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魂渡
一不小心爆了字数,,
本章1.2w
可能是个长篇(也许)
本来其实就是想写小夏小五打情骂俏最后修成正果的故事
『第壹章 初雪』
“夏油,夏油!”
尖锐的叫嚷划破了晨起时的寂静,刺透了夜色。紧接着帐篷外响起一阵阵窸窣的脚步声,像是不通音律的人胡乱拨着筝弦,彻底叫醒了沉睡的奴仆们,一位尖嘴猴腮的看守“唰”的掀起了门帘,把脑袋伸了进来,他眼珠转了一转,目光落到夏油杰身上,于是毫不客气的用力踹了踹脚底薄薄的积雪,溅起雪沫四溅,呵责道:“起床了,干活!”
冰冷的空气透过那敞开的门涌了进来,本来就聊胜于无的热气顿时散了个精光,像把人从头到脚浇了一桶冷水,夏油杰打了个激灵,艰难地于半梦半醒中挤开眼皮,他揉了揉微乱的鬓发,从那薄薄的粗麻布下直起身子,堪堪一扭头,随意的将手半撑在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瞧你死气沉沉的样子!”看守斜着眼,不屑的瞥了瞥他,啧了一声斥道:“尽丟藤原家的脸!”
夏油杰装作没听见,并未理会他的辱骂,而是从那个破败不堪的茅草屋中站起身,慢慢整理了下单薄的衣物。昨夜才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府里上上下下都忙着张罗祭祀的事宜,宰牛烹猪,清扫庙堂,请大师来布置新一年的风水,马车拉来一箱箱的彩锻织锦,喧闹声盈满了整座王府。不过一场初雪,就兴隆的像是过年一般。而王公老爷们高兴了,苦的就是他们这些下人。
夏油杰自有记忆起就被送到了这座府中,而他当时不过五六岁的小孩,就要朝五晚九,卯时起,子时归,拉车背水,跑腿扫地。年幼的孩子曾对自己的处境感到过不满,可一旦流露出反抗的意味,换来的就是一顿顿毒打和挨饿,他也曾试过逃跑,可每次都已失败而告终,还落得一身伤痕。久而久之,夏油杰才明白,眼泪和懦弱是没有用的,在这里,下人是没有任何生存地位可言的,对于达官显贵来说,他们就像家畜一样,用时挥之即去,不用时弃之如履,唯一的区别就是能够交流和沟通罢了。
领头的大奴婢告诉他说,他是被父母卖到这里来的,做人的权利,早就为了钱被卖给了别人。他的命就是给藤原家当下人,所以只需要乖乖服从命令就好,换而言之,生杀予夺的权利,根本不取决于自己,而是别人的心情。
他很聪明,意识到这一点后,就开始学着虚与委蛇,学着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凭借自身不俗的能力和使人顺心的言语,他慢慢和所有的下人们都打好了关系,也赢得了一些头目的赏识,逐渐褪去了家畜的标签,换成了“奴婢”。但即使这样,奴婢出身的夏油,依旧是这座府里地位最低微的人群之一。
他轻叹口气,知道祭祀的事宜迫在眉睫,自己不得不稍微出出力了。
走出门外,寒风便顺着袖口灌进脖颈,他哆嗦一声,立马回屋穿上前几天一个大人上给他的破夹袄,才感到几丝微不可查的暖意。
他再次探出门外,看了看四周,积雪并不厚,只有薄薄一层,根本看不出那些人嘴里嚷嚷着的“瑞雪兆丰年”。他才走了几步远,就听见远远的几个奴婢谈着话,似乎在说什么魔物入侵之类的话。
夏油杰有些好奇,他揉了揉冻僵的右手,走过去打了个招呼,问道:“你们说什么呢?”那些人听到有人搭话,吓得一个激灵,回头一看,才发现是夏油杰,顿时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你,吓我们一跳。”
夏油杰笑道:“怎么,你们在说些见不得人的话吗?”
身着青蓝色布衣的小倌笑骂了他一句,说道:“说的这么难听,什么见不得人!夏油啊,你倒是越发油嘴滑舌了。”
他姓岩崎,平常负责饲养家畜的事务,与夏油很相处的来,平日里他们两人相互照顾,糊弄过去了不少任务。
另一人也在一旁附和道:“就是,我们是在讨论花田小姐告诉我们的事呢!”
这人姓小林,是个管杂务的,处理事情很是干练周到,最受大奴婢的喜欢,他说的花田小姐,则是另一部里的领头奴婢,其人温婉,待人和善,相貌亦不俗,在府中可谓一股清流。
夏油杰听他一说,更觉好奇,问道:“究竟是何事?”
小林便凑到他耳边,神神秘秘的说道:“花田小姐跟我们说,她昨天看见有一条巨蟒蛇妖袭击了府里,咬伤了老爷的女儿。今天这么兴师动众,其实不是为了祭祀,而是要请大师来降妖除魔呢!”
降妖除魔?
“真有此事?”夏油杰将信将疑。他从小就听着这些妖魔鬼怪的故事长大,可自始至终也没瞅见过一个妖魔,可这番解释,倒也为府里大动干戈的准备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虽说王府平日就出手阔绰,花钱如流水,可今天这般排场,也确实是独一回了。
岩崎在一旁嚷道,“千真万确,我可以作证,花田小姐一字一句告诉我的,你们都知道,她从来不骗人!”
花田的品行的确有目共睹,她从未撒过谎,一直都是大家最信得过的人,看见岩崎如此笃定,夏油杰有些相信了。可说到底,上头的人怎么想,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暗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于是便问道:“上头安排给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小林唉声叹气道:“我要去北巷的神社取蜡烛回来,那么长的路,连个车都没拨给我。”
岩崎也怨声载道:“也不知道他们抽了什么风,我也要去北边的屠宰场拉肉过来,西边的路多近啊,非要去北边,还美名其曰“讨个好彩头”,真是没事找事。”
夏油杰听他们抱怨连连,暗自腹诽道:这不巧了吗,我也要去北边。
于是他拍拍那两人的肩,以示安慰,道:“事已至此,顺其自然吧,我也要去北边,正好同路。”
他们两人顿时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拥而上,“夏油,还是你靠谱!”
夏油杰平时总是有的一串子不胜枚举的手段处理任务,做事往往事半功倍,还能挤出大段的时间偷懒,而且事情完成的相当完美,让人挑不出一点纰漏,久而久之,名声逐渐传开,而喜欢和他同行,也自然是理所应当的了。
他们嬉皮笑脸的挤了上来,扭作一团,好像是两个玩相扑的小孩,看着这尴尬的场景,夏油杰抽了抽嘴角,他没好气的推了几个人一把,道:“我们快去快回,这天这么冷,待久了怕是要出毛病的。”
小林道:“别担心,我拿了干粮。”
岩崎道:“别担心,我带了肚子。”
小林骂了他一声,随后就找行李去了,北边的路相当远,他们还要在天黑之前赶回来,带好蜡烛,生肉和祭祀用品,这样的任务可谓相当艰巨,不快马加鞭,确实不行。
不多时,三个人就准备完毕,小林刚要起步,就看见夏油不知道从哪顺来了两匹马,正在棚舍旁等着他。
他高兴的叫了一声,然后大步流星的冲过来,摸了摸那两头毛色焦黄,体型瘦弱的矮种马,问道:“你从哪搞来的啊?”
夏油道:“和中村顺的,这个不重要,你们俩骑一头,我骑这头。”
他一跃而上,做了个请的手势,匆匆赶来的岩崎见到这幅场景,哦哦哦的冲了过来,立马翻身上马,喊道:“我来骑,小林你坐我后面。”
小林呸了一声,没好气的答应了,也跟着上了马,一切都准备妥当后,三个人就这样向北方赶去…
///
三人打打闹闹一路疾驰,过了大片原野,临近神庙之时,雪又下了起来。北风凛冽刺骨,袭面而来,夹杂着冰冷的雪花,刺痛了脸颊,岩崎骂骂咧咧的说道:“真是麻绳专挑细绳断,不想什么来什么。”
小林罕见的附和了他:“我赞同。”
夏油杰唉了一声,没说什么,但他心下也有些担忧,雪下的这样急,下山恐怕不能太过顺利。
好在有惊无险,三人跌跌撞撞,绕了好几段弯路,总算到了神庙。总归是夏油杰还算识路,这才幸免了围困山中的灾难。
他刚刚下马,忽而听见本来十分安分的黄马嘶鸣了一声,转身一看,才发现那马驹的蹄子正不安的颤动起来,一双浑浊的眼珠乱转,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的一下,竟是突然发疯,挣脱了束缚,向山中深处狂奔而去。
“这是怎么了?”小林也翻身下马,不解地问,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马,确定它看起来安然无恙后,又问道:“这深山老林的,它能跑哪儿去?”
夏油杰看着那匹马扬长而去,沉思片刻,心中忽然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
但他并未多言,只是摆摆手,“随它去吧。”
岩崎哀嚎一声,“那你怎么跟中村交代啊!”
夏油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踏进了神庙,“我们去拿蜡烛吧。”
夏油杰并不是第一次来神庙,他十几岁的时候曾到访过此地,那一次是陪着府里的小姐藤原爱来祈福祭祀,他记得不太清,只知道这庙里有个大师,名为圆通,传闻说他修了佛道,已有百岁寿元,可以为人破灾消难。
他徐徐走进,扣了扣庙门,低声道:“我是藤原家的下人,特来取祭祀红烛,有劳您了。”
庙中没有传来任何回音,他们耐心的冒着冷风等了半晌,门才吱呀吱呀的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他头顶烙着佛印,神情木讷,把门开后,未说一言,就连瞥都没瞥他们一眼,恍若没看见人似的,只是自顾自的往前走去。
“大师?”夏油杰看他神情恍惚,不由出言询问。
可那和尚仍未理睬他,像是失了神智,目光混浊,和刚才的马别无二致,他就那样一步一步的,慢慢走出了庙门,走过了庙前的青石阶,走向了幽远的的山林之间…
如此情形,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会感觉到不对劲了,看着和尚消失不见的背影,夏油杰汗毛倒竖,遍体生寒,他脑中回想起方才那头举止异常的黄马,喃喃道:“真是见了鬼了…”
岩崎和小林两个人都察觉到了事态诡异,他们咽了咽口水,颤声问道,“咱们不会着魔了吧?”
夏油杰道:“别担心,我还在呢。”
他说这话,无疑有些站不住脚,毕竟他一个小小奴婢,从小到大都在责打谩骂中长大,从来没走出过田城,更别提遇见什么奇闻异事,就算他胆子再大,但是这样的事情,也真的是头一遭。
听到夏油杰这样说,两个人总算安心了些,他们排在他身后,哀哀说道:“今天真是够倒霉的,早知道就不来了,挨顿打我也认了。”
夏油杰叹了口气,说实话他也有些后悔,可时局已定,他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只希望老天爷不要太过薄待他,别让自己遇到什么更糟糕的情况了。
他隐下胡思乱想,一步步向庙堂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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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庙大致是镰仓幕府时期建成的,历史可谓相当悠久,传闻它曾是天皇祭祀时所用的场所,后来皇权没落,这座庙被人拆拆建建,如此反复了几次,最终就成了这番光景。但到底也曾被皇家所用,还是有些气派和门道的,夏油杰前几次前来,虽说见识不多,终归也能感受到一点庄严和肃穆,可这一次,他不知道如何形容,周围的气氛太过沉闷,那并不是肃重,更像是弥漫着…
死气。
死气沉沉。夏油杰心下了然,他环顾四周,只见庙中烛火微微,勉强能瞥见正中央的藤原佛,也叫平等院凤凰堂阿弥陀佛像。那佛像似喜似悲,真金雕刻的眼珠正垂目俯视他们三人。
小林小声道:“就这么点光啊。”
岩崎已经唉声叹气了一路,此时已经有点挫败到有气无力,他们刚才试了试原路返回,结果不言而喻,均是无功而返,最后不得不进了这诡异的神庙,以身试险,怎能叫人不心慌?
夏油杰端详了神像片刻,忽而竟然瞅见那神像的眼珠转了转。他疑是自己看错,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的瞧了瞧,结果更加印证了心中所想,他果然并未瞧错,那眼珠真的在动,还隐隐散出些诡异的白光来!
真是见了鬼了!他刚想出声提醒身旁的两人,就忽然听见旁边的小林惨叫了一声,他回头一看,才看见几只滑溜溜的小白蛇扭着身子就向他冲了过来,情急之下,夏油杰下意识拔出腰中用于对付禽兽的屠刀,一刀划出,血光四溅,那几条蛇瞬时断成两节,摔在地上,而小林和岩崎已经面色惨白,说不出一句话来,半晌才听见了几句细若蚊蝇的叮咛:“…咱们是不是要交代在这了。”
夏油杰也隐隐有些后怕,他来不及多想,再次看向佛像,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佛像的眼珠根本就没有在转,而是好几只蛇在那眼窝里蠕动!
他呸了一声,转头厉喝:“咱们拿刀!”
小林和岩崎后知后觉,纷纷拔刀,而不过转瞬之间,便有一大群蛇嘶叫着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各个鳞片惨白,密密麻麻,好不瘆人。
夏油杰便无暇去害怕了,他握刀的手唰的一下扫过胸前的一大群白蛇,随后又要抽出功夫去应对身后紧随而来的几条小蛇,而岩崎和小林两人自不必说,他们摇摇晃晃,刀一下比一下无力。他们三个都快筋疲力尽,可这蛇却像是没有尽头一样的涌来,夏油杰并不是十分怕蛇,可是面前情景,纵是神仙来了恐怕也要束手无策,他再次费力砍死一只小臂上的小蛇,刚准备转身御敌,就听见小林凄厉的叫了一声,他转过身,才看见一条体型庞大的白蛇正缠住了他的脖颈,两条尖牙刺破皮肤,正饕足地喝着鲜血。
“小林!”他立马急了,拔腿就向那边狂奔而去,奇怪的是,就在小林被咬的下一瞬,那群白蛇便作鸟兽散的散去了,只剩下那条白蛇还在紧紧的咬着小林。
夏油杰来不及细想,他刚准备冲过去,就听见身后一个清丽的女声响起。
“他已经救不回来了,九曲蛇毒,中之必死,无一例外。”
夏油杰猛然回头,令他无比惊愕的是,入目的竟然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而岩崎先尖叫起来:“花田小姐!?”
花田川面色无虞从阴影之后缓步走来,庙堂的烛火幽幽的燃烧,映出她变幻莫测的脸色,她的影子顺着足迹一路延长,幻成了一个巨大的黑影,她的柳眉弯弯,双目似水,还是平时那一幅温婉可人的美丽样子,但吐出的话语却像刀子一样尖酸刻薄,她漫不经心扫视了遍体鳞伤的三人,嘲弄道:“也只有你们三个蠢货,这么急着赶上来送死。”
此言一出,她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心中震颤的夏油杰眉目阴沉的质问道:“什么意思?”
花田川见他气血翻涌,心神动摇的样子,不由掩唇轻笑:“都到这一步了,你还不明白吗?”“你们三个为何如此凑巧的同时出任务,中村为什么放松了口风肯给你借马…府里人给你们安排任务,就是让你们来这送死啊。”
“不过,就算你们不来,我们也有的是办法逼着你们来的,可惜还没用得着我出手,你们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她娇媚的面容上流露出怜悯的神情:“老爷的女儿病危了,需要与魔族结下束缚,换来生路,我可怜你死到临头还死不瞑目,心中有愧,才来告诉你一声的,你看起来这样生气,不就辜负了我的良苦用心了吗?”
她的话一句更比一句刻薄和尖锐,像是要把夏油杰的尊严捅碎。“夏油,你很聪明,我一直都知道。”
“可是,再怎么聪明,你也只是个奴婢,是个毫无灵力,地位最为卑微的下人,说到底,你那些自以为是的小滑头,根本就瞒不过我的眼睛。”
她轻笑一声,继续道:“你知道吗?束缚这种事情,需要彼此都付出代价,才能成立。而改变命数,更是需要极其惨烈的代价。”
“这座神庙,曾是京都五条氏的遗址,传闻五条家有一位大人物在此地居住,顺手给这里寄托了灵气,让它成了福地。”
“有灵气的地方,自然就有魔物,这块地方辗转多年,才孕育了一位功力强大,修为千年的蛇妖,蛇妖盘踞于此地,就成了山神。”
“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老爷就跟山神达成了协议,蛇妖答应给老爷他想要的东西,而老爷则同样回馈给蛇妖他最想要的东西。”
她顿了顿,又轻飘飘的问:“你知道,它想要的是什么吗?”
花田川并未等待回答,而是一个人微笑着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那就是,人类的性命。”
“所以啊,你们三个就被选中了,是我提议的,本来要死的是那两个人和另一个奴婢,可我嫌你太碍事,就提出把你一起除掉,毕竟一直牢牢掌握在掌心里的东西,就容易失控,越是不能留,我就把你们卑微的性命被当做筹码交换了出去。不过也是可怜了你们,一路奔波到这里,做牛做马一辈子,也落不到好下场。不过,其实也应该庆幸,临死之前还能为藤原小姐作出贡献,足以无憾了。”花田川面不改色的说完这段话,好像在说什么家常便饭的小事,她几句轻飘飘的话,就那样把几个人的性命生生揭过,成了她口中所谓的“筹码”。
夏油杰一时失语,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怒火中烧,目欲眦裂,不可置信的吼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从未感觉如此屈辱,即使出身卑微,他也未曾看轻过自己,他一直在摸索着生存的办法,想找到自己认为有意义的生活方式,可是过往自己努力的一切,现在都彻彻底底被面前目光轻蔑的女人否定了,他的尊严,生命,灵魂,存在的意义与价值,都像是被人狠狠踩了一脚,然后漠不关心的扔在了地上。
“夏油!!”夏油杰神情恍惚之时,忽而听到身后的岩崎震耳欲聋的一声怒吼,他回头看去,却看见那个胆小怕事的小倌,正拿着一把尖刀向花田疾速冲了过来。
他像是一头发狂的野兽,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疯狂,他迅速的奔向花田,恶狠狠的挥下一刀,想要砍断女人的脖颈,可是还未近身,就反被一阵强大的冲击气流迅速拍至了墙上。
“呃!”一声惨叫随着一起迸出,强大的力量使岩崎身后的墙壁都爆裂开来,尘土四溅,墙壁都受不了如此冲击,更遑论人类?神庙轰的摇晃一声,岩崎喉口一甜,吐出一股鲜血来,转瞬之间,他的嘴唇,下颌,双手都被鲜血彻底染红,他面色惨白如纸,对着夏油杰喃喃道:“小林已经不行了,我…夏油,你快跑吧…快跑…”他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一滴泪,顺着满脸血污滚落,“你快跑吧…”
夏油杰嘴唇颤抖起来,他墨色的发顺着十五六岁的稚嫩身体的起伏剧烈颤抖着,手指发软,魂不附体,心脏仿佛要爆裂一般的疼痛,友人惨死的情景刺激着血液,从未有过的愤怒与悲伤奔涌而上,撕扯着他的身体,他彻彻底底失了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连呼吸都艰难起来。而面前的花田却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她啧啧称奇:“感情还挺深。”
紧接着她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双目无神,失魂落魄,跪倒在地的夏油,叹道:“这就不行啦?”
真是没用,她在心里鄙视着,又转头叫了声:“好了,过来吧。”
几个人从佛像后缓步走出,藤原老爷和藤原爱,领头的各个大奴婢,还有中村,他们一拥而上,把夏油,岩崎两人狼狈的身体围在中间,一个人又把小林的尸体抛了过来,问道:“可以开始了吗?”
他们的语气里毫无波澜,好像在眼前逝去的不是人命,只是踩死了几只蚂蚁一样。
“开始吧。不过我下手没注意,可能已经死了一个了,还有两个不知道什么情况,我约莫着也差不多。哎?那个和尚呢?”
藤原老爷满不在乎的说:“谁知道,可能死了吧。山神快要来了,抓紧点。”
花田川耸耸肩,她顾盼生姿的缓步走了过去,想给夏油杰一个了断,她可惜的叹道:“这小子长的倒是真俊,若是不当祭品,我倒是想好好玩玩。”
就在她扼腕叹息,伸出手探到夏油脖颈的那一瞬间,一股堪称于恐怖的魔力毫无预兆地从神庙中心迸发而出,恍若天崩地裂,斗转星移,层层碎石接连炸开,只听见几声巨响炸出,转瞬之间,神庙竟轰然倒塌!
花田川下意识出手护住身前几人,可还是为时已晚,那灵力太过霸道强劲,竟是直接把她的功法打乱,把他们几个轰飞了出去。她终于急了,怒喝道:“怎么回事?”
她狼狈的翻滚在地,周围的人也反应过来,纷纷启用灵力,就在这群人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晃的时候,一声巨兽的吐息从深林中传出。
不远处传来古老的轰鸣声,好像古神的叹息,花田川摇摇晃晃,带着身后的藤原老爷和中村等人艰难站起,还未立定身子,藤原老爷尖锐的嗓子就叫了起来:“是山神!山神来了!”她向远处望去,便瞧一只体型恐怖的巨蟒从深山之间缓缓抬头,它快和小山一样巨大,竟生有三首,最大的蛇头上烙着一个墨蓝色的印迹,神圣非常,另外两个头这诡异的盯着他们几人人,诡异的转着弯,那三个头同时吐出蛇信子,鲜红刺眼,嘶嘶作响。
花田川站起身来,身上像散架一样的疼痛,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朝断壁残垣间看去,方才的异变太过突然,以至于她现在都没能理解发生了什么。她柳眉倒竖,仔细望去,却看见刚才还六神无主的那个单薄少年周围,源源不断向外溢出几乎浓稠成实质的魔力,好像是盛满水的缸在不断的向外溢水,更为诡异的是,这并非灵力,而是魔族才拥有的魔力!花田川还未多细想,就听见那条巨蟒愤怒的开始低鸣,森然道:“你没带来我想要的东西,反而毁了我的巢穴,违背了我们的约定…”
藤原老爷吓得魂飞魄散,他口不择言,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是的,是这个小子,这个小子,他…”
他话音未落,就再也发不出声来。因为他的脸逐渐涨红,很快就成了朱紫色,而身体则像是个被吹鼓了的气球一样慢慢膨胀起来,花田小姐看着他不断挣扎的凄惨样子,终于开始后怕,她方寸大乱,目光惊惶,转头回望,才发现夏油杰正朝着她死死盯来。
她瞳孔收缩,面色惨白,魂不附体,颤抖着问:“你,你到底是…”
夏油杰目光浑浊,他墨色的发披散着,缠绕在眼前,遮住了瘦削的脸,只露出一双明黄色的,了无生机的眼睛,他沉寂了半晌,随后冰冷的吐出两个字:“去、死。”
话音刚落,花田小姐就感觉自己宛若万蚁噬心,动弹不得,她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不断的惨叫起来。
巨蟒这才注意到脚下还有个人,令人生厌的藤原老爷已死,山神开始打量起这个魔力快和自己齐平的小孩来,它缓缓的向他爬去,旋在夏油杰身旁,两只头好奇的张望,一只头若有所思,它雪白滑腻的蛇尾扫过他身上,疑惑道:“你身上的气味好熟悉…”
它不甚清明的脑子回想了一阵,只想起一个白发蓝眼的身影,可他和面前这个少年绝对并非同一个人,但不知为何,又过分相似…
它正思考着,才看见面前身形单薄的黑衣少年已经倒了下去,奄奄一息。它慢吞吞的继续想着,可还未想明白,就忽然感受到了一股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灵力,巨蟒蛇目竖瞳立起,它欣喜若狂的拍打起尾巴,立马在本就破败不堪的废墟上凿出了几个大坑,它嘴里止不住的喊叫起来,满溢着兴奋:“五条大人!五条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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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露重,寒气渐起,血腥味顺着染血的裤脚弥漫上鼻尖,冲散了寒意。如墨般浓郁的夜色里,瞧不见一点星光。四下一片死寂,唯有刀尖雪亮的弧光,告诉他这并不是梦境。
夏油杰麻木的动了动手指,随手将手里仍握着的那柄刀扔在地上,刀尖仍温热的鲜血顿时四溅开来,在雪上绽出数朵红梅。
他从一片废墟里探起身子,神情还有些恍惚。愣神片刻,方才那几人在他面前肆意嘲弄生命的情景还浮在眼前。夏油低下头理了理凌乱的袖口,随意的扫视了一圈周围一具具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的尸体,那些人死状极为凄惨,身上遍布着魔族撕咬的血痕,没有一人保有全尸。好半晌,他心中了然,定是遭魔族反噬,自食恶果了。夏油杰不再多想自己为何还活着,也没有因为恶人有恶报而感到丝毫痛快,他心中竟未漾起一点涟漪,反而觉得些许好笑:平日里颐指气使、骑在别人头上作威作福的人,视他们这些下人的生命如草芥之人,曾经被他尊敬崇仰视为神祇之人,竟然就这样像家畜一样任人宰割,未免太过荒诞。
回想起自己昔日寄人篱下,被人凌辱践踏的那数年光景,回想起小林和岩崎凄惨的死状,他的心已经麻木到感受不到痛楚。明明嬉笑打闹,得过且过的日子就在早晨还那样鲜明,可岩崎死前眼角的那一滴泪,彻底打散了他对生活的所有热望,他越发感觉四周的尸体肮脏不堪,令人作呕。
渺渺的月光之下,小雪稀稀落落的下大了些。轻盈的雪花打着旋儿飘落在地上,堆叠而起,逐渐覆盖了那满地狼籍。细小的冰凌滑进他的颈后,融成温热的雪水,把恍神的夏油杰唤醒,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呆站了太久,寒雪之下,天地如此辽阔,可如今他竟然想不出一处归处。
于是他动了动被冻的僵硬的脖颈,缓慢的转身,抬脚想要离开。
可他的脚还未落地,就蓦然感到一股诡谲的香气缠绕上自己的身体,星星点点,聚股成流,涌进鼻腔,他顿时恍若置身于一片广袤无垠的冰原,这气味似是檀木燃尽后的焚香,深沉却不厚重,让人想起昨夜刚下的初雪。
夏油杰失神片刻,但下一瞬就立马清醒过来,方才的幻觉还在眼前,并未消失殆尽,但他心中却隐隐预示到了那是什么。
这种气息,只有一种生物具有,那就是魔族。
他此时失魂落魄,无心抵抗,求生欲望全无,只是回头向身后看去,想寻找香气的来源,他的目光探到方才的断壁残垣之后,层层扫过,忽而捕捉到一片飘露的衣角。
那布料质地光滑,似是丝绸编织而成,看起来雍容华贵,华美异常,并不似常人能拥有之物,更毋提魔族。夏油杰呆在原地,不禁喃喃咕哝道:“…人类?”
衣服的主人似乎听到了他这细若蚊蝇的声音,远远的传来了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而后空气便陷入沉寂,好半晌,才听见一个清朗的男音带着戏谑,轻佻地问道:“这都是你弄的?”
神智清醒,定然不是魔族。夏油杰迟疑半晌,垂下眼眸,他摸不准来者的意图,便并未接话,沉默不语。
对面的人似乎也没有追问的兴趣,只听见一阵衣料的窸窣声,转瞬光景,一个身长玉立,清俊非凡的男人慢慢走了出来。
来者留着银白色的短发,耳际挂有一双流苏,眉眼则被一条缠在耳后的黑锦遮住,瞧不清面目,只依稀看得见高挺的鼻梁,和骨相极其优越、皮肤白皙的下半张脸。他领口处是月白色的圆形交领,镶以云丝银纹;身着一身箭袖劲装,绣有暗纹金龙;腕骨处缠裹金螭纹银甲,随动作流光浮动,足蹬乌皮长靴,步履轻若游龙。
如此气度非凡,坦然自若,不似凡人,恍如天神。
夏油杰凝神注视他许久,缓缓开口,沉声问道:“你是谁?”
他冷冷的盯着这个奇异的陌生人,全身上下都泄露着寒芒,像是一只刚从试炼里厮杀而出的小兽,从头到脚写满了警惕。
那人听到他这冷若冰霜的话语,微微愣神,却并未显露出不快之色,反而嘴角翘起,笑问道:“看来不是了?”
夏油杰回答道:“我并无此等手段,自然是魔物所为。”
那人道:“哦?”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夏油杰一眼,慢慢道:“你身上戾气如此深重,怕是跟这些人有过节吧。”
心事一下被看穿,夏油察觉到了不对劲,但他没有恼怒,淡淡回问道:“你为何能感受到他人戾气?”
白发男子故作高深的念道:“天机不可泄露。”
夏油杰眯起眼睛,耐心全无,他冷冷质问:“你出现在我面前,究竟所谓何事?若阁下是拿我寻欢作乐,还请趁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恐生变故,牵连到你可就不好了。”
这话听上去有些威胁的意思,白发男子却面色如故,恍若未问,他丝毫不顾夏油杰的反应,反而接着一个人自言自语,“这种魔物,应该是三阶以上了,你一届凡夫俗子,竟能幸免于难,怪也怪也。”
他气起人来一把好手,说完这句带有轻视的话后,就伸手抵住下巴作深思状,沉默不语。
就在夏油杰看着他一个人自说自话,面沉如水之时,他忽而听见对方饶有兴趣的开口:
“我看你天资不凡,待在这个宵小之地未免也太过于暴殄天物,不如随我修行,游历天下可好啊?”
他思维跳脱极快,天马行空,毫无铺垫,语气轻快,好似在说一件小事,突然就向夏油杰伸出了一根莫名其妙的橄榄枝。夏油杰不明觉厉,他匪夷所思,一头雾水,不禁问道:“你我难道不是初次相见?”
那人道:“是啊。”
夏油杰更觉奇怪:“你我素昧平生,你为何要收我为弟子。”
那人继续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俗话说缘分天注定,聚散不由人,依我来看,时间长短——”
夏油杰出声道:“打住。”
他轻声道,“恕我拒绝。”
那人看上去十分惊讶,问道:“为什么?”
夏油杰回道:“不为什么。”
白发男人终于不再笑了,他撇了撇嘴,又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你这小孩,居然拒绝我!”
他似是有些委屈,见夏油杰不吭声,又说道:“给我个理由。”
夏油杰沉默半晌,继续回道:“没有理由。”
白发男子有些恼怒,他喊道:“不识好歹!”
夏油杰眉头微皱,他向着怒气冲冲的白发男子,面无表情的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要收我为徒,请你也给我个理由。”
那人哼哼一声,双手负于背后,对他冷笑,紧接着又振振有词道:“我都说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此地浪费你的才能,不如随我修行,名师出高徒,有我在,保你名扬天下,大展身手,大仇得报,扬眉吐气,打遍天下权贵!”
这话说的理直气壮,字字铿锵,不似作假,夏油杰将信将疑,问道:“我如何相信你?”
那人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若实在不信,可与我结下束缚。”
他踌躇半晌,问道:“什么束缚?”
束缚是一种平等的契约,以两人腕血相融的起誓和彼此交换利益的结果为特征,结下束缚的双方将永生都活在束缚之下,绝不可违背双方规定好的准则,一旦违反,会受到天命的惩罚,具体下场则不言而喻,总之,这是一种很有信服力的交易方式,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更像是一种效力强大的诅咒。
白发男人如此信誓旦旦,终于把夏油杰说的有些动摇,功成名就,建功立业,逍遥江湖,纵横天下,任何人都不可避免的拥有过这样的梦想。更何况…
夏油杰心下一动,问道:“条件是什么?”
那人道:“你只需要乖乖跟着我,做我的徒弟。而我保证绝不会加害于你,护你终身。”
此话一出,夏油杰有些不可置信。
这个交易方式未免太不平等,夏油杰很明显拥有了比对方多得多的利益。这样一次天平如此倾斜的束缚,不禁让他再次怀疑起对方的用意,他又问道:“你到底为何如此执着收我为徒?”
惜才之心,真的值得他做到这种地步吗?
这并不怪夏油疑心深重,只是他接连被骗,早就已经失去了对他人的信任,即使知道束缚绝不会违背诺言,但心中仍怀揣着怀疑,因为如今的他,比任何人都加相信别人不会对你施舍毫无缘由的善意。
那人道:“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自有我的安排,怎么样,给个准话,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两人交谈的功夫过去,雪悄然间已与脚踝平齐,薄薄的雪顺着那人的白发滑落,浸湿了他碎发下蒙眼的黑布。沉寂的北风呼啸着冲荡着原野,风把夏油本就单薄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他的身体早已习惯了寒冷,如今竟然在极寒之中体会一点灼热来。面前这个天赐良机的机缘美好到不真实,像是一道诱人的菜肴,使人即使知道有诈,也忍不住去飞蛾扑火。
脑子一顿,他又回想起那一幕,岩崎的嘴对他一张一合,慢慢念道:快跑吧,夏油,快跑…
他想:这若是骗局,我就自认倒霉了。
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来,也不愿再想,这样的一个束缚,对自己到底有怎样的弊处。他太累了,已经没有力气再为自己盘算更多,或许对他而言,去哪里都是一样的,他已经失去了对未来的奢求,只期盼能活一天便是一天。而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正好面前这个男人许诺的一切都具有煽动人心的蛊惑性,如此条件,任谁也无法拒绝。
于是他深思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回道:“我答应你。”
那人眼前一亮,露出得逞的笑。
他似乎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一听到回答就步履生风,心满意足地走了过来。他随手揭开身上披着的大氅,环在夏油杰身上,柔软温暖的狐裘遮住了风雪,挡住了严寒,把身体瘦小的夏油杰遮了个严严实实,这一下让本想离他远点的夏油杰一时愣在原地,有些失语。那人搂住他的肩,把他往怀里一拉,转头大笑道:“你这小孩,真是呆头呆脑的,还挺好玩。”
见夏油杰不吭声,他也不顾热脸贴冷屁股,反而来了兴致,徐徐问道:“还没问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
“我姓夏油,名杰。”夏油杰垂下眉目,轻声说道。
白发的男人挑挑眉,随后弯下身子,让对方的目光落到与自己平齐的位置,他唇角的笑意像是顽劣的挑逗,刺着夏油的眼睛,耳边的流苏随着动作乱晃,叮当作响。那个人接着俯身凑近夏油杰,唇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他说:“我叫悟。五条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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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完结啦!写的有点长()其实本来是想写一个惨惨的小夏被大五捡到然后打怪升级最后酱酱酿酿的故事,但是世界观开的很大导致进度缓慢233,,下一章大概是历险啥的吧,,也可能发展发展感情线,,总之师徒相见可喜可贺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