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来自电影《NOPE》
那名警察从警车下来的时候,夏油杰正在给晨星擦去浮毛,这是每一匹马每天都必做的保养,而这匹晨星(MorningStar)他照顾得格外细致,当警察走到他身边打招呼时他也没有停下来,他看得出晨星急不可耐的样子,不停甩着尾巴,随时要冲到草场跑上几圈。
“早上好,夏油。哈,这天实在够冷的。”
“早上好,孔警官。今天怎么来了?”
“例行公事,恐怕今天得问点和马无关的问题了。”孔时雨耸了下肩,他趴在木栏上,也向晨星问了好:“你也好呀,大明星。”
晨星抖了抖耳朵。
“如果我能帮上什么的话。”夏油杰说,他正在做最后一项护理工作,清理嵌在马蹄中的杂物。“这样的小镇还能发生什么大事呢?”
“我也是这么希望的。不过……就在昨晚,有人报告了一起失踪案,二十二岁男性,身高一米九,白色短发,浅蓝眼睛,来自日本的骑师。”孔时雨将照片递给他看,“报案人正是他的经纪人,他们最后联系的时间是早上十点。瑞慈餐厅的玛丽小姐说中午十二点他曾在餐厅用餐,点了一份樱桃奶油华夫和巧克力燕麦奶。”
“来自日本的赛马选手?”捕捉到此条信息,夏油杰停了下来。“来这里做什么?”
“参加比赛,顺带观光,我也不知道这个小镇有什么特别的,除了你的马场。”
晨星从鼻子里喷出一串气音,她开始不耐烦了。夏油杰又转过身去。
“那么显眼的人,如果他来过这里,我肯定会有印象。”
“好吧,如果有什么发现请马上联系我,过几天还会更冷,祝那个家伙好运。”孔时雨说完,刚准备离开,看到自由地奔跑着的晨星,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两天前,弗兰克告诉我他的农场里的牛消失了,还有几匹马不知所踪,现场像经历了一场龙卷风那样混乱,棚屋的顶都被掀了,但他告诉我,灾难是突然发生又突然离开的,当他拿上猎枪冲出家门,却发现一切都安静得像按下了静音键。”
夏油杰回以怀疑的眼神:“你知道他的橱柜里有个专门吸致幻剂的水烟壶吧?”
“我知道,不过……我前去调查的同事告诉我他的农场确实跟龙卷风洗劫了那样。而且他的农场离你这只有五英里,最好还是小心点,夏油。”
“好吧,我会注意的。”夏油杰耸肩,“顺便帮他找找看走失的马和牛,还有,你刚刚提到的那个赛马手……?”
“比起人,你果然对马更感兴趣对吧?”孔时雨打趣道,“那个骑师叫五条悟,他的搭档是一条和你的晨星截然相反的黑马,他们可是当今赛马界最被受关注的新星。”
走之前,孔时雨又说:才阔别一年,就出现了一个比你更瞩目的组合,你再不回到马场上,所有人都要把你们忘光了。
无所谓。夏油杰看着晨星绕着场跑圈,鬃毛飞舞。随着她的成长,愈加焕发雪白的毛色,她比去年还要白得耀眼,通体不掺一丝杂色,等下了雪,更会如同冬日迅捷的精灵,白得仿佛要消失到雪中去…就像是照片上的那个人一样。
夏油杰打了个寒颤,冷不丁地想起了照片上的五条悟,年轻的赛马手自信地朝镜头微笑,与他身侧占据一角的黑色形成反差,但身体的另一边,阳光似是要吞没他一样,白发融进了光芒中,独留下那双蓝色的眼睛,比起说是天空,更像是会将人吸入的海洋。
他回到马厩清扫地面,洗刷水桶,更换水和草料,调制每一匹所需的不同饲料。今天没有别的学员来上课,他简单擦拭了一下马具,又回到草场,一看见他的晨星,五条悟的名字又开始在舌头下游动。好吧,他环顾一望无际的原野,看不到除了他的马以外的生物了。他想,我又不一定能帮上忙,我只是想知道他和他的马。
整整一年,夏油杰完全回避了任何有关赛马的报道,他一心扑在经营马场的生意上,开展马术课,改行参加障碍赛,拒绝了所有觊觎晨星进行繁育的申请。当然,晨星并不是一直都属于他,但任何人都对这匹倔强又独立的马无计可施。在夏油杰刚退出比赛的两个月后,原马场主人企图将优秀的基因继续繁衍下去,直到晨星一蹄子击碎了所有人的妄想,差点将另一匹价值千万的种公踹进冥河。
在他用于接待访客的办公室中,从摆放那天起就不曾擦拭的日蚀奖杯微弱地反着光。“最佳三岁雌马”位于陈列柜最显眼的位置,很好的招牌,但最开始那一段时间也引来了不少烦人的观光客。
夏油杰看着属于他和晨星的奖杯深吸了一口气,他打开网页开始搜索,五条悟一词与他的照片塞满了前几页的词条,与他的外表和作风十分相符,个性张扬的骑师,比起马,有太多的聚光灯聚集在他的身上了,他的搭档“日蚀”(SolarEclipse)则像影子一样安静地置于后侧,但比一般雄性还要健壮的体型同样也让任何人都无法移开目光,正如他的名字一样,将必定夺得本年度日蚀奖的最佳赛马。
“赛马新星”、“命中注定的世纪搭档”……略过这些些夸得天花乱坠的报道,夏油杰想起那张明显是随手抓拍的照片——白得发光的骑师和黝黑的马匹,像是互相勾勒对方的轮廓般相依。
他随便点开一个视频,都能看到他们如流星那般从队伍中脱颖而出,将所有人都甩在后面,五条悟是流星最夺目的首,而日蚀则化为星尘的尾,看见他们的第一眼,所有人都会相信他们会创造奇迹。
三年前夏油杰带着晨星出现的时候,也同样是被这么期盼着的。
肯塔基德比,同一个赛场,同一阵喝彩的惊呼,同一种渴望的眼神,同样的让他反胃。
他果然一直都不是很喜欢赛马这项运动。夏油杰还是关闭了网页。
几十双尖耳朵在围栏后抖动,努力避开喇叭之间的嗡响。8号有些焦躁,反复踱步,安抚的嘘声紧随其后。5号已经准备好率先冲出栏位了,但论实力,远远无法企及晨星,不用太在意。
保持专注,绷紧身体,注意呼吸频率,晨星的状态极佳,只需任她自由驰骋。
嘭!
一声枪响,所有赛马倾闸而出。一号晨星毫不意外地领先马群,三号紧随其后,在半圈过后略显疲态,很快除了晨星以外的马蹄声都被抛在了脑后。
观看席上的观众,电视机前扎堆的爱好者,握紧话筒的讲解员,他们心潮澎湃,双目圆睁,奇迹会诞生吗?下一个记录要出现了!就在晨星的身上——
夏油杰能感受到晨星越跑越快,越来越兴奋,她很享受比赛,她永远要做那个第一,不管到底有没有人在看。
等他们遥遥领先的时候,两侧没有了其他赛马,那些视线更加毫无保留地倾注下来,这些压力由夏油杰照单全收了,也让他忍不住分神去回看一眼观众席。
但只是那一眼,他被莫名的反光刺到了眼睛,光斑暂留在视野中的那一刻,他听到来自晨星的一声嘶喊,随后是天旋地转。他被受惊的晨星摔在了地上。
马蹄声如临耳边,地面上的沙土跳跃,像某种庞然大物正在逼近。
发生什么事了?快爬起来!晨星呢?她有没有受伤……
夏油杰努力爬起来,他听到了从胸腔发出的闷响,贯彻的疼痛让他面目狰狞。
视线里,晨星偏离了原本的赛道,她的左前蹄不自然地抬起,跌撞地跑着。夏油杰向后看,看见的却不是其他赛马,而是一张苍白的巨口…
再度醒来时,风吹着窗户直颤,像什么人拼命拍打着窗户,呼啸的声音围绕于房梁,一身冷汗的夏油杰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梦里无数的马蹄声却像遗漏到枕头上来,轰隆隆、轰隆隆…
不对。
夏油杰猛地爬起来,拉开窗帘,清晰地听见声音来自户外。明月高悬,不杂一丝灰云,雷鸣般的轰响还在靠近。屋外的狗率先警觉,朝着来源吼叫起来,随后马也开始躁动不安。
他打开窗户四处张望,没看见任何活物,没有野兽和陌生车辆,但仍能感受到仿佛有什么巨物踱步而来。
忽然,他发现一抹黑影出现在视野里。那道黑色身形高大,四肢强健,奔跑时身后飞扬长长的尾巴。
毫无疑问,正是那匹万众瞩目的赛马日蚀。
无论日蚀是从哪里跑来的,现在他看起来无疑是经历了长途跋涉,十分疲惫,速度降了下来,奋力飞越夏油杰家的围栏,焦急地打着转,似乎正在寻找一处庇护。
从日蚀来时的方向望去,沿路的树正一棵接一棵被无形的力拦腰折断,那看不见的东西撞在电线上,几秒后电线就闪着火花崩开了,它遇上横在半路的卡车,就像液压机一样将车碾压成了铁块,大片伏倒的草丛预示着来物硕大的体型,如巨鳄一般匍匐在地上,追踪着它的猎物。
在几次眨眼的片刻里,他在反复确认自己是否还在一场噩梦中,但看到慌不择路的日蚀,夏油杰不再犹豫,他飞跑下楼,取出猎枪,填充子弹。屋外,马群的嘶鸣此起彼伏。
夏油杰打开了马厩的门,食指与拇指半含在口,一声哨音鼓动起两条狗,一前一后夹着迷失的日蚀,一路赶进了马厩,再迅速重新锁上。
利用农场周边的光源,他能明显发现那个东西停了下来,似乎正在寻找丢失的线索。
雪莉查理,回去!夏油杰呵斥两条狗。快点!
现在他有两个选择。
一是躲起来,二是跟这个东西拼了。
马群仍然无法平静下来,夏油杰知道必须另寻他法。车就在马厩旁边,先摸上车引开那个东西应该不难。
只要那个东西别比车还快。
几十米开外,农场旁的围栏开始倾倒,枫叶状的脚印凹陷在沙土上,缓慢但势不可挡,明显正朝着。
夏油杰一边给孔时雨打电话,一边转动车钥匙。
噼啪。货车没有反应。噼啪。启动仍然失败。
怎么在这个时候哑火……孔时雨?喂——
从手机里只传出断断续续的杂音。
妈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汪!
是查理,它又跑了回来,对着空地一片狂叫。夏油杰望向昏暗的窗外,他仍然无法辨清那个东西具体的位置。
查理!嘘!回去!
夏油杰赶紧跳下车,他端起枪,对准那片让人寒毛直竖的黑暗。
他只有一枪的机会,这一枪必须射中,才或许能给自己补充下一发弹药的时间。
离我还有多远?那个东西究竟有多高?它是某种生物吗……?
就在此时,查理像是被什么东西攫住,被甩到了半空中。
嘭!枪管爆发出火花。
夏油杰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在对方“捕食”的瞬间捉到一团不自然的阴影抖动。
大片黑色的液体突然从虚空倾洒。他听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尖啸,像从峡谷里奔逃的风,像开水壶沸腾时的尖叫。
那个东西正在哀嚎。从伤口的地方开始,它开始逐渐显现原本的模样。
一张正吐露黑色液体的苍白巨口出现了,包裹在巨口周围的是闪闪发光的鳞片,遍布了全身,像无数面小镜子,又像白色的复眼。
看来他一枪崩断了对方的舌头,此时正痛苦地甩着脑袋,全身的鳞片炸起,像有独立意识一般朝向夏油杰,让他在无数片鳞片中看见了自己惊愕的模样。
它张开巨口,朝他直冲而来。
夏油杰抓紧枪往车旁飞扑,听到身后巨大的撞击声,卡车一下就被撞翻了。他回头看了下那个东西,见到它趴在卡车上,鳞片颤动着,像在捕捉着什么似的。
那个东西是靠什么锁定自己的?夏油杰想,还是说,那全身的鳞片就是它的眼睛?
鳞片有规律地偏转,以不同的角度反射出每一片不同的视野,直到……重新找到躲在墙后窥视的夏油杰。
一种仿佛和巨物对视上的感觉让夏油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再次开枪,但这一发只打碎了一些鳞片。
它发出愤怒的吼叫,背鳞高竖,随时可能发起攻击,但又突然间抽搐起来,那些鳞片从背后开始涌起一层层波动,像猫的呕吐预兆,它扬起头大张着嘴,腹部剧烈起伏,将一大团混合物吐了出来。
一团黏糊糊的东西就这么滚到了夏油杰面前,他这才发现那一团被白膜包裹住的东西滑下了一条握着匕首的手。
再抬头,夏油杰却发现它消失在了视野里,撞烂了栏杆仓惶离去。
他收起枪,走上前去,透过浅白的膜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那层膜包着他像一口茧,像新生儿的胎膜。夏油杰用那支匕首划开来,湿漉漉的五条悟就躺进他的怀里,呼吸微弱,两眼紧闭,毛发洁白如雪,难得的脆弱时刻。这份来之不易的沉重落到他的双臂上,仿佛五年前晨星降生的那个晚上。
同样寒冷的冬日,刚出生还冒着热气的马驹坠在稻草上,马上被他用毛巾裹紧了,那湿掉的皮毛经风一吹,就变得瑟瑟发抖,一个劲往他怀里缩……
他脱下外套包住五条悟,抱回了家。
五条悟醒来的时候,阳光恰好照在他的脚上,他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地裹在毛毯中,炉火烤得他暖烘烘的,全无了那些腥臭的粘液。然后一杯泡着棉花糖的热牛奶就递到了鼻子下面,他还一句话未说,肚子先自作主张敲出一长串控诉。没来得及看夏油杰一眼,他赶着灌下一整杯牛奶,还有一些平日里他最瞧不起的无糖坚果饼,都纷纷塞进嘴。
吃完了这些,他才问,我的衣服呢?
“都给你洗了,正在晾干。”
“那借我一套,你的尺寸肯定够我穿。”
夏油杰扬起眉毛,他要收回前一个晚上对五条悟所有怜惜的想法。
“你倒是和那些报道写的一样傲慢。”
五条悟不以为意:“你愿不愿意借我?我赶时间。”
“除非你先告诉我,你要去做什么。”
“找回我的马,还有,我要把那家伙剁成碎片!”
夏油杰嗤笑一声:“再晚一点我就只能拖着一袋骨头回来了!你倒是完全没有一点余悸的样子。你是怎么被它吃掉的?”
“两天前马场的人告诉我所有的马都失踪了,我追着日蚀的芯片一路来到这里,然后我就遇到了那个东西,它差点把日蚀吞进肚子里,我气坏了……“
夏油杰把一件衬衫丢给他。
“别担心你的马,我早上刚去喂过,他的状态很好,仅有一点皮外伤。”
听到这句话,五条悟一下就从沙发上弹起来了。
“不愧是我的日蚀!谢谢你帮我照顾他。”这是五条悟第一句主动的致谢。
五分钟后,五条悟穿戴整齐,重新跨上了日蚀的马背。
“等等等等…五条悟,你确定你要骑着日蚀去找那个东西?”
“不然呢,你的车又开不了。”
“我的意思是,你不能带着日蚀,太危险了。”
“但这里除了你的晨星可没有比他更快的马了。”
“你还是没有明白,”夏油杰皱眉,“如果你真的在意日蚀,你就不应该带他一起去。”
“首先,我比任何人都在意日蚀,所以在那个东西出现的时候,我选择让它吃掉我来让日蚀逃跑,其次,日蚀不会做他不愿意做的事,如果他不想面对危险,我会毫不犹豫地放他离开。所以…”
五条悟居高临下地看着夏油杰。“所以,这就是你带晨星离开赛场的原因吗?因为你害怕她再次受伤?我看了你的采访,你们不回归真是可惜,本来还有机会和我们…”
“我不认为我做的决定是错误的。”夏油杰打断他。“晨星在这里也生活得很快乐。”
“即便你知道赛场上的她才是最耀眼的?”
“她并不是生来只为了赛跑的。”
这回轮到五条悟抬起一边的眉毛了。“你好像也没有我以为的那么胆小。不过,如果你不打算帮我,我还是要和日蚀一起去找那个东西。”
“你现在就去,那完全是自投罗网。猎枪都只能打碎几片鳞片,更别提剁成碎片了。”
“你既然打断过它的舌头,我在里面划伤过它的肚子,那它的内部就是弱点。”
“五条悟,那个东西让所有电子设备都罢工了,现在最好的方法是骑马去找最近的农场报警,让真正的武装人员去对付。”
“那可不行。”
“什么?”
“我说,不行。不能报警,不能逃避,我要亲自再次去面对那个东西,我都一路追到这里来了!上一次是没有准备,这次不是了。还是说,你真的害怕了?”
最显而易见的激将法,还是让夏油杰陷入沉默,他看了看自己的晨星,那个摔在赛场上的噩梦,他还会再做一遍那样的梦吗?
“从马上下来。”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因为我们要制定一个比你骑一匹马去送死更好的计划,你到底下不下来?”
刚说完,五条悟立即咧开嘴角,笑得有点得意,让夏油杰当下就明白这段对话有一半都是拉拢自己的计谋。
夏油杰拿出地图圈画。离这大概五公里的地方,有一片深度有10米的湖,每逢冬天,湖面都会结上厚实的冰,用来做陷阱再合适不过。
“它既然算是一种生物,有捕食者的习性,并不是完全刀枪不入,那就有杀死的可能性。”
“你想去结冰的湖面赌一把?”
“今晚会再次降温,明天,降雪会持续一整天,但最好再等一晚上,湖面才冻得足够硬,至少能承担我们的重量,而它只有掉下去的份。”
“真看不出来你原来是这种追求刺激的人。”说话的同时五条悟正扫荡遗忘在冰箱的一杯冰淇淋。
“你算是比我以为的要聪明些。”
“那为什么你不愿意回来?”
“就和你之前说的差不多。”
“好吧,真是可惜。”他舔掉勺子上最后一点冰淇淋。“我得提醒你一下,日蚀看起来对晨星非常有兴趣,碰巧晨星也不讨厌的样子,但这个节点可能不是特别合适,不过,我是很支持让他俩……”
夏油杰如临大敌:“你最好告诉我你把门栓插上了。”
“我觉得你最好再去检查一下。”五条悟叼着勺子,无辜地看着他。
夏油杰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就跑了出去。他亲自接生几乎没有离开一天的纯洁又优雅的晨星啊!
他拉开门,正撞见晨星和日蚀隔着栏位蹭脑袋。唉,他叹气,他被五条悟耍了第二次,现在那个家伙一定在待在暖烘烘的炉火前吃他第二个冰淇淋。
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将世界涂装成银白色。第二天太阳刚冒出头,夏油杰已经在屋顶架上了望远镜。
“你看,它还在那里,就在那棵云杉树的下面。”
“你怎么发现它的?”五条悟接过望远镜,又皱着眉头放下了。“我感觉我只看见了一片反光。”
“那就是它。找到并激怒它不是计划里最难的部分,要确保它会踏上湖面,并在足够深的地方掉下去才行。”
“听起来你已经有了想法。”
“只是方法同样很危险,如果出了意外,我想把晨星委托给你,但是你必须保证不会将她卖给别人。”
五条悟睁大了眼睛,他非常诧异。
“现在我是真的很好奇发生了什么。如果你想要我履行承诺,就必须实话告诉我。”
夏油杰转向他,这个青年正两只手撑着脑袋望着他,一副我准备好听故事的表情。
“那是在进入半圈后发生的意外,当时我分了心,没有注意到有鸟闯进了赛场,导致晨星受惊骨折。我一直想帮她跑到更远的地方去,但当我回头的时候,我觉得我和观众席上的人没有区别,都只是想观看奇迹的发生。”
“相比起来,你就是个截然相反的例外,”夏油杰看着那双蓝如湖心的眼睛,“太多的目光集中在你自己身上了,这明明是马的赛场,观众席上得有一半的人是来看你的。”
“但我也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是日蚀选择了我作为他的骑师,所以我想和他一起跑下去。晨星于你也是这样的关系吧,不管有没有观众,他们都想跑那个第一。”
“……现在我觉得我可以相信你了。”
一阵尖啸刺穿宁静,随后是第二声,一头路过的鹿突然凭空消失了。
“新的狩猎要开始了。”夏油杰说。
从夏油杰的马场到这片湖,驾车最快也要开上十分钟,如果下了雪,行驶时间会翻个倍,不过,若是骑马,小跑二十分钟也就到了,全速前进的理想情况下,大概也需要十几分钟——
但对于日蚀来说,或许还能再快一点。
夏油杰的手上还有三发弹药,在他的脚下,是呈蜘蛛网状裂纹的冰面,半米厚的冰层堪堪维持着链接,亟待真正的猎物落入湖中。
今天的天气格外的晴朗,天空澄澈得不夹一丝杂质,视野格外清晰和开阔。因此远远的他就看见了那些惊飞的鸟和腾起的雪雾。在这条逃亡路的最前方是骑着日蚀的五条悟,他踩住马镫,半伏在马背上,像每一次比赛时的那样,没有对手能追上他和日蚀,可怖的怪物也被抛在身后。他们选的这条路虽然依旧积雪厚重,但云杉树的树枝显然给它带来了足够的阻挠。它的尖啸从树林间扫荡,震洒树上的积雪,连夏油杰脚下的冰面也听得又裂开三分。但现在,还不是移动的时候。
耐心等待,等待五条悟他们在尽头急转,拐进那侧的小路后……
它彻底暴露在枪口正前方的时刻。
嘭!
它因为惯性冲到冰面上,那些雪片构成了新的轮廓,第一发命中的枪才再次让它露出原本的形态。那些鳞片如变色龙显色,最后变成一块块镜子,在阳光下反着光,将举枪的夏油杰分割成无数个碎片。
夏油杰没有一丝犹豫,他再次换弹射击。嘭!这一枪是为了进一步削弱它,也是为了击碎倒映他样貌的鳞片。
弹壳落到不堪其重的冰面上,随着它的爬行,裂痕正在迅速蔓延。
它朝夏油杰冲来,张开那道苍白的巨口,准备将他一口吞进肚子里——
噼啪。冰层出现第一个窟窿,抓住了它的一只脚。
夏油杰没有后退半步,他冷静地换上最后一发子弹,端起枪,对准那张巨口——的下方,向不堪重负的冰层射出最后一发。
冰层断裂的声音也犹如马群在大地上奔跑的时候。
湖面的冰呈涟漪状崩溃,在最中心的位置,它在挣扎了几秒后就沉了下去,仿佛冰湖成为了新的巨口,并打出一个大大的饱嗝,从湖中心吐出一连串气泡。但在冰面上逃跑的夏油杰显然来不及回头看,冰层裂开的速度可比他的脚程快多了,他只踏错了一步,半个人立刻就落进了刺骨的冰水中。
糟糕。他努力抬起下半身,保持浮力,扒住前面的冰层,这冻得他快吐了。
“杰!抓住绳子。”
五条悟骑着晨星及时出现了,他小心翼翼地赶来,把安全绳抛过去。
“他妈的……你怎么这么沉啊?晨星……亲爱的,把你爸爸往上拉拉好吗?”
五条悟后仰到整个人摔到了冰面上,才把夏油杰拽到了安全的地方。
夏油杰翻了个身喘气,晴朗的天空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
“它沉下去了吗?”
“沉下去了,彻彻底底的,明年春天你就能来打捞它的骨头了。”
“哈哈…”
他们在冰面上笑起来。
五条悟过来扶他,出现在他的视野上方,一副你可真是个疯子的表情。
“来吧,我拉你起来……你为什么盯着我的脸?”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蓝得像贝加尔湖一样?”
“哈哈!”五条悟大笑,“这不是个调情的好时机,疯子。你抖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五条悟将毛毯围在夏油杰的身上,他们一起朝岸边走去。
“你应该来明年肯塔基的赛场上见我。”五条悟说。“你会来吗?”
“或许?”
“我很期待,我说真的。”
五条悟真诚地看着他,这双眼睛在大部分时候都显得无辜又狡黠,此时正充满了期盼。
“我会在那里等你的,等你和我再挑战一次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