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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和你在一起，
万物才举手可及。
1
“五条，你身上的伤究竟怎么回事儿？”
家入硝子死死盯着他。
五条悟也看她，看的是她眼底下的乌青，像是潮湿软绵的苔藓颜色，他几乎都快忘掉十年前的她还是一个面容白皙俏丽的少女。
于是他微微笑了笑，说：“皱多眉会变成夜蛾那样哦？有抬头纹就不好看了。”
“回答我。”强硬的语气。
五条悟无所谓的躺了回去：“只是因为没有补充能量，那个咒灵又跟我耗了很久，它的领域有点特殊，我的领域展开时长都超过以往记录了。”
咒力精准操纵的输出消耗太快。
虽然最后还是祓除了。
“那你的反转术式呢？”家入硝子唇畔扯出了冷笑，“是不能用了吧。”
“……暂时而已。”他说，“再说，我还有无下限。”
“你最好是。”家入见他闭口不言，完全没有想解释原因的懒散样子，太阳穴隐隐刺痛，挥了挥手示意滚出医务室。
五条悟站起身。
“谢谢啦，”他轻快地道，“再见。”
门被掩上了。
家入硝子坐回办公椅上，病床上的血痕在眼里挥之不去。五条悟来的时候黑色教师制服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但她隔着不远的距离却瞬间察觉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发白的唇瓣，紧绷的下颌角。
“那家伙什么时候还会说再见了…”她垂眼，若有所思，总感觉心里有点不安。
2
这次没有带伴手礼。
五条悟对学生们解释。
“不用特意说，那种东西根本无所谓。”真希冷酷地说。
胖达哈哈笑着说悟回来就已经很让人高兴了，问他这次任务是否还顺利。他点了点头，说当然。
五条悟利用休息时间给他们上了一堂课，结束后挥挥手说老师还有事先走了。
手机上蹦出消息提示。
五条悟没看，他把手机给关机了。
东京没有什么好逛的，独自一人的五条悟提不起兴致去银座还是游戏城，他瞎溜达转了半天，终于停在一家甜品店里。还是犒劳一下自己吧。
他凝视玻璃窗外面的景色，三月的天气还算温暖，苍白云层的太阳洒着浅浅的柔和金光，拿着勺子的修长手指却白得渡不上一点颜色，冷得像一月隆冬里的凛寒大雪。
甜品入口，五条悟几乎是立刻皱起了眉头，但他迅速嚼了几下咽了进去，蛋糕通过喉管滑进胃里，他却有了想要呕吐的冲动，强烈的恶心感像是附骨之疽。他垂眼盯着瓷盘上的那块甜点，面无表情，一点点全部吃光。
简直就像是把纸团塞进嘴巴里面吃了下去。
他伸手去拿奶茶，意料之中没有品出任何味道。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糟糕。
————真是可恶，连最后的乐趣也要被剥夺了吗。
是的。早在一周以前，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五感开始减弱，比起反转术式，其实最开始失效的是无下限。
就像电力不足的灯泡，时亮时暗，他的无下限也是如此，好在大多数时间都在状态。只是最近，或者，准确点来说是今天，他的无下限几乎已经不起作用了，反转术式也连带着不给力，只能帮他治疗一半，剩下的一半他只得苦哈哈的回来找硝子帮忙。
虽说他并不想找硝子。
但这不是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吗？
付完账，五条悟又在街上逛了一会儿。平常忙到只有四个小时睡眠时间，根本没有余力去看周围的变化，这座城市的变化，现在倒是忽然空了出来。他慢慢走着，忽然看见了一家开着的花店，花店外面摆了几盆养殖得很好的蓝色风信子，店面缠绕着紫色的纺织假花，看上去很漂亮。
五条悟走了进去。
门铃声响起。
“啊，欢迎光临。”来人是一位中年女性，穿着一身长裙，外头套着针织衬衫，目光平和而温柔。
“先生，您买花是想送人吗？”
五条悟唔了一声，“对。”
“是送给朋友、家人，还是爱人呢？”
五条悟再次沉默几秒，稍后才开口：“送给……朋友，也是爱人。”
店长从他停顿的几秒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毕竟买花送给爱人，不应该是这种悲伤怀念的眼神。她轻轻颔首，向他介绍起了几束花，最后才提起放在角落的白色铃兰花，或许是花很贵，没什么人买的原因，才安置在那里吧。
“先生，您想听听它的花语吗？”
“有些好奇。”他露出微笑。
“它的花语是，历尽苦难，辛福归来，寓意着重生与希望。”
最后五条悟将其买了下来，天晚时回了高专，在后山处的一座无名墓碑前轻轻放在地上。
杰的身体，他没有夺回来，为了彻底杀死羂索，杜绝一切残活逃跑的可能，他连带着杰的身体，一并将其毁掉了，结果是，连骨灰也没有剩下。
但他还是坚持在高专里立个碑，虽然没有姓名，黄土之下也没有尸身残骸，只有一颗在夏油杰叛逃的村子里留下的高专制服上的金色漩涡纽扣。
从前，他贪得无厌，如今，这样也足够了。
夏油杰曾对他说，我不值得你去爱，你应该去爱能给你快乐的人。唯独我，我给不了你快乐，除了冷漠、卑劣、自私，我没有任何爱可以给你了。
当时五条悟捏紧拳头，给了他一拳。
他未被爱有一个主要的原因——他不必被爱。在所有人眼里，他都是强大的，这点毋庸置疑。夏油杰以为他的爱会变成束缚、诅咒，缠绕在五条悟身上的污浊，但五条悟从未告诉他——你的爱从没让我的天性流血。
不被爱，只是不走运，而不会爱，是种不幸。所以五条悟爱夏油杰，是幸运且幸福的。
“……我也不用说什么了，杰。”五条悟深呼吸一口气，坦然的笑出来，轻轻握拳碰了下冰凉的石碑，就像多年前俩人无数次默契的碰拳。他的手指紧贴着几秒，慢慢垂下，“……我们会再见面的。”
“到时候。”五条悟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
到时候？
我该怎样面对你呢？
以沉默。
也许是泪水。
或者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但无论什么都不重要了，我会在第一时间紧紧抱住你，以谋杀的力道把你勒进身体里。
今夜，是五条悟睡过的，最安稳的一觉。
翌日起床，他给学生们上了几堂课，去祓除棘手的咒灵，晚上回来继续睡觉。日子一天天过去，五条悟说暂时失效的反转术式彻底宣布罢工，索性祓除咒灵还算游刃有余。但紧随而来的，味觉失灵，嗅觉挂机，让他没办法完美掩饰的是，他听力也变差了。
是他的学生兼养子首先发现这一点的。
惠惠的脸阴沉得像是可以滴出水来，面对五条悟无赖反抗，他只是说了一句：就算你不去看，我也会一五一十告诉硝子小姐的，你会比现在更惨。
然后五条悟就去了。
结果当然检测不出来。
“五条，”她尽量以平静淡漠的语气说，“请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五条悟见躲不过去，便把站在旁边的伏黑惠以各种明显赶人的理由推了出去。沉默片刻后，笑了笑：“这种事情，说了也许很荒诞，但它确实发生了。”
他简短的把事情交代一遍。简而言之，就是五条悟和祗做了交易，祇以六眼为媒介，给他看了未来的一切——他可以改变命运，但当一切结束后，他会五感尽失，最后死亡。
“这是无法逆转的。”五条悟补充道。
硝子沉默良久，久到五条悟开始担心她的状态，最后，她抬起了眼睛，“为什么要做这么多？”
五条悟愣了一下，“未来太糟糕了，既然可以改变，代价只是让我死掉，却能换来这么多枉死之人活下去，我觉得很划算。”
“更何况，未来是他们年轻人的，我就不必要参与了。”
“你根本没把你的生命当回事！”硝子低声说，苍白的双手握住脸，半晌才道，“夏油走了，你也要走了……”
——结果是，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她削瘦的肩膀轻微颤抖，手指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浸湿了。
从指缝里坠落下来，溅在白大褂上。
五条悟从未见她哭过，少年时期没有，青年时期也未曾有过。可现在，事实摆在他面前，这个向来坚韧理智的女人哭了，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慢慢走过去，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额头抵在她的发旋上，希望能给她一点安全感。
他没有说不要哭，而是很温柔的对她说：“硝子，相信我，所有的离别，只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你要长命百岁，至少要晚点再来。”
“时间的尽头，在永恒里，我们会在那里等你。”
硝子最后都捂着自己的脸，没有让任何人看见她狼狈的模样。
哽咽着说，“你们两个……骗子…最好说到做到。”
五条悟说，杰的那一份我也向你保证。一定。
伏黑惠隐隐不安。
他没往最坏的那方面想，以为五条悟只是中了咒灵的术式。眼看着五条悟此后再也没来教课，找不到人，询问硝子小姐也无果后，他开始焦虑起来。
……难道是身负重伤？
那会是谁？
不可能。
坚持两天没有结果，第三天，他在夜蛾校长的办公室外听见了如此对话。
“……辞职……”
“没办法……”
“你说悟在哪里？抱歉，我也不知道。”
伏黑惠蓦然攥紧拳头。
还剩十二个小时。
五条悟此时在冲绳岛。
他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一切——包括遗嘱。
他并不准备按照诋给的时间结束生命。
五条悟准备自我了结。
五感完全散尽那一刻，他就不会继续活着了。
指尖运用起最后残存的一丝咒力。
他轻而易举刺穿了心脏。
最后闭上眼睛，失去意识——
真正的黑暗降临。
还有四周渐渐亮起的光线。
-END-
