煊赫门

tips:阳间的原作向,很久以前写的,现在重发一下。
from:鸽子一号

———————————

我的口袋里常年备有几支皱巴巴的香烟,没有瘾,却总习惯在任务结束或者重大事情前抽上一支,于我而言这更像一种收尾,约等于不再往后负责任的代名词。曾抽过烟的种类数不胜数,总结下大体的路程应当是万宝路到煊赫门。硝子一度因此困惑嘲笑过我,身高一米八几的男人抽甜口女士烟,格格不入又好笑。我配合她,笑着歪头帮她续上火点头说是,我在戒烟,放过我吧,别笑话我,即使死到临头也没能成功戒烟。

十四岁时进入高专,熟悉而一无所知的世界大赤赤躺在我面前,比起期待更多是松了好长一口气,幸好,幸好没患上癔症,那些经历是真实的。

手不受控制,我蹲在某条巷子里可可怜巴巴地点火。潮湿的空气侵蚀了打火机,我诚挚地求它,拜托了,求你了大爷,他妈的快冒个头吧,反复五分多钟才点着。灰白色的烟气呛人又舒适,烟草味几乎一瞬间蔓延进毛孔里,如同颜色艳丽的毛虫子扭动着爬进耳朵一样酥痒。吐出的烟圈被我随手抓出又放掉,我不可避免地想到踏进高专大门意味着什么——往后日常生活与我正式告别,曾经的同学也变成了“需要保护的人”,无数十几岁少年应该有的野心和天真充斥着我的大脑。

打扰中二少年思考大义与人生真的很不礼貌,希望日后有人告诉五条悟这点。五条悟顶着那头白发明晃晃地撞进我的视线内。歪头打量我,扑闪着他明媚的蓝眼睛,就差把“这人是不是傻逼”写在脸上,全然忘却前几分钟趴在甜品柜前流口水的人是谁。我心想好像只猫,讪讪灭了烟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整理好服装走向新世界大门。

我们一直顺路到高专门口,尴尬到连我都担心自己会不会还没开学就被认成变态,尾随一米九的男性,即使他确实好看。为了缓解这种气氛,我很热情地和他打了招呼,礼仪小姐式微笑,你是高专的吗我们可能是同学,我叫夏油杰,希望以后好好相处。他囫囵点头吹了个口哨很欢快地越过我走进校园,只留下一句我叫五条悟。

硝子和悟比我早入学,五条悟自来熟的能力至今令我惊叹。刚到教室门口听到里面穿出来震天响的笑声,五条悟毫无自制地喊硝子,“硝子硝子我告诉你,我们新同学好怪哦,海带型刘海还以为是邪教教主来传教!”上挑的尾音滑到地上,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我客气地走进去拍拍他的背,五条同学不好意思,我要打你了,你准备一下,他似乎没反应过来,墨镜背后那双眼睛还充满了惊讶。

第一拳我几乎没给五条悟迟疑的时间,能躲过去完全是靠他出色的本能而不是我的“善意提醒”,真是辜负我一番好意啊。后来最没有想到的还是五条悟来劲了,他满脸欣喜地和我过招挑眉看着我毫不收力的招式,一边出拳一边夸我,怪刘海你好厉害你好能打你叫什么,我则更加咬牙切齿地往他脸上挥拳,五条同学我告诉过你,我叫夏油杰,你未来的同班同学,夏油杰。

两人打得肆意妄为,大概是很难遇见所谓的旗鼓相当,没有一方愿意示弱。教学楼被咒力夷为平地,高专的警报响彻半个校园,这种视规则于无物的行为,终于被夜蛾老师一声怒火吓得刹停,即使双方不知悔改企图下次带上奶妈硝子再次拉架。各大高层神经兮兮地把我们叫过去,又赶出来,最后不过扫了一个月厕所。悟总是毫不在意地和我高声议论,“下次不要用那只咒灵啦,杰,那只太他妈丑。”如此云云,上到哪的甜品店甜品好吃,下到哪天要送我一只咒灵,数不胜数,把高层气得不轻,最后也成了日常。总之,那三年我们真切地感受到了老人家到底多怕死,中途还决定下次一定改,改成悄悄地打不弄响警报。毕竟不是谁都顶着住头发被人削掉一半的,对吧,夜蛾校长。

跪在那里听训诫的悟打了两个哈欠,悄悄地蹭到我旁边和我说,“杰,你的术式好厉害,宝x梦精灵球大师,咻的一下,你有没有杰尼龟,皮卡丘总有吧。”我只好用手肘把他挤回原位,一边应和夜蛾老师的指责一边跟他说不,没有那种东西,没有杰尼龟没有皮卡丘更不会有什么小孩因为看不到宝x梦产生的怨念咒灵。可能是他太相信自己所谓的“小声说话”,最终导致我们伤上加伤,除了互殴留下的错位擦伤头顶还多了两个包,不得不大晚上去找硝子治疗。

硝子痛心疾首叼着烟帮我们正骨,给俩人一人一技人格修正拳,两个帅哥,可惜是傻逼,下次没死透都不要找我。相较于嗷嗷大叫的悟我简直乖巧得无可救药,硝子看看在床上打游戏的悟又看看坐在那里自行处理伤口的我似乎觉得过意不去,推出一支烟递了过来,夏油对么,抽不抽烟,虽然是女士烟,去中国出任务的时候带的,偷渡噢。我点点头接过来问她要了火,不顾满地打滚抗议的五条悟在他面前点燃。

第一口是甜的,烟草的苦涩掺杂上不伦不类的甜,像是常年浸泡在烟酒橄榄的阿叔。我皱了下眉好奇地问硝子,怎么是甜的,她揉揉自己的黑眼圈说这个是之前买的,尝尝鲜,不喜欢还有另一种,我说算了,就这个吧。本来还蔫吧着躺在床上的悟听到是甜的,簌地越过来抢走了我手上的烟,说他也要试试。

还没来得及让硝子给他根新的悟就仰着头舔了下烟嘴,伸出一点点舌头碰了碰卷走烟嘴上寥寥无几的甜蜜素。我说五条同学你好像只猫,第一眼就觉得像,想了想觉得和什么变态发言有异曲同工之妙且非常不礼貌,于是掐头去尾只说了前半句。他冲我吐吐舌头把烟含在嘴里猛吸一口,结果呛得面色通红,我和硝子为此笑了好久。

他不耐烦的把烟扔回给我,看着闪烁的烟头我才逐渐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我凑过去告诉他这支烟你抽过,是要扔掉吗,悟不以为意地翻了个白眼抓起被单蒙住头,你抽呗有什么关系,一边还不忘口头催促我们,快点啦,我要睡觉啦,你们快出去——我们也拉长音回他是是是,大少爷——

与新同学硝子对视一眼勉强算达成共识,一起从医务室走到天台上抽烟。细烟的蓝色烟嘴被我夹在手指间摩挲,任凭烧尽的烟灰从栏杆缝隙掉下,我有一搭没一搭和硝子聊天企图打好关系,从哪里,为何而来,差点变成哲学三大问,幸亏硝子打住了,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安静。

因为打架而散落的头发搭在肩上迟迟没被扎起,险些被烟头烧着,硝子在发现我半天没有把烟塞入嘴里时,好心地想帮我换一只,我又摇头冲她笑笑,“算了,这个就很好。”她和我说你应该会和五条成为很好的朋友,两个怪人组成一个怪人组合。刚和五条悟打完架的我不知道应该赞成还是拒绝只能当作无事发生,继续抽沾着五条悟口水的烟。

静默没能持续很久,天台的门被问题儿童五条悟一脚踢飞,他披着毯子踏着细碎地摩擦声跑过来对我们喊,你们干嘛啦,不要丢下病患,我害怕新同学脑子没好脚又添新伤,大发慈悲地去接住快要倒下的悟温声细语地告诉他,慢一点,走慢点,你的脚会扎伤的。满天台洒满了月光,我没告诉悟到底什么能伤到他,即使很久以后,我仍旧真心觉得月光能扎伤人。

他一听到我的话就开始笑,笑得停不下来,耷拉在我手臂上抽气,好,我慢一点,走慢一点,良久才缓过气问,要不要打游戏,宝x梦怎么样,我买了新碟。没有男人能拒绝游戏新碟,绝情如夏油杰也不能,硝子拒绝三更半夜跟两个臭男人待在一起,“夏油,给你吧,我不抽这种。”她把那包煊赫门丢给我后,就转头回了宿舍。我们送她到门口冲她挥手告别,径直走向悟的宿舍。

悟一路披着毯子,光脚走在我前面几步的距离,兴许是因为已经共享过香烟没必要再用那么疏远的称呼所以在挣扎中选择叫了他的名字,……悟,光脚走不会痛吗,我可以背你。他突然明白过来笑眯眯的摆手,“杰,你把手拿出来一下,对啦,就是这样。”悟伸开五指轻轻贴住我的手心,另一只手拽着被子给我比划,你看,我们之间有一个“无限”,听过阿基里斯悖论吗,即使握住也碰不到我的,老子才不会被扎到,眨眨眼睛炫耀一般举着十指相扣的手对我晃。

我看着悟由衷感慨了一句,啊,好厉害,那可不可以只开一部分,还是一定要全部一起开?他遮住我们相扣的手说要变魔术,一阵暖意传来,悟直接拽着我大步往前走,可以解开的!等以后老子还可以全年都开着无下限,我会是最强的!不过杰也好厉害,那我们就是最强的!说完不忘回头冲着我笑。

我没犹豫地点头,好好好,我们是最强的。五条悟妥协地很快,长时间开无下限的后果只会是变成傻子,他不安分地趴在我背上跟我聊五条院子被冻坏的小猫,偶尔大发慈悲分我点沾着甜品味道的被褥。

被子很小,挤两个男高中生实在困难,回到宿舍没有栽跟头都是万幸。两个人分享了各自收藏的游戏,出了好几次任务,一来二去硝子一语成谶,我们成了咒术高专的最强二人组,同时也是最强问题儿童。出任务堪比天灾人祸,开场一句我们是最强的,末了还要点一支烟,活脱脱热血少年漫无敌大反派。

他抽第一口,我负责剩下的,他呛得面目全非,我倒是老神在在,后来实在看不下去,问硝子要了初次见面那支烟的渠道,用它换掉了万宝路。

悟次次抽次次呛,到后面只学会怎么样不要呛得那么难看,怎么样借机从我这里骗走喜久福。在高专他总搬着游戏光碟到处跑,过来路上还掉一地,今天睡我房间明天去他床上,乐此不疲。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但空调总是修得很慢,夏天转眼就到了。我很无奈,没有空调的夏天过他妈个鬼,为了分散注意力我们被迫聊天。悟啊,你为什么不抽烟还要抢我的第一口烟,半截身子埋在冰箱里的悟叼着pocky含含糊糊地回答,因为很酷,我爬过去咬掉一半的饼干,你说什么,他让了个位置出来,两人就像夏天蹭在商店门口吹空调的小狗挤成一团,因为杰抽起来很酷啊。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啊。”我接过他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冰棍,哗啦一下剥开塞进嘴里,甚至没时间考虑这根冰棍会不会让自己变成厕所的常客。我咯吱咯吱咬冰块,问他有没有听过煊赫门的故事,没等他反应我就自顾自地念经,说他和她邂遇在火车上,男人是位画家,他一路上一直在画那位女人,当他把画稿送给她时,他们才知道彼此住在一个城市。短短两周,便认定了彼此是对方的一生所爱。

那年,女人做了新娘,就像实现了一个梦想,故事目前为止都棒极了。但是,婚后的生活就像划过的火柴,擦亮之后就再没了光亮。男人崇尚自由,喜欢无拘无束,而女人乖巧得像上帝的羔羊,男人逐渐觉得婚姻束缚了他。他们仍然相爱,却越走越远。

于是女人含着泪和他离了婚,带走了家门的钥匙。她不再管他蓬乱的头发,不再管他几点休息,不再管他到哪里去、和谁在一起,只是一如既往地去收拾房间,清理那些垃圾。他也习惯她间断地光临,比在婚姻中更浪漫地爱她,烛光晚餐、远足旅游、玫瑰花床,她都不是在恋爱和婚姻中享受到的,而是在现在。除了大红的结婚证变成了墨绿的离婚证外,他们和夫妻没什么两样。

后来,男人终于成为了有名的艺术家,那一尺尺堆高的画稿,变成了一打花花绿绿的钞票,她帮他经营帮他管理帮他消费。他们就一直那样过着,直到他被确诊为癌症晚期。弥留之际,男人拉着她的手问她,为什么会一生无悔地陪着他。她告诉他,爱要比婚姻长得多,婚姻结束了,爱却没有结束,所以她才会守候他一生。

悟在旁边听得出神,好一会才仰头用嘴接住融化下来的冰棍,抬眼笃定地和我说,“我会亲手杀了那个男的。”我靠到他肩上蹭蹭,悟,这是个浪漫的故事,你这样会变成鬼故事的。那么多理由分开,这很正常吧。

滞塞的时间缓缓流逝,手上的冰棍已经成了一堆冰坨,抽筋剥骨留不下一点甜味。算了,那就杀了他,我一如既往地支持悟的想法,同时表示没有人能像煊赫门的故事那么动听。好笑好笑,“抽烟只抽煊赫门,一生只爱一个人”的老土情话,像好几年前被损毁的音响般沙哑,我闭上眼睛吻了吻悟的脖颈,那就杀了他。

接下来几天都没看到悟的身影,我一度认为他为了避暑不择手段,独自一人瞬移到南北极去,才让学校的人一顿好找。眼泪都已经准备好,挑着骨灰盒的我突然看到宿舍门口贴着五条悟张牙舞爪字的“夏油杰收。”的箱子。拆礼物要庄重,洗净双手,戒斋三月…才怪,我拉掉绑在周围的红丝带蝴蝶结,敲敲塑料盖子,“悟,出来吧。”半晌没反应,差点以为仇家送尸来了,可他妈谁杀的了五条悟?探头一看,悟躺在里面两只手撑着箱壁,周圈是冰袋和小风扇,还企图抬头和我打招呼,杰,你看,天才五条悟倾情打造,避暑圣地,他挣扎好一会才坐起身,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我。

我翻身跃进去,小小的空间正正好容下两个男人盘腿而坐,悟踹了我一脚让我用咒灵运到天台上,我说好,一些低级咒灵只能认命被剥削,驮着轮子咕噜噜地飞向天台。夏天有星星,我俩也不盖上顶棚,缩在一起享受夏日,悟的小箱子一应俱全,硕大的投影仪巧妙地安装在我们背后的塑料壁上,透过面前掀起的小窗户映在墙壁上,刺刺拉拉地播放着爱情片。

荧幕闪烁,里面的情侣接吻我们也接吻,他们拥抱我们也拥抱,只有说爱的时候缄口不言。喜欢吗,好喜欢的,大概几百年都会记得呢。

狭小的空间无处可躲,一点动静都能被对方摸索得清清楚楚,我舔了一下悟的脸颊,咬上他的耳朵低声说,悟,你硬了,我帮你好不好,随即伸手揉了一下他顶起的裤裆,悟拍开我的手脸红得像第一次抽烟的时候,杰,你好他妈色情噢,这么着急吗?播放的电影恰到好处转成了AV,他咬牙切齿地骂我,是不是偷偷塞进去的,我怎么没看到。最后还是顺理成章地做了,蝉声连绵不绝,潮湿温热。

夏天晚上很安静,悟的呻吟应该能传出去很远,做完后我在抽烟,他在打游戏。我说悟这么大声,明天肯定全校人都知道悟和我做爱了。他过来恶狠狠地瞪我,抢走我手里的烟吸了一口吐在我脸上,夏油杰,那是你大赚特赚,好好炫耀吧。

在班上的时候我问悟我们现在什么关系,他总是毫不犹豫,你是我的挚友,我说,哦,那悟是我的什么,看着两个人的剑拔弩张,硝子连夜逃出高专。他恼羞成怒,毫无征兆地打了我,我们就滚成一团,打完当天晚上又藏到天台的箱子里做个爽,总是如此,见怪不怪,好像整整三年的青春都是夏日骄阳,炽热难敌。

即使箱子常常清洗,里面的糖浆还是结成了黑色的恶心的糖糊。悟偶尔心血来潮问我要不要在一起,我每次都问为什么,他把糖咬得嘎嘣响,糖精泡得口腔内壁都长皱纹,很合适啊,以后抽烟我抽第一口,你抽剩下的,我是最强,你也是最强,不是很合适吗?我总是不以为然地撑着脸看他,用手指去摸泡软的内壁按压他的舌头,是吗,我觉得一点都不合适,悟没有表白,一点不合适。

他一脚踹翻我的桌子,里面的书夹藏各种少儿不宜的照片,散落一地,悟似乎一眼就注意到连粉笔带盒子丢过来,夏油杰你做你的黄梁大梦,死都不可能的,你懂吗?死都不可能。

我懂我懂,不是情侣,做爱也不是爱人,是仇敌,握住对方把柄的仇敌兼挚友,日后一定是悟杀了我或者悟杀了我的关系,帮对方解决生理问题怎么了?

我的传情达意晦总是涩难懂,每次做完爱都执意要给他一块河里摸出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手上,告诉他这是石头信。以前的人很可怜,没有文字,想要表达什么,就给对方一颗石头,然后让对方根据石头的重量以及质地猜彼此的心意。他惦着石头的份量,“那你肯定爱死老子了。”

光滑的鹅卵石堆的和小山一样高,或大或小,堆在箱子、房间角落散发出青苔的味道。

我不知道那堆石头还在不在,里面有没有那颗海水味的石头,在其他圆形的石头格外突出,像扁扁平平的瓦砾。它很锋利,握在手上都会被扎伤的锋利,是冲绳回高专路上去海边捡的纪念品,晚上做爱我把这块石头紧紧抓在手上,以至于递出去的时候上面占满了我的血腥味。悟问我什么意思,我摇摇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到他手上,“没事,有没有消毒水?”

他拿着沾了消毒水的棉球轻轻搽掉上面的血迹,轻轻舔了舔我的伤口,疼得我一激灵,他接过我手上那块放到石头堆最上面,说它好容易碎,放在上面吧,我说好,放在最上面。

那个夏天真的很热,不同于任何时候的夏天,比之前没有空调的夏天还要煎熬,蝉鸣不算音乐最多是震耳欲聋的噪音,知了知了地没完没了,不知疲倦一般振动翅膀,吵完一个夏天掉下去,腐烂在土里,再吵完一个夏天,知了知了——没完没了。

夏天激增的咒灵等待收服,白天吞噬吸收呕吐物味的抹布咒灵球,晚上在过期的糖浆堆里入睡,颠三倒四过美国时间。悟似乎沉浸在掌握了无下限的快乐和无止境的工作中,一时间连电话都接不到,嘟嘟的长响成了我最常听到的关于悟的讯息。长得看不见尽头的夏天里,猩红的血从左边太阳穴灌到右边发涨发疼,硬生生击穿我生命前后,我一颗一颗含着那堆长了石头,直到满满当当抵到喉咙引起一阵干呕才伴随酸水吐出,没完没了。

再后来我逃了,村子300多人的血结在我衣服上,我用河水洗掉身上的血块,捡起一块石头随手放到衣服口袋算作下次见面或者下辈子见面的礼物,两个小姑娘颤抖的手被我牵住,陪我去路边听那通打不出去的电话,悟,你在吗,在吗,可惜他没接到。

再见面的时候天凉了,蝉死得只剩下一两只还在苟延残喘。悟还在犹豫,捻起来的手抬起来又放下去,我点燃一支烟放到他嘴上,看到他嘴唇蹭到甜蜜素后又叼到自己嘴里,问他打算怎么处置我,告诉他你的选择都有意义,彻彻底底地伤害两个人破碎的感情。

我本以为此后两人见面应该拼个你死我活,起码得有好人大获全胜坏人自食恶果的结局,可惜两人都患了失语症,昏天黑地地做爱。找到废弃已久形似垃圾箱的“圣地”爬进去在逼仄的空间做爱,再不像曾经那般温存,五条悟拒绝呻吟,我拒绝说爱他,好像除了做爱别无他法,再没有别的交流方式,张张嘴巴发不出声音,只有一阵苦涩。到头来留下的也只是粗暴性爱留下的疤痕,在反转术式下消失无踪。

悟开口说的唯一一句话是他要杀了我,发生在我宣告百鬼夜行之后,我高兴极了,“好好,那就杀了我。”几近温柔地拥抱他,吻了吻他温热的手心,即使很快被推开了。缠着白色绷带的悟看不见眼睛,我想,石头信也再没必要给出去,即使我们依旧做爱抽烟,他抽第一口,剩下的丢给我。

后来我们算互相抛弃,但悟是一个信守承诺的行刑人,说要杀了我就一定要杀了我。

丢掉的半边臂膀很疼,疼得厉害,在小巷子拖出一条很长的血渍,悟公事公办问我遗言,我挣扎着递给他那块石头我藏了好久的石头,小小的、沉甸甸的鹅卵石,然后点上一支烟塞到他嘴中,我说没了,再没有了,就剩下这个了,你要收好。

他接过石头放回口袋,扯下绷带蹲着看我,大概说的是些骂我的话。我气我都快死了他还不说清楚,脑袋嗡嗡地响。我告诉他,悟,我听不清,烟就拜托你了。

—————
后记:感谢阅读。

8 个赞

老师写的好好!不论是前面悟做出“杀了他”的宣言,还是杰实现悟的宣言,都好好磕 :smiling_face_with_three_hearts: :smiling_face_with_three_hearts:

1 个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