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某一天，普通高中生夏油杰忽然得到了一支魔法笔，可以变出任何想要的事物。
“这是一支魔法笔，可以变出任何你心中所想。”
今天是周末，五条悟顺理成章地睡到了大中午。其实在八九点钟的时候他醒过——住在隔壁的夏油杰早早地起了，在阳台晒被子时跑过来敲他的窗户。他用被子把头蒙上，不去理会窗外男同学模糊的声音。搞什么啊，不用上学还起得这么早干嘛！
然后他就又进入了梦乡。
揉着眼睛，在父母的催促声中起床洗漱时他还是感觉脑袋有点昏昏沉沉的。来到餐厅吃早餐的时候，他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夏油杰摆着他在学校领奖、在被同学问问题时都会露出的笑容和他的父母说着家常话，看到他来，笑容淡了点，眼睛倒是变亮了不少。
“起这么早干嘛呀……”
结果自然是被迫听他父母念叨了好久的“隔壁家的孩子夏油杰”的光荣事迹。
好不容易将夏油杰拉回了自己的卧室，五条悟一拍门板，拉起袖子就要和夏油杰开始干架：“一大早上敲我窗户，杰你存心的吧！”
“当然——是了！”
也没扭打多久，两人都一副累了的样子异口同声要求宣战。躺在五条悟家里新铺的地毯上，夏油杰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忽然出声发问：“悟，如果你得到了一支可以变出你心中任何想要的事物的魔法笔，你会写什么？”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五条悟瘫在床上的身体蠕动了一下，头从床沿上垂下来，手指不安分地来戳夏油杰的手臂：“你发展了全新的爱好——故事乱编了？”
“……就是随便问问。”
夏油杰当然不会说这是自己刚刚亲身经历的事情——尽管真的是这样——要是这么说的话，五条悟分分钟往他嘴里塞温度计。
就在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床头多了一支笔。制式普通的一支钢笔，纯黑的外壳，墨似乎还挺充足。他这个人一向是把房间都收拾得井井有条的，昨天晚上也没做出和五条悟一样缩在被子里打手电筒补作业的“愚蠢”行为，所以这支笔一定不是他自己放的。夏油杰的父母也不可能为了放支笔就深夜悄悄潜进他房间，他们家里养的狗就更不可能了。
满脸戒备的夏油杰决定——先写几笔试试？坐到书桌前面、抽出空白的草稿纸、下笔之后，他才惊醒了一样将笔帽给扔掉，但是词语已经写好了。
认识了五条悟之后脑回路真是越来越不对了……夏油杰揉乱自己本来就鸡窝一样的头发，有点懊恼地想。无意之间写下的词语是“糖果”，昨天晚自习下课回家的时候五条悟一直嚎着要吃街角新开的那家糖果店的招牌，刚刚脑子不太清醒的瞬间，夏油杰想起来竟然的是这个，他自己也有点震惊。
还没等他缓过劲儿来，更令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过了几秒，纸上的词语在他眼皮子底下就像雨水落在土壤上一样消失不见，然后凭空出现了一颗粉色糖纸包装的草莓味硬糖——和他脑子里想的要送给五条悟的一模一样。
……这不会有毒吧？
神奇的脑回路还没有完全转过来，他手快先把糖纸剥开、那颗硬糖落入了他的唇齿之间。连滋味也和他想象的一般无二，一股工业糖精的味道，甜得他舌尖发腻。等了好一会儿，夏油杰发现这糖没什么隐藏的毒性，才又在纸上写了一遍“糖果”，然后拿着新变出来的糖去敲五条悟的窗户。
现在那颗糖还躺在他裤子的口袋里，想必是快被捂化了。夏油杰一想到自己即将遭殃的裤子就一阵头疼——早上果然不宜思考，怎么脑子一热就来找悟了呢！
五条悟瞧见夏油杰半天没继续说下去，看起来更恼火了，翻身下床来揪他的耳朵，嘴上却是饶人多了：“那杰想要写什么呢？”
直接老老实实回答自己第一个写下的东西是“糖果”绝对会被嘲笑……喂，他竟然真的在想怎么回答这个荒谬的问题！夏油杰赶紧摇了摇脑袋，试图把自己脑海里因为五条悟而进去的水晃出来。闭上眼睛逃避了一会儿，他还是顶着五条悟无时无刻不炽热的视线开口道：“当然是写悟的名字、再变个五条悟出来，吓你一大跳。”
“幼稚鬼……”
“公认的幼稚鬼好像是你吧。”
又随便拌了几句嘴，夏油杰就自觉趴到五条悟的床上休息。五条悟凑过来用手指勾住他散落在脸颊旁边的几缕头发玩，他没拍开那只作乱的手。
“……说真的，悟你会写什么？”
这个糟糕的话题怎么还要继续下去……五条悟顿时感觉自己又想睡回笼觉了，半眯着眼睛无精打采地回答：“想不出来。”
“悟难道没有什么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吗？”
夏油杰越说越来劲儿，扣住五条悟的手腕，神色莫名有点严肃，这神情五条悟只在自己偷偷和说夏油杰坏话的人打架之后在转角碰到刚赶来的夏油杰时才见过，这让他默默绷直了脊背。
五条悟本来想说，我想要的就是杰啊，不是早就得到了吗？但是直觉告诉他这句话不能说出来，他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直觉——反正就是不能说！因为这个，五条悟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地说点天马行空的话：“我想要流星，不，陨石！怎么能写上去呢，陨石来了我家不就被砸了吗？”
夏油杰一时之间没想到怎么接话。他沉默了一会儿，悄悄换了个话题：“下午出去玩吗？最新上了一部新电影。”
“我去电影院也是去睡觉吧……”
“陪我去？”
“……好好好。”
和夏油杰溜出家玩了一天之后，五条悟回到家又像软体动物一样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半晌，他回忆起白天夏油杰问他的问题，爬起来打开灯，随便从书柜里抽出一本空白的笔记本，再在笔筒里拿出一支普通的笔，想要写点什么。
“2007.5.29 天气晴……”
他想给自己的第一篇日记起个标题，但是想到自己的大脑快神游天外了都没有想出来。到最后，他干脆空着题目那行没写，直接开始写正文。
“今天杰问我如果拥有了魔法笔的话想要变出什么，我第二次和他撒谎——第一次是瞒着他出去打架——说自己想要陨石，其实不是的。我什么都不会写，因为我觉得自己最想要的算是已经得到了吧。”
写了没几行他就写不出来了——看来自己确实不是和夏油杰一样能故事乱编的料。合上笔记本，他鬼使神差地在封面的角落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桃心，又赶紧趁墨水没干把它抹掉。黑色的污渍留在他的袖口，他苦恼又甜蜜地想：明天放学回家得一边自己手搓衣服一边被母亲说一顿了。
与此同时，夏油杰也失眠了。他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地还在想白天的问题。那个问题既是在问五条悟，也是在问他自己。夏油杰，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夏油杰握着那支来路不明的魔法笔，无意识地摩挲着它的笔夹。回答说是“五条悟”，其实大概算一半真话，因为写下“糖果”之后他庆幸过自己没手快写下五条悟的名字——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刚回到家的时候他也偷偷又试了一下再在纸上写点什么小东西，饼干、发绳、耳钉，无一例外都成功了。他本还以为魔法笔的存在只是他做了一个太长太真实的清醒梦，睡一觉就会消失了，但是第二天醒来魔法笔还是躺在他的手心里。夏油杰终于接受了自己莫名其妙得到了一个钢笔形状的阿拉丁神灯的事实，将它放进笔袋的最里面。
上学的日子和平常没什么不同。数学课时老师布置了几道例题，夏油杰和五条悟很快答完了，偷偷开始隔着一个走廊下起了五子棋，等到老师巡视到他们这里又眼疾手快地把自己画的棋盘藏进桌洞里；国文课大家都昏昏欲睡，夏油杰为了勉强让自己清醒过来，开始在草稿纸上乱涂乱画，一不小心写了一整张五条悟的名字。下课铃响了之后五条悟立马清醒过来要拉他去体育馆打篮球，他连忙用手臂遮住草稿纸上的字，试图不让五条悟看见。
“全是我的名字……那杰就用魔法笔试试看呗。”
五条悟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夏油杰后知后觉才感受到他似乎很生气。
……在生气什么？
夏油杰完全不懂，他觉得五条悟真是给自己下了什么降智药了，什么都搞不清楚。而气呼呼地自己一个人走去上体育课的五条悟他不能不管，只好小跑跟上去帮五条悟拿刚借来的篮球。
五条悟其实并不是在生气，只是直观地感受到夏油杰有多么想要变出另外一个五条悟之后，心里满是涨涨的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他没有故意要给夏油杰甩脸色，只是真的不明白该怎么面对他。
……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的五条悟难道不好吗？
此刻夏油杰聪明的脑瓜倒是终于转过弯来、不生锈了。中场休息时他将拧好盖子的矿泉水塞到五条悟手里，盯着他湛蓝色的眼睛，认真地说：“悟，写你的名字不是因为想要变另外一个你出来，而是因为……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是什么？”
夏油杰又变回了一个锯嘴葫芦，什么也不说了。
左右五条悟是被夏油杰哄好了，但还有点好奇。吃午饭的时候他拉住家入硝子背着夏油杰说起悄悄话：“硝子，如果你拥有了一支可以变出任何东西的魔法笔，你会想要变出什么？”
“……钱吧。”
“真俗！”
“那你有什么不俗气的答案？”
“……陨石！”
家入硝子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五条悟才再次扭扭捏捏地开口：“硝子，要是我……我的一个朋友想要莫名其妙给他的心上人送点礼物的话，应该送什么？”
“喜欢一个人，当然要说出来。说不出来，就写出来，总之是要让他知道，这就是最好的礼物。”
家入硝子懒得戳穿他拙劣的谎言，也懒得解释两个人不相互喜欢的可能性——夏油杰和五条悟怎么会是这种情况呢。
所以……要告白吗？
回家之后五条悟翻箱倒柜找出几张年代久远的明信片，纸页边缘已经微微有些泛黄。像个石像一样呆在书桌前半天他都没憋出什么浪漫的情话来，只好气馁地打开自己昨天刚开始用的日记本。
“2007.5.30 天气晴……”
“想要给杰写情书，但是什么都写不出来。要写个爱心函数吗？太土了吧。但是根本就什么浪漫的话都不会说，又不甘心只写一句‘我喜欢你’……”
夏油杰看着五条悟放学时一溜烟就冲出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直觉告诉他五条悟又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但是他自己心里也有鬼，似乎没什么胆量去质问五条悟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回家。写完作业，夏油杰又拿出那支魔法笔，端详了半天，最后下定决心，把它扔进了垃圾桶里，系了一个死结，下楼扔到垃圾回收处。
魔法什么的，实在太麻烦了，我已经爱上了一个麻烦，不会再承受别的麻烦了……夏油杰想。
半夜，当夏油杰终于迷迷糊糊地要睡着的时候，听到了一串清脆的敲窗声。拉开淡灰色的窗帘，五条悟的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简直比今晚朦胧的月光还要亮。他的手里握着一张明信片，夏油杰从前没见他拿出来过。打开落地窗的锁，五条悟蹿进室内，嘴巴里念叨着什么“好冷啊”，夏油杰连忙用被子将五条悟裹得严严实实的：“穿这么少就来了，明天指定要感冒。”
五条悟一反常态地没和他拌嘴，而是将手里的明信片递到他面前，小声说：“杰，这个……你看看吧。”
-杰，我真正的答案是，我什么都不会写，因为我最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哦？答案是我吗？”
夏油杰揽住五条悟肩膀的手微微用了点力，仿佛在确认这个五条悟是否是真实的。
“……当然不是你了！自恋狂！”
五条悟的脸肉眼可见地变红了好多，他还嘴硬说是因为被子捂得太热了。
“那杰，你有别的答案吗？”
夏油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拿起了一只普通的笔，在明信片印着美丽风景的背面写起了什么，看这架势是要写很长一段了，但是没有写标题。他没说话，五条悟便也没有说话，夜晚静静的，只有笔尖擦过纸张的声音和衣料的摩擦声。夏油杰写得很慢，比他平日里写卷子的速度慢很多，五条悟盘起腿坐在他旁边等着他，没有急性子地想要催促。
-我当然有很多想要的东西，金钱、很大的房子、还有很多很多。但是我觉得这不应该是魔法笔变出来的，而应该是我和你一起赚回来的。对我来说，有没有魔法笔、能变出什么东西其实并不重要，所以我放弃了用它来谋求什么。
-未来有你才是比较重要的事情。
这是夏油杰永远都说不出来的话，他自己评价为酸了吧唧不知所云，尽管现在只是写下来，他还是觉得太羞耻了。但更羞耻的，他连写都写不出来。
——没有标题的、如此寻常的今天，就是我想和你用尽一生去体验、去创造、去描绘的名作。
“……杰，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进修了作文？”
“我明明就是天赋异禀。”
魔法笔悄然间在夏油杰和五条悟的生活中消失无踪，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但很显然，有什么东西已经变化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