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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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杰来到五条亲王府上时,是他父母死后三天。
他们家世代为医,祖上三辈开始就跟着五条家。时过境迁,皇权旁落,五条一脉人丁也渐渐稀薄,成了亲王。这一代五条家主不爱纷争,又与皇帝从小一块长大,便跟皇帝请愿不参政事,迁来了南方。夏油一家就跟着主子一块离了那是非之地。
面上确实如此,但皇家纷争错综复杂。五条家主确实是个不愿争权的寡淡性子,但他的儿子实在拔萃。才十三便舞得一手好枪法,领着百万禁军扩边境赶蛮夷,有功高盖主的意思。五条听到朝堂风声,见势不妙,赶紧提了离开,却也有代价。皇帝念着旧日情分不斩草除根,也要防微杜渐。
之后他们常心疼着,却也无可奈何。
他们唯一的儿子饮下整整一瓶冷凝散,腹中淤积寒气,大伤元阳,经脉阻塞,体温常如三月初春般微凉,稍有惊扰便要咳喘。
夏油杰的父亲在世时有段时间常常要外出,便是给那位少爷看病。后来稳定了才少去,却不料命运多舛,夏油夫妇在一次外出时遇了天灾,五条家帮忙敛尸入俭,把夏油杰接来了自家,也算给少爷找个玩伴解闷,也当大夫。
夏油被排进了小少爷的院子,里面花草树木长势喜人,正是病人养的地方。用人只送他到门口,左拐右拐找不着路,跟着连廊走,终于在花草里见着一人。那人懒在椅上,日头正好,阳光铺满他的身子,如玉般温润。
太阳灿得那头白发如将融的雪,清亮柔软。椅上人似乎睡着,胸口微微起伏,眼睛轻合着的。
夏油杰正犹疑着是否靠近,那位公子已然察觉到有人气,侧头睁眼往夏油杰那边看。一瞬间夏油杰痴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风流,搭上一身浅色更似用上山雪堆出的人。好一会他才想到,这应当就是五条家的少爷,五条悟。
冷凝散,要高山顶上雪莲根边的雪融作水,大寒时七七四十九片梅花压出汁,取冬至那日清晨草叶上的露珠,才能制得的至寒之物。本是用于治旺火之症的虎狼药,却用来压人气运,毁人生计。药方里半滴都要慎重,这位少爷正正喝了一瓶,不死已是命厚之人。那寒气入体之后,一夜墨发落雪,冰色入眼,想来这位便是五条少爷了。
南方的气候温和,适合养这种寒病。夏油杰索性走近了,见五条悟冲他笑了笑,更是无措起来。得亏这时服侍的丫头回来了,拿着一条黑丝绸,见了外人,也不露怯,直往他身上打量,说,你就是夏油公子?边将丝绸往五条少爷眼睛上系。
虽然亲王的名头仍在,俸禄也并未降级,但五条家的排场几乎简干净了,仅留着必要的地方。五条少爷身边跟的丫头也只有一个,便是这个眼睛水灵的姑娘。
“理子,这是客人,礼数要周全些。”五条悟任着她绑,分辨两下,却也没有认真训斥的样子。夏油挥挥手说不必了,站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五条悟便开口,你不是承了夏油大夫的衣钵,替我诊诊脉罢,看看你功夫到不到家。
哪怕盖了毯子晒太阳,夏油杰摸上五条悟的手腕时,皮肤仍是凉的。三指摁住脉象,静静地听。
因着父亲常要治这病,夏油杰对五条悟身上的寒病也是了如指掌,但第一次实践时依旧心惊。五行尽失,寒气乱体并非夸张,且不说体内脏器乱作一气,阴阳平衡更是险象。夏油杰越探心越沉,问今日的药少爷服了没有。
五条悟却先说,叫他悟便好。再回答已经吃过药了,没有落下的。他挥挥手驱着理子自己去玩,让夏油杰坐他身边的椅子上。
“别拘谨着,我这没那么多规矩,废人一个,你坐便是了。”从理子对五条悟的姿态也能看出他不大在意这些,“天天守着我这废人也是委屈她了。今个你来了,听闻你爱读书的,给我讲两段。”
主子发话哪有不从的。夏油杰回想起最近读的书,讲了一会,听见五条悟气息均匀,想着停下,五条悟就开口说,继续。
夏油杰握着五条悟的手,相比之下他的体温热得像火炉。那手心慢慢有些温热了,夏油杰讲着书,暖风拂过,一派祥和。
五条悟真的睡着了。
得寒症的人通体冰冷,常睡不好,醒着却又昏昏沉沉地没力气。夏油杰见他睡了,慢慢安静下来,轻手轻脚抱起他,带到寝室里。
寝室专门建成采光好的,暖融融的,夏油杰把他放在床上,掖好被角,又担心被窝里凉,这人待会又醒,左右没法,只好自己掀了被子挤进去,覆着少爷的手脚。为了让五条悟睡得好些,五条家显然费尽心思,床软得陷下去,这样待一会夏油杰眼皮子也开始打架,搂着五条悟睡过去。
再醒来他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连忙想要起身,又怕惊动五条悟,心里着急又只能慢慢来。偏生五条悟这时候醒了,眼睛半睁半闭,胡乱蹭了两下,搂紧了夏油杰,头一歪又昏过去。
这下完了。动都动不了。
等到夏油杰再醒时天色都暗了,他微微抽身,不容易出来,还是惊了五条悟。他嘟嘟囔囔地将醒,夏油杰眼疾手快把被子掖住他半张脸,五条悟就重新安静下来了。
他好容易走出门,结果对面就是五条夫人。对方显然在外面坐了不短时间,见他出来又招呼他。大家的礼数这个时候才冒出头来,五条夫人先是说了些体己话,犹疑一会问他五条悟睡得怎么样?
夏油杰说睡得挺沉的。您要不要进去看一看?
五条夫人摆摆手拒绝了。她说五条悟得了病之后就睡不好的,常常她一进门就醒了,睡得太浅,又通常睡不够两个时辰的。而且从战场上下来成了这手无寸铁的样子,面上没有怨言,但他也更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你陪着他似乎有些效果,如果你愿意的话,帮我多陪陪他吧。
医者仁心,又受人恩惠,夏油杰根本无法拒绝,更何况,对象是五条悟。他点头答应了。
于是夏油杰的行李在理子的帮助下搬进了五条悟的房间,所幸东西不多。天内理子看了看床榻上的五条悟,悄声说,第一次见他睡得这么久的,果然是大夫。
夏油失笑,不知如何解释。
五条悟的院落建得如世外桃源一般,天然的植被几乎形成屏障。他的父母为他讨个清净,里面自然也有灶房。夏油杰炖了些烂粥,又清炒了个小菜,端回去把五条悟叫起来,吃了再继续睡。
五条悟醒来整个人都懵,他撑起身子问几时了,夏油杰答他已经子时了。吃过东西再继续睡,不然对胃不好。
看他这反应夏油杰就知道五条悟以往的睡眠质量实在糟糕,以至于每个人都要惊讶一番。太久没睡过这么久,五条悟浑身酸软,连床都不太下得。夏油杰干脆把他推回被窝里,在他背后垫枕头,一口口喂他。
气氛缱绻,五条悟就着夏油杰喂了两碗稀饭,一会眼皮又开始打架,躺了一会又睡不着。他翻身想起,被夏油杰摁回去。接着夏油杰钻进被窝,锁了他手脚,说,睡觉。
五条悟感到对方的体温通过皮肤交接处一点点导过来。烫的。暖意与困意上涌,又陷入睡眠。
大抵是要把之前的觉补回来,五条悟一连几天都在床上,睡了醒醒了睡,中间偶尔吃点轻食,等到再能够清醒地起床时,面色也跟着红润不少。病人睡得好是一点,吃得多也是病将好的征兆。五条夫妇看着儿子状态好起来,当即让夏油杰和五条悟同居院落。
夏油杰说,你的病不止要热气,还得要活阳元,我父亲没有说过让你找个男子陪床么?
五条悟解释道是他不愿意,想着男子正是壮年,哪有专门糟蹋了来陪床的。你才来几天,不知这院子里无聊得很。
很快夏油杰就明白了。院落里的确无事可做,不过左右不过看书、赏花,五条悟早把藏书读完了,只在那懒洋洋地拿阳光温着身子。顺便回答夏油杰的问题。
夏油杰从小多读医书,再者就是市井小书,其余的一概了解粗浅,只知五条悟曾经是将军,却不想对方读书也是行家。上到天文下至地理,无书不读。听了夏油杰的疑惑,他哼一声,说要不是小爷我有勇有谋,早就死在匈奴边境了,哪里还要得扯什么功高盖主的谎。
时间久了夏油杰也把藏书看完了,便去市场上淘书,两人躲一块看,读着却发现这书有声有色,竟是讲龙阳之事的。两人未反应过来,读完已经迟了,翻过页,赫然是一幅春香图。上面两人肢体交缠,面上扭曲又舒爽。他们两个登时红了脸,发现自个和对方正缠成一团,与那姿势无甚差别。
两人无话,吹了蜡烛睡觉,反复半日却不见困意,倒是脸上发烫。最终五条悟说,杰,要不把它看完吧。
两个人干脆又点起蜡烛继续看,见那书里讲两人怎样怎样舒服,激情四射,情意绵绵。不容易看完了,真的吹了蜡烛睡觉,还是睡不着。
终究是十五的年纪,男子多心性浮躁,对那档子事心里都有些好奇。如今一块读了这长辈绝对禁止的书,夏油杰和五条悟之间恍然多出一个秘密,少年人之间距离也拉近了许多。
直到元日,举家庆贺,理子和五条夫妇都上街去了,五条悟不太受得过浓的人气,夏油杰便留下来陪他。锣鼓喧天,五条悟一拍板,说,正巧开个小宴,不如我们玩行酒令。
这些天养下来五条悟至少面相好了不少,吃的东西也多了些。正愁着两个人行酒令也无聊了些,五条悟带夏油杰进了另一个院子,进门,见一位棕发的姑娘在里头配药。
这姑娘未转头就嚷到,“五条,你又来——”说着看见五条悟身后还跟了一个男人,慌忙垂头想躲进屏风。结果五条悟手里的骨扇一抬一敲,击在女孩下巴,迫使她抬了头。
“你这妮子没见躲过我的,今个见了他怎么还记得礼数了?”
“你怎么不说说你小时候扯我辫子?!”
女孩被敲得龇牙咧嘴,吵吵嚷嚷和五条悟斗起嘴来。夏油杰趁机打量对方。眼旁有泪痣,棕发,和五条悟亲近,这夏去冬来的却未见过她。
“用不着躲他,这是夏油大夫的儿子。凑三个人对酒令去。”
“有酒吗?”
“你前尝过的青梅酒,温着了。”
“走。”她转头跟夏油杰说,“家入硝子。”
夏油杰回了自己名字。家入硝子看他有点介怀着,开口解释,“我是五条的正妻。”
“故事待会给你讲,我要先喝酒。”家入硝子给夏油杰炸了个烟火,撂在一旁不管了。倒是夏油杰心里被烧得难受,只能加快脚步。
这三人不过都是十五岁的少男少女,两杯酒下去气氛就热了起来。五条悟做东家,开酒令,“莳”韵。
因为人少,规则简单,有菜式压着韵就算了,五条悟一指身侧夏油杰的梅酒,“闲闲薄云暧,家家结梅时。”而后将酒饮了。
这打油诗显然是没认真做的,不过三人找个由头玩乐。轮到夏油杰,他正掰着螃蟹,随口说,“白绸黄膏软,甜鲜厚脂旎。”他的酒方被五条悟饮了,只好又斟一杯。
家入硝子馋酒馋得厉害,诌了五条悟的蒸蛋,“黄金凝滑转,水流细磨漪。”就赶紧上手倒了酒,喝它个几碗。五条悟伸手去拿螃蟹,被夏油一打手,“身子这样还敢吃这油重性冷的东西?”
五条悟只好又去摸夏油杰面前的酒,又被一挡,“这酒也是烈的,你喝一杯差不多了。不是给你备了女儿酒吗。”
“我这芽水儿那能叫酒么!!!”五条悟反驳无效,老老实实挖他的蒸蛋吃。
家入硝子幸灾乐祸,“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酒过三巡,两人有些醉意,说话也放肆起来,五条悟反倒安静。硝子扯起五条悟的旧事来。她原是五条夫人的亲戚,提携进了太医院作学徒的,养在五条府里头,和五条悟勉勉强强算个青梅竹马,但两人处久了也没处出什么意思来。却不料那皇帝趁他征蛮夷那会赐了婚,说是看我们少年情缘,实际上是看我背后没势力,占了他正妻的位置,想压五条悟。
家入硝子酒劲上来了,越说越激动。你知道那人渣洞房那日干了什么吗!我俩假装把交杯酒喝了,然后倒床上。五条悟说皇帝肯定有人监视,就开始摇那帷幔。这就算了,他还要我叫,又嫌我叫的不好听,拧着我大腿肉逼我叫。见我反抗还拿体术锁我,摁我痛穴,痛得我嗓子叫哑了!!
这家伙做戏还全得很,第二日便开始装病。说他喝了冷凝散,行房事亏损太大,装了三四日,又说女人阴气重要分房,这才算完。虽然结果不错,但我的名声都给他毁个七七八八——隔。家入硝子打个酒隔儿。
夏油杰止不住乐,说,“你志也不在找个如意郎君吧?”
家入硝子又干一碗,“那是自然,不然也不至于答应五条干这种蠢事。我寻个庇护,他要挡桃花,避皇威。你父亲也算我半个老师,我往日跟着他学了不少东西的。五条的病平时我看着的。”
说到五条悟,两人发现他一会儿没说过话了。一看这家伙居然醉晕了。
“那不是草芽酿的补酒……”
“…………我和他先辞了。”
哪怕是醉了五条悟身子也冷。但一身酒臭又没法拉人上床睡觉。只好扒了衣服放热水给人家搓两下。衣服一扯,夏油杰就看见五条悟脖子到大腿一道口贯下来,哪怕只剩痕了都惊得夏油杰倒抽气。
看来五条悟不是第一次捡回命了。
厚厚的疤叠在上面。夏油杰不自禁去碰,与细腻皮肤全然不同的手感。指尖勾起细细的痒,五条悟恍惚着睁眼,问,“杰?”
醉了酒的人脑子不清晰,五条悟也一样。他乐颠颠地笑,说,帅吧。
唉。夏油杰心里叹气。他把五条悟抱出温池,擦干身子赶紧塞进被窝里,他已经提前沐浴完毕,而后两人手脚交缠着睡了。
因着五条悟不能外出,与人间气犯冲,夏油杰就担任了外出的工作。天内理子见五条悟这里用不着她了,被调回了五条夫妇身边。
买的东西左右不过书和药材。小少爷书读得多,却都是圣贤正经的书,如今一读市井玩意儿,迷得不行,一见夏油出去就缠着带多点书回来。五条悟读书又快,很快把周围书摊的书都买的七七八八了。
刚好夏油杰这回要出远门,给五条悟配药的药材附近都没了,要去大城里买。备了马车和几个随从,打算一次采购多些回来。于是又答应了五条悟叫他买书的任务。
初春的残雪零零星星散在院子里,五条悟一个人没事干,又裹了一身毛皮懒在院子里贪日头。临行前夏油杰说五天左右便能回来,但第五天到了,五条悟没等到夏油杰,只等来跟去的其中一个随从。
那会家入在督着五条喝药,那随从慌不择路,冲进院子就喊,少爷,车子半路被强盗劫了,夏油哥护我才逃出来报信——
家入硝子来不及阻止,慌忙去看五条悟。只见五条悟急得直接起身,要说什么,却先是刚刚吃进去的药全呕出来,又咳血。家入硝子去扶他,一摸身上湿漉漉地全是冷汗,轻轻打着颤。而后一沉。
“五条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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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贺没写完,总之35五生日快乐!快要变成大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