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我的普赛克

·和蝴蝶有关的一些

·死亡预警,夏杰白无垢预警

·于是他吻上那只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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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秋,五条悟遇到一只濒死的蝶。

它跌跌撞撞飞来,右翼已然破损蜷缩,抖动着薄薄的翅翼在风里沉浮。究竟是风挟着这只蝶,还是它勉力支持谁也说不好了。

风撞上无下限分流,蝶也在五条悟身前轻飘飘落入泥地。

右翼破损无法修复,双翼蜷缩无力翕张,口器蜷缩……六眼冷静分析,也是死亡之兆咯。

近日深秋,诸多昆虫赶着最后一段秋意出生死亡。他耸耸肩,长腿一伸便轻松跨过那只蝶似乎怎么也挣扎不出的泥泞,往高专宿舍奔去了。

“杰!好久不见想老子了吗!!”一把推开男同期半掩的门,五条悟快乐地大叫。

夏油杰坐在窗边桌台前,手里拿着些什么,闻言略带些头痛的转向他,开口说一些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话,“都说了进别人房间要敲门啦……”

五条悟装聋作哑不搭理他,刚做完任务回来还是对杰的正论有些想念的嗯嗯,不和他吵不和他吵。

他一个箭步冲向夏油杰,亲昵昵地压在他背上,苍蓝的猫眼饶有兴趣地盯着夏油杰手下的盒子,伸出手去摸。

数根长针将蝴蝶安稳地锢在展翅板上,双翼向两侧舒张,凤尾翘起,似乎下一秒便要挣脱束缚振翅高飞,仍留着几分生时的艳丽。

这是……蝴蝶标本?

“杰,你还有做标本的兴趣哦?”

喜欢蝴蝶吗?这么轻这么弱小的生物,寿命短暂便罢,脆弱到似乎连风都抵御不住,撞到无下限上一根指头就能够抹去存在的痕迹。

夏油杰叹了口气拨开试图拨弄长针的大猫,道“最近看到很多蝴蝶一时兴起罢了,喜欢倒也算不上。”

“只是觉得这种生物…很有趣罢了。”优等生发出很轻一声笑。

“长也不到一年,短则几天的寿命里,从卵到毛虫,从蛹到化蝶,每一步对它们而言似乎都凶险无比。

但是人类眼里这一生又无比脆弱,一阵风一场雨一根手指就能摧折的生命……过程的挣扎又有什么意义呢?”

夕阳斜斜照过来,眉骨深刻,夏油杰脸上被涂抹上秾丽的阴影,垂下眼皮时竟也带了一点奇异的悲悯。

像是在问五条悟,他又低低问了一遍。

“这些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又像根本不需要回答,五条悟正皱起眉头张嘴,夏油杰又先他一步开口。

“悟,你对它感兴趣吗,我教你吧,其实做起来还蛮有趣哦。”他又眯起眼若无其事地笑,摇了摇手里的盒子招呼五条悟。

他还在感叹,说死之后这样也挺好的,若是幸运些有人殓尸有尸可殓,收拾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离开也未尝不可。

先如何再如何五条悟已经记不清了,只是记得夏油杰还念念叨叨了许多关于蝴蝶的事,从西方的普赛克女神到中国死后双双化蝶的梁祝。

几年后夏油杰叛逃,五条悟坐在他桌前,看着终年如一日的夕阳,看着一起制作的蝴蝶标本。

这只蝴蝶相当漂亮,双翼上深蓝与鎏金纠缠,蝶尾修长上翘。制作过程也相当漂亮,毕竟是六眼和咒灵操使合作而为,最强组合做什么不是最强的?它便还保持的生前的艳丽生气,仍是昂扬着振翅欲飞。

他一直觉得夏油杰是一个很轻的人,像是手里这个蝴蝶标本需要长针的固定,夏油杰也是一直得有个东西坠着他,像是一个锚点把他死死固定住。

高专的时候是锄强扶弱,弱者生存的正论;当了教主就是追求他的“大义”。但这也是他心甘情愿下的决定,一旦下定决心要走了,手里拉着的连在他身上那条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的线,轻轻啪得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想去追,可蝴蝶只留下一道模糊的背影,蹁跹飞走了,从未回头。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曾经那条线如今倒是绑在了自己身上,举手投足间撕扯得鲜血淋漓。

五条悟一直以为自己不记得蝴蝶标本的制作流程,直到他在2017年冬又看到那只破损了右翼的蝶。

和当年无心越过泥泞不同,这次他伸出手去,接住了那只已无声息的蝶。

高专。他没把遗体交给硝子,硝子也没问他,只是默默盯着他吞云吐雾半晌,在他嘲笑家入女士第多少次戒烟失败的声音中摆手让他离去。

夏油杰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床上,断掉的右臂缺口处已经不再流血。

他似乎终于得到宁静。叛逃后连睡觉时都仍微微蹙起的眉头留下清浅的印记。五条悟轻点在他眉间,眉目安和,连喜欢的唇也恢复柔和,嘴角柔和上翘。这样安然的样子熟悉又陌生,高专的学生大咧咧抱一起酣眠再熟悉不过的神态,细细一想却已是人间十度秋了。

他又伸手戳上夏油杰的脸,咒术保存下仍是躯体柔软,道“尊贵的五条大人亲自为你梳洗,还不快起来感谢我啊杰。”

这么絮絮叨叨着打来清水擦净了夏油杰身上的血污,于是瘦削的线条,残破的半边身子尽数展现。五条悟面无表情砸了毛巾,溅起一片被血污混合的水。

又像是想死了什么,弯下腰去对着夏油杰笑,语调甜蜜。

“我还给杰准备了惊喜喔!”语罢便哼着歌走向衣帽间打开暗门。

——是一套白无垢。

虽然大部分时间并不太看得出来,但是五条悟毕竟出身世家,某些方面是受传统熏陶。六眼神子从小参与的婚礼便是最为传统的日式,新嫁娘永远都是一袭纯净无暇的白无垢。

当年在高专两人最亲昵最腻歪的时候也不免会谈起来。两个人赤红着面孔小声念叨着畅想未来。

那会夏油杰还乐观,咒术界以后总该越来越好吧?

五条悟不置可否地笑,却说不可能完全像九十九由基那种万事不关心一直在海外的特级,至少结婚得空出来个把月撂挑子不干去环游世界吧?然后两个人想想烂橘子找不到人必定的暴怒都笑起来。

然后又聊到结婚,两人都吭哧吭哧脸红,夏油杰难得见五条悟从脸红到脚趾尖,是真的羞涩,就问他怎么啦我们悟有什么想法吗?

五条悟支支吾吾半天,看天看地,半晌才把自己埋到夏油杰怀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说我想看杰穿白无垢,杰穿白无垢给我看吧……

然后他看到夏油杰有些讶异地睁大眼,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憋住笑出声来,一边笑一边去揉他的后脑后颈,像揉一只长毛猫。

摸不准他的意思,而且自己也本就不好意思,五条悟更是被他笑得大叫一声就要给夏油杰一个头锤。被拦住之后看上去真要和他拼命了,夏油杰终于止住大笑,又凑上去捏他脸,鼻尖贴鼻尖,望着苍蓝的猫眼,声音里还带着笑,为什么不是悟穿啊,白发和白无垢说不定更配哦。

五条悟便皱起眉思索状,说御三家当时都是家主夫人黑发穿白无垢的。但是你若不愿意我穿也不是不行,反正就是必须要有。杰你……

话音未落就见夏油杰又笑起来,眼里像盈了一汪鎏金的蜂蜜,在五条悟真的炸毛之前夏油杰凑过去吻了他。

谨遵悟酱家主大人指令。

夏油杰不知道的是这次之后五条悟真的吩咐了下去,御三家的婚礼衣饰向来是要做到最好,用料到设计裁剪无一不是万里挑一。

五条家经风历雨大半辈子的老管家听到五条悟要求的白无垢的尺寸要对标男装来时眼皮都没颤一下,只是笑着说一定会做到最好让悟大人和爱人满意的。然后看着因为一个“爱人”的称呼憋不住笑意的眼睛亮晶晶的悟大人也低低笑起来。

只是刚刚敲定了用料版式便听到了夏油杰叛逃的消息,这件事便就此搁置了,直到几年后悟大人秘密下令才重新启动。

五条悟也想过这套衣服或许这辈子都送不出去了。现在想想若真是送不出去也未尝不好。

肌着,襦袢,振袖,打掛,足带,草履。

他轻柔的抬起夏油杰为他一点点穿上。传统的日式正装繁琐复杂,五条家主之前纵使被人服侍着穿戴也是不耐烦至极,如今却用最轻柔的动作最郑重的态度为这个毫无知觉的人。

夏油杰身体残缺,右侧身体就塌陷下来,五条悟翻来覆去整了又整都不满意。终于砸进椅子里,六眼眨也不眨盯着他看。

安静躺着的人冰冷,没有呼吸和脉搏。刻意整理的衣袖看上去像蹁跹欲飞的雪蝶。洁白的正絹刺得人眼生疼。

五条悟又拿来梳篦给夏油杰梳理长发,轻轻摩挲他很喜欢的仍旧黑亮的长发。他俯身埋进夏油杰的颈窝,久久没有抬头。

温和也凌厉的眉目喜欢,柔软狡黠却也时常突出伤人字句的唇喜欢,漆黑发亮却也不羁翘起的发喜欢……直至此时,五条悟才终于直白的说出久违的话语。

他盯着夏油杰突然有些恍惚不解,可是他看上去是真的如此温和柔软,好像下一秒就要坐起来调笑他说什么啊怎么趁着我睡着给我换这种衣服啊,说什么啊说着不记得还不是把我讲的制作方法记得清清楚楚,不坦诚的人要受惩罚喔……

后来他慢慢开口了,低声念着古老的悼亡诗,为他亲手杀死的普赛克,主动送出的一部分总不再生的灵魂送别。

我的普赛克!

但愿到最后能看到你保持恬静的容貌,

即使“痛苦”也能忘记最后的挣扎,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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