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向 故事发生在0卷后
日文中的「終電」就是「最終電車、末班电车」的意思
灵感来自演员赵文瑄接受的凤凰网的采访
引言:
那是我心里一个不醒的梦。——《梦田》
正文:
01
夏油杰死去的那天,没有预想的一夜无眠,没有做梦,眼前是一片空白,和往日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醒来以后,五条悟照旧洗漱穿衣,今天和往常无异,是工作日,生活仍得继续,不论前一夜发生了什么。
去学校的路上他遇到了硝子,两人相对无言,同行走了一段路。在将要分开的时候,硝子突然停下来问他,“你昨晚有没有做梦?”
五条悟摇摇头,他不是个常做梦的人,因为咒术一直开着,他总睡得特别沉。只是有些好奇她为什么这么问,往常他们是不会聊这些的。
而女人的下一句话如有千吨万吨,狠狠砸在他心头上,「我梦见了夏油杰」
他征愣在原地,好似没有听清,或是听懂,“什么?”
她又重复了一遍。
“那,你们在梦里说了什么?”
“我记不得了,梦醒来几乎全忘了。只记得他出现在梦里,不说话,也看不清表情。”
他想象了下那会是什么场景,梦境本就虚无缥缈、不可掌控,更何况是别人的梦,他也没有盗梦空间电影里那样神奇的能力,没法窥探或者一探究竟。
没有生气,不会骂夏油杰没良心,为什么不肯入他梦来,只是名为「可悲」的情绪吞噬了他、掩埋了他,接踵而来的,是委屈。像是节日活动里,唯一没有拿到礼物的人,他站在原地喃喃自语,“为什么我没有梦见?”
他不拒绝踏进这条唤作个人命运的河流,作为五条悟,能救的人他一定会救,他应该做的全都做了,只是心里有个角落传来声音,不确定,他是不是在怪自己?
意识到自己提出的话题不太合适,硝子拍了拍他的手臂,除此以外,好像也没有其他可以做的。
02
过去的五条悟曾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不相信来生,不相信前世,不相信玄学。说他是唯心主义不太恰当,应该说是唯我们主义。后来,后来他变了,变成了唯我主义,当然是褒义,他比高专时期要好相处和关心弱者太多,如果那时候的夏油杰还在,一定会像位老父亲,由衷感到欣慰的。
可是夏油杰不在。
原以为会痛彻心扉,原以为会彻夜难眠,可亲身经历后却和从前的想象完全不同,工作和任务让他没时间悲伤,每个夜晚都安然入睡,回忆起只是一片空白。
后来的每个夜晚,他都不曾梦见过夏油杰。
这个人的存在如志怪故事里未能成佛的孤魂野鬼,只在夜深人静时悄悄盘踞他的床头,迟迟未能离开,占据了他神经放松下来的每个时刻 :
最开始,他会有意识地回忆他,不知道是谁曾说过,对于一个人的记忆,最先忘记的是声音,因为这比图像更难捕捉和重现。五条悟回忆他是如何叫自己的名字,有温柔的,责备的,纵容的,一声一声的悟,sa-to-ru。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告诉过他,他的声音很好听,他喜欢他的声音。但或许他早就知道,在他看到夏油杰眼里倒影出自己的雀跃时,他笃定,他肯定知道。
还好,夏油杰的声音在记忆中仍然清晰,就像是他刚拿起电话时,正从听筒传来的声音,耳边甚至感受得到轻微的气流。
但他死去的样子他却很少想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总会在将要想起硬生生剪短那根弦,即使它离自己更近,也更清晰。
多希望那只是所有人呈现给他的一场愚人节玩笑,或是万圣节为了应节日气氛的恐怖扮相,那该有多好?孤零零站在人群的中心,垂头看着脚尖生闷气,‘这一点都不好笑’。可是不会有人跳出来,笑着揉着他的头安慰他,为这个玩笑同他道歉。
在他潜意识里,夏油杰直到现在也还活着,与之前不同的是,他的躲藏手段更高明了,委身于他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必须先声明,不是他不愿意或者没好好找,而是「能力」上找不到。这样也好,再也不必担心他们站在对立面应该如何相处;而若是更幸运点,能再见面,他们便能回到那段最是甜密也最是无忧无虑的时光…
这样的感怀多了,想象与现实碰撞发出闹钟震动时的脆响,他怀疑现实和梦境的边界到底是什么,他常觉得自己仍在梦里,故事的后半段都没有发生,理子作为一个普通女孩子自然长大,他们没有分开,夏油杰没有叛逃,更没有死。
但渐渐的,他接受了,也开始释怀夏油杰的死,毕竟他不是还停留在十五六岁,而是快三十岁的老师。他把一切归结于他没那么想他了,那件事过去了,他向前看了,正如在下葬前将墨镜留给了他,道别随着棺木合上那刻已经完成了。可是每当夏季梅雨季,路过飘着甜腻气息的甜品店时,看到荞麦面店的时候,脚步会不自觉放慢半拍,他期待恰好有人撩开门帘,从店里走出,那个人可以是任务刚刚结束后的夏油杰。
出乎意料的是,布制的两扇帘子在驻足的期间真的被拉开,出现的却是一张陌生的中年男人的脸。希望再次落空,好在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他像事先打过预防针有了抗体,不再有太大情绪波澜。只是他忍不住抚着心口问道,“杰,你真的要这么小气吗?”
直到现在,五条悟依旧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他不相信除自身以外,更虚无缥缈的力量。可即便是他,也有做不到的事。一路走来,失去了很多人,如果有机会,能和谁再见上一面,夏油杰仍是他最想见到的那个。
03
站在新宿那个最繁忙的十字路口,前方是拿着公文包的上班族,身后也是源源不断的人,像沙丁鱼群一样,一个接着一个,纷纷小跑着去眼前的地铁站。
不明所以,只是被人群推挤着来到了闸口处,有个深绿色的挂钟悬挂在屋檐下,表盘是白色的,指针指向十二点半,哦,是终电时刻。周遭的空气沉闷,只听到人沉重的喘息,以及络绎不绝,匆匆的脚步声,大概他们现在的脑子里只有疲惫,和不能错过末班车。
他也进了站,依旧那么要紧不慢,他向来不懂也无法感同身受为什么上班族要这么慌张。
他们从前就是这样,日本出租车再贵又如何,咒力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方便。实在累了还能坐夏油杰收服的虹龙,或者长得像鳐鱼但能在天上飞的咒灵,可惜此刻是在梦里,无法自如行使能力。
走在队尾,赶在鸣笛前上了车,他有种游戏世界里激活了普通人一日体验卡的错觉。车厢内坐得满当当,没有位子的人站在过道处,但还没来得及多感受,只是无心的一瞥,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夏油杰。
分不清是他总是过于显眼惹眼,或是自己总下意识在人群里寻找他的身影。
夏油杰坐在电车后面,靠窗的位置。五条悟第一反应不认为自己在做梦,只觉得高兴和兴奋,时隔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他很快挤到了夏油杰旁边,坐他旁边的人在他走过来时恰好起身,位子空了出来,他顺势坐下。
在同他打招呼的时候,他反映过来自己是在做梦,不至于连这点都分不清。可得偿所愿已是幸事,他拉着他说了很多话。
过去五条悟最讨厌拉着人回忆什么,也太讨厌别人这样对他。「只有老了的人才喜欢沉浸在回忆里,喋喋不休地缅怀过去。」
如今,他也成了自己口中的人。
渐渐的,视野里的人变成了高专时期的样子,变成了他们刚认识的样子,他对时空的判断失序,却懒得纠正。怎样都好,梦本就没有逻辑,不讲道理,此刻的夏油杰着装整洁干净,眼里还有光,那时候的他们最是意气风发。
他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如当初一样听他讲话,似乎永不会腻烦。
话篓子打翻,有那么几秒咽口水停顿的时间,五条悟都怀疑自己会不会说到嗓子干涸流血,他会不会听烦?这些猜想都没发生,他依旧是一副无限包容甚至纵容的模样。
后来,连肚子里最后一点故事也被搜刮干净,五条悟实在不知道分享什么好了,他沉默了几分钟,随即开口,“我好想你,我好爱你啊,夏油杰…”
这种肉麻的话从前他极少说,在其他情侣口中听过也说过无数次,自己说来却格外陌生,饶是他这样一个常被人说不害臊的在刚开口时都有些害羞。
重复的越多,愈发熟练。哪怕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他们在彼此的生命中空缺的时间太多了,这才意识到,离开彼此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在一起的时间。
真空压缩过的情绪在接触到空气,找到出口后迅速膨胀并一股脑往外涌,且愈演愈烈。「我爱你」被他放在嘴边翻来覆去的说,怎么也说不够。
往常这个时候,作为挚友且作为恋人的人也该回应他了,同他说句「我也爱你」也可以,‘实在不行,再叫我一声悟吧?’ 可是这理应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没有吻,没有言语,没有返还的爱意,男人仍报以浅浅的笑。
“不说话也可以,那就听我说吧。”五条悟想到自己已经长大了,他现在是个懂得知足的成年人了。
然而,在某个时刻,夏油杰的目光瞥到窗外,脸色突然沉了下来。五条悟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原来一直驮运着他们行驶的电车到站了。
电车靠站这种事无关痛痒,他完全没注意到,也毫不在意。电车慢慢减速,直至停稳准备开门,身边人忽然站起身,没有任何预兆,不带一丝感情地宣布,「我要下车了。」
这是他同自己说的第一句,后来发现,也是最后一句话。
表情变换的期间,五条悟发现他身上的服饰也变了,不是教主时期,而是在新宿街头的衣着。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空,他们隔着人群,遥遥相望,说着旁人听不懂也无心去听懂的话。
这段他总像个逃兵,刻意回避,却在最不设防的时候被迫重新上演。心脏仿佛被人攥住,偏偏手掌还狠狠收紧,快要炸裂。他受不了这样的温度差。
“你要去哪?!”
没有回答,没有回头,男人自顾自地往外走。
他想把人拦住,可梦里的他太无力了,一切不可控,一切发生的太过快且突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甚至无法抬起手抓住人的袖口,电车门已经打开,车厢外面的风倏地灌进来,卷着灰尘和看不见的泥沙,迷住了他的眼睛。他努力想睁开眼,却只能看见夜风灌进那人宽大的领口和袖口里,衣袂鼓动着,像是要一同消散在风中。
男人同周围其他人一起下车,车门即将关闭,五条悟想追上去,可面前突然涌出一大波人,无论怎样使劲都拔不开的一堵人墙,硬生生隔在他们之间,最后,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人下车,融进人群,直到再也望不见,再也找不到。
再次被留在原地,他如最初那般,依旧猝不及防,依旧不知所措。站在车厢中央,大脑停滞了好久,他才找回了感官意识,找到了在梦里唯一能做的事——
他放声大哭。
像刚出生的婴儿,因为不被理睬,因为被丢在一旁,大闹着宣泄某种感情,撕心裂肺。
他的哭声吵碎了这场梦,醒来时,天还未亮,泪已粘湿脑后的枕巾,梦却只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