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向6k+ 一发完
且慢,访客——不知道怎么称呼,就暂且这么叫吧。外头的雪眼看着又要紧起来,昏沉的夜里路途又艰涩,雪粒湿了你的衣衫,便缓下你匆匆赶路的步履,在这庙中稍作休整吧。
不用太害怕,这里已经荒废许久,你瞧这香火衰零,佛尊蒙尘,数月里我也只见过你一人。如果觉得无趣,我可以为你讲段过往,我记忆里存在的过往。只是它太久远,太漫长了。像佛经上的墨色,被雪打湿后氤氲在泛黄的纸页上,需要我苦苦辨认,上面哪里写爱,哪里又写着恨。
不是爱哦,恰恰相反,我要寻的是恨。你可知世间万物皆有依存,或为物,或为情,而我的咒力,便是以那爱恨痴昧里的恨为依。只是徘徊于世间百年,竟已寻不回曾经的恨。只怕,只怕再止步于此,便要在这古寺里消散了。
没关系,是我浪费你的时间,拜托你听我絮叨一二,自然要为你解答困惑。我并非天生咒灵,百年之前也曾是个活生生的人,只是声名狼藉,便不好和你透露了。我被我的故人,用恨意诅咒,就变成这幅模样,要想苟且,便只能去寻这世上最纯粹的恨。只是如你所见,还没有找到。
什么?是的,是故人。我心心念念,恨了百年的故人。
我原以为我要爱他,可直至他死后,才发现是要让我恨。于是,我苦参佛本,又据我过往,想出六因名恨。一为生死,二为僭逆,三为无明,四为妄境,五为苦求不得所爱,六为断港绝潢不弃。
他取我性命,又赐我新生,此为一恨。
其实前者,我并不愿归为恨。刚说我恶业累累,弑父戮母,又杀他们眼里的无辜人,早已和他分道扬镳。他要取我性命,我也料到会有这么一天,隔着日暮薄阳,我便笑着坦然接受。只是,我心甘情愿让他杀死,他却唯恐我死得太轻松,不遂他心意,便要用恨来诅咒我。而我,我不识好歹,捧着这一掬来之不易的新生泉,睁眼第一句就是与他说恨,一字一顿。我当时说,我不再坚持大义,也放弃生命,你又恨我什么?烛影摇曳,火舌蹿上,狭昵舔舐他的脸,是新雪融化,而后消散的声音。他深深望我,一抹蓝色在我眼前放大、凝固,猝然燃烧,等我回过神来,只剩回答在风里伶仃,竟也似烛火悠远:抱歉,我没办法。
这话的意思是,他控制不住恨,把我变成咒灵也非他所愿。访客,这句话教我百思不得其解。被他诅咒后,情感就被恨意冲溃,只能从生前的言行举止里窥得一二,却悟不透其中因果纠葛,弯弯绕绕。直至他死的那瞬间,我看到猩红的血点燃、蔓延,有如滔天骇浪,看他平静,透亮的蓝眼下,一圈深色漩涡,直直向我袭来。失去血色的嘴唇翕动,但水雾隐绰,我看不清。
我恨他予我新生,他就用死来补偿。有时想着,这世事轮转也未必尽得人意。他就算死了,我还是咒灵,由他的怨恚所生,更没办法还清他的因果,这是他单方面赠与我的遗物,无解的莫比乌斯之环。
茫然数日后,我索性转身去寻生前的家人,护着他们直至人生尽头,而这条路的最后一人,是我的女儿。空旷的房间里,我垂眼,用目光细细描摹她的面容:棕黑色的长发已经接近枯槁,面部比她双胞胎姐姐多一点柔和。眼角洇湿,顺着皱纹滑下,昏翳的眼里似有愧歉与伤悲,她颤巍巍地伸出手,似乎要触碰我的脸。我问,你是该恨我的吗?
她悲叹一声,我爱你啊。
爱、爱!——我未置一词,安静地站着待她闭上眼。访客,可怜可叹,我生前也曾懂爱。
故人诱我僭逆,此为二恨。
他身为世间神子,却与我纠葛十年,这是他先失礼失尊,然而我也难逃罪责。明知道他孩童心性,却仍要被他摄人心魄的蓝眼所蛊惑。但是,访客,我从来不愿为他的蓝眼而称他神子,哪怕这词的傲慢,配得上他与生俱来的尊贵,似天中金云熠熠,沐浴圣光而不得攀。就像在明晃晃着提醒我:
不得僭逆,不得动心。
我明白,我说。于是我与他商量,我们各退一步,回到最平静、稳固的关系区里。让阳光与阴影分明,绕过春寒时的惊雷,安然无恙;让呼出的乳白色雾气,漫溯在温热的空气里,而非交融。他安安稳稳,留着神子的体面,我俯首称臣,不愿逾矩。我凝视着他,怕他有任何不经意的妄动,神子一词被我说得极慢,咬得极重,唇形极尽夸张,即使他装聋做哑,不懂唇语,也能用他的蓝眼轻易辨出。
可他偏要给我难堪,砰地一声站起,睨着眼瞧我,这角度太巧妙,轻易看清我颤抖的唇,惶然的手,与心口不一的虚伪。墨镜轻轻晃动,滑落鼻梁,匿在背后的蓝便喷涌而出,流出瑰丽、明亮的鸠酒,轻易包裹我的心脏。可是,访客,你说恨里夹杂着的情感,如此鲜活、卑微,又怎么能出口?它被我捂得过紧,让心也涨成紫红色的疲惫,溃成一地狼藉,里头剩着最矜贵、最完整的,是一颗光亮、剔透的青蓝色玻璃珠子,上面小心翼翼地刻着我难言的苦楚:怎么偏是他生了这双独一无二的眼——足够漂亮,足够诱人,我却恨极了它。
那天伊始,我们再回不到过往。
故人害我无明痴昧,此为三恨。
我要在此再怨他一回:瞒我、欺我太多,说过的诺言像是一把倒挂悬置的匕首,由他亲自淬上谎言的慢性毒药,再推向我袒露、赤诚的胸膛。访客,你要知道,在我们曾是朋友时,他就告诉我,我们是最强。夏日的天远没有现在昏淡,砖红色的车辆在柏油马路上纵情高歌,人们在眩目的烈日底下,裸露着脆弱的、刚度过春日的苍白肌肤,却有与太阳一决高下的勇气——而这隐秘的勇气,在我们拇指依恋相贴时,随日月引力奏鸣,攀升、踊跃至高潮。拥挤的天地里,炽热的,蜷缩的温度,沿着我无措的心欢欣地游洄。我当时想到,人体情感的宣泄口果然不止一处:我把它堵在舌尖下,挡在眼帘后,它便从指尖里顺畅地溜出去了,措不及防。年轻的心跳愉快地交互,同频共振,澎湃地涌向我的躯体。我无暇顾及,静看绚丽的烟火逼近,再近,“砰”地一声破裂在视网膜前方,蓝色的眼泪慢慢落到我的眼里,狭昵着低吟。似亲吻着:我们,我们。
我被拢入他热烈而纯粹的世界,与他并肩作战,也曾借着爱侣的身份,作一个细水流长又郑重的吻。而他在生死之际,突如其来成为了“最强”。他觉醒的能力不再残缺,亲昵地在他光滑的皮肤上流淌、蔓延,裹住他身体的每一寸。
寄我无明。
我安静地站在他世界的边际,差一步便退出去,变成与周遭别无一二,灰幽幽的陌生人。在白天,我与同期一起听他跳脱兴奋的描述,但根本听不懂,他一贯有着强悍的数学思维,便只好把注意落到他那张漂亮的脸,神采奕奕,荣光焕发。我堪堪笑着道一声恭喜,聊以遮掩我愚笨的证据。在深夜,我久盯透不过气的天花板,思绪漫天,逼得我不能入眠,只好一遍遍想他,想他亲口与我讲过的我们——哦,没有我们。
就这样自我折磨,最后我平静地接受了事实。正如接受我难言的痴昧,脆弱的爱,无理由的愤懑。它们一遍遍被粗砺的砂纸精雕细琢,打磨至最光整,直至我能展露笑容,剩一片坦荡的恨。
我不是最强。我很想告诉故人,让他别惦记那点破旧的怜悯,也别再仗着我无明累劫,妄意戏弄我的不堪,允我承诺却不实现。
承诺这词太重,我担不起。
他笑我心存妄念,入荒诞之境,此为四恨。
我知道你要问我所欲何求,能让神子都觉得是痴人说梦。访客,你可知道,我这般的咒灵自浊秽而生,徘徊世间,害人又害己?而这浊秽,以人心滋生最甚。恨、爱、恶、怨、痴,往往皆是。因而我曾经满腔憧憬,想要掰正扭曲的规则,除却不公的世道,这是天地大义,是我苦苦寻觅的路。
只可惜当时年少,我空有理想热忱,心泪滚烫,灵魂将要坠落无月无光之地——伊加利亚,通往终点的那条路又在何方?我还在茫然。所以,当有人告诉我只要杀人,杀人,只要杀死天下无咒力者,便可除却人心罪孽。
我觉着有道理,就照做了。
黑土黏腻厚重,人心愚昧荒诞,需要猴子祭之、渡之。于是,我一人独自走过整个村落,步步缓慢,步步轻盈。身下是鲜血淋漓,身后是恶灵含怨。而我,在这黑红铺就的地狱里前行,自愿做这厉鬼,来完成佛祖所愿、所寄、所托。杀却一百二十恶人,换取两命生还。佛祖慧根达观,这所谓买卖,做得很恰当不是吗?
不必惊惧,不必惶恐,访客。瞧你脸色苍白,忘了告诉你,一来,我扮过佛尊,坐于祠堂之上,心怀佛祖慈悲,已百年不沾他人血;二来我取人性命,皆有因果,那一百二十人该死,我便杀了。杀了之后才惊醒——后悔?不,你想错了。我只是措不及防,怪自己没做好准备,善理后事,才会留下满地狼藉。
在叛逃的消息传出之前,我匆匆去了高专,遥遥见故人一眼,最后一眼。然后,是回到我生而为人的家,专程去杀父母,为自己的孽债添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此举是因为,我要尊他们授我处世之道,爱他们苦苦养育我十五载,敬他们慈悲之心,受周遭议论而不愿弃我;又是怕自己怯懦犹豫、心兹念兹。所幸佛祖为我指明前路:你要选择自己身上最深、最粗的因果线,了结过往,除尽牵挂。我便挥刀,让血第二次浸透黑衣却不显颜色,直到我的胸膛、腰腹、小臂皆尽染作猩红,才能放下心来,踏上这条不归路。
我知道,这些皆是无用之举,只能渡我一人的善,入我一人的恶。更何况,杀死普通人也只是生前愿景——尚在人世时,我便没有能力担此重任,死后剩下一切就更是空谈。我满心满眼,也只记得故人也笑我、怨我,因为妄心妄境,我就要将他抛却。
然而我恰恰因此,才更恨他几分。
毕竟,我如此清楚,他能驶向我求而不得的妄境。
他生了一双好眼,又有神爱傍身,是这天地间实打实的第一等人。手指起落之间,便可杀生予夺。如果是他,当然有能力,轻轻松松一步登天,完成我终其一生也寻不到的大义。他从来都是有道理,六眼看破我的无能,因而我的理想,我将殉的道,被他嘲笑、不屑。我和他遥遥向望,笑的不是那一步,是笑我连那一步都迈不出。
这第五恨,是我心生爱恋,却求而不得。
见笑了,你听后就该明白,这本与他毫无干系,全是我自做主张,不讲理地给他强加罪责。但要说爱,我却已然失去这资格了:自睁眼那一刻起,恨意紊乱,想不起当时是如何爱他,也就无法与你道来。
但那肯定是爱。
悠远的记忆在诉说:我曾用文字写下爱,在爱的后面又记下神子名讳,单方面妄想这能使命运相连,情感相依。只是爱而不得,美梦成不了真,死后才要将新仇旧恨一起算上——这点教我想了很久,自以为想明白了。然而:恨意减弱,咒力消散,身体又虚弱几分,这才发现我又想错了。访客,访客,你身在这世俗,尚有纠葛绵延,能否为我解答一二?
抱歉,是我昏了头。这是我身上弥留的因果,我不该为难你,将你牵扯进这百年的困扰里。可笑我在这世上彷徨至今,因果还是没有了尽;可笑我偏偏自以为是,曾说要斩断俗尘最深那根因果线。
父母?家人?
不,你猜错了,我也认错了。
我缠身累累的因果,它早已埋入血肉,深入骨髓,随着心脏脉搏韵律,嚭嚭而动,故不能、不愿、亦不求。因而等夕阳垂落,岁暮昏昏,生死弥留之际,因果线都快绞上脖颈,我才堪堪发觉:原来是他。
是故人,但也并非故人。最强咒术师、六眼神子,这才是他该有的荣誉,而不是与我纠葛三年,在最强的前面硬生生要扯上我们。一来是委屈他的尊贵,费心费力提携我的身份,让我满载荣誉,能与他齐肩。二来是:我都差点被这粉饰太平的称谓糊弄过去,自以为那一步的天,我也可以跃上。
既然是最强,便是一个人的至高无上、唯我独尊。
遗憾、倾慕、自卑,这些情绪酸涨成我的血肉与骨骼,生长时有荆棘缠绕,琴弦紧绞,让我想到过往:我们以前常被人称作天才、最强、特级,但我从不为求这些虚名才留在他的身边,也不认为我能够配得上这些荣誉。硬要说的话,我是失败的小偷,是卑劣的空想家,是自以为是的理想主义者。呆在他的身边,求的是那颗心与我生死相伴,为我跳动、欢欣,苦涩;离开他的身边,是我单恋无果,苦求不得,便头脑发热为求一个答案,说服自己的妄念和不堪。
说得我有些累了。
这倒奇怪。我讲的分明是恨,字字恳切,咒力反而被打搅。或许,是因为我昔日扮佛尊观香客来往,依凭他人来寻恨的众生相,这种方式就已是错误。人心总是复杂,万一我所知所感,尽是爱怨纠葛——罢了,罢了。访客,如果我要消散,那也是种解脱。
但这故事,总不能有始无终。
访客,可怜我还剩下最后一点气力,让我把话说完吧。
他观我断港绝湟,却不愿弃我,此为六恨。
他本不该如此。
我与故人有过不成文的约定,是十年伊始,他要对我痛下杀手,却终究让我苟且偷生;十年之后,我心存死志,主动缴械投降,愿意用这么点不值钱的命,帮他续上约定的残章,可惜他不愿意。
是了,他不愿意,他要诅咒我。他说,毕竟是我有错在先。
我听后只觉得不可思议,控制不住笑出声,就像他控制不住感情,控制不住恨意那般。于是,生死交际,晨昏颠倒。我自翻涌的恶意中诞生。似浓墨入水、氤氲、流动,落下深浅不一的痕迹。新生的断臂与陈旧的血肉并不融洽,疤痕狰狞错落,袈裟崭新如洗。记忆定格,时间凝滞,过往如沉云降雨,朦胧间是灰幽幽的色彩。身不入泥犂,魂也变得淹蹇。我凝视他沉郁的蓝眼,只好先敛下求死的心,收起惺惺作态的夸张表情,免得故人又笑我虚伪。
访客,我以前觉得,他不愿弃我,只是为了寻我做个消遣,可这犯起的疑心病又被他的恨冲溃:浓郁、晃眼,源源不断如滔天骇浪,尤其是他抚上我时,滚烫的体温灼烧、包裹、修复着我的身体。如此,我与他肌肤相贴,命运相依,情感相连——倒真是:一切都我所愿。这就像美梦在十年后错成了真,但情绪是即时的存在,不是我们曾看过的电影,可以永世镌刻在荧幕之上。所以大多时间的相处,是他绞尽脑汁挑起话题,把放映机置好,把磁带抽丝剥茧,倒回过往:养过的伊布、Meowstic、还是索罗亚克;趁睡觉时在彼此脸上的恶作剧涂鸦,默契举起的拳头,被骂了之后又笑得前仰后合;水雾弥漫间,擦枪走火,不经意的吻,厮磨沙哑的嗓音。
但也只聊过去。
你还记得吗?他问我好多遍,每次都要固执地看我,冷月之下,眼睛似蓝河碎冰。我偶尔说我记得,但更多的时候不愿接话,空气里落下的便是缄默的尘埃。过去的十年,十年,回不去的便回不去了,浑浑噩噩的大脑禁不起十年的磨损,于是我让他别再放我出来,要他认清楚:我已经死了。
这话我也说过好多遍,每次都要说,每次都要吵,每次都要不欢而散,散了之后再做爱。
只是,最后一次的争吵,时间挑得实在不对。我身处日月流转之外,只依附故人的恨意而活,就并没有意识到,那天晚上的月亮,影绰如一张温柔松弛的弦,是平安夜的模样——访客,我似乎没告诉你,他是在平安夜那天把我杀死的。
而他也死于平安夜。
百年前的东京不像现在,温暖潮湿的洋流让它从来不会下雪。人们便靠闪着白光的灯饰,来点缀圣诞节的夜晚。于是,连成一串的雪从高空漫下,粉身碎骨,却不会融化,让我想到俄罗斯遥远、漫长却永久的边境。我的故人,我的神子,洒脱而自由地躺在废墟之上。周遭笼罩着重重叠叠的硝烟,空气将他的血酿成温热的红酒,在苍黑的沥青上肆无忌惮地奔腾、流淌,直至我的脚下。他的头发依旧洁白,混在灯座黑色的、已经熄灭的遗骸里,那么一点虚弱的白色,盖不住血,藏不住土地,也葬不下他的尸体,勉强只有那双眼睛裸露在外,是蓝色的海,卷起玻璃般的浪花,盖过边境线的曲折,空空茫茫地卷进我的眼里。是最后一眼,而后他笑起来,似乎遗憾、似乎释然。他在说话,但我还是看不清。访客,他马上就要弃我而去,但我还是看不清,在他死后,无数个亦真亦假的梦里,我在雪里跌跌撞撞,想在喧嚣、潮湿的雪粒子里努力看清楚——
访客,我想起来了。
是爱吗?
是我曾见过的爱,听过的爱,一笔一划写下的爱;是疲惫的爱、酸胀的爱,拥抱过的爱、亲吻过的爱;是我视若珍宝的爱、弃之不顾的爱,一见钟情的爱、三年相处的爱、十年分别的爱、百年孤守的爱。
原来那是爱,是他一直都在骗我。
是我自以为是。
访客,抱歉扰了你夜晚的清净。
外面的雪看上去已经小下去了,等明早的红日升起,它也该融化了。如果困了,便睡在此处吧。这里香火已经断了十年有余,不会有贼人入内,再加上我最后一点咒力相护,你也可以安心过一个晚上。
睡吧。
END.
次日。
他走到香火之上,壁龛之下。
我从高寒之地而来,他说。那里绝域苍茫,边境线盘旋数万里,安稳、宁静,落雪无声,让一座旧庙不会无处遁形;那里冰海封冻,绵延无尽头,红色火焰扰不了我的安息。
他唤爱人的名字:夏油杰。
我来偿还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