七扭八的蔬菜水果争先恐后地突出来,差点把袋子涨破了。他又问松田太太要了一只,便客客气气地点头,走出了蔬菜铺。他左手拎着塑料袋,右手腾空,手指在空气中比弄两下,五条悟便心领神会,熟稔地去拉他的手,任由对方宽厚的手掌裹住手指。少年人气消得快,随口嗔怪地抱怨一句:“你买菜也太久了!我们好不容易有时间,还要赶着去吃那家可丽饼呢。”

“还没到关门时间吧?”夏油杰说,“刚才你那样太没礼貌了。”

“哈?!可是她叫你’杰君’诶!杰君,呜哇……”五条悟很夸张地说,“还有,你怎么还打听她女儿的事情?杰真是花心大萝卜,见一个女孩子喜欢一个!”

这都什么有的没的,夏油杰听到这些荒唐结论很是无奈,又因为对方一点酸溜醋味而暗暗发笑。他习惯性地想抬手揉揉眉心,却发现腾不出手来,只好作罢,报复性地狠狠捏了两下男朋友的手指,说道:“袋子里好像有橘子,今晚尝尝?”

“才不要吃丑水果呢!”五条悟笑嘻嘻地说,“我要吃奶油巧克力草莓可丽饼。”

晚上还是吃了丑橘子。夏油杰把那几个坑坑洼洼的橘子摆出来,堂而皇之地放在果盘里,旁边是五条家新寄来的蜜瓜。五条悟摆弄那几个崎岖的橘子,才明白什么叫做美丽水果总是一致的,丑水果则各有各的不幸。

夏油杰坐在他旁边,剥开一个掰了一瓣放进嘴里,随即被酸得面目狰狞。五条悟看着他的表情,一双狭长眼睛都眯缝得看不见了,乐得哈哈大笑。

夏油杰又剥了一个,抿了一口,眉目舒展地说:“这个甜。”

五条悟于是接过橘子,掰了一大半扔进嘴里。好酸!酸得他直冒眼泪,牙齿舌头像要被侵蚀那样火辣辣的,而后又涌上一番涩味,苦得他连连吸气,最后拽过垃圾桶把果肉狠狠吐出来。

看着他的狼狈样子,整蛊成功的夏油杰笑起来,就像只得逞的坏狐狸,笑得十分可恨。五条悟气得牙痒痒,拉过他的衣领就不由分说地亲上去,咬他的舌头,伸手摸到他因为笑意颤动的喉结。夏油杰的手轻柔地捏着他的肩膀,渐渐加深这个又酸又涩的吻,五条悟被他搂着,另一只手还捏着半个汁水滴答的酸橘子,恍惚间总感觉心也酸酸的,要融化了似的。

他不喜欢吃这些丑水果,十个丑橘子酸九个,干嘛还要费劲去开那十分之一的盲盒呢?对于那些歪瓜裂枣的水果和歪瓜裂枣的人事,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抱任何奢望,也称不上讨厌,酸了苦了只当是自然规律,吐掉就完事,不值得大惊小怪。夏油杰则不一样了,万一开出来个甜橘子,他总要欣喜半天,笑容满面地念叨说你看吧,丑橘子也有丑橘子的甜法!谁说卖不出去的橘子就不能甜呢?

五条悟很难理解他对丑水果的偏爱之心,就像不能理解他的那番援护弱者的正论一样。可每当看到夏油杰眉飞色舞的高兴神态,又拿出那只丑橘子向他献宝的模样,他的话语就通通噎住,化做一个囫囵吞枣的含糊微笑。

五条悟回到宿舍,地板上积了薄薄一层灰,一个多月来他脚不沾地地跑任务,空荡荡的宿舍成了暂时歇脚的客栈。果盘上光秃秃的,五条家寄来的东西他都来不及签收,一股脑地堆在收发室里,酷热暑气底下估计都发烂发臭了。

“杰,出去买——”

他忽然怔住了,夏油杰已经叛逃一年有余。

那个捧着丑橘子微笑的夏油杰,那个拎着一大袋丑水果回家的夏油杰,那个把坑坑洼洼的橘子摆在蜜瓜丝带礼盒旁边的夏油杰。他杀掉一百多手无寸铁之人,竟还神色平静地疯言疯语,宣称要把所有庸碌之人屠戮干净,语气轻巧,就像要碾碎一整袋丑陋水果。这是怎么回事呢?“谁说卖不出去的橘子就不能甜呢?”你不是这么说的吗?

任何偏爱都是危险的。夏油杰对丑橘子的偏爱如是,他对夏油杰的偏爱亦是如此。五条悟想,他不应该再允许这些过去没完没了地困扰自己。他已经很久不去商店街,一方面出于行程忙碌,也是蓄意避开那些人事,那些无知的微笑的眼睛。“杰君”。

可这天避无可避。他答应了硝子,要替她去取一条干洗的裙子。五条悟双手插兜,孤零零漫步在商店街,打量着琳琅满目的小铺,它们比起数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有的店铺换了牌匾,有的迁走关门,有的继续揽客,正如同橘子有的甜有的苦,自然规律亘古不息。

“五条同学!”有个声音突然喊起来,是松田太太。

五条悟本想着快步走过,可松田太太站在蔬菜铺门口,急急地又喊了一声。这下子就连路人都好奇地打量他。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回过身来,向她点点头,生硬地说道:“松田太太。”

还没等他跨进卷帘门,松田太太便急促地问候道:“天哪,五条同学,一年多没见到你们了!我一直担心你俩出事了……唉,杰君还好不好?你们没有一起过来吗?”

对这种自来熟行为他并不习惯,看着松田太太恳切的眼神,五条悟心里忽然莫名滋生出一种残忍的快意,想直接告诉她,那个挂着颠扑不破的微笑的夏油杰如今已是恶名昭彰的刽子手。是的,那个捧着丑橘子微笑的夏油杰,那个拎着一大袋丑水果回家的夏油杰,那个把坑坑洼洼的橘子摆在蜜瓜丝带礼盒旁边的夏油杰。杰君。……

他闷闷地说:“他挺好的,就是忙得很。”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五条同学,还请你帮个忙——”松田太太长舒一口气,紧接着从柜台后面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塞到五条悟手里。他拨开封口瞟了一眼,一叠钞票就露出来,平平整整的就像夏油杰曾经把它们取出来放在柜台上时那样,还带着点油墨的味道。他有点惊讶地盯着松田太太。

“请把这笔钱还给杰君,”她恳求道,吸了吸鼻子,眼眶里蓄着泪水,“我等了一年多,一直想着还他的钱……要是能当面感谢他就更好了!我女儿三年前忽然得了急病,我们到处筹钱借钱做手术,那简直是走投无路的一段日子……是杰君立刻借给我们钱,又时不时地来买走那些水果。一笔笔的,我一直记着呢,等着捱过了这一关,一定要报偿你们!”

五条悟捧着那枚沉甸甸的信封,忽然不知道开口说什么。——那个捧着丑橘子微笑的夏油杰,那个拎着一大袋丑水果回家的夏油杰,那个把坑坑洼洼的橘子摆在蜜瓜丝带礼盒旁边的夏油杰。你会收下这笔钱吗?这对现在的你来说,是不是“臭猴子的脏钱”呢?

松田太太和她的家人,这些夏油杰曾经捧在手心,如今恨之入骨的普通人和丑橘子们,还在搜肠刮肚一些感激的话语。杀人犯夏油杰,借钱给蔬菜铺老板娘治病的夏油杰。

“谁说卖不出去的橘子就不能甜呢?”他想起他志得意满的微笑,拎着的塑料袋哗哗直响像在应和,一桌子橘子皮散发着馨香。杰君。他想起他被橘子汁染得黄黄的手指,想起他笑起来颤动不已的喉结,想起丑橘子味的吻和酸酸的心。最后,他又想起偏爱来。该死的夏油杰,偏爱真是世界上独一份的危险品。

松田太太还在期待地望着他。

“我会转告他的。”他轻声说,捏紧了手里的信封,“对了,您这有没有方便卖给我的水果?”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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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细腻的文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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