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鸟(一发完)

鸟飞走了,带走了一切。

他飞走了,在一个寒凉的夏夜。像一只轻盈的鸟,飞的毫不犹豫,把一切有关它的痕迹都带着一起飞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也没给人留下一点念想,而人类也纵容了它的选择。

五条悟对那天的印象很深,那天他尊重了那人的选择后回到高专,在他曾经坐过休息后的长凳上缄默了一晚。

夏夜应是闷热的,他却感到彻骨的凉,冻凉了指尖,冻结了血液,冻透了骨骼,冻碎了心脏。

那晚的天很晴朗,高专在乡下,只剩下月光在陪着五条悟。月亮不会说话,站在电线杆上的鸟也不会说话,五条悟坐在那,也没有说话。沉默的,直到天亮,五条悟想了一夜,月亮的陪伴是短暂的,到最后只剩下五条悟和站在电线杆上的鸟了。

在天光大亮之前,五条悟离开了那个长凳,许是想明白了,又许是不想去想了。

只剩下那只鸟孤零零地站在电线杆上,后来,那只鸟飞走了,许是在别处安了家,只是偶尔站在那熟悉的电线杆上,远远地看着充满回忆的旧地。

十年,是一个漫长又短暂的时间,仿佛闭上眼又睁开眼后已跨越时空。五条悟偶尔又觉得很漫长,因为休息时间很短,所以显得格外漫长吗?

在偶得的闲暇里休息的时候,在那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他想起那个寒凉的夏夜的时候,又或是在偶然有梦时的梦里,他会想起那个他讳莫如深的名字的主人。那时,五条悟会想起时间,埋怨它从未磨灭自己的记忆,也埋怨时间之慢。

第一年,第两年,第三年,第四年……第九年,第九年零一个月,第九年零第二个月……第九年零九个月。每当想起这些,五条悟又会埋怨时间之快。

快到已经过了九年零九个月那人还没来得及跟自己道歉,进而,五条悟又会埋怨高层,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抓那个罪犯。

在这九年零九个月间,春来夏往,秋收冬藏,那只鸟时不时地出现在高专附近。距离很远,鸟站在电线杆上,静静的陪着五条悟度过每一个孤独的夜。许是鸟的生活习性,从不留下观看日出便匆匆飞走,了无痕迹。

无人知道它来过,也无人知道它离去,亦无人知道他从未离开。

在每年的九月十九,五条悟总会请一天假,无人知道他的去处,连五条悟自己也不知道他的目的地。但他就是在那天什么也不想干,许是劳累了一年,在那天一定要休息来治愈疲累的身体。

九月十九的特殊意义是什么,只有三个人知晓,再然后也只有在档案室里堆积的卷宗上有,最后可能还要再加上那只鸟。

五条悟在那天总是漫无目的地在东京街道上游荡,许是抱着怀旧之心,沉默地走过他在青春时与人一起出去打闹过的小街,一起放肆过的情侣酒店,一起品尝过的甜品店,一起玩过的街机厅,一起买过饮料的贩卖机…

他们之间有无数个一起,有无数聊不完的无聊废话,亦有无数在对方耳边说不完的情话。五条悟有时候觉得这些话只有夏油杰那样酸溜溜的文科生才能说的出口,爱意氤氲在每天的醒来后的清晨的空气里,融化在每一个黏黏糊糊的亲吻里,一点点从外到里渗透着五条悟。

五条悟仍保持沉默,缓缓地走过每一个路口。许是因为情绪的关系,五条悟没有发现那只鸟也沉默着跟着他,远远地,站在电线杆上。

无人会在意一只鸟,世界上的鸟太多了,一只站在电线杆上的鸟于是也顺理成章的平平无奇。

在这漫长的陪伴里,五条悟可能察觉到了,不值怀揣着什么心理,他没有去理会它。鸟与人之间永远保持着电线杆的距离。

太阳西下,天色见晚,五条悟突然想哭,但又哭不出来,望着他来时走过的路,连街角在他眼里都有与那人的回忆。走路,打闹,聊天,买水…一切是那么平平无奇又令人觉得眼眶发酸,所以那人确实是个无耻的混蛋。

他怨那人的不告而别,怨那人在这十年里在角落里看他,却不允许自己见他。记忆是那么清晰,连细节也历历在目。他又开始怨自己的过目不忘,怨自己的退让。

五条悟突然觉得自己很累,他突然想跟夏油杰见一面,缩在那个宽厚温暖的怀抱里,把头埋在他的胸前,然后狠狠地骂他。即使他们最后的见面是你死我活。

鸟沉默地跟着五条悟,五条悟在前面走,它在远处飞,距离不远,人与鸟沉默地完成了往返的旅途。

那天之后鸟就再也没出现过了,鸟飞走了,什么都没留下,离开了它站着的电线杆,无人知道它去了哪里,连五条悟也不知道。

在鸟走后的三个月里,五条悟依旧重复着以前的生活,偶尔地陪硝子喝酒,硝子喝酒,他喝饮料。硝子的酒量很好,烟瘾也很大,往往到最后是五条悟跟硝子一起醉着痛骂那个离开他们的人渣。

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在平安夜前夕,夏油杰出现了,出现在高专里,那天的警报声很响,五条悟远远地在楼上和夜蛾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夏油杰比谁都了解五条悟,他知道五条悟此刻在看着他。他偏偏不去看五条悟,直到五条悟过来隔开了他和乙骨忧太之间的距离。

夏油杰又说出了那句熟悉的话:“好久不见,悟。”五条悟想,夏油杰原来也知道是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所以干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让昔日的好友来杀死他吗。

五条悟紧绷着表情看着夏油杰,夏油杰似是觉得自讨没趣,夏油杰留下12月24号那天发动百鬼夜行的预告便带着两个养女用飞行咒灵飞走了。

就像那只归期遥遥的罪鸟,它有罪,它不打招呼地闯入五条悟的世界,私自地陪着五条悟度过每一个难捱的夜,又不告而别地飞走。

在23号那天,他们共享着一个黄昏,与以往他们的黄昏不同,这次一个在高专,一个在盘星。

那天晚上,五条悟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一只鸟。他缓缓地摸上了那只鸟的脖子,鸟没有任何挣扎,它静静地用它黑豆大小的眼看着五条悟,没有任何情绪。鸟的脖子毛茸茸的,带着些温热的体温,弄的五条悟的手指痒痒的。忽地,五条悟扭断了那只鸟脆弱的脊椎——他扼死了它。

五条悟手里拿着那只鸟的尸体,然后大口地吞咽了下去,没有任何咀嚼,像蛇的摄食方式。

那只鸟好像在他的胸膛里复活了,在他的胃袋里挣扎,他仿佛能听见鸟的哀哀鸣叫,由尖锐直到细弱,之后竟没有一点声音了。

这并不是一个好梦,在五条悟看来。五条悟最近很忙,因为某个人渣的宣战预告。他每天咬牙切齿地开会,不想去,又不得不去。

五条悟有时候想,他既然已经是最强了,为什么不能阻止时间的前进,等他回过神,他们已经是大人了。十年很长,但他想是有意义的,他认识了很多人,他试着用另外一个方法创造出一个还算不错的世界,用与夏油杰相反的方法。

夏油杰一直都在逼迫自己,五条悟恨恨地想,这就是夏油杰的可恨之处。勾引自己与他上床,又用自己的离开逼迫自己做出选择,最后又逼迫自己跟他进行生与死的选择。

强大如五条悟也并不能阻止时间的到来和事情的发生。

夏油杰百鬼夜行那天的夕阳很美,或许是夕阳太美,所以上天便要跟五条悟开一个天大的玩笑。

等五条悟处理完咒灵赶过去的时候,他在路上的小巷旁看到了那道身影,蹒跚的,残缺的,他看到夏油杰靠着墙缓缓地滑下。

五条悟说:“杰,我尊重你的选择。”他又说出了十年前的那句话。

“我想,我是不愿意死在别人手上的,我很抱歉,要麻烦你杀死我。”五条悟看着夏油杰对他笑着说。

五条悟看着自己用最小功率的兹贯穿了夏油杰的心脏。

他后知后觉感到鼻尖有些酸涩。

十年前他尊重了夏油杰的选择,十年后他依旧尊重了夏油杰的选择。

夏油杰的选择都有意义。

他想,在夏油杰的生命中,爱与大义大概是不能两全的。在这两者之中夏油杰选择了大义,五条悟尊重他的选择。夏油杰是为了大义,而五条悟是为了爱。

五条悟想这太他妈的残忍了,又不得不去做,在五条悟的生命的前半段中,怨与恨,性与爱,一切与爱有关的事情,都被写上了夏油杰的名字,包括那十年,他想,他恨死夏油杰了。

五条悟听到了一声鸟叫,那只他所熟悉的鸟停留在了夏油杰的肩膀上,他第一次听到那只一贯沉默的鸟的叫声,说不出来的感觉。他一直都知道这只鸟是夏油杰的咒灵,曾经在夜蛾那里登记过。

这只鸟是有罪的,见死不救之罪,它见证了这十年和最后的告别,罪无可赦。

鸟吐出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五条悟,对不起,我向你道歉,请你不要生我的气了】

五条悟看着上面熟悉的字体,气笑了,又有些释怀。

他等他好久,在每个难熬的夜。他等它好久,在每一个九月十九。现在又要添一个了,在每个十二月二十四。

在爱面前,五条悟退了一步,在大义面前,夏油杰退了一步。而这两步,在十年之后的平安夜里,夏油杰用一张破纸轻飘飘地填补上了。

其实,五条悟从来没有怪过夏油杰。他只是觉得时间残忍,命运不公。如果有机会,他想再让夏油杰亲一亲他,与他共赴巫山云雨,再缠着他在他耳边说些酸掉牙的情话,那样的话他会贪婪地恳求时间别走,他永远都不会听够。

鸟吐出纸条飞走了,没有留下任何,它有罪,不告而别之罪,罪无可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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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令人难过 :smiling_face_with_tear: 里面那句杰为了大义悟为了爱真是要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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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哭不哭 :pensi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